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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曹髦崩太后心喜 常道乡曹璜更名

    1承续

    郭太后与卞皇后,共乘一把遮阳伞,在华林苑鱼塘边观鱼。

    太后说:“从没看见鱼对对儿(‘对对儿’即‘交尾’),从哪儿生出这么多小鱼啊?”

    皇后没回太后的话,太后不高兴:“你在想什么,我说话你当耳旁风?”

    皇后不放心皇帝:“母后,你说,皇帝去找大将军算账,能不能打起来啊?”

    太后没当回事儿:“打起来就打起来呗。”

    皇后着急:“皇帝的那几个人打不过大将军啊!”

    太后却说:“不在于打不打得过,谁敢对皇帝下死手呢?”

    太后正对皇后讲曹髦的事,司马望来到,喘吁吁禀告:“太后殿下,大事不好,皇帝在云龙门晏驾了。”

    皇后一腚墩儿坐于地,太后并没太惊慌,一边伸手拉皇后一边问司马望:“什么病能这么快?”

    司马望说:“非为疾病,而是被成济所杀。皇帝认为郑五更是司马昭害死的,亲挥御林军去武力讨伐,贾充为了保护大将军,才令成济莽杀。”

    太后面无表情:“你父亲知道不?”

    司马望说:“父亲正枕着皇帝的腿股哭,哭得天昏地暗,抬头后,又要杀贾充又要杀大将军。我来找太后,只有太后去,事儿才能摆平。”

    太后不想去:“我怕见死尸,尤其这个曹髦,在身边这么多年了,看了惨状后,晚上会做恶梦的。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曹髦究竟是谁,他就不会哭了。”

    “我的话父亲不一定能信。”

    “那你把老叔达接到这儿来吧,我当他说说,别让他太悲伤。”

    成济被追到一个小院中,纵身飞上墙,顺墙又上了屋顶,铁甲军在下边团团围定,成济在房上破口大骂。贾充在屋下指挥放箭,成济像个黑刺猬般,从房上滚落下来。

    司马孚到了太后跟前,太后领其藏到假山隐处,窃窃相谈。

    说完了曹髦的身世后,太后问:“这些话,你信吗?”

    司马孚有些沮丧:“据理说子初(司马望)是不会撒谎的。看曹髦那一头俊髪,好像是钟会的种,那时候钟会正在东边,常去子初的家。”

    太后点头:“你断得有点影,眼睛像钟会,脾气更像钟会。”

    “现时来说,曹髦是谁的种皆无所谓了。急迫的是迎立新君,太后物没物色好角色?”

    “就是为这事,我才请你来的。”

    “先说说你的眼光。”司马孚试探着。

    太后也试探:“曹门实在太萧条了,从你们司马家选一个吧。”

    司马孚一笑:“太后在说笑话吧,臣早知,太后视司马为猛虎,视曹门为冷宫。但臣早说过,无论如何,司马永远是马,曹家才是永久的驭手。”

    “那你说说,皇族还有何人可以承续。”

    “那不明摆着,太后心中早有谱了。”

    太后也一笑:“谱摆在哪儿?”

    司马孚直说:“还装还装,在我面前还用装么?忘了燕王那儿的曹璜了吗?”

    “谁也装不过你呀。你前年不是去看过了么,都十五岁了,那孩子究竟如何?”

    “只看表相没有深谈。”

    “那不要紧,长得如何?”

    “福态,长臂大耳极其像佛,这样的人性格不会急暴。”

    太后说:“那好,那就不会像曹髦那样动不动就和我们闹别扭。不过,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曹髦这码事后,我的心紧紧的,能不能还是个假种?”

    “照理说不会,凭曹宇的德性和心态,不会胡乱整事的。叫谁去接合适呢?”

    “还叫司马望去吧。”

    司马孚说:“曹髦的事故后,司马望太尴尬。叫司马炎去吧,司马炎大度,与谁都能处得来。”

    “他一人行吗?”

    司马孚说:“当然得带两个卫士。”

    “我说的是办事儿的人。”

    司马孚思量一下:“啊,我的脑瓜太简单。裴秀是太后的亲戚,那就叫裴秀也一同去吧。”

    “你的头脑还简单?有个缝儿就能抠出籽。”

    司马孚也笑:“那不成葫芦了么?”

