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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别领风情扶余国 智解奇困净月潭

    1仙人岛

    渤海东岸的永宁乡北,鲅鱼圈乡南的海边上,有座兔形半岛,郁郁葱葱万类自由,后人叫做仙人岛。初春朝阳,霞衣仍然撩俏,公孙恭下马缠缰,来到一个小茅屋,公孙恭身材高大,屋檐冰凌低垂,随手拨落几根,推门而入。

    屋墙是由粘碱土夯实而筑,南面留个锅口大的窗眼,外面挂张羊皮,冷季防寒保暖,热季摘下通风。管宁坐在木榻上写书,夫人坐在炕上打线坨。

    管宁夫人下地:“恭公来了,在外也不喊一声。”

    “你们也不养条狗,有异动就可先闻犬吠。”互相太熟,双方并不寒暄。

    管宁夫人说:“没事儿的。”

    管宁推开书,站起指指榻,公孙恭坐在榻另头。管宁说:“坐吃山空,家徒四壁,门都没上闩,毛贼也嗤鼻,没什么可防的。”

    公孙恭手指身子:“野兽伤身,不屑于财呀。”

    管宁说:“此处无虎豹,那些狐狸、貉狸、刺猬等,都和我熟了,它们不避我,何必再去防它们?”

    公孙恭四下瞅瞅,还是老样子,于是转移话题:“平民尚居砖石木屋,公蛰身如此陋穴,乐不充耳难展犀目,岂不作茧自缚枉埋贤名?”

    管宁笑道:“什么名不名的,此处虽简却别有兴致。闹市无鸟巢,幽林黄鹂脆。这儿多好,夏不酷热,树梢听鸟叫优于九韶;冬不暴寒,崖下数冰凌富于九章。心静听蛐唱,闹处劝鸡斗,逍遥得很吆!”

    “公心虽宁,恭心难安。世人皆传公孙敬公若圣,若知公身栖居滴水屋,躯下蒲茅草,必言我辈伪妄。公甘于栖陋,实辱咱兄弟啊!”

    “宁当何为?”

    公孙恭说:“去秋于土台子刻意为公造一小楼,虽不算奢华但有阁有池,上楼饮纳四季风,下栏步数五色鱼。书库不算大,八车装不满。教室不算敞,二十弟子不塞坛。公可到那里立教讲学,不必再到沙滩上风吹日晒,口干舌燥地授课了。”

    “宁存何德?”管宁推辞,“染辽东父老之财帛,受之无功偿之无为,还是赐于功劳之将吧,守边戍疆者受之无愧。宁居此惯了,移之难寐啊!”

    “诚心为公所造,怎言赐于他人?”公孙恭说,“那小楼用的是本侯私财,非民脂民膏,请公无虑。”

    管宁一笑:“实说吧,有什么难心事儿了?”

    “公已知之?”

    “别处咱可能不熟。土台子那地方,无山可游,无河可乐,春水苦涩,秋水腥咸,夏汪积洼,蚊子猖,蝇虫狂,挠哪儿,哪儿起包。恭公深知宁之喜好,有心赐居,定会选在山根儿河边,怎会采造那里?州牧叫我住那儿,实不知由衷若何呀!”

    “这是头一次欺公。”公孙恭只得实说,“那地方姓氏蛮杂,民风不朴皮毛即殴,法不责俗,律难抑风,官掾厌避。今请公去,明矾击浊方能扬清,黄花一枝可范群蜂。”

    “官风不正民风不朴,宣扬德行首要在于肃官。”管宁说,“以水洗墨自身必黑。明矾可以‘击浊’,至于能不能‘扬清’,那可是官府的事儿,我顶多试试做枝黄花罢了。”

    公孙恭问:“管藐哪儿去了?”管宁的儿子叫管藐。

    管宁说:“提把斧子砍柴去了,海边刮倒棵枯柳树,管藐去把它弄回来。”

    二人出屋环顾四周,碧海蓝天宽阔无垠,好几种海鸟分层翱翔。公孙恭说:“海浪拍岸总是一个声,单调得很,无需留念,公还有什么需要挂心的吗?”

