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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曹叡兴师征虎头 南犬设计夺辽西

    1买船

    宿舒、孙综主船在前,两条护船伪装成渔船,三角形南行。好顺的风,三天后,宿舒下令:“前面就是崇明岛,进入吴国水域,赶紧打出燕旗。”

    旗士亮旗。从南驶来两艘吴国巡海船,挡住船头。

    巡海官喝:“哪来的船队?速速落蓬!”

    宿舒站于船头:“辽东使者,求见吴主。”

    “辽东使船,为何打燕字旗?”

    宿舒说:“平州已脱离曹魏,自立为燕国。烦友官先行通报一声,容我船靠岸。”

    巡海官于前,使船居中,驶向建业(南京)码头。巡海官上岸,吴国水督陆抗出见。宿舒、孙综船头抱拳施礼。

    “燕国使者,辽东水军校尉宿舒,得见水督。”

    “燕国使者,郎中令孙综,荣见水督。”

    陆抗还礼:“东海水督陆抗,迎见贵使。”

    使者上岸。兵士搬卸礼箱。

    辽东的从事指着两个木箱问:“这两颗头放哪儿?”

    陆抗问:“什么头?”

    孙综说:“人头。”

    陆抗疑:“何等人头可为宾礼?”

    宿舒说:“去秋平郭县演兵,误伤吴使张弥、许晏,犯下大恶,主公已将田县尉和张县令斩首,今将其头送来,诚求贵国见谅。”

    陆抗面色不温:“演兵误伤,谁信呢,沙滩上那么多人,怎专砍他俩?你们杀吴使非止张、许二人,万泰、裴潜死于玄菟,也是误伤吗?”

    宿舒也不软:“万泰、裴潜那伙人,行为不端。于高句骊县,行赂部族,阴谋夺郡,玄菟太守王赞非蛮莽之人,平叛时连同斩之,实乃无奈之举。”

    陆抗言:“玄菟之案暂且不论,平郭之案怎说也不会圆道的。贵使今来,决非单为送俩人头,曹魏即将伐辽,公孙有求于我们吧?”

    宿舒说:“非言为‘求’,实为买卖。”

    陆抗略顿一会儿:“还要咱的红糖吗?那马怎没带来?”

    辽东不产制糖的原料,用马与吴国进行贸易。

    宿舒说:“大仗将即,侯城已经停筑。此番买卖,是为买船,不知将军手中,备船多少?”

    陆抗稍顿:“将军试想,若有人问你手中有多少兵马,你会告诉吗?”

    孙综面对宿舒:“直接见大帝吧。”又面向陆抗,“烦将军通报一声,我们求见大帝。”孙权号称大帝。

    陆抗说:“身为外臣,爱莫能助,你俩先见孙太子吧。”

    孙权的长子孙登,次子孙虑,寿数都不长。三子孙和(此时十四岁)被立为太子。

    陆抗领二人见孙和。客套后,孙综说:“方才已向陆将军言过,前年张弥、许晏死于平郭之案,已经告破,罪犯是张县令与田县尉。今将二犯首级送来,我们奉命向上国赔罪。太子去过平郭,应该认识二犯,请验首级。”

    木箱被打开,人头露出来。

    孙和边看边说:“知错当改,只要诚心道歉,父皇宽宏,不会过于追究的。我见过二人,可此头如此皱老,令人生疑啊。”

    孙综解释:“因怕腐烂,撒盐腌过,所以皱皮。”

    孙和细看张示启头:“那个田县尉面骨挺象。可这个张县令才二十多岁,这也才些许时日,怎腌也不应把头发腌白呀!”

    孙综说:“实不相瞒,狱监疏忽,张县令越狱了,正在抓捕。这是他的父亲张示启的头,代子服罪。”

    孙和似乎信了,又转话题:“我们的张弥和许晏,一个位居太常,一个官拜执金吾,皆顶上卿之冠。你们的两个小县官,偿之当价吗?”

    皇家祭祀为大,礼仪繁杂,吉礼、凶礼、嘉礼、宾礼等大大小小一百多项,太常主掌祭祀,皆由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高官担任。执金吾统领禁军,主管京城防御,亦为高级将领。

    宿舒伸颈:“吾与郎中令之首,可否抵偿?”

