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南宋顶住,让我苟 » 第七章 论责

第七章 论责

    “夫君,我们夫妻这辈子已然福分匪浅,我已经很满足了,夫君无论去哪里——哪怕万一被贬到崖州海州,我都会生死相随。”

    “老爷,我跟姐姐是一样想法。”林氏见刘氏说得动情,赶紧表达心意。

    “哈哈,”赵智新大感释怀,拉着刘氏和林氏的手,又当着赵荣珍和赵荣厚的面一起说道:“我们是积善之家,天地祖宗庇佑,万事逢凶化吉。从今以后我们更要积德行善,以求无愧于心。夫人,今晚下山来,我便有重要之事跟你商议,这事我一个人思虑或有疏漏,你给我出出主意,应该能处处周全。

    刘氏笑道:“若不是急务,此时且不谈,我们先进宫观,拜过天尊不迟。”

    赵荣诚先行来到道观门口,早有门童见他衣衫不俗,赶紧上前询问。赵荣诚在他耳边低语道:“家父赵知军携家人前来拜会张天师和吴天师。”

    张天师是此间观主,常道观有天师洞,传说道教创教祖师张道陵曾在此修行得道,而眼前的这位张天师,正是张道陵的嫡传,全名张清风。

    吴天师是常道观二把手,全名吴茗,跟赵智新私交匪浅,赵荣诚的“半截丧事”便由他来主持做法。

    门童没料到如此贵客突然来访,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体貌矮小清瘦的道长携一众弟子出门,正好碰到攀登而来的赵智新,热情上前行礼:“知军大人何来之突然也?如今准备不周,怠慢了贵客。”

    赵智新笑道:“无妨,我今日来不为打醮,特来祈福参拜,稍晚些便走,不多叨扰张道长。”

    迎客的这位道长,便是此间观主张清风,与赵智新颇有交谊。平日县里若有爙灾祈福诸事,官府也多请常道观道士前去,其中常有利益勾兑,于当世只算小节,且略去不提。

    “恕罪恕罪,赵知军,夫人,你们请随意,贫道先去交代备斋饭,再来聆听知军大人教诲。”

    “如此多谢。请问吴道长今日可在观中?”

    “师弟今日往小溪村去了,听说那边近来有邪异,他便去瞧瞧。”

    “哦?有何邪异?”赵智新对此有点感兴趣。

    “说是村里有水塘看似平常,却总有小孩溺水而亡,村民传有水猴子。”

    “原来如此。”

    这些鬼怪异事,民间多有传说,川民信鬼神,碰到事情请高人驱邪,十分常有。

    忽然,张清风的目光停留在赵荣诚身上,他身材矮小,看“十七岁”的赵荣诚时,头抬得很高,但他的眼神平稳柔和,没有因为对方年龄小,就像是在对待小孩。

    “贫道上次见到大公子是四年前,没想到转眼间就这么高了。”

    赵荣诚精明得很,他既然早已有打算,便不会接任何试探性的话茬,便拱手而道:“道长恕罪,晚辈逢遭大变,过去之事,一应记不起来了。”

    张清风的眼睛依旧平静得如山间深潭,微微笑道:“无妨,你的事情,贫道已有所耳闻,世间诸事祸福相倚,大公子今后一切自然就好,切不可自怨自艾,有所强求。”

    赵荣诚恭敬答道:“晚辈受教了。”

    随后众人到三清殿祈福进香,赵家早有准备,捐赠丰厚,功德箱旁边摇三清铃的道人眼睛都放光了。

    事近尾声,张清风找了个空,将赵智新单独请到一边,神色严肃,低声道:“公子之情形,实乃贫道生平仅见,翻遍祖师典籍,无只言片语记叙此类者。前日我怀疑有邪祟夺舍,然今日观之,全然不是。”

    “何解?”

    “这几日贫道冥思苦想,记起数十年前,本派叶祖师曾有手记:淳熙八年辛丑八月初五,客星晨出西南,夜明如昼,次年三月星没不复见。问之师尊,言七七四十九年后西南将有真龙降世,以此推知,今年正是第四十九年…”

    话刚及此,赵智新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赶紧严肃地打断他的话:“张道长,勿再发此等言语!若有些许流传,你我皆不可保。”说完,他立即转身拂袖而去。张清风笑笑,叹了口气。

    赵智新从后屋出来,众人已祈福完毕,起身正要四处看看。刘氏和林氏见他神色复杂沉重,前去关心。

    “没事…”赵智新岔开话题:“昨日你与我商议的事情,我答应你,我正想看看诚儿失忆之后,秉性却如何。不要太急,一桩一桩来。”

    刘氏听了这话,显得颇为高兴:“夫君仁慈英明,正当如此。”

