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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酸甜的葡萄园

    故乡的人很多,陪伴过她成长的人也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再遇见。

    1990年,家里多了片几亩地大的葡萄园。

    无疑,这是孩子们的乐园,特别是小三和小四两个小丫头连续几个暑假都长在葡萄园里。

    葡萄树南北成行栽种,五米竖一根两米高的水泥杆,水泥杆之间用间距相等的五根铁丝横向连接。葡萄树的枝蔓在铁丝上盘绕上升,葡萄叶下藏着可爱的串串葡萄。

    为了打理方便,每行之间是半米宽的沟。麦收季节葡萄树开始开花,栽水稻的时节田间的沟沟渠渠都灌满了水。黄绿色的葡萄花变成了一个个绿色的小疙瘩,葡萄园的小沟里细细的水从地南头一直流到地北头,再从北头的开口处流进东西向的公共大沟里。

    喝足了水的葡萄长得很快,每次经过葡萄园总有人忍不住去捏一下青疙瘩试试它有没有变软,变软的葡萄粒虽然依然酸味十足但涩味渐少,总有牙好的人要先尝尝,葡萄园的主人当然很是担心。

    所以,每当十几亩稻田的插秧工作一完成,培久就把小三小四安排到葡萄园去看葡萄,田南头的土路上盖着个等腰三角形的茅草棚,三角形的茅草棚里放着一张床板可以随意拆卸的小小的木板床。

    下雨的白天,小三小四就躲在茅草棚里玩石子、或者把随处可见的蓝色、黄色的野花采来随心所欲地插在棚子内的木架子上。晚上,爸爸在这张床上值夜班。

    小三看葡萄的模式是:在葡萄园里转一圈,记住所有先熟先红的葡萄粒,然后在想吃的时候摘掉其中的十几个或者几十个,捏皮连籽一起吃掉。

    小四看葡萄的模式是:尽情在葡萄园附近玩耍:在小溪水里洗脚、摸鱼、掏龙虾,用跳动的蚂蚱钓稻田里的青蛙,在鱼塘里游泳摸大河蚌小河蚌,玩累了就站在葡萄园的这一头顺着一行行葡萄架间的小沟看向另一头,挨个看一遍,保证没看见有人偷葡萄便又开始摘花、挖藕采荷叶去了。

    小四看了几年的葡萄,从未发现过“别人”出现在葡萄园里。

    她当然不知道,这可急坏了大姐和小二,她们渴望着葡萄地的酸甜生活,可惜她们总是“自觉”地选择了放牛、拔草、喂猪、摘棉花、种黄豆之类更繁重的农活儿。

    然而,放牛的大姐、小二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们家那块让全村所有孩子都惦记的葡萄园,她们总是一边看着牛儿吃草,一边守护着被小三、小四忽略的葡萄地的另一头。

    葡萄渐渐成熟,当一半以上的葡萄粒子染上玫瑰红,所有的葡萄粒也都变软了。爸爸妈妈便开始了卖葡萄的早起生活。

    每天早上,在孩子们尚在熟睡时,爸爸妈妈就各自带着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葡萄出发去各自的市场了。

    等到傍晚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如金粉洒满整个葡萄园的时候,大姐便帮着父母一起挑拣葡萄,一篮子一篮子葡萄被抬到田头。爸爸的交通工具是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车后架上绑着两根横木,横木的两端分别固定着一个柳条编制筐,框底铺上几层大荷叶,葡萄被一串串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放了几层葡萄后铺上一层大荷叶隔开,再轻轻地放葡萄,再铺荷叶,直到装满整个筐,又在最上层盖好几层荷叶。

    妈妈的交通工具是双腿,她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柳条篮子,上面同样盖着荷叶,逢集的日子她就走到几公里外的集市上卖,没有集市的日子她就走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叫卖。

    往筐里篮子里摆葡萄的时候,妈妈拿着剪刀小心起连蒂剪去个别不好的葡萄粒,也会剪去被小三小四提前单独揪出来吃掉的空蒂。大姐总是很生气,说两个妹妹不懂事,这样被挑剪过的葡萄串卖相不好,给爸爸妈妈的出售工作带来难度。

    “你们为什么不整串的吃?”大姐教训小的们。

    小三小四觉得很委屈“整串并不一起熟”,而父母似乎没有说过小孩子们。

    爸爸的两大筐葡萄一般运到几十里外的大集市上卖。那里有人批发葡萄,会一次性以较低的价格全部买走。爸爸虽然因为价格太低而有所不甘心,但是为了赶时间不得不早早地卖掉回家来忙别的农活。

    妈妈只会在整个上午也卖不完葡萄的情况下情绪不佳,因为下午还有一堆的农活家务等着乡民,所以集市过了晌午就基本没人了。临近晌午未出售的菜、蔬、瓜、果一般只能低价处理除非你带回家。