    孙和仍不松口:“此为闲言尔,唯大帝定夺吧。”

    孙权坐在“平辽亭”中钓鱼。

    宿舒先前来过,望着那亭名,嘴巴气鼓鼓。

    孙和一笑:“因公孙渊出尔反尔,数次欺弄大帝,怒不可遏之下,才把‘和辽亭’改为‘平辽亭’。”

    宿舒不肯向前行,孙综扯衣襟:“小不忍则乱大谋,求人三分矮呀!”

    孙权看似专心垂钓。

    十几步外,孙综跪下:“燕王特使拜见大帝,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权头转身不转:“公孙虎头称王了,朕已封其多年,怎么现在才承命呀?”

    孙综说:“辽东韬光养晦期间,不便崭露头脚。可现下曹魏袭夺东莱,虎视眈眈即将北犯,公孙脱魏自立为王,正当时日。”

    孙权不高兴:“既然称王了,即应四方送柬,设宴庆贺,怎没给我东吴个信儿啊?”

    孙综说:“正当备战之时,非常之刻,没太张扬。”

    孙权话不太是味儿:“不知者不为怪,既然知道了,当然得备礼了,备点儿什么能拿得出手呢?当年送给公孙恭的俩美姬,霝禄没上眼,下嫁给两个民夫了。”

    公孙恭号“霝禄”。“霝禄”是种美酒名。

    孙和立于侧说:“二使已给陛下带了不少礼,父皇别羞辱他俩了。”

    孙权一笑:“东北三样宝,人参鹿茸靰鞡草,你们带没带来点靰鞡草?”

    宿舒愤然:“原以为吴帝胸阔似海,没想到会如此鸡肠,怪不得曹魏打算先犯燕后伐吴,没把吴国放在眼中。”

    孙和斥之:“你应明智点,别惹大帝动怒,今来究为何事,速速言来。”

    宿舒明说:“受燕王差遣,借船百艘以拒曹魏。”

    孙权面向孙和:“你把裤子脱下,让他俩看看,公孙渊的脸有没有你的屁股大。”

    孙和配合父亲,准备解裤带。

    宿舒叹息一声:“哎!吴国危矣!”

    孙权鼻子一哼:“哼,耸人听闻。”

    宿舒语气强硬:“别总言当今天下是魏蜀吴三足鼎立,实为吴蜀燕三方围魏。燕国牵制着魏国的幽州、冀州的兵力,蜀国才敢频频犯魏。燕国牵制着魏国徐州、青州的兵力,吴国才偏安到今天。燕国若亡,魏军毕力向吴,吴国还能如此安宁吗?”

    孙权似乎赞赏:“你还算有些见解,辽东可能就你一个能人了吧?”

    孙和进前,与孙权耳语几句。

    孙权点头:“把他俩送到宾驿,看朕今晚梦境如何吧。”

    三天后,陆抗来到宾驿,话是没得商量的:“你们的借船之论,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若论贸易,必须像买我们的红糖那样,用你们的骏马来交易。但有个前提,公孙渊首先得向大帝称臣。”

    孙综与宿舒复命时,公孙渊大骂孙权后,也捎带上了他俩。百般无奈之下,答应了人家的所有条件。公孙渊为了显示点骨气,反又提出个不值钱的条件,吴国必须把“平辽亭”改为“和燕亭”。

    孙权噗嗤一笑,交易也就成了。

    2螃蟹与刀螂

    曹叡为了整合东北,首先离间吴蜀联盟,刚邀请蜀国谈判,即宣扬“谈判成功,魏蜀和解”。吴国一时人心惶惶,孙权一面安抚众臣,一面重礼向公孙渊行贿。公孙渊贪婪,收礼后,却没干多少实事儿。

    孙权又遣胡卫厚礼行贿于高句骊族王位优居,使其夺郡向吴,位优居不但没听摆布,反将胡卫杀了,王赞将胡卫之头直接送到幽州,而没送给公孙渊。

    公孙模和张敞都死了,曹叡认为劲敌已丧。

    昼有所思夜有所梦,曹叡那夜偶得一梦。梦见银杏开花,黄龙腾飞,一将骑黑头白马,高擎赤旗向北挺进。白天曹叡将梦境说于曹爽听。

    曹爽很会附会:“今日春分,树花黄龙,是喻春景初现,陛下不是想改元么?新元可为景初。银杏树在辽东又叫公孙树,是说公孙渊的脑袋将开花。陛下还有一喜,我昨天在白马寺见到了莫护跋。他让臣告诉圣上,南犬已得公孙渊的器重,胜券在握,进军襄平的时机到了,陛下当择日誓师。叩问陛下,南犬者何人?”

