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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识势利何晏傍曹爽 死不甘明帝立曹芳

    1何晏

    白鹭遛北河,鸿雁向南飞。曹爽在树下舞剑,落地的树叶随着剑风翻滚。

    何晏进院,曹爽见之,停步问候:“足下来了,有失远迎。”

    何晏说:“耳闻贤侄勇领大将军,老夫欣喜不已,特来恭贺!”

    曹爽微笑:“这个‘大将军’呦,燕王(曹宇)没看上眼,我这是捡来的。”

    何晏说:“别人怎没捡到?还是你有本事。”

    曹爽挥手向内让,二人进屋。落座后,何晏从怀中掏出个小盒递与曹爽,曹爽接过细看:“好精致呀,内藏何物?”

    何晏盘起二郎腿:“论起来可是件怪事。头些日子去楚国看曹彪,在路上偶见一黄衫老者,脚不贴地,行走如飞,身后掉下了这个小盒。晚上我放在枕下,半夜突得一梦,黄衫老者再现。其言,这是他特意丢下的,盒内藏一宝珠,凡人拧不开,打开此盒者即是主人,得者可享千岁之寿。我欣喜若狂,随即醒来,拿起小盒用力去拧,可是怎拧也没拧开。后来我让不少王爷来拧,结果哪个也没整开。”

    曹爽上心了:“若某位能拧开,足下就能献给他吗?”

    何晏一笑:“我对哪个也没说真话,只是让他们试试而已。贤侄贵相不凡,想不想也试试?”

    曹爽用力一拧,盒即两开,内藏一珠,香气扑面,金光闪闪。

    何晏故作惊讶:“啊,原来贤侄即是此宝的真正主人。”

    曹爽一喜:“怎么?听你的话味儿,此宝归我了?”

    何晏双手一摊:“神人之言,岂敢违之?”

    曹爽反复端量:“能不能是随侯珠?失却五百多年了……”

    春秋时的随国国君出游时见一条受伤的大蛇卧在道旁痛苦地盘缩着,随侯即生恻隐之心,令人给大蛇敷药包扎后,抬之放于草丛中,这条大蛇伤愈后,衔颗夜明珠来到随侯梦中:“我乃龙王之子,感君救命之恩,特献此珠致谢。”随侯醒后果见此珠。随国亡后,这颗珠几经流离数番辗转,最后到了秦始皇手中。这宝珠,琳琳放光夜比月明,秦始皇心悦无比,永不离体。秦始皇崩后,世上再没见此珠,有人猜测可能随身葬于墓中了。

    何晏附和:“太有可能了,神人暗示过。”

    曹爽似乎不太信:“据传,得此宝者寿之千岁,可秦始皇连花甲也没过啊!”

    何晏说:“那是他的藏法不对。黄衫老者还说,得把其镶于冕冠之顶,如能戴住方将永寿。”

    曹爽假惺惺:“如此贵重,岂敢私藏,献于上方吧。”

    何晏却说:“非主莫开,天欲赐之不领弗敬。勿须畏之,贤侄不妨缝于冠中试试,戴不住时再说。”

    曹爽显得不好意思:“金银有价玉无价,宝珠辉映天门开。这可也太贵重了,真不知何以谢叔。”

    何晏微笑:“贤侄不必介意,叔只是看中了贵身,并无他意啊。”

    曹爽探话:“不为何叔弯点腰,这心实在过不下去呀。”

    曹爽称呼何晏“何叔”就比称呼“足下”显得亲近些了。

    “天意呀,何必言谢。”何晏开始伸腿了,“这样吧,监国之职叔已干得厌烦了。贤侄若能给叔谋个不费腿脚不得罪人的差使,也就算答谢啦。”

    何晏这是在索要官位。曹爽思量后说:“以大将军之腕,提拔个将军着实不难,但手刚得权,即刻狂使此权,岂不自掘脚根?何叔不是崇尚‘无为’么,怎么突然想起要当官儿了呢?”

