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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痛苦觉醒的一天

    清晨,她们家餐桌上放着一叠现金,是前一天从她工资卡里取出来给先生待用的。

    婚后她从来不管家里的钱,孩子上幼儿园之前她一直是全职妈妈,家里的收入、支出都是先生负责,先生收入不高但能保证一家三口居有定所、衣食无忧,而她只负责带孩子、用先生给的生活费去买菜买水果买书。

    孩子上幼儿园以后,她开始兼职赚钱改善生活,直到孩子上了三年级能自己上学放学她才找了份稳定的工作,有了属于自己的工资卡。但她的工资卡也放在先生那里,家里的收入、支出仍然由先生统一安排,她的手机绑定自己的工资卡,日常消费仍是买菜买水果买书,最大的支出是儿子辅导班的学费。

    先生偶尔跟她说一下家里的贷款、存款,也会根据家庭总经济状况调整给家人购买服饰的单价、同时逐年增加送她黄金首饰的重量。可能因为从0岁到30岁她都没有拥有过、支配过太多的现金,对钱这个东西概念不清晰、不敏感,似乎她从没有遇到过买不起却又非要购买不可的贵重物品。

    先生在慢慢喝茶,她在慢慢吃早饭,儿子还没起床。

    先生电话响起,他习惯性按了一下免提,电话里是婆婆的声音:“儿子,我跟你说,你把我们家的钥匙带到单位去,不要放在家里,小灵的手脚不大老实,我们有很多东西------”

    “小灵”是她的名字,她突然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先生,先生慌张地抓起原本平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一边按除“免提”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

    她强压怒火若无其事地继续嚼着口中的食物,想咽下去,结果却突然反胃吐了出来。

    她站起来,颤抖着一字一句说:“我喊了他们这么多年爸妈,他们竟然把我当贼,当贼。”

    先生第一次看到她颤抖着说话,震惊地看着她,急忙说:“我妈没有那么说,你冷静点,冷静点。”

    她盯着先生的脸问:“手脚不老实是什么意思?你真当我是傻瓜。”

    先生皱着眉头:“也许是你听错了,她不可能这么说。”

    她站起来,盯着先生的后脑勺,恶狠狠地说:“你给我闭嘴。”

    她拿起车钥匙,又停顿了一秒钟,抓起桌子上的现金,摔门而出,也顾不上房间里的儿子了。

    她一个人开着车子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转悠。

    这么多年她一片真心把公婆当作自己的家人,喊他们爸妈,结果不仅没有融入这个大家庭反而还被扣上了贼名,她的眼泪默默地流淌!

    她被一句话刺得措手不及、体无完肤、身心俱损。

    太不值了,太不值了,她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和愚蠢流泪,为自己的无知自责,她就是个傻子,十足的大傻子。

    她开着车,想离开这座城市,永远离开这个家。

    她回想起跟公婆交往过程中的种种不愉快的片段。

    她一直劝解自己说公婆跟自己的生活背景不同、时代不同、观念不同,不需要去计较。

    但是结合现在婆婆说她偷盗这件事情,她才突然认清:一直以来公婆都把她当作外人、一直在欺负她的好脾气。

    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委曲求全,她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原来一直以来只有她一个人试图维护一家人的假象。

    从这一刻起,她决定跟公婆家所有人都划清界限,既然人家没想当长辈,你自己又何必当晚辈当孙子。

    她要让他们知道她是有脾气有底线的。她不能让被爸妈从小一直疼爱的、辛苦培养大的女儿在别人那里被人瞧不起甚至加上罪名,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可怜人。

    她要让那种把别人的善良当软弱、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人也尝尝被人嫌弃的滋味。

    大家都是一介草民,凭什么纵容别人盛气凌人、趾高气昂呢?

    她想一走了之。

    但是一想到家里的儿子,还有一直对自己还不错的先生,还有觉得先生是个好女婿的爸爸妈妈,她犹豫了。

    大家都是一介草民,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恶意践踏就妄自菲薄呢?她要做的是挺直腰杆绝不臣服于任何人,她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然后,她流着泪开着车去了单位,没错,就这么去了单位,成年人无论多么委屈还是要好好工作,因为那是让你守住尊严的最可靠的地方。

    停好车以后,她删除了公婆及其所有子女的联系方式,包括他们的大儿子也就是她的先生。

    曾经她不相信,公婆会不喜欢在别的所有长辈那里很受欢迎的她。

    结果,10年真心换回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彻底失败了,她主动将自己剔除出来,再也不能用自己原生家庭的相处模式去融入先生的那个大家庭了。

