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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张示开蹈火救郡主 公孙康挥师平丸都

    1火

    张示开晚上住院内了,头一晚妙儿陪到半夜,第二晚妈妈叮嘱丁香:“你也去陪妙儿驯鹘吧,她一人在那儿,晚上不靠谱呀。”

    丁香刚转身,妙儿跑回来,披上公孙恭的棉衣,转身又往外走。妈妈说:“别动你爹的,怕冷就穿自个儿的呗。”

    妙儿说:“我不冷,这是给鹰师穿的。”

    妈妈不乐意:“他个毛小子,想穿侯爷的棉衣,有没有个贵贱了?”

    妙儿没在乎:“不是他想穿,是我想到的,就一件棉衣,穿一穿还能怎地,深更半夜的外人也看不见。”

    妙儿撒腿就跑了。丁香跟去后,不一会儿回来了,当着倪夫人说:“妙儿不让我在那儿,她说跟前再有外人,鹰会分心的。”

    倪玲指着丁香头:“我说你呀,真是个木头疙瘩,不会在墙角偷着瞅吗?”

    丁香问:“偷着瞅什么?”

    倪玲“嗐”一声:“你是个傻丫头,什么事都得说明白,看他俩能不能...,哎,怎么说呢,他们俩若是靠得太近,你就咳嗽一声。”

    二人并没异常举动。到了年根儿时,妙儿和鹘鹰混熟了,又敢和它搂脖儿又敢和它贴脸儿,这就意味着张示开该回家了。妙儿虽然不高兴,但也没理由强留他,正当闷闷不乐时,那晚西院着火了。

    “波斯”是只西域猫,蓝眼睛雪花白,自己会洗脸,妙儿给梳头。“多乐”与“波斯”相处得很好,常替“波斯”撵耗子。今天小年儿,“灶君”走时门没关严,窜来只大耗子,“多乐”一眼就看见了,把耗子追进灶火坑。等了一会儿,小狗分了点儿神。火燎耗毛受不住,“嗖”地一声耗子窜出来,钻到西屋角旮旯。缝儿小小狗进不去,等在旁边干着急。小狗“汪汪”叫,奶妈过来看,没看见什么,抱着“多乐”回东屋。耗子尾巴带火星,点着旮旯软杂物,逐渐黑烟往外冒,慢慢火焰烧…

    梁头在东院膳房辞完灶,巡院一溜圈,见无异常后,进屋脱下鞋,依歪枕头上,闭目神不歇。梁头悠忽间,张灶君又回来了:我上天去说好话,你别麻痹又大意,灯笼蜡烛加烹炸,闹出漏烟燃火焰,到了除夕我才回,劝你夜里就别睡。

    梁头睁开眼,赶紧穿上鞋,察遍院内还不放心院外,领个苍头出大门,来到护卫值班室。毕盛说:“侯五领人护北墙,杨小六领人管东边,牛得九在西边,南门重要我亲自领,你自管院子就好,院外万无一失!”

    梁头说:“还万无一失呢,我刚才往西走几步,墙边的水槽儿水不多,都快冻实了,已叫文净把冰砸碎捞上来。你挑水给槽子加满吧,万一走水(避讳语:失火)怎么办?别老呆在屋里,你在明贼在暗,高腿越墙眨眼工夫。张灶君上天了,年前这几天没神管,容易出点星星火火的。编筐织篓全在收口,一年的节骨眼儿全在这几天。”

    西墙内有个水槽子,墙半身有个孔。毕盛一脚深来一脚浅,摸着抻杆去打水,挑水沿孔往里倒。刚挑了半槽就见院内冒红烟。

    倪夫人西屋着了火,护卫们爬上墙头看,都不往院里跳,因为院规明令:在任何情况下,门外人不得越墙进西院,违者格杀勿论!东院的厨子和苍头,站在半月门东看,他们为什么也不救?院规也明禁:东院的男人,晚上不得过月亮门,不准惊动倪夫人。

    西院女人慌得要命:奶妈端脸盆,文净端水瓢,丁香提尿桶,白菊拿痰盂。

    倪夫人瘫倒南墙根,双手捂脸不敢看,张示开在月亮门外喊:“救火先救人,屋内还有没有人?”

    一语提醒倪夫人:“妙儿在哪儿?妙儿在哪儿?赶紧救妙儿!”

