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于离婚这件事儿

    我爸一直对我的离婚很介意，在老家，离婚是个很不好的词儿。

    他不知道，因为小时候经历的他们无数次的争吵，我曾经多么希望他和我妈能离婚。

    他也不知道，我离婚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

    我怀孕之后，我爸妈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了，表面上是为了照顾孩子，实际上，我是觉得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太差，实在不忍心让他们还活在那种挣扎在泥泞里还不自知的过去里。

    这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们的到来，让李东诚变得很分裂，他一方面觉得家里有人照顾孩子确实很省心，一方面又因为两个老人吃穿住行都是他的割肉一样的窒息着。他曾经一不小心跟我说了为数不多的掏心窝子话，他觉得他的家，有他的父母在才是正常的。

    我沉默，他的父母年逾70，没有任何能力照顾自己，更不用提我的孩子，他家农村的兄弟姐妹五个，在农村生活惯的老人也根本不愿意来我家住，我并不太清楚他懊恼这个的意义。

    心理学有个名词叫“分化”，它指的是一个成年人脱离原生家庭人格独立的程度，事到如今，我也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分化的很好，看上去我是担心父母离不开我，但实际上，是我离不开我的过去。

    可李东诚呢？我看不懂他，一直都不懂。

    我和李东诚是五年以前离的婚。

    离婚的原因太琐碎，这个过程就像我看过的一条戒烟公益广告——几万根火柴堆成一个肺的形状，点燃一根，刷的一声，变成了脏心烂肺。

    这事儿谁也不怪。

    地球上有73亿人，我认识的成年男人最少有四位数，上海腔、东北腔、河南腔、台湾腔、东京腔、伦敦腔……我选择了唯一一个跟我语言不通的人。

    协议好离婚后，第一次约着去领离婚证，我外地出差回不来爽约了，第二次约着去领离婚证，我因为要出庭一个牵涉到公司的商业诉讼又爽约了。李东诚愤怒了，为了跟他的新妻子尽快领结婚证，电话里直接发了飙，嘲弄我是不是反悔了。

    他一如既往讨厌我不如他的意——这方面我特别羡慕他，世界上确实有这样的人，只要自己不如意，就可以随时用态度惩罚另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他想要个什么，就会像躺泥地里撒泼的哑巴，不说话，只甩给你态度，从来不管对面那个人怎么想。

    他奔向新生活那没出息的姿势，让我真的没有任何想要表达和沟通的欲望了。

    离，火速。

    领离婚证的过程大概四十分钟，各自拍照，红本本换成另外一个红本本，颜色一样，一个结一个离，一个两个人的合影，一个只剩下我一个人。

    从恋爱到结婚十七年，这个组织解体了。

    从民政局出来，我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深深吸了一口PM2.5，企图用脏空气把自己灌醉。

    解脱了？也不像是，不能释怀的那些事情，终于告个段落而已。

    我矫情了一下想找找感觉，可惜，感觉躲了起来找不着。我也挤不出来一滴泪，就是对我的儿子有点抱歉，他的父母太幼稚，不能很庄重地过下去，离个婚也离得很三俗。

    程阔，匆匆赶来，我强忍住，没有去抱抱他。

    上个月，他领了结婚证，今天，我领了离婚证。

    程阔盯着我的脸，想要找出来一些心理活动的蛛丝马迹，说：“办完了？”

    我笑笑说：“嗯，挺顺利。”

    他开始沉默，我们俩沿着河边走了很久，上了堤岸，走上那条我们经常走的路，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无精打采在秋日的日头下摇晃着。

    已经数不清程阔第几次陪着我走过这条路了，每次在我用自己的人生运算公式解答不出来结果的时候，我们都这样走着。

    他要不问，我也不说。

    这一次，我突然对已婚的程阔和自己这种状态没有耐心了，我停下来看着他问：“你不觉得无聊么？”

    “你指什么？”

    我回答：“我。”

    他扭过去脸，看着河里被风吹起的水晕说：“你不无聊……就是人这辈子，挺无聊的。”

    有人说，程阔是我的男闺蜜，也有人说，是蓝颜知己，还有人说，是备胎。

    呵呵，他们总是这么有道理。

    不过，实不相瞒，程阔在我这根本不是什么蓝颜知己，他就是我梦想的出轨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