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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虎落平阳被犬欺

    几个月前,宋江独闯清风山,差点被山贼们开肠破肚吃了心肝,形势比此刻危急多了,其人却毫不慌张,只凭自己的名号一番操作下来就收复了燕顺、王英和郑天寿。

    在江州江湖,宋江的名号也很好使。

    几天前,江州好汉混江龙李俊“救下”宋江,便置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住家里过了数日。

    那么,被揭阳镇“坐地虎”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黑三郎为什么宁愿冒险上黑船逃到江心送死,也不愿报名号自救呢?

    原因很简单——不能报!报了别人就不好“玩”!

    后世,一般人出远门旅游都会先做一番攻略。

    宋江虽然刺配江州,但押送其人的公人张千、李万却因宋太公的钱财使到位,又“敬”黑三郎的江湖地位,于路上“只是伏侍宋江”。

    也就是说,宋江这一路还是比较轻松自由的,吃饭住店打探消息都很方便。

    天下很大,江湖却很小,各地闯出名望的江湖好汉想藏都藏不住。

    宋江还是郓城县小吏的时候,就能与远在宋辽边境的沧州柴进相互“久闻”。

    而如今,李俊能从“相识”嘴中知道宋江刺配本地的近况,丢掉了公务而专注于混江湖的黑三郎会完全不知道江州有什么好汉?

    就算以前不知道,以其人的行事谨慎,若说这一路都不曾提前打探一番,你信不?

    所以,在揭阳岭,见到长相明显不似善类(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的店家李立,宋江“没有”警惕,对“先交了钱,方才吃酒”的怪规矩,也“没有”怀疑。

    而且,三人边吃酒,还边故意谈论江湖黑店之事给李立听。

    “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好汉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馅子。我只是不信,哪里有这话!”

    其后,还“傻乎乎”地喝下药酒,果然昏倒。

    待恢复了意识,见到纳头便拜的李俊等人,宋江第一句话也很奇怪。

    “是谁?我不是梦中么?”

    如果说揭阳岭被药酒放倒真是个意外,揭阳镇被比蜗牛爬还慢的坐地虎追杀又是宋江自己故意惹事的话,逃无可逃时又“恰好”碰到行舟打劫的艄公,还不能确认背后有人操纵么?

    这一切异常之处,只有一个解释:到目前为止,郓城县来的江湖大哥宋江和江州地头蛇们其实都在演戏。

    不同的是,宋江大略知道江州好汉在演戏,也尽力配合他们演。

    江州好汉却一门心思演大戏“欢迎”宋江,没太在意客人知不知道自己在演戏。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黑三郎知不知道自己在演戏——老子就是要耍你,知道又怎的!

    不得不说,透过宋江的视角,江州好汉演出的江湖戏确实很精彩:

    揭阳岭上,亲身体验了李俊、李立的“好手段”;

    揭阳镇中,又亲眼看到了坐地虎的“好威风”;

    浔阳江心,再亲自品尝张艄公的“好买卖”。

    大半夜里,江州好汉都不睡觉,这么卖力地“欢迎”自己,宋江会有什么感想?

    都不是初涉江湖的雏儿,什么世面没见过?

    演戏也有个限度,差不多就得了,何必入戏这么深呢?

    面对张艄公的“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的选择题,黑三郎明显有些厌倦了。

    “梢公不知,我们也是没奈何犯下了罪,迭配江州的人。你如何可怜见,饶了我三个!”

    ——咱都不混江湖老实接受官府判刑流放了,来江州就是重新做良民的,不敢过问江湖是非,更不敢和你们这些地头蛇抢风头,求你们别玩啦!

    或许没有听懂黑三郎的话中话,又或许大戏的高潮部分就要来了,只是主演之一的张艄公也没资格喊停。

    “你说甚么闲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老爷唤做有名的狗脸张爹爹,来也不认得爷,去也不认得娘!你便都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

    好吧,你的地盘你做主,人在刀板上,还能怎么办?

    接着演呗。

    “我们都把包裹内金银财帛衣服等项,尽数与你。只饶了我三人性命!”

    那梢公便去艎板底下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来,大喝道:

    “你三个要怎地?”

    宋江手中有铁钉加固的行枷,张千、李万也拿着水火棍,都不是赤手空拳。

    在这狭小的木船上,三打一,未必就不能与艄公搏一搏。

    就算不识水性,在颠簸的小船上斗不过对方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可临死前敲对方一棒也好啊。

    但宋江知道这个选项不在江州好汉设定好的“剧本”中,乃仰天叹道:

    “为因我不敬天地,不孝父母,犯下罪责,连累了你两个!”

    这张千、李万也不是简单人物,估计早看出了猫腻,皆扯住宋江道:

    “押司,罢,罢!我们三个一处死休!”

    那梢公还嫌气氛不够,为烘托即将到来的高潮,又喝道:

    “你三个好好快脱了衣裳,便跳下江里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下水里去!”

    宋江和那两个公人抱做一块,恰待要跳水的危急时刻,只见江面上咿咿哑哑橹声响,一只快船飞也似从上水头摇将下来。

    巧!

    真是巧!

    就是这么巧!

    来人正是江州大佬混江龙李俊!

    李大哥的面子就是好使,不仅再次救下宋江,还将艄公船火儿张横介绍给黑三郎。

    “得知”宋江迭配江州,张横主动提起自己在江州讨生活的弟弟,一不小心说瓢了嘴。

    “如今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些私商,兄弟张顺他却如今自在江州做卖鱼牙子。如今哥哥去时,小弟寄一封书去,只是不识字,写不得。”

    老子信了你的邪!

    你“弟兄两个都改了业”,不卖“板刀面和馄饨”,改做正经生意“只在这浔阳江里做些私商”,为啥今晚要独自一人重操旧业,还专侯俺黑三郎下刀?

    小船上没有笔墨纸砚,为央门馆写(给张顺)信,众人上了岸。

    走不过半里路,看见火把还在岸上明亮——是还没有离去的揭阳镇坐地虎。

    汉末,曹刘二人煮酒论英雄,身处

    李俊接着显摆自己的江湖影响力,“一发叫他两个来拜见哥哥。

    汉末,刘备兵败徐州,为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

    曹操却煮酒论英雄,直言“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吓得刘备匙箸落地,只能以畏惧惊雷来掩饰。

    窝囊半生的宋江自是比不得一世英雄的刘备,却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大戏还没有停,他这个被人戏耍的丑角还得继续演——“使不得!他两个赶着要捉我”。

    李俊很满意宋江的胆小,这才道“他弟兄不知是哥哥,亦是我们一路人”。

    原来,这江州江湖有三霸:

    揭阳岭李俊和李立,揭阳镇穆弘和穆春,浔阳江张横和张顺。

    说是三霸,但李俊一出面其他二霸都给面子,江州好汉分明为其马首是瞻。

    穆弘不仅当场答应放了薛永,还主动邀请宋江“到敝庄伏礼请罪”。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经此“误会”,江州好汉们与宋江算是建立了深厚的江湖情谊,一口一个“公明哥哥”,叫得甭提有多亲热。

    至于当晚“公明哥哥”差点被自己吓出屎的丑态,自然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再提。

    再怎么说,宋江也是江湖好汉公认的大佬,李大哥的“结拜兄长”,体面必须给。

    实在想笑,也只能偷着笑!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