    她再次认识到保持愉悦平静生活的最好方式是与他人保持距离。

    这世上,快乐的来源有千千万万种,而痛苦的来源只有一种,是你误闯了别人的磁场或是那些与你不合的人闯入了你的磁场,而你的软弱忍让允许对方搅乱了你的身心打乱了你的生活。

    下班后,她正常回家,但仅仅过了十个小时,她的心上就长上了一层铠甲。

    而先生看起来也憔悴了很多。

    她帮先生一起准备好晚饭一起吃饭,各自跟孩子说话。

    然后,等孩子吃好饭进了自己的房间。

    先生问:“你退出了我们的家庭群?还把我、我妹妹、我弟弟都删除了微信还拉黑了电话号码?”

    她说:“是。”

    先生停了一会儿,说:“没事,我只是确认一下,等你想通了再加吧,因为我妹妹弟弟想联系你跟你解释一下的。”

    她说:“不用解释,我已经想通了。”

    先生说:“你冷静点,我们家除了我妈妈头脑不清楚让你受过委屈,其他人一直对你不错的。”

    她说:“我没有怪任何人,错的是我自己,不用多说。”

    她的感受谁可以感同身受?

    她在家全职带娃的几年可能是她人生中价值最大的几年,然而也是最容易被轻视的几年,甚至也是她最迷茫的几年,因为家务活无法变现,全职妈妈很容易陷入社会价值丢失的错觉中,她渐渐失去自信变得软弱自卑。

    而先生也从一个人变成独自养三口之家的男主人,当然也承担着很大的经济压力,所以,她很乖顺从不向先生提任何要求。

    曾经,她问过先生对于童年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先生想了半天说不出来,他只说自己常常因为梦到被父母打骂而哭醒,所以,长大后的先生跟自己的父母一直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而她根本无法想象充满指责和打骂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公婆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他们在每个子女定居的城市里都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所,过着候鸟一般的自由迁徙生活,冬天在南夏天在北。一年之中公婆跟她频繁接触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季度那么长,她总是对他们热情相待,而他们对她看起来比对自己的儿子更亲切一些。

    先生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对外人一贯和气,她是真心去亲近公婆并理所当然以为得到了他们的喜爱。

    但是,婆婆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帮她打碎了一切幻想。

    婆婆把她当外人,而先生还试图否认,说明先生根本不敢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父母一直就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的妻子、孩子。

    他们偶尔流露出的母慈父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子女教导有方的人设。

    她向先生要回了自己的工资卡,她要独自垒起自己的城墙。

    先生把卡给了她,只叮嘱一句:“自己收好,不要相信任何人。”

    自此以后,先生再次独自负责起家里的一切。

    先生不再跟她提及自己的父母,她也尽量不说到自己的父母,他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最后能谈的只剩下孩子。

    在孩子面前,先生说:“你们俩,以后我不带你们去我爸妈家你们自己不要去,如果在路上遇到他们,你们俩要假装不认识躲远点。”

    她和儿子默默点点头。

    他们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一起、睡在一起、玩在一起。

    但是,她的心里时不时便涌上孤独和悲伤,她因为不能完全信赖先生也不能跟先生像从前一样畅所欲谈而心生罅隙,那罅隙越来越大,终于在她的心中窝下了一个坑,那个坑空空荡荡,她觉得凉飕飕。

    而她从不跟任何人提及婆婆把她当外人的事情,她觉得那是难以启齿的失败,外人只会看失败者的笑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长大后的她从不向外人袒露伤口,她不允许自己、孩子、先生成为可怜之人。

    她更加怀念爸爸妈妈给自己的那个家,想念那个承载了她美好记忆的故乡,怀念那个可以在爸爸面前哭在妈妈面前撒娇的自己。

    她用更多的时间去回忆小时候,去回忆放牛的逍遥时光、回忆看守葡萄园的酸甜时光。

    她用故乡的一切美好抵消现实生活中的所有不如意,故乡在她的反复美化下也变成了世上最纯净的世外桃源,跟故乡相关的一切都被她带上了光环。

    她跟先生说:“等孩子大了,我要回家买一套两层的、有院子的房子,跟我的爸爸妈妈住得近一些,我需要真正的家人。”

    这是她第一次特别想要一样贵重的东西,为此,她愿意付出长久的坚持和努力。

    先生没有反对。

    这一次,先生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去哄她。

    她就这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