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只要她想，她可以完美地扮演这个角色
雪地里的天色终于暗了下来，负责照明的一位老无教弟子将这谷底四处生了篝火，一时之间这一处阴暗的天地便又亮了起来。
原本的大雪也渐渐收起势，到最后竟有一搭没一搭的落着小雪，头顶上的老树最后露出的绿与雪白相互衬着，颇有一种诗意。
待众弟子兵分两路忙碌去，东方朝阳终于有时间可以与老无双续话，话里头忍不住怨怼她：“妳体内有一些武功，幸好有这点武功做底子，否则妳这样掉下来，岂不筋骨尽碎？”
老无双居然还开起玩笑：“好在只有腿骨着地而已，头骨还没碎裂。”
东方朝阳简直拿她没辙，失而復得地叹道：“妳还敢笑！这到底怎麽一回事啊？妳怎么又坠谷？”
幸而老无双与老无心双胞所生心灵相通，居然选在同一处坠谷，万一他没纵身一跳跟下来，这不就与老无双错身而过了吗？
依照无双她现在的情况，加上气候苦寒根本就熬不到明日东方朝阳升起之时！
若是先救老无心，救了她之后说不定便会直接起身离谷，断不会再多做巡视，如此错过老无双，才会是他毕生之憾！
可这话，这心思，他隐在了心中没说出口，一来对老无心也是颇有歉意，二来以一命换一命，他终究庆幸选的是老无双。
老无双打趣笑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掉啊！有经验了嘛！当然会想办法避开风险啊！看我这回只伤了腿骨，是不是很厉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东方朝阳沉下脸道：“那妳怎麽就消失了这麽百来日啊？到底跑哪里去？”
老无双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人在哪里，伤养的差不多了就一路往祁老山而行，哪儿都没跑去啊。”
“那妳伤养好怎麽不回那座潭找我？妳可知我在那里等了妳多久？知不知道我吃喝拉撒哪里都不敢跑远！”
“你现在可不是在此处抱着我吗？却要来跟我计较这些微不足道之事吗？”老无双有些避重就轻地别过头，轻轻哎了一声。
“怎麽了？”
“这双腿倒是真没知觉啊。”
“不知哪里伤到了，刚刚找到妳时可是气息全无的状态，吓也吓死我了。”
老无双嗤地一笑：“你不是一直抱着我，不敢看我的脸吗？还有你一直把内力输给我，不怕把自己耗尽？”
东方朝阳看了一眼搭在她白皙手腕上的双指，指尖隐隐约约呈现红通肿胀，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反正本来就是妳的呀，我只是物归原主。”
老无双怔了一下，双眸盯着东方朝阳，一瞬间忽然明白了某件事。
“干嘛这样看着我？觉得我很俊？还是觉得我特别帅？”
老无双被他这样一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答复他却将眼神放远扫了扫四下。
老无教弟子们分工合作，负责饮食的弟子神通广大不知从何处居然生出了野味，一时谷底飘散着浓浓的烤肉香气，闻着都不禁飢肠辘辘了起来。
老无双正色说道：“看这天色不宜赶路，我们等明日天一亮便赶紧走吧。”
“妳现在这种状况想赶夜路只怕也是不行，天一亮自然是要赶紧上路，我就担心妳这双腿嘛⋯⋯”
“别担心，回去给无止长老诊治诊治。”
东方朝阳依旧不放心，说道：“若是医不好，咱俩抛下这一切浪迹天涯寻访名医又何妨？”
“我教四大长老之一的老无止，可是医术高明胜过江湖中的任何名医啊！要是听见你这麽说，他老人家可要生气了！”