    “咱俩还斗什么嘴,主要是裴秀精通地理,不能跑冤枉路。”

    曹璜前年被封为常道乡公,常道乡在冀州的安次县,司马孚就是在那儿见过曹璜的。

    士兵们将曹髦的尸体抬到南阙入了殓。

    司马昭又去解手了。

    贾充从灵柩那边走过来,问司马炎:“大将军往哪儿去?”

    司马炎苦笑:“还得拉。”

    贾充怕太后不容己:“大将军久藏凌云之志,何不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登基坐殿,黄袍加身,大晋干脆立了得了。”

    司马炎心里更着急:“你没看他的肚子么,别说是皇帝,就是大将军恐怕也当不下去了。”

    司马望从旁说贾充:“你是看闯了大祸,怕父亲治你,才出这主意的吧?”

    贾充干脆说:“太傅视圣上若子,如今曹髦被诛,我看恐怕会疯,但我与大将军拴在一起,大将军不怕我就不怕。既然大将军不想当皇帝了,那干脆就叫你父亲当,太傅上善若水,谁都会捧他。”

    司马望说:“二月鸳鸯难戏水,五月蜡梅不开花,物候没到啊。父亲常当我说这事,当年曹魏代汉时,为刘备孙权找到了借口,三国鼎立民心三分,以至于魏虽得中原却久没统一。曹公事前看到这一点,我们现在也应看到这点。我们打着曹家旗号来诛灭异己,这都已有数次反叛了,那么一旦换了大旗,还不知能乱到何种程度。大体来说,吴蜀不亡其一,不到立晋的时候。”

    司马昭解完手回来,贾充直接问:“曹髦之死事小,迎立新君事大,大将军想没想立哪个玩偶?”

    司马昭手捂肚子:“肠子都这样了,什么心思我也没有了,给三叔和太后点面子,叫他们去办吧,只要没大毛病,我就不准备插手了。”

    屠龙可谓天大之事,为防动乱,必先统一上层官员的对外口径,再向下制造舆论。不正式开个朝会是不行的。按制,太后是不能临朝的,但没有太后亲自发话,说服力不够。司马孚随机应变,这次重大的朝会改在永宁宫的厅堂中进行。除了司马昭与贾充没来外,要员俱到,百官肃穆。

    司马孚先讲:“皇帝突殇之事,大家都知道了,但有些人不知实情,为了以正视听稳定民心,今日在此特开午朝之会。现由太后诏告。”

    太后讲:“诸卿可能不知,曹髦皇帝早有精神之疾,情性暴戾,日月滋甚,今晨突发。赖宗庙之灵,王沈、王业驰语于大将军,先得警报。而此儿便率羽林杂人出云龙门,催擂战鼓,躬自拔刃,与左右杂卫共入兵阵间,狂躁之下以至陨命,还连累死了那么多羽林军。原以为曹髦是东海王之子,文帝之孙,太祖之重孙,曹芳走后立其为君,没想到曹髦之身还不如曹芳。曹芳还是龙种,只是种在狗屎上,最近得知曹髦竟是个野种,至今不知其父是谁。此儿既行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祸,令吾悼心不可言尔。羞啊,辱啊,大魏之奇耻大辱啊!此鬼今日归天,可谓国之大幸皇族之大幸!这个孽障,不能入皇家祖庙不能入曹家祖坟。可不管怎说还是个人,给口棺材以民礼葬之吧,以示大魏之恩仁。多亏有太傅这盏明灯的照耀,魏廷这艘大船才没有倾覆,今后更当时时举纲。”

    司马孚接着说:“逝君体性不稳,时而狂躁,时而沮泣,大家可能不知,其继位不久,曾去牢狱看过夏侯玄。夏侯玄自认冤枉与其顶撞几句,逝君非而明察,即授钟会判处斩刑,如今夏侯精英疏远了朝政,唯损无益矣。这个曹髦啊,无论如何,为君六年,史册上无法抹去,臣谏既不以帝仪也不以民礼,以王礼葬之可谓得体。”

    “太傅宽厚仁度出言如钉,那就依太傅之意葬之吧。”太后却把罪责推到王经身上,“罪臣王经不遵节度,凶逆无状,馋言绕舌乱纲败序,收其及家属皆付廷尉,以警长舌之臣。”

    司马孚最后说:“太后陛下乃国之脊梁,社稷砥柱,曹芳、曹髦两代昏庸,淮南三叛,大魏仍然巍巍而立,皆归太后之德太后之威,尔后太后之懿旨即为大魏之圣诏,诸臣必当遵之。”