    曹叡摆手:“不当知者不应知,不当问者不应问。”

    曹爽自语:“南犬,南犬,那是献字了,夏侯廉之子叫夏侯献呀。”

    “心知即可,不当轻言!诸番皆备,择日北伐!”

    君臣二人身着便装,来到白马寺,步入卜室,曹爽投下施舍之银。

    卜僧问:“舍家想求什么?”

    曹爽说:“择日。”

    卜僧又问:“嫁娶还是动迁?”

    曹叡答:“北去探姨夫。”

    卜僧摇动签壶。曹爽注目,突觉面熟,不由失声:“刘晃,公孙晃?”

    卜僧一惊,瞬间又镇定下来,捧定签壶:“贫僧法号光天。施家请抽。”

    曹叡不语,抽出一签:三月十三。

    曹叡对卜僧说:“把那兽壶拿来,给那冤家再抽一抽,看其为何物化身?”

    卜僧拿来兽壶,曹叡摇动,从那些铜片中摸出一片。

    曹爽伸过头来看:“螃蟹!太形象了。”

    “咱的食法是,先去其足,再揭大盖儿。”曹叡耳语于曹爽,“你为我三军再抽一物。”

    曹爽摇壶,摸出一片:“刀螂!”

    回行,君臣低语。

    曹爽问:“刀螂当作何解?”

    “刀螂高举两把大刀,示咱东西并进水陆齐攻。刀螂怕寒,春生夏长冬亡,示意要春出夏战秋还。天时地利的关系,冬战确实战不过人家,贴切至极了!”

    “陛下把毌丘俭从荆州调到幽州任刺史,是想用他挂帅征辽吗?”

    曹魏对州刺史的职能有过多次提升。汉灵帝以前,州的最高长官为州牧,军政全掌,刺史主管监察,官位并不高(郡守二千石,刺史六百石)。曹丕认为,监察官品位太低,难有力度,施行“九品官人法”后,将州刺史提到四品,州牧成了个虚职,大多由朝廷的一品大员兼任,并不下到地方。到曹叡时,州牧也就有名无实了,实际上,刺史成了各州的最高长官。

    曹叡说:“那是第二套方略。”

    曹爽问:“那首选为谁呢?”

    “当然非司马太尉莫属,但太尉年事已高,又有皮病,不太忍心驱使啊。”

    曹爽点拨:“武皇帝生前就有话,司马懿鹰视狼顾,其人太阴,用过其策,但不授其重权。文帝期间亦是如此啊。”

    “爷爷和父亲,都有斜眼病,人长得眼如鹰脖如轴,就枉疑是阴臣。司马防与司马朗,父兄两代臣,对大魏都是忠心耿耿,心无二意,不应以相貌定忠奸。”

    曹真与司马懿之间的怨隙,曹爽继承了下来:“朝中不少人都说仲达奸。街亭大胜后,诸葛亮已是锅中鱼,他却猫缠耗子玩,不一口咬死,孔明是自己累死的,实在不是他的战绩。”

    曹叡不明白:“大魏如猫,蜀汉似鼠,这一点都不差。若司马懿真能一口咬死诸葛亮,那朕的赏赐他捧都捧不过来。仲达又何以那样干呢?”

    曹爽进一步谗言:“仲达怕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想多拖几年,功越积越高,权越握越紧,功高威震主,墙厚力难推啊。”

    “这,朕可不太信,离‘鸟尽兔死’还早着呢!公孙与孙吴,还有匈奴、鲜卑和东胡……‘弓’和‘狗’多会儿都得用。你没上过战场,当然不清楚。两军开战时,冷枪与暗箭,防不胜防啊。即使全军打胜了,你这个主将,也可能意外而丧。就是我强敌弱时,也不敢松懈,双方都想一口把对方咬死,‘猫缠耗子玩儿’,哪有那回事儿。卿话过分了,往后不许胡言乱语!”