    何晏著述不少,虽不得重用,仍比那些曹氏兄弟自由多了,其诗言志,却是无奈之际的自慰:鸿鹄比翼游,群飞戏太空。长空夭罗网,忧祸一旦并。岂若集五湖,顺流唼浮萍。逍遥放志意,何为怵惕惊。

    何晏实话实说:“过去当监国,圣上是捉弄我。一则我说话人家不一定认真听,二则这些王爷,都是魏武大帝的亲儿子,个个如狼似虎,怨气常向我身上使。我这个假子本来就心怯,敢去得罪谁?不过,心烦时,名义上去巡视王国,其实是去游山逛水,消遣心情。和那些被禁闭得抓心挠肝的侯王们比,我还算是很庆幸。可是,如今早过天命之年,我的腿脚又不好,见山怵见水愁,再也不想挪步了。”

    “何叔的话不弯转,确实是想谋官呀。”曹爽以掌托腮,“以叔之躯,几品的将衔能合体呢?”

    “贤侄心不诚,明知我身非为武人,却偏偏往武品上量。”何晏叹口气,“哎!就是给个瓜翁的活让我给看瓜棚?恐人家又会嫌我撵不上贼。”

    曹爽说:“叔别来酸味儿。明说了吧,论起何叔的才智,朝中少有可比者,当个小官儿太屈才。如今龙体欠安,手儿抖,眼神花,心烦意乱难展奏,表章先经孙、刘手,孙资、刘放不捧叔,我怎举荐也是白费。何叔心别太急,圣上有心用王亲,稍等龙颜转润后,侄给何叔挣口袋,面奏当比表章灵。”

    又一天,何晏在花栏中采菊花,曹爽进院,何晏抬头看见,手提花篮迈步迎:“大将军驾到,怎不先说一声,何叔应远点儿出迎啊。”

    曹爽笑容满面:“看叔叔说的,咱俩之间何必客套?”

    人的称谓讲究多了,曹爽这次直接称何晏为“叔叔”,比之前称“何叔”又近了一层。

    曹爽看何晏篮中的花说:“这花多艳啊,多观赏几天那多好,叔叔采它干什么?”

    何晏深谙医道:“防病养生啊,菊花可入药。”

    曹爽非为问病:“都说叔叔金枪不倒,还能怕什么病?”

    何晏向室内让:“实无大病,只是眼睛有点花,喝茶时放几片菊花瓣。大将军今来一定是有点儿事,进屋叙说吧。”

    曹爽与何晏坐于榻上。

    曹爽说:“我连襟对珠宝相当在行,那珠我拿给他看了,他认为应是真品。”

    何晏高兴:“丁谧若敢肯定,那就确切无疑了。”

    曹爽与丁谧都是刘协的女婿,丁谧此时是尚书府的一个尚书,何晏与丁谧的关系甚密,即使一时弄不准,丁谧也会说是真的。

    曹爽说:“我今天就是特意来向叔叔致谢的。不知叔叔对尚书一职感不感兴趣?”

    何晏谢后说:“那是管官掾的,是有点儿干头。”

    曹爽说:“如叔叔认为可以,那你就任个尚书吧。”

    何晏再一次抱拳:“谢大将军提携!”

    尚书府的主官为尚书令,此时的尚书令是司马孚,下面有多个尚书办具体业务,再加几个也无所谓。

    曹爽说:“说句实话,我这个大将军是无权插手文官任免的,是托孙资和刘放帮忙的。”

    何晏问:“孙资和刘放都是司马的心腹,对曹家王爷防之如虎,他们肯重用我吗?”

    曹爽:“还说句实话。孙宏和刘正都在军中,我把他俩都越级提拔到师长,咱们心照不宣,那俩爹就答应了。”

    任用尚书需中书府拟文,皇帝御批。孙宏是孙资的儿子,刘正是刘放的儿子。

    何晏问:“皇帝御批了吗?”

    “皇帝已不能动笔了,等于他俩说了就算。”

    何晏又问:“帝病挺重吗?”

    曹爽实说:“半幻半实,我看没大事。帝却自感不妙,想要立太子却又怀疑齐王不是自己的血脉,再加上为光棍兵士懊恼憋气,龙头越来越难抬了。”

    何晏提建议:“那是得心病了,想没想到叫杨登给治治?”

