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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命悬一线

    时间过得慢,仿佛在爬。林菊芳的心情随着飞机起飞时间的迫近而更加焦虑,她这两天来从母亲的电话和姥姥姥爷的眼神里已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已顾不得想其它的事情,连孟庆中发来的消息也不回。

    终于,林菊芳上了飞机,又飞向了遥远的家乡。

    没有初乘飞机的兴奋感,甚至也不为又见到雪而欣喜。当穿着单薄的林菊芳从航站里出来,正举目观望时,刘亚东从车上下来,叫道:

    “菊芳——”

    太阳早已隐没,街灯已上。冷硬的风吹来,打在身上,就有砭人肌骨的痛感。林菊芳裹了裹上衣,拖着行李箱疾步地向刘亚东那儿跑去。

    刘亚东将车门打开,让林菊芳进去,再将行李箱装到后备箱里。

    车子发动了,排气排出的白烟在冷风中散掉。

    林菊芳问刘亚东:“老舅,我爸他啥病啊?”

    刘亚东侧脸看了一下,勉强地笑一笑说:“脑出血,手术了。”

    林菊芳的脸色慢慢地变,她的心抽紧了。她凭想象爸爸现在一定是非常的难受,正在遭受着痛苦。林菊芳问:“那老舅,到底咋回事呀?”

    刘亚东慢条斯里的叙说很让林菊芳着急,但总算明白了。

    林点河在早晨起来发动微型车时,突然摔倒,然后是他喊刘亚琴。当时刘亚琴正在屋子里准备做饭,听到喊声急忙出去,见林占河已经正趴在地上试图向屋里爬。刘亚琴问:

    “咋的还摔了呢?我扶你起来。”

    林占河说:“我眼睛前黄的乎的,啥也看不见了,送我上医院……”

    没有下文,这恐怕也是他最后的一句话了。刘亚琴给刘亚平打电话,给刘亚东打电话,再打电话给120。到了医院后,急救,手术,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

    林菊芳与刘亚东在医院的门口下了车,她不等刘亚东,而是快步地上楼。刘亚东在后面喊:

    “四楼,重症监护2号。”

    林菊芳听得明白,不管老舅在后面怎样地气喘吁吁地追赶。她一级一级地上楼梯,爬到了四楼后,她慢下了脚步。她的心情急迫焦虑却又因恐惧而不敢与重症监护室接近。

    由楼道向里,林菊芳越走越慢。刘亚东赶上来,说:“就在里边,等会过去了别哭天抹泪了。”

    林菊芳本没想哭,但是听老舅这么一说,她的腿一软,靠在了老舅的身上,眼泪流了下来。事情一定非常严重,是她的不能想象得到的。

    林菊芳就在刘亚东的半搀半扶下进了重症监护里。在进到屋里的一刹那,林菊芳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爸——”

    林菊芳几步跨到病床前,抓住父亲的没有血色的毫无知觉的手。父亲仰躺着,大张着嘴,脑骨上的钻洞里伸出两根管子,有淤血从颅中导出,滴进垂着的医用塑料袋儿里。

    这样的一幅惨痛的画面深深地刺激了林菊芳,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几个月前,父亲还是生龙活虎生气勃勃的,现在他只能仰躺着,不能听也不能见,只靠输液维持着生命。

    小姨过来,拿着几件衣物。她搬着林菊芳的肩膀说:“菊芳,别哭了,哭也不能哭醒你爸。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再过两天就好了。听小姨话,把这几件衣服穿上,别冻着。要是冻着了,是顾你还是顾你爸呀。”

    林菊芳擦了一下眼睛,站起来,默默地穿好刘亚平给她带来的衣物。她环视着这屋里的所有人,看着老舅、小姨还有小姨夫还老舅的一个同事,说:

    “天晚了,老舅你们都在这累一天了吧?我这有钱,老舅你们去吃点饭。”

    老舅似笑非笑地咧嘴说:“菊芳,我们都吃了,去接你以前就吃过了。你吃点吧?”