    曹爽说:“不过,近日听人说,仲达跌了一跤,小腿骨折了。圣上如若遣之,恐怕其也难行。”

    曹叡言:“花甲之人了,骨伤难愈合,顺道去看看吧。”

    太尉宅府,司马懿脚缠白布。

    司马孚进院,看视兄伤:“二哥伤得不轻吗?”

    二嫂张春华说:“不太打紧,个把月就好了。”

    司马炎十二岁了,于侧说:“崴了一下,没跌大跤。”

    奶奶斥孙子:“小孩子,别插话。大人有话要说,出去玩儿去。”

    司马懿说夫人:“你也出去。”

    张春华不乐意,扭下嘴,斜下眼,手牵孙子出去了。

    司马孚笑:“二哥又算计何事了?”

    司马懿说:“纵观天下大势,我估摸着圣上会有举动,应该讨伐辽东了。”

    “二哥装伤,莫非是畏战了?”

    司马懿手握棋子:“公孙家族统治辽东,钳制着整个东北,算起来五十来年了,颇有根基。发兵征之,步兵路太远,骑兵咱不占上峰。公孙渊如只大螃蟹,不断其数足,折其两钳,难揭其大盖儿。我若率师征之,偶然得胜了,也会体无完肤,九死一生呀。”

    司马孚坐下:“今圣比文帝主意定,把毌丘俭从荆州调到幽州,就有让其挂帅北征之意,兄若不肯去,肯定就是他了。妒忌兄之能者累累。毌丘俭是最大的军功竞争者,此番倘若得胜,有可能晋为大将军。兄就只剩个太尉了,兄视兵权胜于身命,怎能轻易弃权呢?”

    曹叡继位后,毌丘俭初任尚书郎,羽林监,小打小闹之战,屡立战功,一步步升为荆州刺史。

    司马懿说:“遥遥四千里,路经几十县,七十多条河流,如不得天时,毌丘俭亦难胜。”

    司马孚明白二哥的心思:“兄言在理。毌丘俭无功而返,兄再去征,确实不一样。”

    张春华进室:“别再呛呛了,皇帝来了,想想怎说。”

    司马懿倒下:“还想什么,你们赶紧迎驾吧。”

    曹叡、曹爽进司马宅府,司马孚出迎入室。

    司马懿坐着叩头:“万岁驾临寒舍,臣心愧疚。骨有小伤,无法全礼,诚乞圣上恕罪。”

    “赦卿无罪。”曹叡坐于榻上。

    曹爽先言:“公孙渊自立为燕王,私造神器滥颁玺书,早已逾越底线,不得不伐。太尉腿折,圣上心甚不安,解开让帝看看,伤之如何?”

    司马懿双手抚足:“臭足岂敢亵龙目。大战当前,足不能行,实在遗憾。不知圣上准备几月兴师?”

    曹叡告诉:“三月十三。”

    司马孚探话:“恐那时兄足未愈,实难领军,能否后延月余?”

    曹叡说:“天择之期,岂可更之?”

    曹爽却冒出这句话:“难道非太尉亲征不可吗?”

    司马哥俩不便回应。

    曹叡说:“以太尉之察,魏国众将,何者挂帅为宜?”

    司马懿预想到曹叡能用谁:“王凌岁数有点过。毌丘俭之才,陛下比臣知之,文可比张良,武不亚韩信,调兵遣将胸有成竹,安营扎寨步步为营,或进或退不莽不躁,其领之为当。”

    “太尉之见,正合朕意。兴师北伐,最虑吴蜀犯境,以太尉之声望,在内地震慑二凶,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责亦非浅。太尉好生将养着,静待佳讯吧。”

    司马懿高举双臂:“祝龙飚大劲,毌丘俭马到成功!”

