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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个男人和一只猫

    我叫“揩涕”,我是猫。

    12月的一个夜晚,我的男主人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我蜷在主人每晚上网时坐的椅子上打呼噜,椅子上有厚厚的海绵垫子,很暖和。所以,我没有走到大厅里见我们的客人。

    但我知道她住了下来,就在我们的隔壁房间。我的男主人没有和那女孩子说几句话,就回到了我们的房间继续上网。我躺在他的屁股后面,眯着眼睛看窗户边挂的很大的相框,里面是我女主人的照片,是那种复古的黑白照、朦胧的美丽的。

    以前,我认为那是一种艺术美,现在却觉得是现实的投影了,我对女主人的印象也日益模糊了,毕竟,她已两年多没有回到这个家了。以前,家里到处都是她的东西,她总是买很多漂亮的衣服,随手摊放在沙发上,或是垂直地挂在衣橱里。我以前是很乖的,从不乱动主人的家具,但是为了看那些漂亮的衣服,我学会了打开家里每一扇门,每一个橱柜。为此,没少挨男主人的呵斥,而我屡教不改,因为每次女主人都护着我。现在,她好久不回来了,我也没有翻看她东西的热情了,因为也没什么新的衣物了。

    而且,我还伤心地发现,她的东西一点点从我的眼里消失,渐渐地,我几乎找不到她的任何气息了,这个家原本是两室一厅加上一个小阁楼,现在似乎就剩下一间卧室了,别的房间男主人不去我也不去。

    也许,我的男主人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吧。他经常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他上着网忽然站起来穿外套。我盯着他,甚至大声的问他要干什么去,他却自顾自的笑着从墙上拿下帽子,戴好,然后斜挎着那个灰色的有很多很多袋子的休闲包,出去了。起初,我会歇斯底里的叫,但我发现根本没有人理我,我就变为暗暗的落泪了,当然也是自己擦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主人有如此的先见之明,给我一个“揩涕”的称号。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女孩子真是居家不可缺少的一个因子。短短两天,不,是短短的两个晚上,她已让这个沉睡中的二室一厅有了悄悄的喜悦。

    第三天晚上,我的主人也有了一点变化,他利用在网上打游戏的间隙出去做了三件事:到隔壁房间里铺好了被子,帮那女孩子挤好了牙膏,打开了热水器的开关调好了温度。后两件事情,他几年前也是常做的,不过是为我的女主人。

    那时候,虽然她们经常吵架,有的时候还闹的很凶,但火药味中仍有深深的情、深深的爱。现在,一切都变了,女主人一直呆在别的城市不回来。有时候,我有一种错觉:觉得女主人现在在天上自由的飞着,男主人和我在地上拼命的跑着、追着。却只能看到那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慢慢远去淡去,消失成天边的云。

    我觉得男主人很愚蠢,他早该认识到:跑的快的,当然会丢下跑的慢的了。但是我也会怨:当初女主人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让我黑夜白天尝不尽这被背叛抛弃的滋味,却无处可释。我想擦干这些流不出的眼泪,我不想叫“揩涕”。

    那女孩子断断续续的在隔壁住了几天,我开始串到她的卧室里溜达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红包,里面也装不了什么。我对她没有感情,兴趣也不太大。

    我在她住的房间里转了好几圈,试图看看女主人留下的漂亮的衣服。很让我失望,没找到。那个高高的柜子里面,放的是男主人的牛仔裤和一个一个叠的很整齐的被罩,床单。我在房子的角落里看到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子,上面还有一个同样锁上了的皮箱子,也许里面锁住的就是女主人的一切。当一切已加锁尘封,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呢?

    那女孩子对我还是满客气的,至少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名元老了。她蹲在我的面前,仔细的看着我,甚至用手轻轻的抚摩我的背。我很高兴,真的!好久没有得到女子的爱抚了,虽然我是只女猫,我还是很喜欢被女孩子抱在怀中的。我渴望她能抱抱我,于是不停的叫唤着。可惜,我已忘记了快乐的呼唤声,也许我发出的声音很难听吧,我的男主人恶狠狠地把我提到楼梯口,严严实实的关死了门。我在阁楼上惨叫了一夜,真是无聊的自我作践,除了自己,谁又会懂的我的伤心啊?