    曹爽问:“哪个杨登?”

    “就是那个给宫女们治病的登女,姓杨。”

    曹爽想起来了:“啊,巫医登女,是有点巫七道八的,她当年是叔访来的,她的来历究竟如何?不明身世的人,不敢容其近帝身呀。”

    杨登是何晏监国时发现的,寿春人,其父是个疾医,生有二女,长女叫杨梅,次女就是这个杨登。杨郎中在当地颇有名气,那年给东海王曹霖的小王子治病,不知怎么失了手,小王子后来死了,曹霖怪罪到杨郎中,罚杨梅到王府去做奴。那时魏军正战诸葛亮,东海王一妾妃家应出个弟弟服军役,势逼之下,杨梅顶替东海王这一妾妃的弟弟去了雍州,被送到了洗衣营。千人骑万人压,杨梅得了大疮病,被赶出洗衣营,因服役期没满,就又叫杨登去顶替。杨登见姐姐的惨状,连怕带吓得了场大病,身在病中上了“神儿”,自称是九天登女(九天玄女的妹妹)下凡,专治那些莫明其妙的疑难症。时值曹叡杀了毛皇后,几个宫女也屈死了,剩下的宫女心惶慌,不少得了恐叫症,莫明其妙直勾眼儿,光天化日下出怪声,何晏荐杨登来宫后,杨登言,宫廷非比民间,应有个宏大排场,须建座高耸入云的承盘露,接无根天水洗患者,方能灵验。曹叡本来就好大喜功,久欲造座雄伟建筑,以登女之言为由,造了这座承盘露。凌晨,使几个宫女头顶瓷盘站在顶处接露水,病者饮了无根水后,大多数的精神都安定了。

    曹爽担心:“不过,以治奴之巫治圣上,违理亵君啊。”

    何晏点头:“是有点儿风险。不过,如若显了灵,圣上复了元,那可是天大之功啊。”

    曹爽起身:“但若砸了锅,圣上动了怒,那可是欺君之罪啊。咱俩出去走走,问问我的蓝狐,便知吉与凶。”

    曹爽手拿一个写‘吉’字,一个写‘凶’字的两个小木牌,出屋向狗栏走去。

    何晏看着小狗:“这不是狗么,何以称蓝狐?”

    “比蓝狐还聪明,看它叼哪个牌。”曹爽把两个小木牌投向栏中,“蓝狐,测测吉凶。”

    小狗耍了个欢,叼起那个吉字牌。

    曹爽高兴:“挺准的,十中八九。”

    何晏说:“不是怀疑这小狗,只是此事太大了,登女万一丢了手,荐者谁也担不起。你看这样好不好,把这话透露给刘放,刘放如敢用,有效后,功劳自有咱的份,如若不灵验,由他先兜着。”

    曹爽点头:“还是叔叔奸巧。”

    2登女

    曹叡信巫,采用了曹爽和刘放的建议,让登女给试试。

    嘉福殿宫门前。杨登异声异调,边舞边唱:“山无天高,海无天阔,天子临难,登女临凡。”

    太监推开宫门,杨登进入。刘放在宫外徘徊等候。少顷,郭皇后从宫内出来。

    刘放问:“皇后殿下,圣上怎样了?”

    皇后说:“登女入帐后,天子连发数声,好像舒畅些。太官示意,圣上叫我出来。”

    稍许,大太监也出来了。

    皇后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太监低语:“登女正在显神,不许任何人于内。看帐影登女骑在皇帝身上。”

    皇后生疑:“登女是不是采阳了?”

    太监说:“那种事奴才不明白。登女叫我去取承盘露的无根水,说是化成阴符服后,圣上就会越来越精神。”

    两天了,宫门前,刘放与太监正在悄悄说话,孙资与辟邪(ye)从河内回来。

    刘放欣慰:“这下可好了,辟邪回来了,赶紧看看圣上去。”

    辟邪匆匆入内,手执曹叡手:“圣上好点儿了么?我是辟邪啊!”

    曹叡睁开眼:“啊,辟邪。你、你总算回来了……”

    辟邪问:“看陛下颜面,邪在心火。辽东归朝东北悉宁,陛下心上还有什么扑不灭的火气呢?”