    烟火呼呼往外扑,哪个丫头也进不了屋。张示开着了急,一头跃进月亮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不管三七二十一,顶烟进了冒火门。妙儿心发愁,悠悠忽忽没了精神头儿,此时滚在炕沿下,晕了过去没有声。张示开屏住气,抱起妙儿往外冲,踉踉跄跄跑出来,急把带火的裤腿放进水槽里。

    杯水车薪啊!原本火小并不大,几个丫头却乱了套,手脚都吓软了,硬把地上的火弄到了窗上,下窗连着上窗,椽子着了,檩子着了,房梁着了。瓦烧得彤红,爆着响声往下飞。脊塌了架落了,柱子像站着的红蜡吐火舌。

    奶妈吓傻了,尿撒在裤裆里,打个盹儿后不知去了哪儿。文净满脸都是泡,左眼肿得挺老高。丁香脚脖受了伤,不得不去拄拐杖。婢女们个个都挨罚,好不容易保住命。府医给妙儿治烧伤:“恭喜侯母,小郡主肤伤不深,勤上些獾子油,清明就可下地了。”

    母亲问:“会不会留下疤?”

    “只单单在脚脖上,不影响容颜。”府医说,“小郡主太欢泼,关在屋里心必闹,如会琴棋就好了,找个对心人陪着玩,心情好,好得就快。”

    蔡文姬被曹操接回来,追昔往事,谱了首《胡笳十八拍》,中原很流行,一直传到辽东,公孙恭找来音师教妙儿。妙儿说:“不会吹胡笳,我爱弹琵琶。”

    张示开为救人,抱着妙儿跑出来,妙儿心里高兴。胡笳调改成琵琶曲,认认真真弹起来。

    遭上这么大的事儿,可把梁头吓趴了,跪在两个夫人脚前:“西院失火,老奴责无旁贷,甘愿领罚。”

    徐慧踢一脚:“起来起来吧,对你怎么处罚,那得听侯爷的,先说说奴才们吧。”

    梁头起身说:“奴才们好办,该撵的撵,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最难定的是张示开,如按院规,无论什么情况,夜进月亮门者,一律格杀勿论。”

    为什么制这院规呢?那是公孙康的心眼儿。公孙康继公孙度之位只是个过渡,公孙度临终前明言,公孙康故后,应把大位还给公孙度的亲孙子。公孙康是公孙度的过继之子,是挨不上边儿的。好在公孙度就公孙恭这么一个生子,公孙恭又没生育能力,公孙度的遗嘱可能成泡汤。公孙恭嗜酒不好色,就这么一个夫人也在那干晾着。公孙恭迷恋山水景致,常常置夫人于空房。公孙康担心的是,万一倪玲按奈不住,哪一天招个情人进院,怀上个儿子可就麻烦了。公孙康找来了老道殷馗,绕院装模作样端量一番,然后以妨碍风水为名将西院的大门堵上了。既防外患还得防内险,色胆敢包天,院外的护卫,还有几个打更巡院的苍头,万一哪个与倪玲勾搭上,后果不堪设想,不得不提防。

    倪玲有良心:“张示开不跳月亮门,妙儿早就成灰烬,如要硬杀张鹰师,不如找绳我自尽!”

    “妙儿那晚若烧死,梁头你也得没命。”徐慧又提醒说,“还有个难心事,世俗不敢违啊,姑娘叫小伙抱了,必得嫁给他,除非当尼姑不进另家门。”

    倪玲犯了愁:“这可怎整啊,咱的小郡主能嫁给那小子吗?”

    梁头挠着头说:“这可麻烦大了,只能报侯爷定夺了。”

    梁头陪公孙恭看废墟,讲诉了事故的经过:“如何处治奴才们,我和夫人都商量好了。让人难心的是这个张示开,如按院规处,那得定死罪,可侯夫人袒护着,说没有他敢闯,郡主就得烧死,还请侯爷来定夺。”

    公孙恭想想:“以功顶过吧,这样面对谁也都是够说的。”

    “还是侯爷精明。”梁头又提醒,“侯爷想没想到这一点,为了救郡主,张示开把郡主抱了出来,这可就麻烦了,不管是世俗还是礼制,小伙都得娶姑娘,事到如今,妙儿真就得嫁给那小子吗?”