    3布防

    襄平燕王府,公孙渊召开军事会议:“久欲战而难得战,心早急之。作为将军,不战怎得晋升,怎得扬名?告诉诸将一个喜讯,这回有仗可打了。多方得报,曹叡遣毌丘俭为帅,文钦为先锋,曹宇为监军,率幽州两个军,冀州雍州各一军,还有并州部分兵力,其中骑兵两万多,步卒三万多,于滦河南岸誓师,向辽西进犯。田豫集幽州、冀州及青州战船,分布于渤海南岸,配合陆军,适机扬帆北进。我们虽然兵强马壮,以逸待劳,积蓄着充足的底气,但多年来,周边宾服,从没打过硬仗,缺少实战的经验。敌人常年征战,军士知奸巧,将领有诡计,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首先要弄清敌之将领的作战风格。军师当知毌丘俭身手如何啊?”

    军师略顿:“毌丘俭字仲恭,少时即与魏主为友,甚得亲待。”

    公孙渊问:“我们的间人所报,毌丘俭外号土地佬,见土地庙就叩头,当有何说?”

    孙综说:“可能是毌丘俭重视地利,想谋得土地爷的护助吧。连点儿自信心都没有,这样的将领如何领兵打仗呢?”

    公孙渊点头:“有理。十年前,毌丘俭随曹叡来辽东,一句话也没说,见山抬头望山,见河低头量水,这样的人,当风水先生最为合适。那前锋文钦呢?”

    军师答:“文钦字仲若,谯郡人。与毌丘俭交谊颇深,勇烈刚猛,力敌万人。”

    宿舒鼻子一哼:“文钦力敌万人,那我们的卑将军力敌多少人?”

    军师赶紧说:“卑将军非为凡人,无可比伦的。”

    卑衍有疑:“魏国军界分帮派,洛阳传来童谣:金盔铜甲避暗箭,仲恭仲若避仲达。正不知所以然,原来就是这俩鸟儿呀,二人既然与司马仲达不睦,为什么还能领如此重任呢?”

    公孙渊说:“曹叡是个强君,魏国的调军权直接在其手中。毌丘俭与曹叡亲善,文钦与曹爽是同乡。自诸葛亮死后,司马懿居家静养。在曹叡面前,曹爽的分量比司马懿重。司马懿知毌丘俭难以取胜,乐见其颜面扫地,也就不拦了。”

    吴能行有疑:“曹叡深明武事,应知犯辽利在速战,不可持久,若出军右北平,直扑无虑,路简径捷,何以舍近求远,反出师滦河?四五万人马,粮草、器械、帐篷等诸番辎重,少说也得二百辆车。沿途之战,就算是他每战必胜,一步步爬行,碾到西辽河,也得到秋,粮车草车得来回多少趟?这是兵家之道吗?”

    公孙渊微笑:“这就是我们必胜的主因。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胜在义战。右北平虽为幽州的列郡,但北部的属国,全是乌丸、鲜卑的势力。当年曹操追二袁,曹彰征东胡,各族皆以杀戮为恶。尤其轲比能被刺杀后,北方各族对曹魏更是恨之入骨,不但招不来援助,借不来道路,还得处处提防人家的偷袭。但其出军滦河只是个幌子,下面由军师讲讲我俩的判断。”

    军师讲:“主公之论确实英明。我们决不可轻敌,但良将见日月不为耀目,闻雷霆不为震耳,自信更为重要。毌丘俭在滦南校场,杀牲祭旗高调誓师,但马蹄踟蹰步履不急,大有诱我主力西下之意。我之重兵如若西置,田豫见隙后,船队如箭离弦,南由沓津登陆,东由鸭绿江北上,于西安平上岸,两路并进,齐扑襄平,我方将猝防不及。兵者,诡道也,善战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所以我军重兵应布防于辽东沿海。纵观地势,辽东湾北岸,皆为苇田,百多里沼泽,敌船不会在那里靠岸,自陷泥潭。我军应重点防守辽东平郭的白狼山、鲅鱼圈,汶县的长兴,沓县的羊角湾及东沓的皮口和城子坦等几处。”

    公孙渊细解:“毌丘俭熟知辽南地形地貌,他故意牵引咱主力奔向辽西,而用水军突袭辽南。辽南若失,危及襄平,西面之军必得回救,被敌牵着鼻子走,失去主动,全局即乱。军师判断,毌丘俭倘若一时得势,在辽西也得缰缠数月,咱们再调主力西助,尚不为迟。”

    下面诸将互相耳语。

    毕盛怀疑:“辽西走廊无隘无险,易攻难守,南头倘然打开,敌人长驱直入,一日百里,干什么得纠缠数月?”