    曹叡实言:“自文帝以来,忽视了士女之制,致使不少士家之女流、流失到民家,令上万战士成了独身。大军出征前,朕郑重承、承诺过,征辽大军如期凯旋时,保证让将士们都有妻。可二十来年积、积成的窟窿,非为一朝可填,没有个十年八年是扭、扭转不过来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朕金口玉牙,如今化为泡影,吞食前言,以后如何使臣,如何令、令军呢?”

    辟邪说:“这事太尉为陛下想到了,一是先向兵士们解释清楚,不是陛下有意戏弄,而是需些时日慢慢来,他们会通情达理的。二是办好洗衣营,解决好光棍儿兵士的性事需求。”

    “关于军妓的事,别人也想到了,朕担心性病蔓延啊,那会失、失却战斗力。”

    辟邪安慰:“军队应抓好兵营的清洁,建好清洗场所,更重要的是配置好各师各旅的军医。”

    曹叡又担心;“军妓们万一不慎,生下的孩、孩子那可怎么整啊?”

    辟邪说:“这事太尉也为陛下想到了。士家的老兵可喂马,可做饭,可制箭。那些有家室的,老婆大多悠闲,以后可让她们代养军妓们生的孩子。那些孩子长大后,女孩当然好办,有多少都不愁,男孩当兵士,无父无母会成勇士的。”

    曹叡呼啦坐起来,说话也不结巴了:“太尉真乃神人也,朕心一下子就亮快了。这就打开了朕的思路,以后要提高士家的尊严,转变人们的狭隘观念,视军妓为正当职业,不受鄙视或欺辱。”

    辟邪出来,皇后问:“圣上究竟如何?”

    辟邪摇头:“危矣,病入膏肓回光返照。怎能如此呢?”

    皇后说:“可能丧于登女之手。妖女欲致帝于死地,以露水化春药使帝服之,又频施采阳之功,诱帝于欲悦之巅,泄元于火盆之口,肾经衰竭压沉死穴,臆病转为实病,御医都无能为力了。”

    辟邪问:“妖女现在何处?”

    皇后说:“宫内宫外全搜遍,也没见其踪影。”

    刘放说:“现在仍在搜。”

    正当茫然间,镇护将军郭德骑马急匆匆来到宫前。

    郭德说:“登女找到了,藏在出城的粪车中,被从粪桶中扯出后装疯又使神,说其身已怀上圣上的种,伤其即是伤皇子,现在圈在黑屋中。不得圣言不知如何处治。”

    刘放害怕夜长梦多:“居心叵测矣,别等龙口了,赶紧砍了吧。那个车夫必是同伙,也别放过。”

    郭德转身而去。

    几位再次进宫,来到龙榻前,曹叡气喘吁吁面如死灰。

    孙资问:“几日不见,圣容怎如此憔悴?”

    曹叡睁开眼,舌头很笨重:“怎么,朕脱相了?快拿镜子,朕想看看成、成何模样?”

    太监拿来镜子,曹叡欲接,手却抬不起来:“哎,怎能如此呢?看来真、真将崩了。”

    孙资手拿镜子送到曹叡面前。

    曹叡双眼模糊看不清楚:“鬼,鬼!这是朕么,朕怎么变成鬼、鬼了?”

    辟邪招手,孙资、刘放向其靠去,辟邪十分沮丧:“肾经衰竭者最怕走阳,太医都吓跑了,应是不行了,圣上是位明君,如实告诉他吧。”

    太监向皇后招手,皇后走向龙床。

    曹叡喘息着:“好狠毒的恶、恶女啊,什么功夫迷幻了朕?明知是黄泉之潭,朕却不能自拔,任其作贱。快去捉来,速、速杀之。”

    皇后低头:“圣上息怒,妖女已亡。”

    曹叡闭目:“朕知黄泉在即,应以朝事为重,赶紧立、立太子吧。”

    皇后耳语:“齐王和秦王,圣上欲立何者?”