    公孙恭“嗐”一声:“怎能出这种事,想什么办法混过去呢?先要封住知情人的口,别把这过节张扬出去。”

    梁头说:“晚了,这事怪我和两个夫人,谁也没想到这一层,话儿早传开了,附近街巷都知道了。”

    公孙恭脸罩愁云:“那就得耍赖了,先用那对句拖着吧。无论如何他是对不出来的。”

    张示开快马奔回家,母亲看上又看下:“出息了,稳当了!田家总叫看日子,想把二丫送过来。”

    二小眉头拧疙瘩:“那只鶻鹰刚训透,侯爷又弄来两只鹰,还想训出个神鹰营,不知哪时活能成,二丫就先等等吧。”

    嫂子说:“那就另择吉日了,月圆时日自然好,正月十五就合适,娶来媳妇再回襄平。”

    父亲说:“再急礼数不能丢,还找‘三快’当媒人,初十换盅十五坐骄,二月二再往襄平行。”

    二小急摆手:“不行,不行!那边出点闹心事,不整明白还真不行,永宁侯房子着了火,救人救出大麻烦。郡主在屋里熏晕了,不抱无法救出来,抱出后我又差点掉脑袋。”

    “怎么?”母亲惊问,“你把郡主抱了,那事可麻烦了,以后人家还怎找人?”

    “侯爷不会死心眼儿。”父亲说,“院内人不张扬,院外人怎知那细情?胡子一捋眼睛一瞪,哪个不得装哑巴。豪门贵子伸长脖,二小身贱心别贪。二丫好看又能干,就照你嫂子的话定吧。”

    二小说:“咱贪也贪不来。公孙选婿可严了,多少家公子看不上眼,还出了条上联,如对不妥当,媒人都不敢来敲门。可小郡主实在逗,就说喜欢我身影,我说家中有姑娘,她用手掌砍我脖,‘你敢?!’我现在到底敢不敢?”

    父亲说:“郡主想什么有屁用,万句不如侯爷一口。你在侯府不觉什么,转山河这却扬了名,各沟各坎的说媒人,走了这波来那波。田家害怕有变化,三天两头来催亲。我告诉田老爷子,咱们这两家的亲,是蜂蜜蘸粘糕,甜到一块儿了,怎扯也扯不断。”

    二小又说:“就算和郡主能分开身,和二丫今年也成不了亲。州牧告诉我,过几天还得去当兵,去训练军中的战鹰。”

    2太夫人

    年前,玄菟那边又不安定了,公孙康过年没回院。

    正月十五上元节,都来看望老太太。

    公孙恭握着母亲手:“妈妈过节好!”

    老妈说:“今儿个挺好,要是头几天,你这声我都听不见。”

    倪玲靠近前:“出九后会更好的,出门去遛遛,什么火都没了。”

    倪玲先说话,徐慧心不爽,歪下身子对老太太说:“你操的什么心,从哪儿来的火?”

    老太太没听清:“你说什么呀?”

    妙儿告诉奶奶:“大妈说你别多操心,心就没火了。”

    老太太听清了:“还不用我上火,白龙哪去了?虎头哪去了?公孙康哪去了?年前年后都不见影,我心能不挂着吗?”

    公孙恭编个话:“都来看你好几回了,见你总在睡,也就没惊动你。”

    老妈信以为真:“啊,也能啊,我说的么,哪能不来看我呢。”

    徐慧说:“都挺好的,哪个也不用你操心,你把心放宽点儿,再活三年没问题。”

    老太太说:“还有那虎头的媳妇啊,这都多大了,虎头的媳妇不进院,我是不会死的。”

    徐慧挑毛病:“要是给虎头把媳妇娶家来,那就是盼你早点驾鹤了?”

    公孙恭微笑:“妈,别这样说,那就多会儿也不敢给虎头娶亲了。”

    徐慧嘟囔着:“你活吧,咱们都死了,你自个去活吧。”

    公孙恭不乐意:“嫂子怎能这样对妈说话?”

    徐慧装着笑一下:“这么大的声儿她听不见。”

    妙儿瞪着眼:“听不见也不能和奶奶这么说话呀。”

    徐慧来了气:“咱不孝,就你们孝,你们是亲生的,那你们就把她接到西院去。”

    公孙恭从来没脾气,这回来了火气了:“哥哥回来后,他若不想留,我就接到西院。”

    徐慧发了泼:“哎呀呀,我说的就不算?公孙康顶个屁!别忘了,没有我爹当年的提携,你们公孙上哪儿来的今天?今儿个想踹我,没门!”