“喔？那可有张小娘子那般厉害？”
东方朝阳所提起的这位张小娘子素日医名远播，但凡有什麽疑难杂症相求于她，她张小娘子也古道热肠不畏千里而行。上一回东方朝阳延请这位名医出马，便保住了书圣的断掌，将其接续而回，这事蹟至今仍被江湖中人传诵啧啧称奇，再说了，张小娘子与老无双也不是不相识之人，想来兴许只消飞鸽传书一纸，便能请得动张小娘子走一趟老无教也说不定！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两位可不相上下！”
老无双又道：“反正呢，咱们先回老无教，其馀的事再边走边看着办吧。”
“妳怎麽说便怎办，这老无教终究是得回去一趟的。”
一位置办饮食的弟子忽然出现在两人近处，毕恭毕敬地道：“小教主，这两隻烤腿刚出炉，还请您两位享用。”
老无双起身接了过来，问他：“可有热水？”
“有！也有温酒，小教主要来一点暖暖身子吗？”
老无双点点头：“也给这位外客来一点酒暖暖身子。”
东方朝阳一听顿时面上一窘，忙道：“哎，我不用我不用，给我来一点热茶或热水就好了。”
老无双奇道：“你不喝一点暖暖身子？”
“我本来就滴酒不沾，妳记到哪边去？”东方朝阳啐道。
其实他本来并非完全滴酒不沾之人，每回在客栈小坐就会喝一点配餐吃食，老无双听他这麽一说，不过是右眉一皱没继续多问。
虽然老无双身体微弱，但东方朝阳细心体贴着一小口一小口餵着她，转瞬便将那隻腿给完食，确认她饱餐一顿后方才大口大口啃咬，没两三下便将自己的份给嗑光，嘴边还油光亮晃地招人眼，老无双忍不住伸出衣袖替他擦拭。
东方朝阳不好意思地羞赧了双颊，脸色红通便似不饮自醉：“谢娘子。”
“谢什麽？”
“谢妳大难不死，又再度出现在我眼前。”
老无双心里头忍不住一阵酸楚，云淡风清地说道：“这有何好谢？”
“娘子有所不知，这几月来为夫心心念念便在妳身上，简直过得生不如死。”
“你身上有天下第一的武功，这样还叫你生不如死？”
“正因为是妳的武功，又不知妳生死下落，更是生不如死。若非妳数次相救，我这条命早就不知死了几回，妳若不在这世上，我活着又有何乐趣？有何意义？”
老无双心下又一痛，忍不住闭上眼避重就轻地道：“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嗯，妳睡吧，我守着妳。”
他将身上温暖的黑毛大氅解下盖在她身上，仔细将她包了个密不透风方才安心，眼睛瞥到她脚上乖乖穿着保暖用的靴子，忍不住赞许地点点头，不一会也闭上眼睛养神，耳朵自然保持着警醒探听四下的情况。
天刚鱼肚白，两人便一前一后睁开眼，见老无教弟子无一人先醒，两人便很有默契地不惊醒任何人起身离开。
到得傍晚时分，终于赶上了率先押送老无语的队伍，两方人马双双在一个山坳小屋会合。
“这座小屋已经是离老无教最后一个休憩点了，再往前只怕入夜视线不佳，咱们进小屋过夜吧，也不急在这一晚。”老无双见东方朝阳脚程丝毫不见减缓，忍不住提点他。
东方朝阳虽然心急如焚，怕晚一刻无双那双腿就没得救，但是腿主人竟然都开口了，他也没有不依从的理由，何况，她这一路上时不时都会哎疼两句，造成路程行径缓慢，原本预计一天就可抵达老无教，偏偏这时候还在十里之外的山坳上逗留。
小屋里边先入住的押送小队，正搆着炉火边烹煮果腹的晚餐，一见东方朝阳背着老无双小教主现身，三位老无教弟子脸上顿显慌张，忙起身行礼问候：“见过小教主！”
“嗯，”老无双只要对着老无教的弟子们，说话泰半就是这样的淡然语气。“你们继续吧。”
“小教主，这小屋里的粮食似乎有一阵子没补充，照往常计算应该备足十人份五日乾粮，但现下一算约莫只有三人份一日粮。”带头那位率先禀告。
