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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弹琴

    凤栖宫

    傍晚,天边掠过一道惊雷,巨响震耳欲聋,电光骤闪,暴雨倾盆而下。

    对于雷雨夜里的恐惧似乎刻在了灵魂。

    宴涟漪手指一僵,脑中一片空白,烛光摇曳,那本医书从指尖滑落,顺着桌子掀翻在地。

    身子靠在背后的屏风,蜷缩在椅子上。

    不愿他人,看见自己这狼狈模样,半响,眼神落在角落的木盒上。

    打开从中拿出琴,手拨出第一个弦音。

    从小便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不仅是因为诗词歌赋的精湛,她还有一项弹琴高手,连姜原都不知道,她还会弹琴。

    弦音如落在空气里,似乎将暴雨的声响掩埋,让她心里惊慌少了许多。

    她拨弦,微弱的光晕在她眼底跳动,转而一滴清泪滑下,弹指间苍凉入骨。

    电鞭划过长空,暴雨倾盆如箭,重重打在青石地面。

    姜漓撑着的伞,一路风尘仆仆,但怀中锦盒还完好无损。

    一个月了,他终于不负嘱托,将这珍贵药材寻来,且有信心将郑美人的身子治好。

    今日回宫,他便匆匆来凤栖宫报信,没想到却赶上这狂风大作、瓢泼大雨。

    廊庭不避斜雨,他身子湿了一半,眸光一动,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她好像很怕这雷雨天气。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雷声间,听见一阵琴声,犹如万军从中一马当先的气势,从她的殿内传来。

    声音不像寻常乐女们弹的闲婉柔靡,而是慷锵有力的十面埋伏。

    他脚步一怔,被这乐声吸引,一时间宛如踏足竹林阴翳,四面风声鹤唳,刀剑相争,敌军步步紧逼。

    半响,声音停歇了,他敲门不应,驻足喊:“娘娘?”

    宴涟漪拉开门,外面是少年熟悉的单薄身影,一身墨色阔袖长袍。

    凌乱的发丝被雨打湿贴在鬓角,面如冠玉的清润公子。

    看见她时,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复杂情绪的光芒。

    “质子殿下?”

    她不想他再站在檐下淋雨,于是微微侧身让他进来。

    见了礼,掏出怀中的锦盒。

    在她面前打开:“娘娘,微臣明日便开始着手治疗郑美人的落红之症,不久便能全愈。”

    她探头一望,那盒子中央似一个白色的灵芝药材,枝干叶瓣皆是白色,即便光线昏暗,也能隐隐看见那药材经络上光华流转,竟比任何玉材都要剔透华美。

    看见她专注眼神中惊艳又好奇的神色,平日里那威严又霸道的淑贵妃忽然不见了,眼前只是个桃李年华的姑娘,发髻散乱,流苏颤动。

    “本宫信你”许久,点点头,伸出手将锦盒往姜漓推了推,好像信了他的话。

    他低下头,喉结滚动。

    沉默半响。

    他凝神沉思了片刻,微微扬起眉,忽然问道:“娘娘为什么害怕雷声?”

    看着他关心的神色,却说不出话来。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亲自下旨赐死她,但是说起梦里的事情,未免又显得太过荒诞。

    良久,她只能垂下眼眸,微微摇了摇头。

    见她不愿回答,他也没有追问,只是神色变得格外柔和。

    轻轻说道:“若娘娘害怕,可以来寻微臣,微臣会一直陪着娘娘,不会让人伤害娘娘。”

    他唇角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带着抚慰的意味注视着,竟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遇到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甚至不愿牵扯身边的人。

    可如今看着姜漓眼底的温柔,竟觉得很安心,似乎有他在身边,外边的雷声也显得不可怕了。

    “殿下,本宫有时候很羡慕你。”

    转头向他,声音很缓:“做事自由,不像本宫,在这深宫里慢慢闷死,也不能反抗。”

    他微微一怔,仿佛被这含着哀愁的话语蛰了一口,皱着眉,心中感受到一阵酸疼。

    若有朝一日他当上皇帝,便助她出宫,才稍微缓和了些。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梦,她有了新欢,大婚,所有人脸上都是幸福和喜悦,唯有他一个人孤家寡人,求之不得。

    外面的雷声歇了,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屋檐上。

    宴涟漪昏昏沉沉,半晌,没等到姜漓回话,又倒在桌子上,半酣入梦。

    独自站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睡颜,眉目精致如画,那种闷闷情绪浮在她脸上。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偏执的、想要独占她的心头,理智知道不能强求,却依然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言自语般缓缓开口:“娘娘,微臣不愿意你走。”