    管宁说:“只是还有口二房,应遮盖一下。”

    公孙恭笑:“没想到公还藏个二夫人,怕谁看啊?一起搬到小楼儿去吧。”

    矶崖下有口小棺材,管宁指了指:“哪有什么二夫人,只是这口终室,得割点狼尾巴草好生盖盖,再做不易。”

    “公真能逗,我还真认为是二房呢,原来是指这东西。”公孙恭近前看了看,摇了几下头:“公夸口的终室原来就这个样儿,朽杨木二指厚,好处在哪儿呢?噢!我看出两点,一是出殡轻快二人就可抬,再则四边上沿儿还有几个眼儿,里面装着被烟熏过去的人,如没死透里边透气还能缓生过来。”

    “我可不愿被烟熏死。”管宁大笑。

    公孙恭朝南指了指:“右边那株黄花槐,左边那颗水曲柳,都是上好的寿材,一棺一椁,公您用不算过分,怎能用那株杨树呢?”

    “宁自海内来,十几年望着它们,没见长一尺没见粗一寸,如此看来,此树不下百年,再过百岁它们还可能仍是这样,人与树比幼嫩得很吆!物得以生谓之德,死尸应快些烂,损寿树保人尸,毁阳庇阴谓之恶。后坡那颗老杨树,上焦下枯阳数已尽,伴我同朽那多安然。”

    2扶余

    转过年春,公孙渊班师回襄平,公孙康检阅后高兴:“兵没见少啊!”

    儿说:“出发时五百,回来四百九十八,战场上一个没死,水土不服,病亡两个。”

    父问:“曹操嫌没嫌咱兵少?”

    儿说:“心里肯定是不乐意,不过,咱只要去了他就高兴,表明咱们是拥载他的。”

    父问:“具体战况如何?”

    儿答:“果如父料,马超败了,败在指挥不灵上。西凉人高马大,长枪足有两丈长,大老远就把曹军兵士穿倒,而曹军连马腿都砍不着。单打独斗,曹军两个不敌西凉一个。曹操头几战老败,割过胡子弃过袍子,后来用了个反间计,离间了韩遂和马超,西凉盟军自残起来,曹操乘隙各个击破,马超投到张鲁那儿了。”

    父点头:“孩儿有长进,看出了反间计。我军临过几次战?”

    儿笑:“曹操知咱们不会真打,也就没下出击令。咱们主动打过一仗,杀了二十多咱伤四个兵。”

    父夸:“胜绩不小啊。”

    儿说:“那天遇个机会,一些西凉兵赶些牲口在河边放,我们挥刀催马围过去,怪的是他们并没太在乎,举刀砍时才惊呼,有的急摆手,有的还几刀,一阵风倒地一大面。战后才弄清,这是迷惑西凉的曹军,掩护主力偷渡河口。这也难怪咱们,谁叫曹军事先不告知咱们?我去请功时被曹操好顿骂。后来就靠边看,也没着急回来。”

    父说:“还有项事父亲打算遣你去。前年在弓长岭举办了个‘那达慕’,效果很好,各郡首脑都想办,今春的赛事由属国举办,他们把赛日定在惊蛰前后。稍息几天后,你就带队去扶余吧。”

    公孙渊欣喜:“太好了,我就喜欢那场面。”

    父说:“单凭喜欢不行。到那儿后,一不要盛气凌人二不要甘居下风,要和谐相处服从裁断,广交朋友大显气度。”

    儿言:“是,我一定按父亲的话去做。”

    父说:“你尚缺韧性和柔性,我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王烈见多识广,善解麻烦,贤名斐扬,我想请他同去,助你一臂之力。你把难点多想想,以免届时蒙头蒙脑。”

    儿言:“只有一个难点,那就是族群太多,话太杂乱,听不懂对方说什么,误会之情势不可免。”

    父说:“我已安排好了。礼乐士孙综,你俩也很熟识,经常出使周边,通晓好几种族语和习俗,这次也一同与你前往。”

    料峭春来晚,雨水未见霖。响山雷不响,惊蛰虫不惊。公主岭,岭下冰发软;四平路,路上雪开融;双阳鹿,鹿群比羊密;雾凇奇,奇花净月潭。

    早晨,路冻轱辘响;中午,土粘马蹄沉。过了侯城(今沈阳)就是响山,到了仓熟(今昌图),万倾沃野一马平川。王烈说:“不怪东北无‘黄巾’,这地若都开成良田,那能养活多少人啊!”