“这倒无妨，老无教据此已不过十里路，我们几人分食吃个不饿度过这一晚即可。”
“是！”
人算不如天算，入夜之后暴风雪席捲此地，连打开门都会被强大的风雪给砰地关上，整整十日这些人皆被困于此小木屋，哪儿都动弹不得。
人单单只靠水约莫能撑得七日，可是到了第十日着实是已经到了一种飢饿的极限。
人一旦飢饿便会恶向胆边生，到第八日时已有人耐不住飢饿，双眼怔怔望着老无语流口水。
雪荒被困时食人肉并非罕见之事，但老无教派向来教规甚严，到底是何事何人何因由竟没将此小屋的粮食给补齐，使得落难于此的六人终日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错其手足，着实陷入一种窘境。
第九晚终于有人耐不住动手，却在离老无语一步之处，便被隔空点了穴道，直挺挺站了一晚。
第十晚那人不罢休又再次动手，依旧还是被点了穴道，这回是在离老无语十步之处。
这隔空点穴的手笔不消说出口，也知是出自东方朝阳的手下。
到了第十一日暴风雪停天放晴，众人却飢饿到半分力气全无，东方朝阳因为不放心让剩下这三位弟子与老无双、老无语相处一室，于是便驱赶他们三人一起到外头找些野味或是可食之物果腹，再不济就先赶路十里先回老无教也不是不可，总之四位男子同时出了小屋，留女子留守。
东方朝阳细细叮嘱着无双：“记着，别让任何人进小屋一步！”
老无双笑道：“暴风雪才刚过，还能有什麽人跑来避难？”
门还没关紧，东方朝阳把头探了进来，依旧是不放心：“算了算了，我不放心妳，妳跟我一道去好了，我先送妳回老无教。”
“那老无语就放她在此处？”
“不然呢？难不成我要先送她回老无教？”
“十里对你而言并非难事，但带着那一群弟子着实是拖累你而已。”
“正是不放心那三位，否则我干嘛这般费事，带上妳直接离开此处不是最好？”
老无双笑道：“你我两人若此时离开，无语立即会被剖腹烤食吧？”
“哎妳啊妳，真是越发有盟主的架势！什麽事都要管上一管！”
“这是我老无教的弟子，我身为小教主管上一管有妨碍东方朝阳您吗？”
“算了算了，驱赶那几位用不了半日，我去去就回，答应我！妳绝对哪儿也不许去！”
既然上天给了一个大好机会，她没道理白白放弃。
这几日东方朝阳为了延保老无语的性命，点了老无语周身的穴道。如此可以降低她的生理所需进入一种冬眠状态，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引起其他弟子对她的觊觎之心。
其实东方朝阳大可将那三位弟子也索性一併点了穴统一管理，可是他偏偏不。
“为何？”
“这是上天对他们的一道考验，我怎麽好剥夺他们这项试炼的机会？”东方朝阳偏这麽说：“人若因为飢饿，便能去剥夺他人的性命，这又如何称得上人呢？”
老无双提醒他：“你可知常年飢荒的那几州，易子而食乃家常便饭？”
“所以那不是人间，那是活脱脱的地狱！”
老无双不置可否，两人因为有着东方朝阳体内无穷无尽顶尖内力护航着，暂时能扛得住飢饿，只不过若这暴风雪再不停，这避难小屋内的情况就不知能被东方朝阳掌控到何时了。
毕竟，她可是亲眼见过人间地狱的。
确定东方朝阳一行人不会去而復返，老无双方解了老无语周身的穴道。
幸亏她对穴道之术，尚堪称能位列老无教前五位，解冬眠之术尚且难不倒她。
老无语悠悠转醒后，第一句便是哭求着：“小教主饶命！”
“其实本来也没有非要妳的命不可，怪只怪妳偏偏当着众多弟子的面前对东方朝阳大吼大叫，这样教我不处置妳也不行，妳可知教规第一条第五则为何？”
“不得对上有任何非议妄言。”
“背得不错，那妳可知错？”