    曹叡头脑还清醒:“这么大的事,看来节姑(曹节)当年没敢乱、乱指,现在看来,刘询那双小眼睛,与山阳公一般无二,齐王就、就是曹芳,秦王就、就是刘询。”

    皇后进一步问:“圣上敢认定曹芳就是龙种吗?”

    曹叡:“齐王虽也看不出多大像朕,但极、极像他母亲,秦王肯定是山阳公的儿子,所以只好立、立齐王了。”

    皇后安慰着:“圣上不应绝望,补补肾就好了,不会有事的。好后,臣妾给圣上生条真正的小龙,其时再立亦不为迟。”

    曹叡摇头:“梦见爷爷和奶奶了,祖上召我去,怎能不、不去呢,叫孙资拟诏,召王爷们来、来京,朕有话嘱。”

    皇后叹口气:“不必大惊小怪的,马上就到冬至了,不少王爷会到承明庐会节气,想见哪个就叫哪个从那儿来吧。”

    3承明庐

    其时民俗,夏至、冬至皆为大节,曹魏规制,王爷们应以迎节气为名到京城相聚,上次商议过,今年冬至在承明庐。冬至前一天侯王们相继来到这里。承明庐楼下院中,曹据和曹志边散步边说话。

    曹嘉(曹彪的儿子)来了,下车施礼:“王叔、王兄好,都谁先来了?”

    曹据说:“楼内还有你林叔(沛穆王曹林)、徽叔(东平王曹徽)和峻叔(陈留王曹峻),我俩见炉火太旺,嫌热出来遛遛。”

    曹志说:“我捎过信给楷兄,不知他今年能不能来?”

    前书说过,曹志是曹植的儿子,曹楷是曹彰的儿子。

    曹据摇头:“听说于此相聚,你抬大轿曹楷也不会来。”

    曹嘉却说:“今年与往年不同,曹楷肯定能来。”

    曹志问:“曹楷为什么对此地冷漠,今年又有何不同?”

    曹据迟疑:“应不应言呢?”

    曹志说:“有什么应不应的呢?”

    曹嘉明白:“任城王屈死在这里,曹楷能好受吗?”

    曹志知道得不细:“啊。父亲也说过几句,四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西边又来一辆车,曹嘉指车说:“这车就是曹楷的。”

    曹据说:“你俩先聊吧,我过去接接。”

    曹志挥下手:“叔叔都去接了,咱们俩也应去接接。”

    曹嘉摆手:“彭城王特精明,怕你抠问任城王的事,借故溜开了,让咱们俩单独聊几句。”

    曹志转回头:“任城王的事,嘉弟知道吗?”

    曹嘉说:“若在往昔,确实不敢说,今日说说也无妨。文帝生前最嫉妒五个弟弟,植伯、彰伯、据叔、宇叔和父亲。首位是你父陈思王(曹植),你父差点儿抢了他的位。其次是彰伯任城王,任城王武艺超群勇冠三军,和你父亲最亲近,文帝认为如你父与任城王联手,对其大有威胁,心中时时想谋害。十五年前的中秋节,太皇太后也就是你奶奶,招呼诸位王子到这儿来过团圆节。午饭后,文帝和你父亲下围棋,我父和彰伯于侧观阵。其间,文帝拿些枣给大伙吃,谁也没想到枣可能被做了手脚。文帝专捡不显眼的吃,父吃了几个不是味儿,也就再没吃,彰伯吃得特别多。你奶奶不知怎么生了疑,急急忙忙进了屋,提起枣篮子不让吃,并追大伙儿多喝水。晚上任城王突然暴亡,可能因中毒死了。”

    曹植的封爵最后叫陈思王。曹彪与曹植不是一母所生,再加上曹操拿曹彪不太上眼,所以儿子曹嘉称曹志的奶奶为“你奶奶”,而不是“咱们的奶奶”。

    “啊,原来如此,不怪曹楷惧来此处,心中有阴影。”曹志又问,“今天曹楷又为什么肯来呢?”

    曹嘉原本不想说:“此话比刚才说的还藏险,我说了后,你能不能把这话吞在肚中让它烂了?”