    半晌还是暖煦煦的,中午却飘起了雪片,一行人到“二郎庙”躲雪。准确点说,“二郎庙”是道观,“二郎”则是指战国时期秦国蜀相李冰的儿子,其水性极好又得名“滚二郎”。李冰修建都江堰后死去,儿子二郎率领民众又接着修建了很多利于千秋的水利工程。二郎后来成了道士,周游华夏,喻人以义,兴民以利。东北人也景仰他,为他建观塑像,香火不断。

    三天才走了这点儿路,又遇上降雪,公孙渊有点着急:“临行前爹嘱咐,扶余族群众多,风俗各异,孙综经常来,趁这功夫给大家讲讲,以免到时现眼出丑甚至闹出乱子来。”

    扶余国秽貊人为主,西部鲜卑人居多,东南的高句骊人其实是秽貊族人的分支,东部北部还有挹娄、沃沮等叫不出名的部落,以至于后朝的靺鞨、契丹、女真、满族,追根寻祖都能追溯至肃慎族。扶余国上一辈的国王叫尉仇台,与当朝交好,但有点儿软,经常受鲜卑和高句骊人的侵扰。公孙度把一位妹妹嫁给他,有了辽东的撑腰,两边再不敢欺负他了。扶余人居处寒苦,性情野性,组织松散,造就出了勇健强壮的体魄。每年祭完祖,官员们聚到国都开会,总结一年的政绩功过。他们各府的官名皆以动物命名,都带“加”字:国王以下最高的官叫“牛加”,依次还有“马加”、“猪加”、“狗加”、“鸡加”等。下一级的“…加”评定上一级的“…加”,根据不同的成就,提升有作为的“…加”,降免不称职的“…加”。各项赛事中的出众者,万人仰慕,就会被选拔为新的“…加”。

    孙综讲完风俗后说:“咱们不能骄傲,那些冰雪项目,有些咱们听都没听说过,决不可大意。”

    公孙渊有气:“扶余国王也太狡滑了,这个季节举行,有利于他们的冰雪项目。”

    孙综又说:“扶余人对赛事的激情超出咱们的想象,实拼争雄时裁定难免出误,不论哪方吃亏者都可能偏激,国王惩治极严,咱们都得克制着点儿。”

    正经讲完,大家又议论别的。那位姓宿的小伙儿,大家都叫他卷毛,能吃能喝,望着雪想到了劳累的父亲:“这雪要是白面该多好,人就不用累成这样了,一巴掌厚所有的人一年也吃不了。”

    公孙渊意境不同:“吃饭是小事儿,那样的话,地就不用种粮了,万顷平川全为林野,野物遍地,猎马任意奔驰,那才过瘾儿呢!”

    那个摔跤选手姓吴,大家都叫他大头,憧憬着卷毛的话:“不缺吃食没有饥饿,无人争地没有乞讨,无人造反没有仗打,天下太平万类共荣,那会是什么个样儿呢?”

    卷毛说:“没有消瘦没有驼背,我爹也会胖胖的。人多得可能像蚂蚁一样,道儿都不够走。”

    “我看不一定。”王烈说,“地上有的是面,趴下就吃,脚没用了不用长腿,手没用了不用长臂,眼没用了耳没用了,鼻子还得呼吸,圆头上就剩三个窟窿。”

    卷毛说:“逮完还得拉,身下还得留个眼儿,这怎么看呢?比什么怪物都吓人。”

    王烈说:“不用后人养老了无需繁殖了,这代到头了人也就绝后了,可不可怕?雪,看来还是雪好。咱们误点儿路是小事儿。这下雪了,地里的麦苗可就高兴了,你爹在家也能松口气儿了。”

    过了那片林子,人口多起来了。十几人忙碌着,有的抡斧砍树,有的整理枝杈,有的打捆,有的拖运。奇怪的是,这伙人个个肢体不全,抡斧者手全脚不全,拖运者脚全手不全,还有的用麻布包着脸。孙综告诉大家:“这是一伙犯人,旁边那几位手执器械的健全者是看管他们的狱吏。”

    卷毛问:“犯人都是施害于他人的罪犯,自己为什么都受损?”

    孙综说:“他们的刑法还施以肉刑,小偷剁手指,大盗刖手足,其他要犯割鼻挖眼各有所治,死刑犯在决日祭天时杀掉。”

    那里的院子也与众不同,高大的树桩埋在土中,杖子外挂满了荆棘子。孙综说:“这是他们的监狱,每个县都有一座。”

    王烈问:“他们也有郡、县、乡、里吗?”