    林菊芳叹了一口气道:“我不饿。”

    小姨接过道:“一天了,都没吃啥,还不饿?小姨领你去,到外面的小餐馆吃点东西。”

    林菊芳答道:“在飞机上吃过了,真不饿。再说,现在啥也吃不下。”

    这样的情形下,刘亚宁没有再要作进一步的要求。

    刘亚琴来后,大呼小叫地说:“菊芳啊,你回来了,我寻思你回不来呢。你姐非要来,我说你待着,大肚拉撒的,是管你呀还是管你爸呀。菊芳啊,没事,你爸明天就好了,我都找人算了,说今天晚上夜半子时能说话。”

    母亲的性情绝不会改掉,只不过是说话时降一下调门而已。林菊芳听着母亲的话,心里酸楚。看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黑发里的夹杂的白发似是更多了。平时,她总是抱怨,甚至会说出“咋不嘎巴下瘟死”这样的恶话,但是今天,她有那么多的期待不舍。林菊芳小声地说:

    “妈,坐下吧。这床上有地方。”

    刘亚琴坐下了,但立刻又站起来,走到病床前。她探头看了不起一下仰躺着的林占河,忽然笑了,说:

    “哎,你看哎,这老家伙八成能活,眼角还有眼泪呢。”

    几个人都围拢来,细细地看去,确实看得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李晓波道:

    “这人呢,命不该绝总有救。”

    刘亚平抬手拍了李晓波一下:“什么命不该绝,这也不是绝症,三十多了连话都不会说!”

    李晓波半笑不笑地向旁边躲了一下,就好像那一巴掌会把他拍散了一样。

    林菊芳如何看了看小姨和小姨夫,又看了看刘亚东,说:“你们都回去吧,这么多人都守在这里也顶不了什么事,我在这儿就行。妈,你也回去吧,我姐也要照顾。”

    刘亚琴说:“不回了,你姐夫在家呢。”

    大家最后的意见是,刘亚平和刘亚琴留下,与林菊芳一道守护着病床上的陆占河。

    他们都走了,刘亚琴和刘亚平小声地嘀咕着到楼道里,只留下林菊芳。林菊芳将手巾在清水里投了投然后拧一下,再擦拭林占河的脸和手。裸着的林占河此刻还会有意识吗?

    林菊芳小心而细致地擦拭着,忽然一滴清泪落下来,在林沾河的胳膊上晕开了一圈水痕。

    这时,刘亚琴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冰冻的纯净水。冰水是为冷敷用的。林菊芳接过冰冻的水瓶,放到林占河的腋下。

    不断地擦拭,不断地为林占河物理降温,这些看起来琐碎的工作被林菊芳做得精细认真。她是用心去擦拭,在擦拭的同时,她的对父亲的爱便通过毛巾传导过去。

    药水顺着滴管渗进林占河的血液里,那所有的希望也似药水一样渗进林菊芳的心中。她的希望往往也伴着一丝绝望,父亲的喉管已被切开,输送氧气的细管伸到里,看着让人心痛。

    夜已深下去,刘亚琴在旁边的那个床上睡去,刘亚平与林菊芳共坐在病床旁。

    林菊芳的手被刘亚平握着,由小姨心底传导过来的关爱让林菊芳安稳,情绪也渐渐趋于平静。刘亚平小声地问起她与孟庆中的事,并说她不太同意与他相处。小姨的理由与小姨夫的理由一致,一定是串通好了的。林菊芳极力地辩白说:

    “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人实在能干还知道攒钱,还有,他孝顺……”

    林菊芳所极力列举出来的孟庆中的优点似乎很得到了刘亚平的赞同,她不住地点头道:

    “是呀,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是应该值得珍视的。但是,他的另一些方面你或许没有看到。好啦,菊芳,我们不说他,人的婚姻差不多就是个命数。对不对?”

    林菊芳点了一下头。

    这样的絮絮的话语持续着,一直到刘亚平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林菊芳看到疲惫的小姨,轻轻地松开手,站起来,把一件薄棉服搭在她的腿上,然后又坐下来,倚靠着小姨,怕她歪倒下来。这样林菊芳就觉得有些累,可她坚持着。她看着病床上的大张着嘴的父亲,又有泪水流出来。

    刘亚琴醒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叫着:“老林,老林,还不发动车呀?”