    曹志说:“因父之故压抑成性了,我能装到死。”

    曹嘉说:“今圣的三个皇子都夭亡,领养两个螟蛉子(指曹芳和刘询),不甘心无子,才久不立太子,还想有个亲生的,因纵欲伤了肾元,极度悲观下不立不行了,无奈立齐王曹芳为太子,你知曹芳的来历吗?”

    “逍遥侯在咱家时说过,圣上的两个养子有一个是曹楷的弟弟。”曹志认为,“我明白了,立曹芳为太子,曹凯即为皇兄,哀怨即逝,曹凯当然会来。”

    曹嘉说:“逍遥侯的话贴点边儿,曹芳与曹凯至亲,但辈份弄错了。”

    曹志:“怎么?辈份错了,曹芳与曹楷不是平辈儿?”

    曹嘉其实也想错了:“曹芳可能是曹楷的儿子。”

    曹志惊愕:“任城王的姬妃生的,怎能是曹楷的儿子呢?”

    曹嘉说:“任城王是皇初四年死的,曹芳是六年后生的,能是曹凯的弟弟吗?”

    曹志没直接说出来:“先前还真没细思量,如此说来,能是那样吗?”

    “什么样?咱俩不应讳言,说出来。”曹嘉也不肯自己先说。

    曹志看看四下无人:“真不敢想象,乱伦?”

    曹嘉点头:“但不是生母,曹芳可能是曹凯与彰伯的遗妃所生。”

    曹志问:“弟有何依据?”

    曹嘉说:“曹芳的母亲叫王芳,我的母亲叫王芬,两位母亲是姊妹”

    曹志相信了:“啊。原来如此。”

    曹嘉嘱咐:“一定要封住口,因你父与我父最亲近,我才当你吐真言,轻言泄之有杀身之祸矣。”

    曹丕与曹叡限制曹家这些王爷随便互动,是有一些道理的,由于心结难开,到一起后,可信不可信的话都能听到。这些自以为是的猜测,最终把曹芳整臭了。

    下边的话可信度高。

    曹志说:“当然。父亲不对我多说话,也是为了我安危。最近整理父亲遗作,突然想起一件事,父亲病重期间,写给白马王一封信,没让我看,由逍遥侯转给你父亲,你见没见过这封信?”

    曹彪在白马的时候为白马王,后来改封在楚地,随之即为楚王。

    曹嘉点头:“不但看过,还记得很清。那是篇五言辘轳诗,共七阕,再兴屈原《离骚》遗风,悲恐忿怨千古绝唱。开篇为:谒帝承明庐,逝将归旧疆。清晨发黄邑,日夕过首阳。伊洛广且深,欲济川无梁。泛舟越洪涛,怨彼东路长。顾瞻恋城阙,引领情内伤。鸱枭鸣衡轭,豺狼当道衢。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亲疏。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写的就是黄初四年诸王在此聚会,文帝设计相害的事。任城王薨后,你父与我父皆疑为文帝所害,想为其讨个公道,老太后说,‘子桓现在是皇帝,无法与其争辩啊,不管怎么说,他治理国家还是有些手腕,为了曹魏的天下,你们就别再搅局了,善保自身吧。’往回走的时候,头一段老兄弟俩是同路,监国谒者受大伯之遣,像监押犯人一样监视着他俩,日不让同行,夜不让同宿。陈思王(曹植)其时为东阿王,在这种屈辱愤怒的心情下写给我父这首诗。那个监国谒者叫灌均,诗中的毒鸟和豺狼指的就是他。那几句表面上写归路的艰难,实则写悲怨愤怒的心情,催人泪下痛入心脾。后面还有‘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等句。提醒咱们这些受鄙视的曹氏兄弟,不管在哪儿都要团结起来,关心曹门天下的安危。”

    曹志问:“楚王今天怎没来呢?”