    孙综答:“扶余国的州相当于咱们的县,乡与咱相同,闾相当于咱们的里,曲相当于咱们的小堡子。扶余国现在的国都茶啊冲,就是舜在两千多年前建的喜都,与中原同时开化,春秋战国时中原大乱,这里也一直很稳定,所以史书很少提到这地方。秦建国后实行郡县制,由于急速而亡,没来得及顾及扶余,现在这里还有奴隶呢,国王的产生也不世袭。”

    一行人既有车又有马,车马轮乘缓解疲劳。春雪稍融又粘又滑,十多天过去了,个个疲惫不堪。公孙渊心情沮丧:“简位居是存心整咱们,别说去拼赛就是去做客,不等到那儿就累趴下了,谁还能有心情?”

    王烈问:“扶余城还有多远?”

    “古老的扶余城那可远着呢,少说还得五、六天。”孙综说,“蔚仇台为国王时,将国都迁到了茶啊冲,就是喜都,再过两天就到喜都了。”

    王烈说:“喜都原名多好听啊。‘茶啊冲’是什么意思?”

    孙综说:“‘茶啊冲’是肃慎族人的祭天用语,咱们就叫‘长春’好了。”

    3净月潭

    北国春景洁白晶莹,地是白的冰是透的,衣不染色连人也是白色的,到了净月潭景色大不一样,苍松翠柏碧绿映天。净月潭岸圆如月,岸东不远处有一冰雪围堰,当中有一堆火正在熊熊燃烧。孙综说:“这周围住着几百家纯正血统的肃慎人,这是他们的火种,不用再生火了,今晚就在这堆火边做饭搭帐吧。明天傍晌就能到国都,我连夜赶去告知国王,让他们安排好宾驿安顿咱们。”

    公孙渊说:“明天你还是回来一趟吧,和咱们一块儿进城,这儿人多种杂,有些礼节弄不清,于途可别出丑。”

    边做饭边搭帐篷,吃完饭后,大家围着火堆边烤边添柴。卷毛说:“咱们这溜道儿有多傻!露宿时怎没想到在帐外生堆火,撒尿时就近烤烤省得打哆嗦。”

    大头说:“就是你尿多,小小的岁数一晚好几遍,喝那些汤干什么,你没听孙综说过么,扶余国林密草旺,野外严禁随意生火,引火者轻者剁手重犯砍头。”

    这火太好了,前身烤热转过背烤,直烤得骨热心暖。树后突然闪出个身影,不时向这边张望,大头说:“可能是个歹人,手中还拿把叉。”

    公孙渊说:“咱这么多人,还能怕他么,管他拿什么东西。”

    王烈说:“也可能是个过路人,想过来烤火,见咱们这车马阵势又不敢过来。”

    烤暖后相继入帐,突听马鸣,从帐缝察看,见那人平端猎叉,弓步猫腰绕到车后,形象不轨,王烈急呼:“贼欲盗车!”

    众人皆起,纷纷出账,那人见势撒腿就跑。

    复入帐睡,未眠。那人换个方向靠来,再追又逃,如此三番无法睡实。公孙渊说:“此贼不达恶意不肯罢休,咱的人从帐北偷着出去,绕树把他包抄起来,聚拢后生擒活拿。”

    那人望着火堆越来越焦急,不一会儿又窜过来,发现被围也不再逃,拼命向火堆扑去,刚抓到柴枝还没直腰即被大头扑倒,大家拥来绑个结实。那人边挣扎边朝火堆吼叫,由于语言不通弄不清根由,只得把他拴到树上。大家离开后,那人又哭又嚎。大头说:“这家伙太野,落单儿还敢劫掠这么多人,干脆给他一刀算了,否则别想睡觉。”

    王烈止之:“人命不可草菅,身处异地更不可乱来,如真是个盗贼也应交当地官府处治。”

    王烈怕那人冻坏,拿条毯子走过去,那位见来者意善,先让王烈给暖实,接着又哇哇大叫,嘴巴还向火堆点勾。王烈认为可能与火堆有关,拿棍将火堆拨弄一气,没发现什么回帐休息。

    鸡叫三遍天将放亮,卷毛出去撒尿,哗哗向灰堆浇下,那人又如同杀猪般嚎叫起来。

    王烈出帐再看,见另一人向这边走来,被绑那人向后来者哭诉几句,后来者撒腿就跑。王烈心想可能惹出乱子了,叫大家做好准备。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四边怒声骤起,黑压压围拢过来。这些人,脚踩靰鞡头戴皮帽,手中各执凶器,但很有秩序,并没马上动手,单等大族长出面,大族长精通汉话:“你们擅侵圣地来此撒野,肃慎人不以无名之辈祭天,速报名来!”

