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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天生祸精服不服

    同在江州地面混江湖,多个朋友总要好过多个敌人,在得知张顺认识自己后,李逵便立即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你也淹得我够了。”

    江湖规矩“拳头”为大,谁的实力更强谁就更“有理”,但在实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双方也会讲究“是非曲直”。

    李逵被拖到江心淹个半死的原因是他惹事打人在先,张顺自然不会容许这厮砸了自己的场子还装成受害者。

    “你也打得好了。”

    四人同来琵琶亭为得可不是打嘴仗的,自觉够分量的戴宗赶紧劝和。

    “你两个今番却做个至交的弟兄。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

    身为势单力孤的外乡人,李逵便是再能打,也斗不得过江州地头蛇,自是愿意和好。

    但其人既然下定决心抛弃老大哥戴宗投靠新大哥宋江,宋大哥都没有发话,铁牛如何能老实听从戴大哥的建议?

    “你路上休撞着我。”

    “不打不成相识”可以,“做个至交的弟兄”免谈!

    戴宗自己的小弟都不给面子,张顺更没理由他什么面子。

    “我只在水里等你便了。”

    李、张二人虽然都不同意戴宗“做个至交的弟兄”的建议,可都是成年人,基本的江湖礼节还是懂的。

    ——四人都笑起来,大家唱个无礼喏,之前的过节便算揭过了。

    戴宗多少也挣得了一点面子,这才指着宋江对张顺道:

    “二哥,你曾认得这位兄长么?”

    张顺从未见过宋江,自然不认识。

    “小人却不认得,这里亦不曾见。”

    戴宗尚未接话,李逵便跳起身来道:

    “这哥哥便是黑宋江。”

    依然是“黑宋江”,但同一个词由不同的人在不同语境下说出来,意义便不一样。

    当着张顺的面,李逵还坚持使用“黑宋江”称呼新大哥,既呼应其人初见宋大哥时的称呼以表其“直”,也是一种显摆。

    ——俺是黑旋风,这是俺大哥黑宋江,俺们都姓黑,亲的!

    张顺是和气生财的渔牙主人,自不会学李逵一般称呼。

    “莫非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

    花花轿子人抬人,戴宗接话道:

    “正是公明哥哥。”

    张顺纳头便拜,道:

    “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得会。多听得江湖上来往的人说兄长清德,扶危济困,仗义疏财。”

    半个月前,宋江才进入江州地界,李俊便动员了众多江州好汉全员出动演大戏“欢迎”黑三郎,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张顺有没有得到相关消息?

    宋江不知道这个答案。

    但作为唯一洗白了身份的江州好汉,掌管整个渔牙的张顺在本地江湖的地位毋庸置疑。

    一入江湖,终身就是江湖人,金盆洗手哪有那么容易?

    不管为了是方便团伙“洗钱”,还是为城外的好汉们及时打探、传递消息,张顺都应该与“江州三霸”保持着密切联系。

    没有谁比宋江更清楚黑白通吃的门道,其人今日变着法子要来江边吃辣鱼汤,兴许就有借机了解张顺的想法。

    现在正主见到了,还纳头就拜,礼节无可挑剔,说话却很“官方”。

    对比“黑宋江”,“多听的江湖上来往的人说……”便少了亲近和诚意。

    面对抱团还特别排外的“江州帮”好汉,宋江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谨慎。

    “量小可何足道哉!”

    ——及时雨的名头再响,那也是“江湖上来往的人说”,江州江湖没有及时雨宋押司,只有刺配犯宋江,何足道哉!

    谦逊完,其人又避重就轻简单回顾了入城前发生的事。

    “前日来时,揭阳岭下混江龙李俊家里,住了几日。后在浔阳江上,因穆弘相会,得遇令兄张横,修了一封家书寄来与足下。放在营内,不曾带得来。”

    最后,宋江把重点放在解释今日的“误会”上。

    “今日便和戴院长并李大哥来这里琵琶亭吃三杯,就观江景。宋江偶然酒后思量些鲜鱼汤醒酒,怎当的他定要来讨鱼。我两个阻他不住,只听得江岸上发喊热闹。叫酒保看时,说道‘是黑大汉和人厮打。’我两个急急走来解劝。不想却与壮士相会。今日得遇三位,岂非天幸。且请同坐,菜酌三杯。”

    在座四人,却“得遇三位”,这桌上除了俺宋江一个外人,其余都是江州好汉,俺来江州就是接受流放重新做人的,不是什么过江猛龙,更不敢与江州好汉为敌。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张顺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既然哥哥要好鲜鱼吃,兄弟去取几尾来。”

    宋江道:“最好。依例纳钱。”

    对方才纳头就拜,称你为“哥哥”,想吃几尾鲜鱼,却要“依例纳钱”?

    合着纳头就拜的交情还不值几尾鲜鱼么?

    换个场合,这种行为就不是谦虚,而是打脸了!

    但对江州好汉而言,意义便不一样。

    郓城大佬宋江落难江州,愿意守本地的规矩不惹事,吃个鱼都愿意“依例纳钱”,是懂江湖规矩的,至少是懂江州江湖的规矩。。

    “既然得遇仁兄,事非偶然。兄长何故见外,如此说钱!”

    不多时,李逵陪张顺拿来四尾大金鲤,宋江再谢道:

    “何须许多,但赐一尾,也十分够了。”

    上予下曰赐,这个“赐”字便准确表达了张、宋二者之间此时真正的关系。

    对于宋大哥的“过分谦逊”,张顺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诚惶诚恐,反而很坦然,说的话也更符合上位者的身份。

    “些小微物,何足挂齿。兄长食不了时,将回行馆做下饭。”

    有了鲜鱼,四人再次坐下饮酒,各叙胸中之事。

    正说得入耳,一个二八女娘自己走了过来,道罢万福,顿开喉音便唱。

    这种情况在后世也比较常见,一般上点规模的夜市也会有这类艺人出没,或主动为食客献唱,或被动等待食客点歌,目的自然都是为了钱。

    只不过,一般艺人不会如这女娘这般没眼色,完全不看食客身份和现场气氛上来就唱的(强买强卖),毕竟是少数。

    李逵正待要卖弄胸中许多豪杰的事务,却被她唱起来一搅,三个且都听唱,打断了他话头,黑厮这暴脾气,如何能忍!

    铁牛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跳起身来,把两个指头去那女娘子额上一点。

    那女子大叫一声,蓦然倒地。

    众人近前看时,只见那女娘子桃腮似土,檀口无言。未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举,莫不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被李逵一指点死了?

    得!

    这黑厮还真是天生的惹祸精,一顿酒还没吃完的功夫,便生生惹出四场祸事来,就问你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