    老太太发楞了:“我一句没听清,你们这是为什么?”

    倪玲想息事:“算了算了吧,别让老太太上火了。不管怎么说,老太太还得在东院。”

    嫂子跟上话:“你也不想留?”

    “不是不想留,哥哥是长子,东为大,妈妈上西院不合礼数呀。你若不管那些,我就接过来。”

    徐慧稍许冷静下来,心想:公孙康若回院,见老太太在西院,知道了原委,自己没法儿交代。徐慧给自己打圆场:“我说的是老太太也可在西院少住几天,别说是次子就是闺女家也是常景的。”

    公孙恭消下气:“这还是句人话。”

    倪玲说:“九九还未过,天气还是不稳当,等出九后咱再来接。”

    徐慧换脸了:“今年就别了,正房都烧没了,你们住哪儿我不管,可不能让老太太住偏房呀。”

    公孙康父子哪去了呢?都在高句骊。

    公孙度初掌辽东前后,高句骊王伯固频频抄掠,屡犯辽东,被重军征伐后,一度收敛。伯固死后,次子伊夷模踢倒了哥哥拔奇,夺得高句骊王位。公孙度那时已死,公孙康尊崇中庸,再加上周边环境良好,不轻易动兵。伊夷模认为软弱可欺,多次骚扰数次侵犯。拔奇被弟弟夺位后心不甘服,请求公孙康前来征讨,自己愿做内应,于是配合公孙康推翻伊夷模夺回了王位。

    公孙渊见驯马场被毁,深知非同小可,若被父亲逮到,后果不堪设想,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往哪儿跑呢?王鼎说:“辽东是藏不住身的,向咱家那边儿跑吧,姑父不一定能追到那儿。”

    王鼎的家在玄菟郡的上殷台(今辽宁省清原),太子河中游的北岸,过了九顶山一天就到。两个多月后,立功的机会来了,公孙模率军打伊夷模,公孙渊与王鼎赶去助战。

    公孙康大获全胜后,为了防止高句骊铁板一块,构成以后的威胁,并没有杀死伊夷模,而是小恩小惠示以安慰,让哥俩分居两地,互相牵制。而后高句骊安稳多年,一直到公孙渊垮台后,曹魏对辽东的淡泊,给了高句骊重新嚣张的机会。高句骊位宫当王再行侵犯,这才引起毌丘俭的四次征伐。

    3丁香与金银花

    春光明媚,两位夫人去季象园赏花。徐夫人指着丁香说:“太香了,金银花若跟丁香一起开,那就香上加香,更香了。”

    梁头说:“金银花与丁香不和,多会儿都不能一起开。”

    倪夫人问:“都是香花,怎就不能香到一起呢?”

    梁头说:“你们细没细看,金银花性子特别?”

    两个夫人走向金银花,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梁头说:“看蔓,葡萄、黄瓜、豆科、软栆等凡是我看到的有蔓或卷须的植物,它们的蔓或卷须都是向左盘旋着向上长,唯有金银花是反着长。不信?你俩端量端量。”

    两位夫人细看几样,果然如此。

    梁头细讲:“天上瑶池边什么花都有。牡丹、芍药等,色艳朵大长在显眼处。丁香和金银花,花瓣细小不太招人看,长在后排,风神吹它们也不太摇动。风神冯翳说,‘别太自卑了,摇晃几下吧,也许有人会过来看看。’金银花说,‘就这个样子,比白菜花大不了多少,怎么摇晃也是白费力,不如悄悄地待在这儿,免得被人耻笑。’冯翳说,‘地上的人赏花,一是看鲜艳二是赏芳香。丁香和金银花虽然瓣儿小不上眼,但花味儿最香,庭院中人们都爱栽。我把你俩吹到地上吧,粘上香气后再把你们吹回来。天上所有的花身上都没气味儿,届时唯有你俩有花香,你们就能趾高气扬了。’丁香和金银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冯翳又说,‘想是这么想,不知能不能成功。这样吧,一个一个来,金银花蔓轻飘,应该能好吹。我先把金银花吹下去,成功后再把丁香吹下去。’金银花轻而易举被吹下地,下地先生根,粘上花香后,小风吹不动大风蔓儿段,却难再上天了。金银花对冯翳说,‘你自个儿先回吧,叫丁香放下绳,我顺着绳爬上去。’冯翳回到天上,说与丁香听。丁香细思量,我的根更深,风更吹不回,身上还没蔓,顺绳也爬不上来,管怎天上比地上强,我可不下去。若金银花顺绳爬上来,身上有了香气,而我还是这个样,人们会更瞧不起我了。怎办呢?有了,金银花的蔓是向左旋,我给她放根向右旋的绳,她就爬不上来了。于是,丁香给金银花放下根向右旋劲儿的绳。金银花不得劲儿,爬不上十几丈就精疲力竭爬不动了。王母娘娘见金银花没了,知道了这回事儿,把丁香从天上罚到地上。丁香与金银花结下怨,来到地上后,开花从不一块儿开了。”