    公孙渊挺身而出:“我乃平州牧襄平侯之子公孙渊,率队参赛‘那达慕’,尔民蛮夷不化,竟欲盗掠彩车袭我驻帐,本应处死,但咱大化之邦客不欺主,故尔绑缚于树,交由贵乡自处,咱们大路朝天各行一方,收干止戈两和皆乐。”

    大族长也是净月潭的乡长,髯如刺猬体壮如牛,见话大怒:“无耻滑夷,绑我司火,熄我火种,溺辱火神不责反诬,民不可一日无火,庙不可一日无香,管你是什么人,就是当朝太子,也得伸出头来,落地敬天,茶啊冲!”

    “伸出头来,落地敬天,茶啊冲!”几百人同吼!

    原来,净月潭是这群肃慎人的圣地,他们居处寒苦,以火为神十分崇拜,这堆篝火是他们的续存火种,各家用火都到这来取。委派两个人轮流看守,失职者死罪,以血敬天。被绑那位见天晴无风没有危险,添足柴后回家吃饭,匆匆回来后遇见了辽东这伙人,心中无底不敢近前,先时见大伙边烤边往里续柴,只在远处偷看。众人进帐后,他害怕火烬想来添柴,若大大方方地也许无事,但见这车马装束有些害怕,所以显得鬼祟,以至造成误会。被捉后语言不通申诉不明,看着将熄的火堆,他又急又怕拼命嚎叫,当卷毛向火堆撒尿时,他如同被判处了死刑而悲天跄地。清晨那位是换岗的,被绑者哭述了原委,那位急忙回报族长,倏忽间来了这么多人。

    乡长猎叉一挥包围圈迅速缩小:“伸出头来,落地敬天,茶啊冲!伸出头来,落地敬天,茶啊冲!”吼声惊天憾地,简直把净月潭冰快震裂了。

    公孙渊举刀向天:“辽东是你们的主郡,伤了咱们,大兵压境,你们会亡国的!”

    “伸出头来,落地敬天,茶啊冲!”威摄不了他们,肃慎人全然不采。

    公孙渊刀一横:“咱们不能这样白白受死,和他们拼了吧!”

    王烈阻挡不及,大头冲了出去。那边也出来位勇健者,那根蜡木大棒呼呼向大头压来,大头刀身太短,三路进攻七路躲棍渐显忙乱。卷毛挥刀进圈,二族长那根青杠大棒,头上带个大疙瘩,像老虎的头一样朝卷毛砸来。十几回合过去,卷毛腿肚子被扫,跌倒于地。肃慎人并不一哄而上,你来一个他对一位,十分讲究。虽然如此,众寡悬殊辽东人无法久持。公孙渊刀尖直指族长:“混球不讲情面,休怪小王无礼了。咱俩独斗,我若败任凭你处治,你若扛不住我的刀,那就散开去玩儿!”

    “这大叉,还没人敢拒过。”大族长哈哈大笑,“公孙康大名咱先前还真听说过,你不进刀我还真有点顾忌,你来正好,先祭我叉再祭天吧!”

    剑短避长,叉长欺短。二人战得虎泣豹子藏,狼逃鹰落地。大族长暗暗称奇:我这杆铜杆铁尖叉,竟胜不了他的三尺剑,脸往哪儿放?

    两人正相持不下,大头说:“没料到竟出这事,咱若把长器带来就好了。”

    王烈更为焦急:“此情非战可解,万一乡魁失手,群情应更加激愤,我们皆会死无葬身之地。只能用缓兵之策,容某陈言几句。”

    王烈喊回公孙渊,高举双臂平掌向上,向肃慎人致意。

    被绑那位司火说:“就他是个好人。”

    大族长抬手又向下一压,众人静下来,听王烈讲:“隔河不同雨,隔山不同风,里曲之言各相有异,随乡入俗客皆当遵,不慎冒犯贵邻,莽客陪礼了!敬问神火再升的礼仪如何?上万仞入九渊,亦当为贵邻续燃。”

    大族长言:“圣地神火是祖上从兴安大岭采来的,几百年从没熄过,被你们践灭,我辈之耻啊!”

    大头说:“我们为你们再次采来,不行吗?”

    “你这个二大头,装的是糊涂!”二族长斥之,“兴安火种为雷神所赐,此季雷神正在酣睡,你话如屁,我们能寒食数月吗?”

