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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户

    这些人说话口音十分浓厚,似乎是某种极其偏远地方的土话,翦旋只听了个似懂非懂。

    一个老者忽然握紧手中拐杖,狠狠往地上一跺,中气充盈地说:“你等慌甚?大公子还魂,定是阳寿未尽,阎王不收,待老朽相问便知。”

    电光石火之间,翦旋已大体弄清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是灵堂,自己坐在一具棺木之中,周围人等均披麻戴白,身着古代装束。

    穿越!

    这是第一时间钻进翦旋脑海里的词汇,他看过不少网络小说,其中不乏穿越类型的,许多小说中的主人公,便是穿越回古代。

    不不不,这也太玄幻了,现代科学社会,怎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定是恶作剧,或是某个剧组的片场。

    然而他不敢说话,他从小就心有城府,怕说错话遭祸。

    “大公子身体无恙?前几日你跌下山崖,受伤甚重,如今伤愈了吗?”拐杖老者示意左右不要出声,自己一人开口问话。

    翦旋刚想实情相告,然而刹那间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不对,此言有诈,如今我处境凶险而不明朗,万一胡言乱语说错话,万事皆休,不如先装糊涂再说。

    他耷拉下眼皮,嘴巴微张,模样活像一个二傻子,嗯嗯啊啊,似乎在仔细回忆,却又音节错乱胡言乱语,说不出个所以然。

    中年妇女泪眼汪汪地地望着翦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牵起他的手,不知是喜是悲:“诚儿,我是娘啊,你忆得起吗?”

    翦旋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知如何回应。此人显然不是自己的母亲,但为什么她说是自己的“娘”呢?难道自己真的魂穿古代某人?可这也太坑了吧?人家魂穿都拥有原主记忆,可我为什么一丁点原主的记忆都没有?这个倒也罢了,最大的问题在于我连他们的话都听不太懂,岂不是一开口就要露馅?

    正思量间,一个中年男子从正门进来,只见他脸型饱满须发整洁,衣着朴素却一丝不苟,神色冷峻精光盈目。男子紧盯着尚坐在棺木里的翦旋,只说了三个字:“你出来。”

    翦旋被此人威势所震慑,更不敢掉以轻心,努力让自己对视他的眼睛,不肯露怯。他依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从棺木中爬出来,一众小厮丫鬟七手八脚前来搀扶。翦旋站定之后,一个贴身小厮赶紧扒下他身上的寿衣,换上一套居家常服。

    翦旋小心翼翼打量一圈周遭,只见此处乃是正厅,作丧事布置,自己从棺木中起身,恐怕真如所料,魂穿古代某死者身上。

    此宅虽不富丽堂皇,然建筑格局气派、管家仆妇奴婢齐全,宅主人神情气势,非居上位者不能如此,这大概是一处官宦之家。

    死者年轻男子,葬礼隆重,仆人口称大公子,其余另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跟在中年男子身后,不敢说话,看着自己,满脸惊骇。

    自己恐怕是这家的长子,中年男子身后的一男一女,男子岁数小,恐怕是死者弟,女子岁数略大,大概是死者姐妹。

    “你是谁?”

    中年男子盯着翦旋片刻,没说别的,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翦旋表面上一副智障表情,人畜无害,内心却飞过许多念头:他不应该是死者的父亲吗?儿子死而复生,既无悲喜之色也无恐惧之情,却首先怀疑,怀疑也就罢了,竟然当面质问,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像他生前的儿子吗?

    还不等翦旋答话,中年妇女上前一步,将翦旋护在身后,紧握这他的双手说:“老爷,祖宗庇佑,天可怜见让诚儿回魂,何用相问?诚儿害病多日而体虚,一应事项,不如等他休养恢复再厘清不迟。”

    另一名年轻些的女子见状,也恳求道:“老爷,姐姐说得不错,今日就先让大哥儿好好歇息吧。”

    中年男子见翦旋也是痴傻呆滞,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转身不再看他,吩咐下人道:“算了,史骠扶诚儿回房休息,其余人等将屋里所有布置去掉,夫人回房等我,我有话要说。”说罢,进侧门往后院去。

    中年女子松了口气,摸摸翦旋的脸,安慰道:“诚儿,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不要怕。史骠,好好照顾大哥儿。”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应诺,然后对翦旋说:“大哥儿,我扶你。”

    翦旋微微点头,便在史骠的搀扶之下,往内院而去。

    院中有回廊亭台小池,绿竹松柏掩映,流水涓涓潺潺,夜风清冷,抚动树叶沙沙轻响。

    顺着回廊绕了几个弯,翦旋跟着这个叫史骠的少年来到一间房前,史骠推开房门,恭敬地说:“大哥儿请进。”

    翦旋不说话,也不看他,径直走入,里面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史骠点燃烛台,整理一下床铺,对他说:“大哥儿,我去打些热汤给你泡脚。”

    翦旋依然不理会,史骠也很乖觉,赶紧出门去了。

    翦旋坐在屋中的小桌旁,无暇伤怀自己的际遇,却仔细思考着今后的应对之策:若真是穿越回古代,又无原主之记忆,连语言都不通,当真麻烦。好在开局背景不错,比起某些作品中流浪逃荒的、矿场挖矿的苦主,真是好上千万倍。

    后世的我难道出车祸死了吗?那文溪怎么样?那些人会不会对她不利?