    军师领诸将来到沙盘前,由南讲到北:“辽西走廊看似无险关,无隘谷,说易攻难守,没有地利,那分什么天时,如在冬季,似有此说。地利可因天时而转换的,今对雨季来说,攻防就大有变化了。看,辽西北部,七十二条河自北向南争相竞流,上下游落差大,大雨一来奔腾咆哮,即使我们不设防,敌军过每一条河,数百车辆,少说也得两天,不用说七十二条,就是三十六条,也够他纠缠的。”

    毕盛又问:“那又怎知今夏辽西必有大雨呢?”

    军师抿嘴一笑:“天象啊,有暇时本师好好传授传授。雷打谷雨后,洼地种大豆。你怎连这句谚语都不知呢?今年一龙治水,龙王没别指靠,不敢懒惰,龙抬头那晚,魁星不明,瀛寰不停地眨巴眼,今夏必涝无疑。”

    公孙渊举起拇指,毕盛暂时无话了。

    卑衍仍摇头:“不管怎说,不可轻视辽西。魏军北犯,图谋久占领土,毌丘俭必沿辽西走廊挺进。西部与右北平郡接邻那些部族,诸葛亮在时,受其利诱和离间,对曹魏时阴时阳,颇使其头疼。可如今轲比能死了,部族们没有了底气,不会趁火打劫扯住其腿。素利、步度根的后人,还有莫护跋等,受咱们多年震慑,表面上宾服,骨子里忌恨,辽西走廊若失,很容易被曹魏拉过去。辽东如只大蟹,东莱与辽西如同两把大夹钳,左钳东莱已折,右钳辽西再断,螃蟹盖儿就只能待揭了。”

    公孙渊挥手:“素利与步度根的余部无大实力,关乎不着大局。莫护跋与本王胜似亲弟,绝不会反叛,至多持于中立而已。调兵之前,为了方便调动和增强气势,先将辽东辽西诸军的番号统一为燕军番号。辽东的十个军只是把辽东改为燕军就行了,序号不变,原辽西的第一军改为燕军十一军,二军改为燕军十二军,三军改为十三军。为了正规作战,现在正式颁授将号。”

    全体起立。公孙渊声色庄重:“本王赐拜卑衍为燕国大将军。单福为军师将军。公孙青为骠骑将军,镇守襄平。公孙修为车骑将军,卫演为牙门将军,统领辽西军政。毕盛为抚军将军,协调各军的供给和机动援助。吴能行为前将军,驻守辽河平原,领六、七、八三军不变。宿舒为征南将军,统领水军。公孙珩为荡寇将军,仍为四军军长,……。现在还没设上大将军,众将皆须努力争锋,待本王称帝后再行晋升和封侯。进死为荣,退生为罪。诚盼诸将不负圣望,争当开朝重臣,光宗耀祖,彪炳千古!”

    军师站起:“大家不要过分依赖军师,我这个军师充其量只是个参军,这都是由大王敲定的。诸军职责如下:第一军保襄平;第二军驻守沓县,羊头湾、棒槌岛和老虎滩海域要重点防范;第三军驻守北丰县,要重点防范皮口、城子坦、明阳海域;第四军驻守汶县和东沓县,重点防范长兴岛至永宁一带及剿匪;第五军驻守平郭县,重兵仍放在沿海;第十军驻守番汗县,包括鸭绿江口和中下游两岸;第九军调到辽北,必要时接管扶余之军,以助抗魏。辽东西部吴能行的六、七、八三军原地待敌。”

    公孙渊说:“曹结巴当年从碧流河口而来,从鲅鱼圈而回,叔叔糊涂,还让其留下几个人,把辽南所有的军事要塞看得一个不剩,所以必须重点防护辽南。平郭县相当重要,别小瞧团山子和白狼山,敌船从那登陆后,可直奔青石岭,过了青石岭,往北一马平川,很快就威胁到襄平了。”

    军师敲下桌子:“大王的强调很重要。各军所有的接合处,都不可互相依赖,凡在接合处出现问题,两侧将领都要问罪!”