    “伸出头来,落地敬天,茶啊冲!”又是一片怒吼声。

    正盼孙综之际,孙综回来了,得知此情连连顿足:“坏了,坏了,怪我离前没讲清楚,肃慎人既诚且固,除非让他们认识到火是凡物非神所赐,否则,不死一人族长也下不来台。”

    王烈说:“那只有请国王求情了,咱在这先缓着,你快去快回,把国王请来吧。”

    孙综说:“肃慎人祭祀不过午,时间也不允许咱们去请国王。再说,扶余国的王权是受到限制的,国王不得任意干预各族习俗,否则的话,正月大会评议时,众“…加”会把他赶下台。”

    公孙渊说:“这国王当得什么意思?”

    经过谈判,大族长说:“虽是误会,责在尔等,众皆可免,唯卷毛不行。尿污神火,不惩,上无法谢天,下无法服众。把卷毛交出来吧,咱祭咱的天,你走你的路。”

    “卷毛,卷毛,伸出头来,茶啊冲!”群众赞成谈判的结果。

    王鼎对卷毛说:“你不喝那么多汤能撒那么多尿么,死于这个风水宝地也是你的造化。”卷毛吓得浑身哆嗦,连声都哭不出来了。

    王烈说:“你不在此地死,捅出这么大的乱子回去也得死,不如配合咱们,一步步缓着兴许也能得活。”

    公孙渊不甘服,但也无良策:“先听王公的吧。”

    王烈对族人说:“卷毛就交给你们吧,但治罪之仪应按卷毛的乡俗施行,贵邻不应有异吧?”

    “有什么说道?”

    “他是沓县人,”王烈说,“生于渤海与黄海的交界处,身不洁净,凡祭神祭祖之牲,祭前必先洗净周身刮净毛发,才算诚敬。”

    大族长点头:“这有何说,听你们的。”

    正要扒卷毛衣裤,王烈又拦:“且慢!卷毛身上脏得很,凉水无法洗净,应用温水细搓。”

    二族长不应:“火都熄灭了,拿什么烧水?”

    王鼎亮出火镰和火石:“咱这有火具,生火不难,一擦即可。”

    “这玩艺儿我在辽东见过。”大族长不以为奇,“不过你生的是俗火,此处是神火圣地,你们到偃外点吧!”

    这招没灵,王烈有点慌,怎办呢?先缓缓再说:“盆呢?这木盆无法放在火上,怎能温水?”

    二族长吩咐:“赶紧回家端口锅来。”

    有人跑回取锅,再回来时天已半晌,架好了铜锅,把卷毛洗得干干净净。肃慎人终生披发,没有刮毛的刀具,王烈说:“卷毛哆嗦成这样,柴刀刃太厚无法刮净毛发,咱临行也没带剃刀,怎么办?”

    二族长说:“南乡的胡人有,只能跟他们借了。”

    快马疾驰,但一个来回也得个把时辰,借来剃刀刮净了卷毛。

    正待动刀,公孙渊大叫:“此时杀了卷毛,无人制服渤海,国王会败兴的。”

    二族长一怔:“什么?卷毛制服渤海?”原来二族长就叫渤海,他水性极好非常爱水,听说辽东有海叫渤海,就把原名改叫渤海。

    “你们的使者到咱那儿说,”公孙渊不是扯谎,“扶余国有个叫渤海的,水下功夫十分了得,怎强的对手都被他甩得老远,因而十分傲慢,扬言这次如再遇不到个相应对手他往后就不参赛了。国王十分痴迷冬泳比赛,看不尽兴颇感无味儿,嘱托咱们找个水下高手把渤海压下去。这个卷毛,生在海边在水中长大,能捋大鱿须,敢掰小鲨牙。所谓渤海者,居于小潭,水深不过数丈浪高不过二尺,卷毛玩儿他,好比大鲨斗小虾,到时大家都来看。”

    二族长气得哇哇叫:“据说在南方,有冬不结冰的海河,比咱还强的高手天下兴许有一有二,但在净月潭钻冰窟,我渤海敢称天下第一。这有现成的冰沟,现在咱就下去试试,你若胜了放你生路,我来顶罪!”

    “试个屁!”大族长看看天,“天都快晌了,哪有工夫了?”

