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元复始02

    李寻欢道：“元春钟馗之喻与前后文对照更是有趣之极。秦钟被判官、小鬼捉走，赶赴黄泉之路，秦钟苦苦央求皆不得循私，闻得宝玉之名，如闻霹雳，胆寒心惊，速速放回让二人见最后一面。何也？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将宝玉所拟都一一呈与元春，等待元春的批评指正。何也？元春与宝玉身虽姐弟，情同母子，正月十五夜不但如金殿问策般考试宝玉的文章，赞其果进益了，还兼考察薛、林二位，何也？前几回书中的宝玉所为之事何尝不是钟馗生前参与殿试的记述？元春省亲之时，烟火弥漫，省亲之后，宁国府依然在演戏，所演皆是降除妖魔鬼怪的内容，这何尝不是钟馗做了天师之后的事情？”

    曹公道：“果然解得通透。为何要将元春写成钟馗和贵妃形象，又为何要将其指向唐明皇一朝？李公可能解乎？”

    李寻欢想起《僧圆泽传》中李源故事，心潮涌动，赞叹道：“作者妙笔，真入神鬼莫测之地也！”

    李寻欢道：“杨贵妃非常喜欢穿石榴裙。唐明皇鼓乐，杨妃起舞，群臣拜倒。既拜唐皇之权威，又拜贵妃之石榴裙。钟馗也是头插榴花，驱邪捉鬼。榴花开处照宫闱，一喉讴二歌，钟馗、贵妃皆已照应也。”

    李寻欢道：“华夏文明，源远流长，但也不乏断流覆灭之患，只是每次都化险为夷，留下文明文种。春秋时期，孔子曾大赞管仲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对保护中华民族文明传承之奇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自秦始皇建立大一统的集权王朝以来，虽有朝代更迭，也屡有异族袭攘，但绝大多数时间政权都掌握在华夏族手中，中华文明也代代传承，继往开来，生生不息。在多次异族入主中原，杀戮人口，隳突文明，民族危亡之际，华夏族通过大规模迁徙，寻找新的庇护所，延续文明，保存衣冠，再思复兴。加上明朝政权南移，历史上此类大规模迁徙事件共有四次，史称衣冠南渡。第一次是五胡乱华，永嘉南渡，在今天的南京建立了东晋王朝。第二次是胡人安禄山为首爆发了安史之乱，唐明皇从长安出逃，之后便有大规模的南迁。第三次便是金人袭宋之后的建炎南渡。南宋先后南京、杭州建立政权，保存、延续华夏文明。明朝自甲申国变，崇祯皇帝在北京殉国之后，弘光帝便在南京建立了南明政权，存周继汉，以图复国。钟馗杨妃，皆是唐明皇一朝的人物，安史之乱，就发生在天宝年间。安史之乱仿似甲申国变，唐皇南迁仿似明朝南移，于是便以钟馗杨贵妃状元春，以唐朝之衣冠南渡写南明故事。”

    李寻欢道：“我乡万州南滨路上，有三生石巍峨耸立，我时时去瞻仰。照壁上刻东坡居士所作的《僧圆泽传》，我时时去诵读。《僧圆泽传》文虽短小，却写尽知音信士三生之事，也道尽胡人乱华、忠君死节之事，还涵盖高僧隐逸，陶令高风。还兼李泽、圆泽二人行踪，便分明是安史之乱后衣冠南渡的地图。与《红楼梦》前呼后应，实乃绝妙。”

    李寻欢道：“《红楼梦》中，华为阳，夷为阴，整整有法。华夏衣冠束发右衽，夷狄衣冠披发左衽。在我中华礼制中，左衽袍属阴，是给死人穿的。夷狄穿死人衣裳，便称之为鬼。内忧为贼，外患为鬼。于是书中但有贼多为内贼，但有鬼多为外鬼。近代倭寇侵华，我们称其为日本鬼子，也是这个道理。扬州、嘉定、江阴，惨被满人屠城。近代南京，也被倭鬼行凶，怜我三十万同胞，惨死鬼子之手！我在病中所见尸山血海，千红一哭，何其怖恐！感念我中华儿女，有如钟馗者，降妖除魔，捉鬼杀鬼，以血荐轩辕，名垂青史，万世留芳。元春的灯谜是“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谜底炮竹正喻元春。元春抱必死之心，不惜自己化灰为代价，以牺牲自己的前提去驱妖降魔，能不让人敬仰哉！而贾政在元妃省亲时对元妃所嘱之言，更是彰显了一位父亲的深明大义。原文写道：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干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谆谆教诲，殷殷重嘱，无不令人动容，贾政之言，概括而讲便是三句话：父母以你为荣。勿以父母为念。当以国事为重，杀鬼子！这何尝不是将子女送上抗日前线的父母的言语，天下父母，情出一致，华夏儿女，忠义千秋！”李寻欢一气言至此，泪下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