    曹嘉说:“父亲那性格,箭总在弦上,松手即发。母亲怕其惹事说什么,也就没让他来。又嘱咐咱们,不要随便吃随便喝,不要贪都城繁华,看看后早早回家。”

    曹志自我安慰:“今帝非同文帝,不会那样忌妒,也不会那样狠毒的。”

    曹嘉却说:“也强不了多少,还得防既得利益者,接即之期最难测算,不知从哪穴就能冒出股阴风,还当慎之为重啊。”

    因为心中有鬼,曹干与曹茂忐忑不安之下,皆抱病没敢来。

    今天来的曹林、曹徽和曹峻,是曹操的三个名声不大的儿子。

    曹林,与秦朗一个母亲,杜氏所生。与世无争,叫扁就扁,叫圆就圆,六次迁徙封地,最后为沛穆王。曹林薨后,子曹纬嗣后。

    曹徽,母亲姓宋。也是六迁封地,最后为东平王。青龙二年,因唆使属下打了寿张县吏,被削封五百户。曹徽的儿子曹翕,精悉医术,经常给太后看病。在太后的旨意下,每迁一次封地曹徽的领民就增扩几百户。曹徽薨于正始三年,因父子与太后关系很好,皇族各家都去吊唁,只有曹茂不睬,被削一县。

    曹峻,母亲姓秦。平平庸庸,朝廷放心。几迁封地,最后为陈留王。曹峻薨后,子曹澳嗣后。

    曹操还有个儿子曹衮,与秦朗、曹林同母所生。曹衮博才多学,谦戒谨慎,秉性节俭,教悉妃妾纺织缝衣,曹丕欣赏,嘉奖黄金十斤。青龙元年,曹衮为了求学,私自来都,犯交通京师之禁,减削领民七百五十户。澄清缘由后,即恢复了所削之地。曹衮教子,奉圣朝以忠贞,事太妃以孝敬。曹衮青龙三年薨,曹林主持葬礼,曹叡赠赏甚厚。子曹孚嗣后。

    曹操这些儿子,领民多少不等。对此,前文已交代过曹宇和曹干的领民。曹林、曹峻皆四千七百户。曹据因过失被削去些,四千六百户。曹植,三千五百户。曹徽、曹衮三千四百户。曹彪,两千五百户。曹茂虽然不优秀,可他的儿子一大群,领民五千户。曹彰在世时不知其领民多少户,曹楷继嗣时,领民两千五百户。其他早薨的,过继者承袭爵位,领民一千八九百户。

    但,领地不能单看户数,还要看环境与物产。如曹植,只是在东阿卖阿胶,日子过得还可以,可不

    久,就又迁徙到穷地方了。曹植最后在陈县,谥为陈思王。曹志对曹魏存有逆反心理,废魏立晋后,官至博士祭酒,主管教育。因与司马炎的关系很好,忘乎所以之下,曹志常常介入司马家族的内部纷争,因站在司马攸一边,得罪了不少王爷,谗言之下,被司马炎免官。曹志因葬母超越了规制,降爵削封,抑郁致极,失态而亡。

    顺便说一句,曹操有很多弟弟,不唯一个曹德,其中无子者,就有曹彬与曹玉。曹操的儿子曹均继曹彬之后,曹徽继曹玉之后。

    4曹叡

    说孙资、刘放共用一把尿壶,一点也不夸张,二人日夜不离曹叡的病榻。

    曹叡精神稍强些,吩咐孙资:“准备录诏。”

    孙资展卷提笔。

    曹叡结结巴巴地口授,孙资整理如下:魏皇帝叡诏曰:朕如不测,太子曹芳继承大魏三世皇帝。太子年幼,独身难举朝纲,由大将军曹爽、燕王曹宇、特进侯秦朗、领军将军夏侯献、屯骑校尉曹肇,共同辅佐少帝至十三岁元服称帝。荡蜀平吴,整合华夏。

    刘放大惊:“圣上不应忘记,先帝有典,石室有策,魏之后朝,藩王不得辅政,燕王无法入佐呀。”

    曹叡闭着眼说:“燕王敦恭,谦谨至诚,有其辅政,才敢暝、瞑目啊。”

    刘放话重:“不管先帝典论得不得当,但接即之期贵在安定,倘若轻废恐生烦乱。再则,燕王清淡,专注养生,不以朝政为重,大将军之任其都不接,用之辅政也不会上心。”

    曹叡叹息后说:“咳。亦是,那就用,用另四位吧。”