    刀架卷毛脖子上了,渤海又止:“别看他身细,这双腿与两臂是划水的好材料,能与我拼个不相上下,国王会高兴的,说不定会减免咱乡一些税赋,把他留下来,再换一个不行吗?”

    “那个大头最凶,就是他把我摁倒的。”被绑的那个司火总怕罪加自己,不杀一个他心不安。

    大族长答应,渤海说:“大头肥润身子不脏,时辰不早了,用凉水冲冲得了。”

    毛刮一半儿,大头哭叫:“杀我一个不要紧,我一死就是全家死啊!”

    渤海摁住大头:“你家远在千里,关家什么事?”

    大头说:“咱家虽穷爹妈长寿,一个瘫一个瞎,我要死去他们怎活?”

    肃慎人最讲孝道,商量来商量去,可以再换一个。

    王烈说:“他们这些人都有参赛项目,唯我是个闲杂,无老无亲,五十多岁了活着也没大用处,用我来祭天吧。按我故居北海习俗,火葬可以吗?”

    大族长说。“可你老慈眉善目,咱还真不忍抬手举刀。”

    司火堆好了柴草,王烈掏出一件器物,似碗比碗大似盆比盆小,明光光亮闪闪。王烈背朝北面向南,蹲在柴草前,手端着宝镜,迎着阳光稳稳地照着。肃慎人围拢来观看,奇的是,不一会儿,引草居然升起烟,随之火苗越窜越高,哗哗燃烧起来。

    王烈正欲往火堆跳,众人看看天已是傍下晌。大族长一把拉住:“下午祭天实为不敬。这宝物竟能造火,老丈即为神人!”

    王鼎说:“这宝镜才是真正的火神,你们还不‘茶啊冲’!”

    “茶啊冲!茶啊冲!”一片敬颂声。

    王烈立定身:“火不是神。大地上有了火后,人们并不知道用火,偶见雷电击着草木烧死了野兽,人们吃熟肉吃得香,就像你们这样,用柴草把火种续燃下来,由于风雨之故不慎还会失灭。得到雷火是偶然的事,人们为了方便千方百计造火,不知过了多少年,到了燧人氏时,终于发现用石锥钻干木能得到火种。发明了火,人们用火取暖,为躲避南方的酷热和洪水,逐渐向北迁移。到了神农氏时,人们用火烧开地,学会了种田,生活改善了,增加了寿数加快了繁殖。战国时期人学会了冶铁,发现铁块捶击硝石也能擦出火花。这火镜是近些年发明的。火不是神造,火既是福惠又是恶魔,你们管束好火是十分正确的,但不应过分崇拜它。这火镜是我们送给扶余国的礼物,值此就送给你们吧!”

    “火还真不是神!”大族长接过火镜欣喜若狂,又是一片敬颂声:“茶啊冲!茶啊冲!”

    一场干戈化为玉帛。

    为了在午前赶到扶余王府,翌日,一行众人起了个大早。旧喜都城,只剩路基,这路基成了条围坝,围坝上栽满了园木,树木一棵挨一棵。十几里方圆的长春城就像一座大栅栏。房子是木头的,畜圈是木头的,到处堆满了木柈,简直是座木城。

    公孙渊率队从南门进城。街道很宽敞,既平整又干净。不知为什么阵阵尸臭味儿扑鼻而来,一行人左右察看,发现几家门口放着棺材,里面的死尸一定是存了好长时间,不然的话这个季节不会臭。公孙渊气得大骂:“这儿的人都懒如死狗,虽然土冻,挖个坑能费多大劲儿?非等开化后再埋不可?还说简位居很会治国,都城都臭成这样也不整治!”

    王烈说:“忍着些吧,别再骂出事儿来,咱们还能挨熏几天?”

    孙综说:“大家赶紧骂吧,骂得越凶越好,他们不但不会反感,反而还会觉得很荣耀。”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都知孙综不敢开玩笑,对着那几处院大家七嘴八舌骂起来。果不其然,那几家人个个笑逐颜开,都从院里跑出来,载歌载舞热烈欢迎。

    过了这条街,王鼎问究竟:“这些人是不是脑袋长倒了,都有神经病。”

    孙综说:“这都是纯秽貊族人,最讲孝道,老人去世,盛殓后停放的日子久,说明这家人不愿意让老人离去。秋季丧亡尸体往往能停放到来年初夏,恶臭难耐,直到邻家人反复辱骂方肯下葬。如无人叫骂,不经抗议就匆匆埋葬,会被耻笑不尽孝道。生人临门,若不开骂会被认为失礼,往往还会遭其反骂。”