“可东方朝阳只是个外客，又不是老无教派中人，怎麽算得是上者？”
“妳偏偏非要喊他东方小教主，”老无双一叹。“这不是对上位者的尊称吗？”
老无语辩解着：“可无语只是喊喊而已啊！”
老无双一听之下可不满了：“喊喊而已？妳可会乱喊妳家主子的位阶？称呼她为小教主？”
老无语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不断求饶：“小教主请开个恩，把无语放走吧！从此无语隐姓埋名再也不踏足这一片东北山林！求求您了！”
“晚了。妳须得知，祸从口出，妳家主子没教过妳吗？妳啊，就是被右掌教使给宠坏了。”
老无语忍不住泪流满面：“妳不许这样说右掌教使，主子她没有宠坏无语，是我自己口无遮拦没大不小，老是不经脑子便随口胡言乱说，这些都是无语的错，跟主子没关係！”
老无双一怔一叹：“妳倒是对妳家主子忠心不二。”
老无语抿了抿嘴：“主子都已经芳魂归天了，小教主也不要总是句句不离右掌教使，无语这些错漏都是无语自己招致而来，这又关主子什麽事呢？您与主子好歹是同胞双生姐妹，主子都不在何至于如此无情？”
“我无情吗？”老无双冷冷一笑，忍不住说道：“妳错了，我是无心。”
这个笑容确实是老无心才会有的表情。
小教主老无双的冷冷一笑，通常都是面无表情，但老无心的冷冷一笑，通常还夹带有未竟之意。
老无语一听此言悚然一惊，恍然大悟想起主子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只要她想她愿意，她可以完美地扮演这个角色。
老无双冷冷一笑：“既然妳都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妳这条命了。”
虽然腿脚不便，但幸好老无语便在她身边，她只消微微抬起手，点了老无语颈肩的一个穴道，立即便结果了她的性命。
“这样也好，若是让妳落到老无笔的手上，说不定会被套出个什麽无关要紧的事，这可坏了我全盘计划呢。”
老无语虽然忠心耿耿，但说到底，还有什麽比死人来得更加牢靠呢？
原本的大雪也渐渐收起势，到最后竟有一搭没一搭的落着小雪，头顶上的老树最后露出的绿与雪白相互衬着，颇有一种诗意。
待众弟子兵分两路忙碌去，东方朝阳终于有时间可以与老无双续话，话里头忍不住怨怼她：“妳体内有一些武功，幸好有这点武功做底子，否则妳这样掉下来，岂不筋骨尽碎？”
老无双居然还开起玩笑：“好在只有腿骨着地而已，头骨还没碎裂。”
东方朝阳简直拿她没辙，失而復得地叹道：“妳还敢笑！这到底怎麽一回事啊？妳怎么又坠谷？”
幸而老无双与老无心双胞所生心灵相通，居然选在同一处坠谷，万一他没纵身一跳跟下来，这不就与老无双错身而过了吗？
依照无双她现在的情况，加上气候苦寒根本就熬不到明日东方朝阳升起之时！
若是先救老无心，救了她之后说不定便会直接起身离谷，断不会再多做巡视，如此错过老无双，才会是他毕生之憾！
可这话，这心思，他隐在了心中没说出口，一来对老无心也是颇有歉意，二来以一命换一命，他终究庆幸选的是老无双。
老无双打趣笑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掉啊！有经验了嘛！当然会想办法避开风险啊！看我这回只伤了腿骨，是不是很厉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东方朝阳沉下脸道：“那妳怎麽就消失了这麽百来日啊？到底跑哪里去？”
老无双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人在哪里，伤养的差不多了就一路往祁老山而行，哪儿都没跑去啊。”