    下面小声议论。

    卑衍说:“身为大将军,当然得总观全局。我再强调一遍,不应轻视辽西,公孙修和卫演皆非良将,如此大战恐难当重任。”

    军师却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辽西诸将皆为主公之至亲,玩起命来,以一当十,无坚不克,无往不胜,大将军尽管放心好了。”

    公孙模没了,第一次开战即逢如此规模的大战,公孙渊心中未免忐忑,但颜面上却镇定自若:“制胜之仗唯勇难成,‘智’在‘勇’之上。本王军法如山,唯论战果,至亲之将亦不免败仗之罪,类如蜀之马谡那样的庸才,本王亦然斩之无赦!”

    军师为博得诸将好感,却说:“主公明智,洞察秋毫,察人善任,定胜无疑。但善战之将首先得善败,失败乃成功之母,折九臂而自成医。诸将无需畏怯,尽管奋力好了。”

    毕盛反驳:“如今的攻防之势,非同一波一波的浪战,敌方下定亡我之心,一战不胜,其还可再战,可我方首战倘若不利,即为失地,依地利来看,辽西失地难以再夺,别说是九折、八折或七折,即使是二折甚至是一折也折不起啊,何得折臂再续之机?”

    公孙渊觉得有理:“是的,决不可轻视辽西,军师你看……”

    军师微微一笑:“毕盛精通兵法,攻防得序,可否去辽西?”

    毕盛打怯:“我从没去过辽西,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地脉生疏,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啊。辽西虽为三军,但皆非整编,众寡悬殊,还说‘不可轻敌’,轻敌还能轻到哪儿?”

    公孙渊连连跺脚:“辽西才备这点儿兵,公孙晃早就居心叵测了。”

    军师安慰:“兵不厌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赤壁之战前,曹操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号称八十万以震慑孙权,那时,曹操所控之地民众总数才三百多万,哪来的八十万大军?孙武言三攻难破一守。可曹操的三十万大军却败于孙刘的四万联军,实际上是六攻没破一守。辽西的三万精兵定能粉碎毌丘俭的进犯。还有步摇莫护跋,危急时刻可找他。”

    毕盛哼一声:“哼,细瞧步摇莫护跋,那双小眼比猴滑,见枣急伸舌,见杆就往上爬,辽东新王爷,嘿!盼者就是他。”

    公孙渊知毕盛:“毕盛是个直率人,看到哪儿说到哪儿。不怪毕将军打怯,这些年,兄执掌辽西,其心与本王非一心,军心跟着也相离。公孙修原本就不赞父,卫演只想报母仇,他俩若不听毕盛的话,辽西可能成散沙。”

    军师又说:“还有柳河的屯田军,我看过他们练箭,个个百步穿杨,皆无虚发,抵挡一万犯军,绝对没问题。”

    毕盛手捋胡子:“箭法精是因为老,练的年岁长,寇娄敦的那些屯田军,胡子比我还长,且都是些兵油子,敢指望他们吗?”

    公孙渊却说:“当年曹操追二袁,屠戮过数个民族,寇娄敦的部族兵,他们的亲人不少死于曹军的屠刀之下,他们恨曹军,何止是咬牙切齿。仇恨会催生出无穷的战力,当与曹军对决时,别看他们老,也会以一当十,以十当百,鄙视他们是不对的。”

    军师缓口气儿:“这样吧,辽西若出现险象时,毕将军再去吧。”

    4辽西

    公孙修和卫演制定的战策是在四百里的辽西走廊摆下一字长蛇阵:十一军由公孙修亲领驻守北部;十二军由卫演率领防守南部;十三军由军长公孙续率领防守中部。各军并不与魏军正面强抗,凭着对地利的熟识专打夜战,袭击其粮草辎重车,魏军长途跋涉,供给一旦中断,无法久持对抗,必得退回。这种设想也算好使,毌丘俭过了临渝关(今山海关)后,在大青山至土头山东被燕军袭击得焦头烂额,在寻不见对方主力,无法对决的情况下,毌丘俭是抓心挠肝毫无良策。