    春节到了,我的女主人依旧没有回来,当然也没有履行夫妻约定到男主人的父母家中去。我的男主人无限失落无奈的去了他的妹妹家。

    而那个女孩子却呆在了我们的家中。我第一次好好的关注起很年轻的她,她是真的很特别,整天呆在房子里,看书,闲走,玩电脑,她不说话却常常开心的微笑着。

    我躺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我的男主人不允许我靠近这个女孩子,而且亦叮嘱她不要和我亲昵,都是我老是掉毛的缘故,讨人厌了,哎-----为了不自讨没趣,我才不主动跳到她的怀里呢。

    那几天,所有人家都热闹非凡,我似乎听到也看到烟花漫天飞舞,却独有我一家异常安静。那几天,城市下了罕见的雪,白白的覆盖了阁楼外的几株枯花草,很冷!

    那女孩子一个下午就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窗帘没有打开,房子里很暗,她没有开灯亦没有看电视,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如果是我的男主人,一定会抽烟,如果是我的女主人,根本就不可能长久安静的呆着。

    我希望她能做点什么,例如吃点东西也好,但她没有。我试探着从两个沙发之间慢慢的移到她的臂上,她没有反对。于是,我跳到了她的怀里,她轻柔的抱住了我,我们就这么亲昵而温暖的度过了一个春节。每天早上,她都给我准备好一盘香喷喷的营养豆,而我会一整天一整夜的陪伴在她的左右。虽然她不是我的女主人,但是她给予我的感觉是真实的,是一种淡淡而又哝哝的情意和温暖。也许我的主人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叫她“小暖”。

    事情总有一点点的让人欣喜和意外的。没过多久,我的男主人决定将家中可以空出来的房间都出租掉。小暖当然是房客之一,男主人的房间换成了两张单人床,住进来两个男孩子。我与男主人从此移居阁楼。我们的家又有了温暖的感觉,主人也开始下班后就立刻回家了。

    男主人、小暖、两个男孩子他们四个人常常一起打扑牌,小暖自然是和主人是对家。她的打牌水平实在是差的吧,每圈玩下来,主人都会说道说道。例如:“我算好了要甩梅花的,就知道梅花老K在你手里,你为啥就不走掉呢,我出了两次单牌就是要你走掉,我好甩牌的,我一把的梅花。”另外的两个男孩子就一起笑,女孩说:“他们都没有梅花了,我老K是10分,我出了可不就让他们逮去了,我想等你出大王压过他们,再跑掉~~~”“我哪来的大王?你怎么不看牌呢,很明显我一把的梅花,就一张小王能说句话,都让你耽误了。”另两个男孩子就大笑起来。小暖有点不高兴,咕噜到:“不就是玩嘛,计较什么?”他们仨就一起笑她:“水平真高!”我听了很替女孩不平,她是提前说了是凑数的,他们不是三缺一拉她一起玩的吗?不要要求太高了。

    我的主人却不这样认为,玩也要认真的玩,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呢。小暖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始认真学习打牌,一般的常规技巧在男主人的指导下很快熟练。

    以后,他们四个人便更多的打牌,热闹起来,我总是趴在小暖的身边,小暖偶尔摸摸我,男人瞟我一眼,不再呵斥我离她远点,甚至会在高兴时给予我和小暖一个生动的眼神。

    我开始慢慢的喜欢有小暖的感觉,我会在她上班时偶尔想她。

    主人与我住在阁楼上,但他总喜欢呆在下面的客厅里跟他们一起玩。我也顺便在两个卧室里逛逛。

    男主人移居阁楼时,把自己的东西都搬上去了,除了这张他以前十分喜欢的女主人的照片。也许他忘了,或者是因为楼上没有合适的地方放。

    那张大照片就这么孤零零的挂在墙上,与新来男孩子的物什很不协调,没多久照片就不知去向了。

    而当初的那个家进一步的淡化、模糊化了。

    又是一个周末,我的主人早早的出去了。小暖中午的时候也出去了。主人回来后一直躺在床上。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乖乖的呆在那张有海绵垫子的椅子上盯着我的主人,他似乎很痛苦,我想他也许同我一样在想着我的女主人,但我真的更期望小暖能早点回来,因为这是个现实的愿望。天黑以后,小暖回来了,我看到她站在我主人的床边,有点无奈,有点心疼的样子。