    声音太过微弱,被雨声掩盖得几乎消散,烛灯摇摇欲坠。

    忽然伸手捧起她发尾那一抹乌黑光泽的发丝,低下身,闻见樱花香。

    “微臣,冒犯了!”嘴唇微抿,强压下颤动的心神,起身走开。

    他将屋内乱成一团的场面稍微收拾了下,精致的琴摆回盒内,医书卷拾起放桌子上。

    时间不早,未免薛美人担心,他还要快些回凉微宫。

    手指正要推开房门,忽然他那如刀削般的下颌颤了一下。

    转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伏在桌边的宴涟漪。

    想起方才自己那不轨的念头,可要说一点欣愉都没有,也并非如此。

    他缓缓走回来,跪下身,愣了片刻。

    随即捧起宴涟漪垂在地面的一截罗裙,嘴唇在那裙角上触了一下,一阵香味从鼻尖一闪而过。

    在久远的历史中,亲吻衣角是麾下的奴隶向主人效忠的方式。

    他心里却不觉得屈辱,反倒升起幸福的欢愉。

    门发出轻轻的一声“吱呀”,昏暗的室内陷入静谧。

    半晌,桌上的宴涟漪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眸中盈满复杂的情绪,浅浅光晕倒映其中。

    她假意的鼾睡,只不过为了让姜漓放下戒备。

    对于这样一个谋略深沉的人,不得不费些心思,反复试探,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种情形。

    她从小博览群书,怎么不知,跪拜礼本就意味着臣服和屈辱。

    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他要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表示效忠?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在装睡?

    听着一点一滴即将停歇的雨声,陷入了沉思。

    三月

    照例宫里要举办春游宴,踏青赏花,结伴出游。

    按照往常的规矩,大多请各名门贵族参加,因此朝野上下多将此节日当做青年男女相看的好时机,名门贵女趁此时机为自己谋一个俊才郎君,世家子弟们筹划着寻一个做当家主母的好闺秀。

    屋内袅袅香烟萦绕,清晨的日光穿过雕花屏风,细碎落在案上。

    宴涟漪批阅账簿,忽而勾唇一笑。

    这一次的账簿让她甚是意外,姜原不仅没有克扣银钱,反而增补了许多。

    “娘娘,名册已经编好了,您瞧瞧。”

    玥彤将手中笔搁下,捧着名册递到宴涟漪面前。

    参加春日宴的人数众多,看着,眼神落在“夜静”二字上,手上顿了顿。

    “玥彤,你写的很好看,不出来嘛。”她拍了拍玥彤的肩,称赞道。

    “忙了一大早上了,去歇一会儿吧。”

    “多亏了娘娘照拂,许奴婢读书识字,还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奴婢,奴婢实在是感激不尽,一定要为娘娘做好!”

    在姜国,身份低位的平民女子文化程度太低,许多都是不识字的。

    如今即便是凤栖宫的掌事宫女,但没有宴涟漪的特批,不许私下学习。

    宴涟漪还特意请了夫子给凤栖宫的几个掌事宫女教习。

    晌午,凤栖宫的门被叩响。

    出门迎客,见郑美人一身粉色长裙站在日光下,气色已经与从前大为不同,脸颊肉眼可见变得红润起来。

    郑美人胆怯的气息放下了许多,二人一同在后山漫步。

    见她身子恢复,宴涟漪十分开心:“才治了这十天,效果竟不错。”

    “多亏了娘娘恩德,质子殿下妙手回春,臣妾莫齿难忘。”

    喜悦的拜了一拜,又说道:“臣妾今日来找娘娘,是有一事冒昧相问…”

    “何事?”

    “嫔妾无用,不能报答娘娘的恩情,如今身子好了,只能一试,若皇上对嫔妾还有一丝旧情…”

    起先姜原还来凉微宫探望过她几回。

    这半月以来,渺无音讯,即便有宴涟漪的保护,陶妃和汇慧一众人还是乘此机会,对她百般刁难。

    她是一个没有家世撑腰的妃子,失去皇上的宠爱,便是跌落万丈深渊,被踩落到尘埃里。

    “你是想让本宫助你得宠?”

    宴涟漪一语道破郑美人心中的想法。

    郑美人点了点头,旋即垂下头,脸上带着讪讪的笑意:“嫔妾卑微无用,如今只有此法。嫔妾保证,往后肝脑涂地,报答娘娘。”

    沉默一会…

    宴涟漪微皱着眉,说道:“你可知道皇上喜欢你什么?”

    “嫔妾知道。”

    苦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些什么:“嫔妾自入宫以来十分费解,明明后宫佳丽三千,为何皇上会在选秀时看中嫔妾,直到那天,嫔妾在侍寝时,听见皇上向嫔妾唤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后来,听宫里的老人说起那是先皇后陶珠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