    妙儿有事儿喊妈,倪夫人先走了。

    徐夫人眼盯梁头:“方才你讲的,真是那回事吗?”

    梁头笑嘻嘻:“口头的瞎话老多了,不知是谁编的。”

    “应是你编的,不是什么香味儿我看有臊味儿,你把咱妯娌比那俩花,我就是丁香了。”

    “我是盼两朵花好啊,如果互相嫉恨,对西院无大伤,对你可大大不利呀。”

    徐夫人说:“看来那天咱妯娌说的话你是知道了,我也不追问你听谁传的。君侯和虎头都没回院过年,我的心不顺,话也就不太圆道。虎头他爹回来后,公孙恭若实说了,他爹对我的火气呀,恐比西院烧得还厉害。”

    梁头问:“那天到底是为什么呢?”

    徐夫人说:“虎头媳妇的事儿:老太太着急看虎头媳妇,说不见虎头媳妇不肯死,我小声嘟囔了两句,把公孙恭惹火了,我也没压住腔,一家一句就叽歪了。”

    “虎头也真该娶媳妇了,老这么不着窑,对你娘俩大不利啊。”

    “不着窑怎地了,你也不着窑,怎还咋地了?”

    “小声点儿,那边花架下有园丁。”梁头向旁扭下头,“你真不着急给虎头娶媳妇吗?”

    徐夫人说:“儿子到岁数了,谁家的老人不盼新媳妇进门呢?说实话我早就想给娶进来个,为我分担点活儿。不说别的,就那祭祀,公孙家逢节必祭,一年到头,过年不算,大节小节二十多个,什么杀牲摆贡呀,香呀腊呀的全得我支使,老爷们反倒省事儿,作个揖磕三个头就算敬神尽孝了。可西院他婶儿,成天游手好闲的,什么事也不用管。我算倒八辈子霉了,稍有点不周全,公孙康就向我瞪眼。”

    “侯门之家祭祀为大,男主外女主内,谁叫你是长夫人,你不管谁管?西院管也不合礼数啊。”梁头问,“那虎头的媳妇有没有个谱啊?”

    “难就难在这儿。”徐慧说,“他这媳妇太难找了,美的也好找俊的也好找,可虎头说长得必须和妙儿一模一样,差一点儿也不行,这玉皇大帝也办不到啊!”

    梁头也出自名门之庭,论起理来有头有绪,公孙家人皆没小看,此时说:“主子应往深处看,应该把虎头规上正路,说句不隔己(方言:不关己)的话,大侯爷对大业太卖力了,我看身子有点难支,急需一个接续人,主子应知道,公子不只虎头一个,不过没在襄平而已。”

    徐夫人点头:“不往下说我也明白。自虎头和甄娇纠结后,他爹对虎头有点灰心,这可怎办啊?”

    梁头给点拨:“赶紧往回缓,不但虎头得转向,你更得深挖城府,分清轻与重,嘴不能信口秃噜。老太太话虽重,但她还能活几年?常给点儿笑脸就打发过去了。可别小瞧西院,不往深说你也能明白,和其面儿上要过得去,不能三言两语就得罪啊。”

    徐惠不屑一顾:“怕她干什么?深说还能怎地?惯成了毛病,往后就没头儿了。”

    梁头只得深说:“那是先王爷的亲子啊,身边有不少要员维望着,连主公都随和着,你不应轻易惹她。还有一点提醒主子:别认为倪夫人眼不外斜,只是人家嘴不秃溜。天长日久这么多年,咱俩之间干不干净,人家不可能看不出点端倪。你若不管深浅,动不动就踢踹人家,兔子急了也咬人,倘若她一放口,不堪设想啊。”

    徐慧差不点儿自己掌嘴:“看我这嘴巴,现在该怎整呀?”