    后来得知,我的主人自己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然而,小手术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就手术的本身后果来说,以后的两个多星期,小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去照顾我的主人了。

    我听到小暖与朋友的电话,小暖说:“我真的不能出去呀,他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我出去了谁管他呢。”我趴到小暖的身边,想听听她们到底说什么,电话那头:“你管他呢,跟你有什么关系?”小暖:“至少住一个房子里,也熟悉,刚好我有时间就照顾他一下吧。”“他不能让他家人照顾他呀?”小暖:“只是帮忙照看一下呀,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嘛。”我看着小暖,觉得她真的很善良,我替主人感激她。

    小暖做了些清淡的饭菜端给主人,主人受宠若惊地抬起脑袋。是的,我们家真的好久好久没有人用厨房了,主人的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今天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我都感动的要哭出来。小暖说:“不会弄,想了半天烧出这么点东西,你吃吃看吧,我也想吃吃自己做的东西,顺便给你做点。”,男主人有点哽咽,小暖笑眯眯地走下阁楼。

    她帮我也准备好了一盘香喷喷的营养豆。可惜,我慢慢嚼起来,总不是那么个味,饿死事小,心病事大啊!

    在男主人躺在床上、疼痛难忍、在小暖照顾我男主人的全过程中,我的女主人-----男主人的妻子始终没有出现。这引起了男主人一方亲朋好友对女主人一系列的不满。是的,也许她正在某个城市忙得焦头烂额,但当夫妻不再尽一定的义务,当爱人的痛苦不再让你心疼,婚姻已是烂了线的网。

    昔日的温暖,彻底不复存在。

    而小暖能给我们多久的温暖?谁也不知道。

    几年前,我还是个很小的猫眯时,我的女主人喜欢上了我,于是把我当作宝贝一样带到家里。我的男主人并不赞同养宠物,他说把精灵似的猫关在小房间里实在很残忍,而且一直饭来张口的蜗居着,失去了猫的本性,有什么意思?都是人的自私,自己喜欢就关在身边。女主人就嗔怒地喊:“我就喜欢嘛!”男主人就不再说话。

    我是管不了这么多的,只要我的女主人喜欢我,只要她愿意逗我玩,甚至把我当狗一样套了绳子拉出去溜,我就有香香的五彩豆子吃,我就可以打开任何一个衣橱欣赏漂亮的衣服。

    我知道,男主人的父母、弟弟妹妹都讨厌我,因为我得到的待遇过高,因为我是女主人的宝贝,我的男主人宁愿惹恼了父母,也要好好的给我洗澡。在女主人久留外地不回的日子里,男主人的父母亲更是对我恨之入骨。他们认为我是女主人栓住男主人的一个工具,人不回家了,却还留个个猫盯着男人,他们也远离男主人、骂我的男主人:“这猫就是你的宝,比你爹妈都重要。我们走,你伺候它,你就被她栓一辈子。”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罪证,吓的绻缩在沙发底下,男主人说:“那怎么办?至少这是一个生命,我养了它这么久,也有感情,这感情跟人无关。”

    男主人被女主人抛弃了,也被父母抛弃了。他暗淡的生活着,虽然他依然帮我洗澡,给我买香豆豆吃,给我买猫沙,但我能感觉到他只是在重复着一直的习惯。

    我听到电话里,很多人劝男主人把我处理掉,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我本属于女主人。

    我在为未来充满担忧的日子里,依然欢快地在阁楼里跳跃,扑捉偶尔闯入房间的小麻雀。我必须高兴地玩耍,因为这个熟悉的环境可能随时失去。

    夏天,女主人终于回来了。

    女主人回来了,在酷热的夏天。

    她和男主人很快办完了所有的离婚手续、账务财产分割清晰,除了我。

    办完手续后,女主人站在客厅,她看着我,烦躁地问男主人:“我那些衣服,早就让你扔了;还有这猫,不是早就让你杀了它吗,怎么还养着?”男主人皱着眉头:“要杀你杀,养了几年没有感情嘛,何况是一条生命。”女主人:“算了算了,你就是心慈手软,拖泥带水的,我带走好了。”

    女主人的确带着我来到了火车站,她提着装着我的大铁篮,还有男主人为我准备的一袋猫粮,一袋猫沙,还有我洗澡后专用的电吹风,满满的一大包专属于我的行李。

    女主人上了火车,留我在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