    简位居国王简直就是头北极熊套在皮子里,眼睛鼻子和嘴巴,与熊皮头上的五官窟窿极其相称。一大群美女簇拥着他,把一行人迎进暖烘烘的王宫。国王用最高的礼仪招待辽东人,脱去皮衣赶下侍女,九位妃子体肤半裸如雪似玉,扭腰如香风戏柳,转腕似荷叶逐波。歌词是国王作的,热情而奔放:“长城南啊!苍天黄土,长城北啊!白云黑土。水连着水啊土连着土,风把云儿连到一起,草把土啊连成一片,马把道啊踏成一线。净月潭望着大渤海啊!多会儿咱们能相见?”

    美歌艳舞把大家都看呆了。公孙渊说:“我爹那几位夫人躲躲藏藏,我妈的衣着连脖子都露不出来,与国王的女人比多么窝囊啊。看这会儿,这国王当得还真值,比我爹艳福多了。”

    孙综说:“按他们的礼仪,宾客应答唱几句。”

    王烈即兴措辞:“懂事的大雁啊!冷秋排成一字去,暖春结成人字来。守信的风啊!春种前来送谷雨,秋收微微吹黍黄。撩情的水啊!暑夏请你们去游海,寒冬召我们来玩冰。”

    主赛场设在净月潭,皮帐篷像一顶顶大草帽搭满了草滩、树空儿。参赛的看热闹的贩皮货的,从四面八方涌来,热闹非凡。

    赛跑的道面难见土,这半冻半化的雪泥让人慢走都得小心,哪还谈得上跑?扶余人的跑鞋与众不同,干熊爪钉在鞋底上,扶余选手毫不费力就遥遥领先。

    爬冰树,不少人从来没见过。昨晚用水淋了半宿,樟子松成根大冰柱,当地人噌噌就爬上去了。辽东人没练过这项目,公孙渊借双手往上爬,不到一人高就一个腚墩跌下来。

    王鼎是玄菟郡的陀螺手,他的陀螺,是用梨木加铜珠做的。抽陀螺在当地叫赶老牛,一鞭子下去,那陀螺掉进那道足有三十步深的冰沟照样旋转。

    驯兽拔河最热闹,人围得水泄不通。辽西的豹没拉过玄菟的虎,带方的熊没拉过乐浪的牛,乌丸人牵了头黑瞎子,见了鲜卑人那峰大骆驼,先自怵了:“别上套了,让给你得了。”

    骆驼主人说:“让是何话,拉不过就是拉不过么。”

    国王不准弃权:“别看骆驼架子大,肚里除水就是草,没什么了不起的。”

    结果一比量,黑瞎子被拖出老远,骆驼主人洋洋得意。公孙渊说:“你们都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大天地,南方还有更大的大家伙呢。”

    击弩那边炸了锅。那几伙人都是零散部落的勇士,各自抬来自己的重弩,弩背是用半干半湿的硬檀木制作的,弩弦多为虎豹筋,矢弹是圆圆的鹅卵石,击打的靶子是动物。

    头一伙人把只山羊拴在树上,弩身绑在支架上,三人共拉皮弦,发声齐喊:“放!”手松矢飞,山羊灵活,听见声响转身树后,一发不中,另几伙人讥笑,刚待二发,有人抗议:“山羊是灵物,如有死伤神会怪罪的!”

    换了只绵羊,绵羊稍笨,被击中条腿,疼得“咩咩”叫。

    下一伙人的靶子是狐狸,狐狸更机灵,害怕它躲弹,系绳就放得很短。刚上弹子儿,即有人喊:“狐狸是山仙,更不准伤害!”

    换了条狗,狗被打得头破血流。

    第三伙人把头小白熊绑在树上,小熊胖胖的洁净如雪,双眼流泪可怜巴巴,有些人不忍看惨状,转过头去,弩已张开,刚待发射,突从侧面闯进几个人,同声高喊:“白熊是咱部落的福神,不准打它!”

    发弩者听不懂他们的话全然不理。救熊人急去解绳,这边弦响,那人被弹子击中。这可坏了事儿,这伙人怒不可遏冲向发弩者,肇事方拼命还击,赛场大乱,这场恶斗一死数伤。扰乱赛规必得恶惩,国王下令,不管哪个部落的人,都给绑起来丢到老林子中喂狼。

    哪年都死伤几个人,赛程照样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