    称太后为陛下,是曹魏开朝以来第一次。

    这样一来,曹魏下一代君主的帝权就被司马与太后直言不讳地瓜分了。

    周公定制,葬丧的礼制共分五级。此时虽已不太讲究陪葬了,但王侯死后,停灵祭奠四十九天,祭天祭地拜祖庙,一棺三椁,金车银马,早午晚,一日三次哀乐齐奏,还是必不可少的。

    曹髦这个王礼葬丧,在洛阳北河涧滩处挖了个小坑,刚到三天就埋上了,没有哀乐没有吹鼓,送行只有十来人,凄凄惨惨比乞丐强点儿。

    2曹奂

    向北的路上,四匹马一阵紧一阵慢,来到安次县常道乡公府,司马炎一行在下马石旁下了马。

    府院不大院墙不高,房间不多清闲幽静,大鹅见生人进院,伸长脖子嘎嘎叫。

    先见到的是燕王(曹宇),司马炎施礼:“晚生司马炎见礼于舅爷。”

    裴秀也施礼:“裴秀见礼于王叔。”

    花架下有石桌和石凳,三人落座。

    曹宇问司马炎:“你是老太傅的孙子了?”

    “那是我三爷,我是当朝大将军的儿子,从三爷那儿论我应尊王爷为舅爷。”

    “我当年离开洛阳时,”曹宇用手比量着,“你才这么高点儿就会围棋了,是个神童!”

    “正好二十年了,那时我四岁,还记得舅爷的长相,没有老多少。”

    曹宇转脸又问裴秀,“你是河东裴潜的儿子吧?”

    “正是。”

    “肩担何职?”

    裴秀说:“先前在中书府。现在主制地图,周游各地。中原老王爷们的府邸我都去过,座座高墙大院防范森严,你们这儿怎这么宽松?连条狗都没养。”

    曹宇微笑:“有点寒酸吧?没有仇人不怕暗袭,没有财宝不怕抢劫,有什么可防的呢?”

    “三爷常说,舅爷不欺不诈,没有仇人那是当然。可五千来户的领民,怎还能没有财宝呢?”

    “我身为燕王,曹璜又是乡公,这么多户供养着咱家,没大功德实感羞愧,所以从来没有收取领民的任何奉献,自食其力亲劳胼胝,年食年用无有积财。”

    “三爷也这样认为,人死之后,陪葬的金银或珠宝与石块无异。”

    曹宇却说:“还是大有异处的,埋的石块没人理,千年万年仍在那儿,若是金银或珠宝,早就棺底朝天了。”

    裴秀赞叹:“精辟,实在是精辟,财者财,非恒财也。”

    司马炎渐入主题:“三爷常赞舅爷的为人和心态,今日所见果然如此,至德至仁节操至上。但舅爷亦有大过啊。”

    曹宇不知其意:“此言何来,平庸亦为过失吗?”

    司马炎:“慧眼看舅爷,峰岭俊秀,平处也不庸。三爷说,当年明帝重托燕王时,你若接下绶印,与我爷爷共同辅政,曹爽插不上手,大魏这些年就不会这么动乱,这难道不是过吗?”

    曹宇揣度着:“此论有点牵强,我也难有大作为啊。不聊这些了,你俩的衣着如此素淡,此行好像不是游玩,莫非有什么不测……?”

    司马炎说:“不测之说太准确了,此讯是谁也测不到的。我们是来送丧讯的。”

    曹宇一惊:“一个抚军将军,一个散骑常侍,如此重量之臣来送信,难道太后?可,即使太后薨了,也不应是你俩亲身而来啊?”

    司马炎直说:“太后硬朗得很,而是皇帝晏驾了。”

    曹宇大惊:“皇帝才二十来岁,虽没见过其面,但据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怎能说崩就崩了呢?”

    司马炎说:“高贵乡公这个皇帝,其德行如何,廷外之人不可能知之太准。据实而论,崩帝秀而不实,暗疾藏身,自卑抑郁,时常哀叹,又想出家当和尚,又想飞天登月亮。但太后对其寄以厚望,他想弃位都不成。咳,说来难以置信,其茫然至极之时,酒后越发绝望,竟然拔剑自损了。”

    曹宇:“啊呀!竟然如此,魏室之大殇啊!”