“那妳伤养好怎麽不回那座潭找我？妳可知我在那里等了妳多久？知不知道我吃喝拉撒哪里都不敢跑远！”
“你现在可不是在此处抱着我吗？却要来跟我计较这些微不足道之事吗？”老无双有些避重就轻地别过头，轻轻哎了一声。
“怎麽了？”
“这双腿倒是真没知觉啊。”
“不知哪里伤到了，刚刚找到妳时可是气息全无的状态，吓也吓死我了。”
老无双嗤地一笑：“你不是一直抱着我，不敢看我的脸吗？还有你一直把内力输给我，不怕把自己耗尽？”
东方朝阳看了一眼搭在她白皙手腕上的双指，指尖隐隐约约呈现红通肿胀，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反正本来就是妳的呀，我只是物归原主。”
老无双怔了一下，双眸盯着东方朝阳，一瞬间忽然明白了某件事。
“干嘛这样看着我？觉得我很俊？还是觉得我特别帅？”
老无双被他这样一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答复他却将眼神放远扫了扫四下。
老无教弟子们分工合作，负责饮食的弟子神通广大不知从何处居然生出了野味，一时谷底飘散着浓浓的烤肉香气，闻着都不禁飢肠辘辘了起来。
老无双正色说道：“看这天色不宜赶路，我们等明日天一亮便赶紧走吧。”
“妳现在这种状况想赶夜路只怕也是不行，天一亮自然是要赶紧上路，我就担心妳这双腿嘛⋯⋯”
“别担心，回去给无止长老诊治诊治。”
东方朝阳依旧不放心，说道：“若是医不好，咱俩抛下这一切浪迹天涯寻访名医又何妨？”
“我教四大长老之一的老无止，可是医术高明胜过江湖中的任何名医啊！要是听见你这麽说，他老人家可要生气了！”
“喔？那可有张小娘子那般厉害？”
东方朝阳所提起的这位张小娘子素日医名远播，但凡有什麽疑难杂症相求于她，她张小娘子也古道热肠不畏千里而行。上一回东方朝阳延请这位名医出马，便保住了书圣的断掌，将其接续而回，这事蹟至今仍被江湖中人传诵啧啧称奇，再说了，张小娘子与老无双也不是不相识之人，想来兴许只消飞鸽传书一纸，便能请得动张小娘子走一趟老无教也说不定！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两位可不相上下！”
老无双又道：“反正呢，咱们先回老无教，其馀的事再边走边看着办吧。”
“妳怎麽说便怎办，这老无教终究是得回去一趟的。”
一位置办饮食的弟子忽然出现在两人近处，毕恭毕敬地道：“小教主，这两隻烤腿刚出炉，还请您两位享用。”
老无双起身接了过来，问他：“可有热水？”
“有！也有温酒，小教主要来一点暖暖身子吗？”
老无双点点头：“也给这位外客来一点酒暖暖身子。”
东方朝阳一听顿时面上一窘，忙道：“哎，我不用我不用，给我来一点热茶或热水就好了。”
老无双奇道：“你不喝一点暖暖身子？”
“我本来就滴酒不沾，妳记到哪边去？”东方朝阳啐道。
其实他本来并非完全滴酒不沾之人，每回在客栈小坐就会喝一点配餐吃食，老无双听他这麽一说，不过是右眉一皱没继续多问。
虽然老无双身体微弱，但东方朝阳细心体贴着一小口一小口餵着她，转瞬便将那隻腿给完食，确认她饱餐一顿后方才大口大口啃咬，没两三下便将自己的份给嗑光，嘴边还油光亮晃地招人眼，老无双忍不住伸出衣袖替他擦拭。
东方朝阳不好意思地羞赧了双颊，脸色红通便似不饮自醉：“谢娘子。”
“谢什麽？”
“谢妳大难不死，又再度出现在我眼前。”
老无双心里头忍不住一阵酸楚，云淡风清地说道：“这有何好谢？”
“娘子有所不知，这几月来为夫心心念念便在妳身上，简直过得生不如死。”