    妈妈有时候用剩余的葡萄跟别人换几个瓜,几条鱼。有时候也会把剩余的葡萄送给在集市一角摆着剃头摊的表舅亲戚,她总是很大方很热情地说:“自己家地里种的,不要钱,拿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偶尔,她也会挎着篮子里的葡萄气呼呼地回家来,特别是在村子里叫卖葡萄的时候,总有孩子的母亲们站在门口对着母亲撒气:“又来卖葡萄又来卖葡萄,你一喊小孩就要吃,哪能天天买得起葡萄呀?不买小孩子又哭,你去别村喊去。”

    妈妈把剩余的葡萄带回家,用井水洗干净摆在井台上,赌气说:“你不买,我还不卖了呢,来,咱们自己吃!”大姐、小二就开心地吃起葡萄来,母亲也一起吃!

    有天中午,爸爸一脸沮丧回到家,他用新打出来的冰凉的井水洗了脸擦了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招呼孩子们端菜、盛饭,而是拉着妈妈进了西头屋关上了门。

    直到那年冬天,孩子们才知道爸爸那天在卖葡萄归来的路上遭到了持刀抢劫:一伙年轻人把他的葡萄筐掀了个底朝天,他们把爸爸的衣服口袋也翻了个底朝天。爸爸看着他们的刀在脖子旁摆动,看着他们砍他的葡萄筐,他诚恳地告诉他们两筐葡萄就卖了五十多块,他一分没用,都给了他们,真的没有了。他们尚不满足把自行车踹翻在路旁的沟里才扬长而去。

    孩子们也是后来才知道有一次父亲上午去卖葡萄、下午晒着烈日给稻田喷农药,夜里一个人在葡萄地头的小茅草棚里出现了农药中毒的症状,他挣扎着悄悄回家叫醒妻子一起去村卫生所输液解毒,父亲折腾了一夜,母亲担惊受怕了一夜,而孩子们却全然不知。

    这都是爸爸妈妈的秘密。

    其实,她也有在葡萄地里头发生的秘密,直觉告诉她那是不好的事情。

    大概是她十岁的时候,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她一个人守着葡萄园,她在等爸爸吃好饭来换她回家。

    等她检查完了北方一小片的渐渐暗下来的葡萄园、看过了西方一大片晚霞从红色变成橙色再到灰色黑色,她进到爸爸晚上休息的简易茅草棚内,她站在床上往棚子两侧的木头框架、厚厚的茅草之间插各种野花。

    一位当时大约17岁左右、平时沉默寡言的远房表哥像往常一样到自己家的葡萄园换班,经过她家的茅草棚时表哥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坐到床头看着她插花玩,突然他伸手一把把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她挣扎着站起来,当时正是暑假天气酷热,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小裙子。

    表哥抓住她的小腿,说:“你坐下别乱动,我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你没见过的好玩的东西。”然后去拉她的手摸他身上某个坚挺的部位。

    她吓坏了,大声喊:“放开我,你走开。”幸运的是,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的一声咳嗽,表哥赶紧松开了手赶紧走出了茅草棚。

    她很害怕,立刻跑回了家,她想告诉妈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他的妈妈是她舅妈的姐姐,他的爸爸是她爸爸的战友,两家人沾亲带故一直相处得不错,她不知道说了以后会怎么样。

    过了几天,一个中午,天空突然下起了雷暴雨,她坐在茅草棚里的床上玩,那个表哥又来了,又坐到床头喊她靠近自己,她站在他的背后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你滚,你滚开,不然我就告诉大人了。”他大概没料到一个小丫头竟会这样,讪讪地冒雨跑走了,估计他也害怕被大人知道。

    从此以后,她离所有的大哥哥们都远远的,当然也刻意保持跟所有男同学的距离,特别是初三发育之后她更是小心地保护着自己,不给任何异性靠近的机会。

    那年冬天,家里的葡萄园消失了,

    妈妈说:“葡萄园改成桑树地了,以后你们放学放假了都帮忙采桑叶养蚕,活儿会更多而且没有葡萄可以吃,不过,我们的收入会更高些。”

    孩子们看着爸爸刨去了几亩地的葡萄树、转卖了葡萄地里赊来的水泥杆。次年春天,一片密不透风高过头顶半米的绿油油的桑田代替了让人垂涎三尺的葡萄园。

    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说过:“我想吃葡萄”,虽然她们依然喊“桑树地”为“葡萄园”。

    春天里,总有那么十几棵桑树枝干上缀满了绿色的、粉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桑葚,摘一大把塞在口中,酸酸甜甜,浆汁满口,与葡萄也有几分相似。

    穿梭在桑树地里寻找桑葚的快乐也很多,但桑葚是桑葚,永远变不成葡萄。

    虽然不尽完美,但在葡萄地度过的酸酸甜甜的暑假,仍然是她每个夏天都要快乐重温一次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