    观内斋饭备好,众人简单吃过,已近傍晚。赵智新跟张清风告辞,客气一阵,赵智新把他叫到一旁僻静处,严肃地说:“张道长,关于我儿的事情,还劳烦你在外面多说吉言,勿让乡里蜚语流传,万万仔细。”说完从袖口掏出个袋子,悄悄递给张清风。张清风略一犹豫,便收下了,郑重地答应:“赵知军放心,令郎福星高照,今后必然诸事顺利。”

    告辞过后,赵家一行便下山来,在驿馆安顿,准备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县城。

    当夜,刘氏将赵荣诚叫到房里,跟他说起一件事:“诚儿,先前我们只告诉你失足落水几乎丧命,其实中间另有情形,我们想也不好总瞒着你。”

    赵荣诚说:“爹娘如此,必是想对我好。”

    刘氏摸摸他的脸笑道:“好孩子,这样娘就放心了。上元节当晚,你爹忙于防火防盗无暇顾家,我又忙碌,无人管你,你便和几个破落户损友逛瓦舍,又单独领醉红院歌妓吴九娘出门携游,不慎失足落水,后救援不及,街邻捞你起来时,已经没了气息。你爹悲痛之余,迁怒于吴九娘,将她抓捕关进地牢,严加审问,如今已有半个多月…”

    赵荣诚听到这里,惊道:“她一个弱女子,怎堪得如此折磨!况且我的事情与她关系不大,罪不至此。我要见父亲,请他网开一面。”说完起身准备出门。

    刘氏却一把将他拉住,摇头劝道:“父亲向来严厉,你此去恐怕要挨申斥。”

    赵荣诚道:“一个人若不敢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如何能顶天立地?”他这番话颇有后世风格的话,从南宋赵荣诚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将刘氏惊呆,他细嚼这句话之深意,竟有些发呆,不知不觉,赵荣诚已然出门,找赵智新去了。

    赵智新坐在简陋的卧塌上,披一张薄被子,手里拿着一卷手抄本细细阅读。忽闻有人敲门,他起身卸下门栓,开门一看,只见是赵荣诚。

    “诚儿,有事吗?”

    赵荣诚躬身行礼,说:“特来问父亲安好。”

    赵智新闻言故意板起脸道:“你从小怕见我,既然见我,必有事相求,说吧。”

    赵荣诚哑然,心中好笑:我过去上大学的时候,也不跟老头子打电话,既然打电话,必然是找他要钱用。

    后世翦旋坑女朋友,穿越南宋还坑女朋友,翦兄和赵兄还真够配的。赵荣诚心中自嘲,脸上却透着苦涩:“父亲,我听说我失忆前的上元节,与歌伎吴九娘同游河畔,失足落水,吴九娘因此受到牵连。儿心中不忍,请父亲赦其罪过,免了她的牢狱之灾。”

    赵智新拉下面皮,冷哼一声,仿佛一想起吴九娘,就恨不得要弄死她:“那个不知羞耻的婊子,你提她做什么?难不成你失忆症好了,仍与她旧情未了?”

    赵荣诚看着父亲愤怒的表情,心中十分理解他:这的确是人之常情,儿子流连声色几乎丧命,还落下“病根”,且不说赵智新是地方一把手,朝官下放的,就算是普通人也没法忍。

    “父亲,儿子失忆确是实情,岂敢有半点欺瞒?然而吴九娘不应为此事负责,听母亲细说,又经我自己分析,此事皆应孩儿得意忘形而起,乐极生悲而终,我若不认真反省反而归咎他人,岂非愚不可及?”赵荣诚拿着后世习以为常的道理,在老爹面前一阵喷,几乎吧老爹喷晕了。

    “哼,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是随意归咎于她?上元佳节,你不在家陪伴父母兄弟,反而去找妓女私会,其中既有你沉迷声色之误又有那女子魅惑攀附之嫌,怎能说与她毫无关系?她明知你是我儿子,不瞧瞧自己身份,却别有所图,这难道还不算自作孽吗?”

    赵荣诚仔细听完老爹的这番话,心想古代女子地位之低下,竟至于斯,明显不应负责的事情,却被堂而皇之地安上这么多罪名,而且这些指控从赵智新的嘴里说出来,每一条都掷地有声,我若继续用后世的道德法理标准去反驳他,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叹了口气,竟俯首跪地,恳切请求道:“父亲,我并非尚与吴九娘有私情,现在的我亦可谓不识得她,但是我之过,岂能由他人来受?男子有过,又怎能女子来受?世人皆云幽王失国,褒姒之过;吴王失国,西施之过;玄宗误国,玉环之过;岂非大谬哉?父亲,吴九娘确实德行有亏,罪不在轻,但请怜其身为弱女子,万万难当地牢之残酷,不如将其放归老家,不许其重操旧业,如此处置是否合宜,请父亲斟酌。”说完他又深深叩首。

    “哼,你成天不务正业,没出息原也怪不得别人。”赵智新嘴里不饶人,但语气轻了许多许多,抬手招呼儿子过去,赵荣诚便站起,走近了两步。

    “好一番责任之论,不错,不错;你坐我身边,陪我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