    流星马每日都向襄平回报战况。

    十二军军长公孙范,是从查干湖来的愣小子,脑型与公孙渊有点相似,左右宽,前后扁,绰号双头虎。公孙范彪勇凶悍,性格莽撞。公孙渊知其短处,又怀疑不是自己的种儿,授其游击将军。公孙范心甚不甘,为了显示自己,由自己拟文上报时,往往言过其实虚报战功。公孙渊见之大悦,改游击防御战为阵地对攻战。

    辽军改变了战法,魏军就有计可施了。

    卫演从没打过阵地战,心下恐惧,但命令必须执行。

    为了利用地利,卫演让出几十里路,将魏军放到封大水及狗河流域(绥中)再战。封大水有六条支流,所以又叫六股河,从西北向东南流淌,时汇时分,地形复杂。

    正规作战的规矩:列成阵势后,强弓硬驽射住己方阵脚,稳住秩序。

    双将出列,以利于胜后记功,首先通告姓名,而后骂阵或劝降,一为提升士气,二为自己壮胆,常拿对方的姓名或长相为话把。双方相逢后,公孙范急想立功,高举开山斧,急拍花豹马,争先出阵直奔文钦,未等文钦举动,副将谷辉挺刀出迎。

    谷辉开口:“吾乃大魏神威将军谷辉,枪下不杀无名之鬼,尔乃何人,速报名来!”

    公孙范嫌自己级别太低,不告将号:“没听说双头虎公孙范么?今个就叫你骨头变成灰!”

    谷辉回骂:“双头虎,好,今天就叫你一头变俩头!”

    谷辉武艺平平,战公孙范有些吃力。卫演心中大喜,令旗一挥,战鼓咚咚,众军齐出,兵对兵将对将,双方好一番混战,魏军且战且退。公孙范正想追击,看看天色渐黑,卫演鸣金收兵。

    公孙范见卫演不让乘胜追击,借机大吵一番。

    好在都是至亲,卫演耐心解说:“今日魏军之败不是真败,文钦不举一臂,军士退步不乱。兵法云:饵兵勿食,佯北勿追。南边在人家手中经营多年,谙熟地利,倘有埋伏,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军事术语,败称败北。公孙范不懂兵书:“向北不追,有道理吗?可今天他们是向南逃啊,怎还不敢追?再说,关南一马平川,难寻埋伏之处,姑夫心眼儿太小了,我的功也是你的功啊,何必硬拽大腿,弃之不顾啊?”

    魏军帅帐,曹宇面对文钦:“我军早就盼着与之决战,今日临阵,辽军并不凶猛,文将军为何不亲自冲阵?”

    文钦五大三粗面容狰狞,抡一柄六棱癞瓜锤,凡将见之,手即哆嗦。

    文钦听曹宇责问,双手一撒:“那是谨遵元帅之策呀。”

    毌丘俭解说:“敌军摆的是一字长蛇阵,前赴后继步步为营,无法快速聚歼,在这四百里辽西走廊纠缠开来也得到秋,战期过长,我军无法久持。与之相持,敌军必南下增援,蛇身聚向蛇头,以利聚歼。”

    曹宇不理解:“敌军聚来,我军就能速歼吗?”

    毌丘俭说:“西部的乌丸、鲜卑等几个草头王,见大魏如此雄壮,都已心向朝廷了。当辽西的蛇身南缩,郡府阳乐空虚时,莫护跋和右北平诸军向东,我军水师沿海北进再向西,东西两路突袭阳乐,得郡府后再转身南下,前后左右包抄。辽军将领大多是公孙渊的野小子,皆为纨绔子弟,没经过大阵式,见弱得意,见强泄气。我军多年征战,磨练的铁一般,瞅准时机,发阵飚风,敌即旗倒兵散。”

    曹宇问:“辽西若危,辽东主力能不来相救吗?”

    毌丘俭说:“这几年咱们大造战船,最终为伐吴。时下为迷惑辽东,摆在渤海边上虚张声势,使其主力布防于辽南,咱们战船频出,不断骚扰并不登岸,使其不敢倾力向西。”

    曹宇赞:“是的,欲取辽东,必先得辽西,此策甚佳!辽南辽西一千多里,对敌人来说,当辽西危及时,驰兵来救,也是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