第三章 以淫设教04

    曹公道：“八大山人大写意的笔法，如羚羊挂角，在于心有灵犀。一个淫字，实有多重比托，至于书中人物的比托，处处都见大功力。李公试为读者论之。”

    李寻欢道：“读红楼最忌描形拓状，要直追神髓。或者几个人比托一个人，又或许一个人比托多人，或以人拟物，或以物拟人，不为窠臼桎梏，此乃用笔之法，创作之妙，笔力常出神鬼不测之域，入幽明奇幻之境，非只会套板描红的书匠能意会者也。”

    李寻欢道：“识书中人物如同观一个卦象。我们起一卦，有本卦，有变卦，可正面观之，可于对面观之，亦可阴阳互观之，此为错卦与综卦，亦可相互联系，此为复杂，又可称旁征博引也。每起一卦，能识错综复杂方为真知，所得见解方为灼见也。”

    曹公道：“以此度之，读者或者竟豪无头绪，如解乱麻也。”

    李寻欢道：“虽如此，然万变不离其中，各有圭臬也。学问之难，不在于小知小识，而在于摄猎其精也，精者，一也，大道也。大道至简也。读红楼一书，一通而百通，不须叙其烦，便可直指人心。只是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则需精进学问，刻苦研究，此所谓千斤拨四两也。胸中有丘壑，心中藏易理，格物致知便如四两拨千斤矣。”

    曹公道：“此言是也。秦氏在书中一出场便有病，此作何解？”

    李寻欢道：“秦可卿既喻秦客卿、秦朝君王帝业，又喻从秦至今的华夏正统，重点应在崇祯一朝。许多人以为张太医论病是因为文章撤换后，结构上缺失而充数的文章，那就大错了。张太医论病一节，真真好文章。大医医国，中医医人，小医医病，以家喻国，以人喻国乃《红楼梦》行文之常，每每看见太医，便知那是言官策士。诊病开方，便是痛陈时弊，经纬天下。崇祯皇帝立志成为中兴之主，不惜罪己以谢天下，惟勤惟俭，夙夜在公，他殉国时大呼：“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虽有推诿尤人之意，却有好几分真实。而为秦可卿号脉开方的张太医，绝对不是和给晴雯开出枳实麻黄这两味虎狼药的胡庸医一类。秦氏之病，经过若干医家，不但不见好，还日渐笃重，甚至连是喜是病皆无定断。意谓谏议纷纷，大臣们七嘴八舌，争吵于朝堂，终无良策，甚至连局势是向好还是向坏都不清楚。张太医脉一上手，寸关尺之浮沉迟数，五脏六腑的生克乘侮，表里阴阳，都分析得鞭辟入里。号脉之准，诊病之精，堪称大医。张太医最最高明之处，连秦可卿的脾气秉性，情志作息都纳入病理之中，实为圣手。秦氏之病症，对应崇祯一朝之内忧外患，秦氏之脾气秉性，情志作息对应明朝以来的王朝气质。张太医说：“此病被耽误了。目前尚有三分治得。若是睡得着觉，又增二分。大奶奶是太过聪明刚强之人，又思虑太过，若宽下心来便又多了几分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