    “永宁侯和侯夫人都不是要尖儿的人,二人都很好处,以后你们妯娌多粘糊些,别把脖子挺溜直,眼皮往下耷拉着点,三两个月后,话就说开了。比如说,给虎头娶媳妇的事,你常和她说说就显得亲祥(方言:亲热,近乎,亲密)了。”梁头又说,“不瞒主子,殷老道知我与你能说上话,为虎头找媳妇的事他当我说了,他说虎头已经无所谓,不敢违老人意,主要还得顺妈意。”

    徐慧高兴:“虎头都这么大了,应该懂点事了,这就好。老道也当我说过那俩姑娘,那两家,老太太和倪令都能知其根底,我先问问老太太,再当弟妹说说。”

    清明老天开了眼,一穗谷子打半碗。每当清明,阴啊雨的什么总是会来。今春清明,鹅毛不动(没有风),万里无云,两个儿媳不用侍女伸手,一人一只胳膊把老太太搀扶到窗前的春凳上。妙儿拉着手坐在一起,妯娌俩坐在对面的另一条长凳上。

    徐慧先问候:“婆母好。”

    老太太张嘴:“好,比哪年都好,要是有虎头媳妇也来问我,那就更好了。”

    倪玲说:“好好活着吧,过年清明,虎头媳妇就能问你了。”

    “哪一个,换盅了吗?”老太太面向徐慧。

    徐慧挺柔和:“老道不早就当你说了么,你说哪个就是哪个。”

    老太太没听清:“还是你说吧,我还能活几年。”

    徐慧靠近耳朵:“活一年是一年,哪怕活一天,也让你说了算。”

    老太太挺认真:“这话挺实诚,虎头娶妾时你再说算吧。殷馗说的那两家,现在不知什么样,我只能说说祖上的事儿。姓于那家挺会过日子,就是门风不太好,大的小的都不太着调。姓田那家的老爷子,大家都叫他田将军,早先日子也不错,那年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无二。这两家现在的姑娘,老道说长得都好看。叫我说算是瞎扯,我要说定姓田的,你们娶来个姓于的,再告诉我是姓田的,怎糊弄我我也不知道,还是虎头妈说算吧。”

    徐慧苦笑:“一点儿不糊涂,就像我糊弄过她多少回似的。”

    倪玲小声说:“糊弄的话根儿在我,那回婆母问我,甄娇来没来,我说来了,一会儿就来看你,谁也没想到,假扮奶妈的就是真甄娇。甄娇听说后兴冲冲来问候,当时把老太太乐得嘴都歪歪了,后来不见影儿了,我怎说也说不圆道,这就说糊弄她了。”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说:“这话去春就有过,我当是黄了呢,愁了我一年,怎现在又提起来了?”

    徐惠趴着耳眼说:“不是黄了。你不说过么,属羊的孩子命不好,最好属马和属猴,今年是羊年,过年是猴年……”

    老太太止住话:“我听明白了,不用细说了,赶紧张罗办吧。不管是哪一个,能和婆婆处好才是正经。可有一句得听我的,上轿前百天得先换盅,不喝换盅酒,主儿家庙门香火不旺。我来时,侯门瞧不起我爹,扔下点钱也没换盅。我就生公孙恭一个,倪玲来时也不信,到现在也没生个儿。”

    老太太打了个寒颤,又被搀进屋。

    妯娌俩再出来,徐慧说:“怎好的天,老太太冷不伶仃出来也还是不行。咱俩再坐会儿吧。”

    妯娌俩重新坐下。徐慧手拉倪玲手:“上元节我那几句话弟妹可别往心里去呀,我是因咱院过年太冷清,心不顺溜叽歪了嘴,扎不住口冲撞了你。”

    倪玲感到温暖:“没事没事的,嫂子可别当回事。还是说虎头的媳妇吧,你真没当回事吗?”