    孙资进谗:“夏侯献为勋劳之故心甚不满,圣上诏之至今没来。”

    其实这几个人都来了。孙资此时敢扯谎,是因见曹叡病入膏肓,没人能治他欺君之罪。

    刘放又言:“秦朗虽为特进之侯,但自陛下为帝后,既无规谏之奏,更无举贤之功,出征之前,圣上只是对太尉承诺过兵士妻室之许,下边尚不知情。据太尉所言,秦朗为了激励士气,公开宣讲,擅泄机密,致使如今怨声鼎沸,无法平复,其责难咎。对秦朗来说,不惩已为宽宥,何以辅政?再说曹肇,与秦朗在辽东,贪恋美色玩忽职守,致使众军肆意屠戮,辽东不安难脱其责。”

    “秦朗憨诚,是非甚无所、所谓。曹肇辜负朕意,可恶可恨。叫承明庐那些人都回去吧,朕一个也不、不想见。”曹叡叹息好久,“就剩曹爽一人了,其身非藏大能,独揽朝政,不是那么回、回事啊。”

    刘放力挺司马懿:“陛下可知,当年文帝册立太子时,为了力挺陛下,司马懿在文帝面前,把头都叩出血了。圣上想没想到过太尉?”

    曹叡说:“当然想、想到了,但太尉体肤多病,年及花、花甲,在出征之际,曾给朕一歌,最后两句是‘肃清万里,总齐八方。告成归老,待罪舞阳。’其能肯承、承担吗?”

    司马懿此时为舞阳侯,待罪二字是谦词,即功成名就之际,回乡养老之意。

    孙资说:“太尉至贤通达,以圣基为重,唯有皮肤之痒,体无大碍。圣若托之,必当至死以报。”

    曹叡却说:“太尉康健,魏之幸、幸矣。若其还能驰骋疆场,军事上依然离、离不开他,一年到头无几时在京,难以临、临朝辅政啊。”

    刘放努力争取:“太尉一家,上自父兄司马防、司马朗,下至胞弟司马孚等诸贤达,都对朝廷忠心耿耿,义无反顾。尤为尚书令司马孚,德才达识,蔚然炳焕,可助太尉一臂之力。”

    曹叡认可:“此话在理,司马孚是个完人。速遣辟(bi4)邪(ye),前往河内,诏太、太尉来都。”

    孙资说:“那得圣上先赐诏书。”

    曹叡握不住笔,孙资把定其手,以己之意写了诏书,曹叡眼神模糊,也不知写了些什么。

    司马懿得诏,快马加鞭速速赶来!

    皇后、太子、曹爽、孙资和刘放围在曹叡病榻前。

    司马懿来到,双手握住曹叡的左手:“臣司马懿见驾,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叡欣喜:“太尉来了,那就好。太子过、过来,抱抱太尉,记住容颜,往后别、别忘了。”

    曹芳抱住司马懿的脖子,司马懿泪流满面。曹爽想攥曹叡右手,还没等摸着,孙资帮曹叡翻个身。

    曹叡侧向司马懿,语不流利:“朕疾甚矣,赍志而殁。崩前见太尉,心甚安、安也。君与曹爽共、共辅幼君,务必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续魏大统,整、整合天下。”

    司马懿斩钉截铁:“力保大魏一统华夏,臣死而后已。”

    曹爽紧言:“臣为大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可思议的是,曹叡临危期间,身边竟没有一个皇室骨肉。

    曹叡是死在迷信上,可能与金粉玉粉有关,当服到一定量时,会成毒粉,死不足怪。

    曹叡于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春正月丁亥日崩于洛阳嘉福殿,按曹操所定葬制,简葬于高平陵。

    很多史书都是这么写曹叡临终选任辅政大臣的,笔者不敢过度虚构,可诏书是孙资刘放所拟的,曹叡之意究竟如何,值得怀疑。

    无论曹真的父亲是秦邵还是曹邵,曹爽的爷爷对曹操有救命之恩。曹叡单凭兄弟义气托曹爽辅政,坑家误国葬送了曹魏。

    曹门鼎盛之期荡然而过,司马代曹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