    好一会儿,她才知晓自己做了一个梦。她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看了一下刘亚平和林菊芳,下了床,然后推着刘亚平说:

    “亚平啊,上床上躺着吧,这儿有我呢。”

    刘亚平猛可地醒来,大睁着眼睛,迷惘地看着刘亚琴。刘亚琴又重复着刚才的话,才让刘亚平明白过来,她站起来,趴到床上,睡过去。

    这一晚上,林菊芳就与母亲一同看护着林占河,不断地擦拭不断地换冰冻的瓶子。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时,林菊芳趴在床边睡着了。刘亚琴在楼道里来回地走着,心神不宁忧虑烦燥。

    楼道里各式的人又多了起来。

    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后,林菊芳和刘亚平又坐在床边。

    林菊英和姐夫宁宏伟的到来没有让林菊芳有多少的欣喜,她现在的心思不在已有身孕的姐姐身上。倒是林菊英很是亲切地拉着林菊芳的胳膊,不住地问长问短说东道西。林菊芳嗯嗯地点头,既没有热烈的回应也没有明显的冷落。林菊英说了一会后,到父亲的病床前,听到他的喉里发出的“呼噜”声,马上沉下脸道:

    “咋没叫护士吸痰呢?都啥声了,不得憋死吗?”

    林菊芳听了心里不高兴,看也没看姐姐,说:“吸了,天没亮以前我就叫护士来吸的痰。”

    林菊英似是没有听见林菊芳的话一样,马上叫护士过来吸痰。

    来的护士是清秀的与林菊芳同样年龄的女孩儿,她看了林菊芳一眼,然后到林占河床头处,到切开的喉管,把痰吸除。护士走了,轻盈优雅。林菊芳看着她走进护士站了,才回过头来。她还没有结婚的吧?或者是正谈爱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起这个问题。

    林占河的兄弟与姐妹都在,还有别的亲戚,因此病房里就显得拥挤。林菊芳没有再在这里陪护,她去了临近的小姨家里,小姨去了学校。

    小姨夫在林菊芳她们到家之前打过电话说他已上班去了,然后再去医院看看。林菊芳想到小姨夫,不禁有感动生成。从爸爸进医院的那天起,小姨夫已陪护了两个晚上。昨天晚上他一定是睡了好觉,他太疲惫了。她想起了好多的小姨夫与爸爸的往事,她也记起了小姨夫那天喝醉的情形。

    小姨家里清爽干净,有浓浓的书卷气息。在这样的环境里,林菊芳觉得舒心、放松,在心里有一种恬适安静的感觉。

    林菊芳将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躺在小姨的床上。小姨的床有淡淡的香,沁入了她的心脾。

    脑子里浑涨涨的,却又睡不着。林菊芳闭着眼睛,竭力地不想病床上的爸爸,但是爸爸的后仰的脸还是撞进她的眼帘,还有爸爸切开的上面贴了纱布的喉管。

    林菊芳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十点多时,实在躺不住了,就爬起来,穿上衣服,出了楼门。十二月的风冷硬地吹过来,让林菊芳一哆嗦。她本能地裹紧了衣服,向小区的门外走去。

    不用坐车,步行十几钟就可以到医院。从医院的正门进去,再上楼,林菊芳就就一次地到了父亲的病床前。

    叔叔正和另外几个人正在议论,见林菊芳进来,就都把目光投向了她。林菊打了招呼后进到病房里,看见林菊英正坐在爸爸床前,抓着他的手与他说话。

    刘亚琴对林菊芳说:“不是让你在小姨家睡一会吗,咋又来了?”

    林菊芳不回答,而是径直到父亲的床前。父亲还是那样子,静静地躺着,象睡着一样。林菊英说打过了白蛋白,还说刚才爸爸的脚还动了一下呢。林菊英的话里充满了希望,仿佛明天林占河就会醒过来似的。

    “是呀,才刚脚趾还动了一下呢。”刘亚琴接过林菊英的话说,并且碰了一下林占河的脚,又继续说道:“你看,这不还动呢吗?我说,你爸肯定死不了。”

    刘亚琴又有些快乐起来,往日的夫妻的生活好像又能重回。她张着嘴说:“那边一个打仗的,血乎拉拉的,瞅着都害怕……”

    林菊英打断了她的话道:“自己家事都够闹的呢,还看别人家的。快麻溜儿坐那吧,别可屋地乱走,看着迷糊。”

    刘亚琴不反驳,干笑了一声,然后坐下,看着林占河。

    林菊芳一边听着屋子里的人的闲话,一边看父亲。她将这两天过往的一切梳理了一遍后,忽然问:

    “妈,我奶知道吗?”

    刘亚琴说:“能告诉她吗?告诉她,‘嘎’地她再过去,那可咋整啊!”

    林菊芳不再说,就那样看着没有知觉的父亲。

    时间过得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