    徐慧抽回手:“怎能不当回事。我这些天啊鸡不打鸣睡不着觉,这会儿姓于的,那会儿姓田的,就算挑不明白了。刚才听老太太的话,姓于那家不正经,是那么回事儿吗?”

    倪玲小笑:“有那么点儿声响。不过,来到咱府后,在嫂子的身边,什么毛病的人都能归正道。”

    徐慧说:“我不是怕她来咱院能怎么样。连老太太都这么说,远远近近的都能听到风声,我是怕知根知底的人笑话啊。那我这就定了,就是田二丫了,你应能知道,田家在哪条沟?”

    倪玲想一想:“应是在黑傻沟吧。”

    徐慧摇头:“听那沟名,又黑又傻,怎能养出好姑娘呢?”

    倪玲讲:“那条沟的旁边有个山洞,里边有窝黑傻子,所以才叫黑傻沟。那沟的水呀,特别好喝,生的闺女白又净,小伙子个个粉红色。”

    嫂子听后说:“那就定下田二丫吧。我又愁的是,这换盅酒到哪儿喝?这么远的道儿,当天回不来至少住一宿,那些山里棒没见过大世面,进到大院后不知哪儿是北,大鱼加大肉,吃饱还不够,外嗝加内急,一会儿一解手,不等跨出屋就解裤腰带,日头下山后蒙头更转向,转了两个圈找不到茅楼儿,不解拉裤筒,随处蹲下来,引来大黄狗,黄狗汪汪咬,提着裤子跑…那样儿,咱们王侯府就成什么景了?”

    倪玲说:“嫂子说得有点过头儿。只是田家都来咱们这儿恐怕也不成,山里人冷季不洗澡,脚臭点儿不要紧,可虱子哪个身上都有,咱们侯府大院客房的被褥干又净,虱子钻进缝儿中可就不好整了。”

    “说到根儿上是怕丢咱侯门脸。”嫂子试问,“那有没有亲家到姑娘那边换盅的?”

    倪玲说:“招赘的家也有过。不过,小沟沟那些小户人家,门口都不高,房芭常落灰嘟溜。院中的鸭鹅屎一时能扫净,可猪圈骚臭味儿,咱们不能总捏鼻子吧?那边的山野菜,侯爷咽不下,一口都不吃还抹了亲家面,出门去吐出来还会招来一群鹅,鹅还会啄大腿,侯爷再急忙往后躲,身后是灰坑,跌到灰坑里,丢人不丢人?”

    “这样好不好,不在咱府院也不在田家,到咱过去的行辕,就是张家现在住的那房。”说到这,徐夫人又犯愁了,“可咱君侯,襄平侯,平州牧,辽东太守,比当今的皇帝还威风,别说是脱不开身,就是有功夫,他能舍下脸到乡下去和个老百姓换盅吗?”

    倪玲想了会儿说:“那边的习俗,一方的亲家若是没了或因故不能到,叔叔啊伯伯啊都可代着喝,这样好不好,让公孙恭去代哥哥喝,嫂子看怎样?”

    徐慧拍倪玲一巴掌:“亏你想得这巧法儿,太好太好太好了,永宁侯巡视领地,领民还会高兴呢。老道再来时,叫他给相个日子吧。”

    4弓长岭

    妙儿喜欢张示开,但心底也明白门第太悬殊无法合起来,没想到生了那场火,自己被他抱了,这就加大了在一起的希望,受点伤也高兴,常常弹着琵琶唱:“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群大白羊,我梳绒来你放羊。”

    文净走了,新来的侍女叫白杨,白杨说:“咱也唱过这首歌,后两句不是你这样唱。”

    妙儿说:“我不喜欢原来的唱法,什么南山有只死母羊,你吃肉来我吃肠,多么不好听。”

    文净附和着说:“我也不喜欢那唱法。那歌是什么意思?”