    裴秀长叹一声:“太后认为是殿之大辱啊!”

    “那么,你们是来请我去奔丧吗?”

    司马炎明说:“曹髦小生之命,是论不到动王爷大腿的。太后对其气愤至极,予以草葬不行帝礼。我们是为继君而来。”

    曹宇言:“啊。你们是想问问我,谁当继之?远离都城这么多年了,与诸王之间杳无音讯,哪府之后能有作为,我是毫无眼光,句话难出啊!辜负太后之望了。”

    司马炎说:“王爷冰清玉洁,修节不怠,太后非为请你谏言,而是想到了王爷。”

    曹宇手指心窝:“捧我继帝位,太后想弃政吗?”

    司马炎问:“此言何来?”

    曹宇直说:“我是明帝的叔叔,现在的太后是我的侄媳妇,我若当上了皇帝,她还怎当太后?不隐居还将何为?”

    “是,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司马炎说,“既然舅爷为之不当,那就叫曹璜去吧,因为有你照着亮,太后与太傅都想到了曹璜。”

    曹宇没想到会立曹璜:“皇帝乃天地之子,兆民之主,不可轻立,太后与太傅知曹璜之根底吗?”

    “三爷见过,认为曹璜是条真龙。”

    “在哪儿见过,我怎不知?”

    “三爷前年巡视辽东时,曾去无虑玉泉寺进香,在那儿见过曹璜。”

    “曹璜没说过此事呀。”

    司马炎说:“三爷没与曹璜言谈过,只是撇过几眼。”

    曹宇不信:“看人非为看牲口,不能只看长相,而是言谈举止性格德行诸多方面,只看一眼就概而论之,可能偏颇啊。”

    裴秀说:“那分谁看,太傅之眼非同常人之目。”

    裴秀讲个《淮南子》上的故事:伯乐老了不能相马了,秦穆公问之:“寡人酷爱马,你的后人哪个善相马,寡人想继续任用?”伯乐说:“我的后人没有善相马者,有个叫九方堙的人,相马之技不在我之下。”秦穆公信了,叫九方堙为其寻好马。几个月后,九方堙回来告诉秦穆公:“西边沙丘中有一匹千里神马,因其太野,得多派些人去捉。”秦穆公问:“那马什么毛色?骒马还是儿马?”九方堙答:“黄色,是匹骒马。”去了好多人,把那马捉来后却是匹黑色儿马。秦穆公看后不悦,对伯乐说:“九方堙是个毛愣星,连毛色公母都分不清,怎能相出好马呢?”伯乐说:“好马不在其毛色与雌雄,贵在其精神与腿脚,九方堙观其精而忘其粗,观其内而忘其外。”套来训好后果然是匹千里良马。

    曹宇听后说:“这个故事传之甚广,信不信无所谓,但比作曹璜不合适。曹璜慢慢腾腾,什么事都不着急,什么事都不在乎,如果是匹马,他会跑在最后面。我唯一喜欢的是他听话。”

    “太后最喜欢听话的人。”司马炎展出诏书,“现有诏书在此,勿有非言了。”

    太后诏曰:常道乡公奂,天庭厚重,地阁俊朗,德才兼备,兆民公仰,应天承任,举洽大魏五世皇帝。

    曹宇看后说:“此诏明明白白地写着曹奂,你们怎能来找曹璜呢?”

    裴秀说:“皇帝践祚之际,名当避讳,但曹璜的璜字与皇帝的‘皇’字同音,‘皇’音是无法避讳的,所以太后给曹璜起了个新名,叫作曹奂,有朝气蓬勃焕然一新之意。”

    司马炎说:“朝已定制,太后之诏即同圣诏,不可藐视,燕王别拗违太后心意了,常道乡公去哪儿了?”

    曹宇说,“曹璜外出看方技去了,傍黑儿才能回来,我当他说上几句,明天再走不行吗?”

    司马炎点头:“当然可以。”

    曹宇捧诏:“臣遵旨。”

    曹璜回来了,互相见礼后,曹宇将曹璜领到小河边。

    曹宇告诉曹璜:“谁也难料到,今天竟然发生了件石破天惊的奇事,皇帝曹髦突然崩了,司马炎奉旨叫你去承续帝位。”

    曹璜手指鼻子:“叫我去当皇帝?”

    “高兴吗?”

    “我能行么,父亲怎想的?”