    他担心挂念,却又无计可施。最后长叹一口气:我都已经死了,魂魄穿越回古代,后世的一切,已如云烟,消失殆尽,还哪里管得上文溪呢?

    史骠刚走,又有一个使女端着一盘吃食进屋,柔声细语地说:“大公子昨日落水,定是受了寒;夫人让我给你送一碗红糖姜茶煮小汤圆,驱驱寒气。”

    翦旋想说声谢谢,却反应过来,生生忍住了。使女放下热气腾腾的汤圆,低头退下。

    他吃下一个汤圆,喝一小口汤,仔细品味感受。

    胃里热热的十分舒服,并无身在梦中的虚无感。

    翦旋拾起自己的衣摆,细细一摸,面料是细麻布衣,若放在后世,甚至可以说有一种复古简约的高级感。

    正思量间,史骠端着一个木盆进来:“大哥儿,快泡个脚暖暖身。”他蹲下身子,将热水放在翦旋脚边,整理一番,便要给翦旋擦脚。

    翦旋本想说:“我自己来就好。”但也忍住了,他不想随意暴露出更多的异常。

    史骠轻轻扶着让他的双脚浸泡在水中,翦旋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底涌上来,温暖惬意,浑身舒泰。

    趁着这个空当,史骠起身迅速将屋里几个打包好的木箱子掀开,将一些衣物拿出来重新叠好放进衣柜里。

    翦旋心想:此人应该是府中专门照顾我的仆佣,此时夜深人静又无别人在场,不如试着问他一些话。

    “你…”翦旋不知道如何称呼合适,便谨慎地呼唤一声。

    “大哥儿,有何吩咐?”史骠放下手头的活计,赶紧过来,笑容里透着紧张。

    翦旋心想:这人多半怀疑我是鬼,又不敢说,觉得好笑,但他并没有笑,早已打定主意,彻底装糊涂:

    “我是谁?我身在何处?”他仔细模仿着这里人的说话方式,又怕露馅,不敢一下子说太多,且故意含含糊糊。

    史骠听他开口居然问这样的问题,顿时惊呆了,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来:“诚儿是我,我来看看你。”

    …

    主人卧房内,老爷夫人相视无言,不知该喜还是该惧。

    “夫君,今日之事,我实在六神无主,我…”夫人满脸忧色,眉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娘子勿忧,我已让福来召集下人训话,今日之事,不许乱嚼舌根,否则打断腿赶出家门!”

    “如此便好…夫君,今日之事过于离奇,刚刚我不敢说,说实话,我现在竟有点怕面对诚儿。昨日大夫和仵作都细细验看过诚儿的尸首,我也仔细看过,心跳脉搏气息血色均无,绝然无力回天,怎么今日就大反常理?夫君,依你看,诚儿回魂,究竟…”中年女子坐立不安,她一个传统的内室女子,唯一的倚靠,便是自己的男人了。

    老爷看着自己的妻子,平日严肃的脸庞露出少有的柔情,他轻轻抚摸妻子的背,低声道:“方才我与吴天师谈过此事,你猜吴天师怎么说?”

    “吴天师道行高深,有什么见解?”

    “他竟然平平常常地说:‘此事算不得什么大异数,青城诸观多有得道仙师,六界阴阳虚实之间,或隐匿经年,或倏忽往来,固常人难以及此,却亦非绝无之事。诚儿之事,应承天意,轻慢固然不可,大惊失常,效庸人自扰状,更非智者所为。”老爷说完,叹息一声,面有惭色:“我知军多年,自以为养气之功颇有所得,不料与通达之人一比,方显浅陋不堪。

    夫人认真听罢,心结大开,不由得慨然赞叹:“天师仙资,固然不同凡响,夫君为官为将,清正不阿,妾身不知多么仰慕。”夫人说完,身子一软,轻轻靠在他怀里。

    老爷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女人,思绪回到从前:当年洞房花烛之夜,她也是这么温柔。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

    夫人躺在丈夫怀里,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细声说道:“事情既然有变,天师准备何时回去?”

    老爷说:“他说明日一早便走。”

    “何不留他多住几日?”

    “他观中事务繁多,不如外人想象的清闲。我再三挽留,却留不住。”

    夫人起身,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笑道:“夫君,初二那日,你带着我、诚儿、珍儿、秀娘还有厚儿一起上山祈福好不好?

    赵荣诚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女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诚儿,你还认得姐姐吗?”

    她真的是我姐姐,我的姐姐……

    梦境中的一切影像,如潮水般涌出,还有他的泪水。

    “诚儿,你哭了,天可怜见,你受委屈了。”姐姐来到床边坐下,伸手将翦旋搂在怀里,她真的像在梦中一样温柔体贴,让翦旋一时间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哀伤。

    梦里的姐姐最后死了,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之下,梦里的最后,是彻底的毁灭,是绝望的嘶鸣,那时的天被火光映照得通红。

    翦旋细细地嗅着姐姐身上皂荚和脂粉的香味,心中隐隐作痛,又暗暗庆幸,不知不觉喃喃而语:“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姐姐轻轻推开他,轻声取笑道:“你看你,怎么还把我的话给抢去了?糊涂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