    妙儿说:“孔子有个弟子叫公冶长,和张示开一样能听懂各种鸟语,他家附近有只猫头鹰,见南山有

    只死母羊,想叫公冶长拿回来同它分着吃,说,‘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死母羊,你吃肉来我吃肠。’公冶长拿回死羊后,自己独吞了。猫头鹰生气了,那天,看见南山岗有个死倒儿,随即又唱起来,‘公冶长、公冶长,南岗有只大肥獐,你吃肉来我吃肠。’公冶长见不少人都往那跑,以为都听明白了猫头鹰的歌,边跑边喊:‘谁也别抢,那是我杀的。’到眼前一看,傻眼了,原来是个死人,赶紧改口,这可怎么办?因此被关进大狱。因他平时很诚实,偶犯贪心,事情弄明白后,被孔子领了出来。后来,经孔子教诲,公冶长改了所有的缺点,成为了大贤士。”

    白杨补充说:“最后,孔子把女儿还嫁给了他。”

    妙儿瞪她一眼:“你都知道,还来问我?”

    白杨一笑:“来这儿前,妈说一定要让你开心,不让我显得比主子知道的多。”

    “我最不喜欢不说真话的人。张示开和你不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公冶长那些毛病。”

    四月初八浴佛节,“那达慕”在弓长岭举行。妙儿烧疤已平,全家都去看热闹。吃烧烤的往南拥,喝羊汤的朝西行,想看把戏向东钻。北甸搭个观礼台,来宾要员在那里。

    良辰采在卯时末,公孙恭在台上宣布:“大汉建安十六年春,平州‘那达慕’开赛!”

    鼓槌咚咚震幽谷,笳声呜呜荡山峡!

    首先进行表演项目。

    第一项,神鹰戏天。公孙渊手一抬,鹘鹰领金雕和秃鹫同时冲霄汉,在大甸子上空盘旋。一会儿展平双翅不振不扇,如吊在半空一般。一会儿收束双翼,尾巴朝上如陨石般坠下,眼看行将落地,身子突然放横,接着又上扬再冲苍穹。张示开招手,神鹰们停在风筝上。风筝距示开百来步,只见他端平李广弓,搭上火头箭,低身神农掘地姿,扭身后羿射日势,开弓如满月飞矢似流星,瞬间火光到,正好射中吊带,火烧绳子断,风筝与侯五立刻向下坠!这时节,金雕在前,秃鹫于后,鹘鹰居中,抓住风筝奋力升,张示开挥臂划大圈,三鹰驾风筝,绕着赛场旋起来,侯五在天上吹起萧,妙儿在地上唱起来,调儿就是“公冶长”。你唱我唱大家唱,天上的仙鹤也跟着唱。

    第二项表演:千马阵。总共五大方阵,每方列二百匹,整整齐齐排八行。

    第一方阵叫作骅,通体赤红,虽显暴烈但极整齐,四百条前膝一般高,八百个蹄子一般平。

    第二方阵叫作骊,体如墨炭,别看煞气凛冽,却叫跪都跪,叫举都举。

    第三方阵叫作骢,体色纯白极其祥和,前行三步后退两步毫不紊乱。

    第四方阵叫作骃,毛色极杂斑斑点点,得令时左转两圈右转两圈。

    第五方阵叫作骝,黑鬃黑尾白肚黄背,前腿抬起后腿走,叫立尾时就举尾。

    所有人都看呆了。

    摔跤场上最激烈,膀大腰粗不一定胜,四两还能拨千金,什么招数都可以,不动口咬就不违规。

    抱牛者不但力气大,还得会使巧劲儿,二岁牤牛四人重,扶余大汉壮如熊,扛在肩上“哞,哞”叫,绕场还能转一圈。

    顶缸首推乐浪人,大缸中还加两担水。

    举重卑衍不谦让,两个车轮加大轴,两个大汉提离地,他能高高举过顶!

    游水都到本溪湖,那位卷毛小伙子,憋气真够长,有人害怕不敢等,出水时手还捧条红鲤鱼。

    东边有个大甸子,万马奔腾比骑技,赛后那地方就叫“赛马”。

    赛事完后,各郡首脑都挺兴奋,纷纷央求州牧:“如此盛事真开心,咱郡可不可整一回?”

    公孙康说:“别只知好玩和热闹,不知得操多少心。真打真伤先不算,踩死踏伤十多人,你们都要

    掂量掂量,没有组合力,别结大麻团。”

    公孙恭却说:“那就试试吧,哪儿打铧子就在哪儿卸犁杖,兄看如何?”

    公孙康思量会儿说:“两年一回吧,抓阄定地点,具体月份和项目由举办方敲定。”

    辽东、辽西、中辽,玄菟、乐浪加带方,六个郡刚待抓阄,属国扶余也要算份儿,结果被扶余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