    曹宇忧心忡忡:“如今曹魏,不度先王之典,不思藩屏之术,士族之势压过皇室。宫廷上云幽波诡,暗涌难测,曹髦可能不得善崩。以你之量,一不懂权力角斗,二不懂军事战略,三无人脉支撑,行之如履薄冰,难以中衡。但,此诏不接不行。你去后,不可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为保安稳,平时要扮点憨相,甚至于装点傻。实在支撑不下去时,就不要争强了,你心平气和地下来就行。人活一世,心情是最重要的,什么名啊利啊都是身外之物。生灵万物,人是最高贵的,我们是人,人分几层,我们是贵族,人分男女,我们是男人,有这些就足够了。”

    谁都不肯提及,论起辈行来,曹奂是曹髦的叔叔,既不是篡位也不是政变,曹魏虽不太注重宗法,但叔叔去继侄之位,未免也有点太出格了。

    这一晚,曹宇当曹奂讲了太后,讲了司马,讲了曹魏各代的大将军,当讲到司马昭时,曹奂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路无话。

    要员们都在华林苑门口迎接新君。司马炎告诉曹奂应拜太后与太傅。

    曹奂急忙施礼:“常道乡公曹景明拜见太后、太傅。”

    曹奂体态强健面容憨诚,太后喜不自禁,双手去挽:“一表人才啊。你是皇帝了,往后大家都得参拜你了。”

    司马孚连吐几个好字:“好,好,好好。”

    3籍田

    曹奂登基践祚,一切按程序进行,十几天后,忐忑之心才逐步平复下来。

    好清新的早晨啊,太后把曹奂请到永宁宫。

    太后问:“昨晚睡得好吗?”

    曹奂说:“好,只是床铺太软,觉得身骨不踏实。”

    “睡习惯了就好了。昨晚做没做梦?”

    “做了,记得还挺清楚。”

    太后说:“看来是没睡好,梦记得越清晰,睡的就越是不好。这也难怪,这么大的喜事轮到谁也不可能睡得太实。那你说说,梦到了什么?”

    “梦到玉皇大帝了。”

    太后细声细语:“这可不同寻常,普通人是梦不到的。与玉皇大帝说没说话?”

    “我没说什么,别人说了。”

    “还有别人?那你细讲讲。”

    曹奂讲:“梦中有不少人。玉帝说,‘世上的人欲望无穷,各色各样的人,有各色各样的需求,我有无穷无尽的能力,只要能诚心信奉我,我会满足他的一个心愿。你们都谁信奉我?都想得到什么?’一个老农说,‘我诚心信奉大帝,我想得到一头大犍子,帮我耕地。’玉帝说,‘这好办,你回家去准备好草料,别把牛饿着。’渔夫说,‘我也诚心信奉大帝,我想得到一条帆船,能远一点出海打鱼。’玉帝也答应,‘这好办,但你得观好天,暴风到来之前,把船拴好把帆落下。’老农和渔夫乐颠颠走了。有个财主讥笑农夫和渔夫,‘真是两个大傻瓜,那还不如直接要点粮和鱼。我最信奉玉帝,我想要条能装进天下所有金银的大口袋。’没等玉帝开口,大将军讥笑财主,‘金子银子多了与石头有什么区别?我想当皇帝,但这个国家太小,我想统治天下所有的国家。’玉帝一转身,看来是不乐意了,我梦到这儿就醒了。”

    太后问:“你听说过本朝的大将军吗?”

    曹奂实说:“在家时常听人说,多少代以来,无论谁是大魏皇帝,大将军都是至高无上的人。”

    太后说司马昭:“那是什么话。人的身位不同欲望与需求也不同。诗有诗眼,文有文眼,梦有梦眼,你的梦眼是畏惧大将军。不过,大将军只是皇帝的坐骑,你的需求是一条能镇慑住他的鞭子。现今来说,你的这条鞭子就是太傅司马孚,司马孚是个至人,功高不震主拳大不欺人,佞臣见了不敢嚼舌,毒蛇见了钻进洞,老虎见了得绕点道走。你只要利用好司马孚,司马昭撒不了大野。司马昭的肠子有毛病,吞不下太多的东西,你就硬给他往里塞,把所有的权都给他。司马孚清清廉廉地挺立在那儿,司马昭馋红了眼也不敢威胁帝位。烤红了的鸭子看着飞,急火攻心干憋气,当在司马孚之前先归天。”

    太后这番话,使曹奂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杏花落了桃花开,中原大地一片繁忙,司马孚告诉皇帝此时应去种籍田。

    曹奂率众臣来到田间,曹奂在家手不离活儿,扶起犁来像模像样。

    司马孚给曹奂牵牛:“真没想到圣上还会扶犁,扶得不错啊。”

    曹奂说:“跟父亲学的,在家常干活儿,其实这牛不用人牵,他自己会认垄的。”

    司马孚松开手,与曹奂并排走。

    曹奂问:“这是谁家的地呀,他们家怎么不来种?”

    司马孚说:“这是我的领地。”

    曹奂不明白:“原来我们是帮你种地,这么多的地怎不多弄些人来种,光我们几个,多会儿能种完啊?”

    司马孚告诉:“这叫籍田,皇帝象征性地种点儿就行。帝耕藉田是神农留下的规制,每年春种时,皇帝领大臣们在诸侯的地里借点田种,以示重视农业鼓励农耕。这些年我们只顾打仗,把籍田之制忽略了。粮是人之生命,世情之根,无论哪朝哪代,永远不可轻视。以后要记住,不管朝政如何繁忙,每年这时候,皇帝都要来种点儿地,做个姿态给百姓们看看。”

    曹奂赞同:“是的,应该。我们是炎黄子孙,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黄河冲积来黄土,黄土养育了我们,没有黄土就没有五谷。朕是天子,但养活朕的是黄土是兆民,没有黄土和兆民的奉献,皇帝哪来的大军,哪来的威风和气势?我们一定要管好黄土,沧桑之道是让所有的人都有地种都有饭吃,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造福于芸芸众生!”

    曹宇父子的领地久负盛名,人们丰衣足食,繁荣安康,司马孚探问经验。

    曹奂说:“也没费什么大劲儿,用父亲的话说就是严以律官,宽以待民。县官和乡官都清正了,老百姓们就都吃饱了,什么乱子就都没有了。”

    司马孚极其认真:“细点儿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征收赋税的?”

    “我们那儿,佃户极少,各家大都有点土地。如遇三灾八难,有的家缴不上当年的赋税,先由什长或大户人家(地主)代缴,欠家有能力时再偿还,当然不能让代缴者吃大亏。收上来的赋税再赈济给那些鳏寡孤独等实在过不下去的家,以及公益开销,侯府并不去过分享受,百姓们自然就平和了。父亲叫这种办法为‘荫客制’,代缴者为荫,所领之户为客。”

    司马孚问:“别处都是地主少,自耕农少,佃户多,你们那儿怎能佃户少呢?”

    佃户少也就是太穷的人家少。

    曹奂告诉:“我们所收的赋税大部分用在雇佃农开荒上,然后把所开之地再分给他们。再就是,领地中犯了罪过的大户,以剥夺其土地而处罚,没收之地分给佃农,这样,佃农就越来越少了。犯罪的大户也就寥寥无几了。”

    “你们的办法好是好,但难能的是诚信与德行。”司马孚面向北,又转身向南,“北方还有黑土,南方还有红土和灰土,不管是什么土都是华夏的领土,我们要尽快统一天下,管理好四方土地。”

    “民以食为天,乱世之源在于贫民没有土地,轻者流动重者造反。大魏之初实行军屯民屯,贫民的肚子填了个半饱,世道稍安,但屯田制只是战时的权宜之计,此策只能使大多数人得个半饱,不是繁荣富强的长久之策。天下还在分裂之中,大战还在后头,军屯为解决战时的军粮,在减少百姓的负担上起很大作用,天下统一之前还得继续施行下去。但民屯弊大利小:地是国家借给百姓种,只给他们留点口粮,还不能吃个全饱,大头国家拿走了,他们没有大希望,不肯弯大腰冒大汗地去耕种,不紧不慢糊弄着,国家欲拿的大头也没拿走多少,这不是长久之策。”

    曹奂问司马孚:“那太傅想怎么办呢?”

    司马孚做个手势:“将屯田之地分给没有土地的农民,根据丰欠适当定租,他们在自己的地上劳作才会辛勤,他们一定会比过去温饱。再借鉴你家的做法,缴给国家的也一定比过去多。”

    司马孚主持制定的土地新政被称为“占田制”,以及后来的“限田制”,虽也有很大的弊病,但总体上来说,还是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对发展经济增强国力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