“你身上有天下第一的武功，这样还叫你生不如死？”
“正因为是妳的武功，又不知妳生死下落，更是生不如死。若非妳数次相救，我这条命早就不知死了几回，妳若不在这世上，我活着又有何乐趣？有何意义？”
老无双心下又一痛，忍不住闭上眼避重就轻地道：“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嗯，妳睡吧，我守着妳。”
他将身上温暖的黑毛大氅解下盖在她身上，仔细将她包了个密不透风方才安心，眼睛瞥到她脚上乖乖穿着保暖用的靴子，忍不住赞许地点点头，不一会也闭上眼睛养神，耳朵自然保持着警醒探听四下的情况。
天刚鱼肚白，两人便一前一后睁开眼，见老无教弟子无一人先醒，两人便很有默契地不惊醒任何人起身离开。
到得傍晚时分，终于赶上了率先押送老无语的队伍，两方人马双双在一个山坳小屋会合。
“这座小屋已经是离老无教最后一个休憩点了，再往前只怕入夜视线不佳，咱们进小屋过夜吧，也不急在这一晚。”老无双见东方朝阳脚程丝毫不见减缓，忍不住提点他。
东方朝阳虽然心急如焚，怕晚一刻无双那双腿就没得救，但是腿主人竟然都开口了，他也没有不依从的理由，何况，她这一路上时不时都会哎疼两句，造成路程行径缓慢，原本预计一天就可抵达老无教，偏偏这时候还在十里之外的山坳上逗留。
小屋里边先入住的押送小队，正搆着炉火边烹煮果腹的晚餐，一见东方朝阳背着老无双小教主现身，三位老无教弟子脸上顿显慌张，忙起身行礼问候：“见过小教主！”
“嗯，”老无双只要对着老无教的弟子们，说话泰半就是这样的淡然语气。“你们继续吧。”
“小教主，这小屋里的粮食似乎有一阵子没补充，照往常计算应该备足十人份五日乾粮，但现下一算约莫只有三人份一日粮。”带头那位率先禀告。
“这倒无妨，老无教据此已不过十里路，我们几人分食吃个不饿度过这一晚即可。”
“是！”
人算不如天算，入夜之后暴风雪席捲此地，连打开门都会被强大的风雪给砰地关上，整整十日这些人皆被困于此小木屋，哪儿都动弹不得。
人单单只靠水约莫能撑得七日，可是到了第十日着实是已经到了一种飢饿的极限。
人一旦飢饿便会恶向胆边生，到第八日时已有人耐不住飢饿，双眼怔怔望着老无语流口水。
雪荒被困时食人肉并非罕见之事，但老无教派向来教规甚严，到底是何事何人何因由竟没将此小屋的粮食给补齐，使得落难于此的六人终日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错其手足，着实陷入一种窘境。
第九晚终于有人耐不住动手，却在离老无语一步之处，便被隔空点了穴道，直挺挺站了一晚。
第十晚那人不罢休又再次动手，依旧还是被点了穴道，这回是在离老无语十步之处。
这隔空点穴的手笔不消说出口，也知是出自东方朝阳的手下。
到了第十一日暴风雪停天放晴，众人却飢饿到半分力气全无，东方朝阳因为不放心让剩下这三位弟子与老无双、老无语相处一室，于是便驱赶他们三人一起到外头找些野味或是可食之物果腹，再不济就先赶路十里先回老无教也不是不可，总之四位男子同时出了小屋，留女子留守。
东方朝阳细细叮嘱着无双：“记着，别让任何人进小屋一步！”
老无双笑道：“暴风雪才刚过，还能有什麽人跑来避难？”
门还没关紧，东方朝阳把头探了进来，依旧是不放心：“算了算了，我不放心妳，妳跟我一道去好了，我先送妳回老无教。”
“那老无语就放她在此处？”
“不然呢？难不成我要先送她回老无教？”
“十里对你而言并非难事，但带着那一群弟子着实是拖累你而已。”
“正是不放心那三位，否则我干嘛这般费事，带上妳直接离开此处不是最好？”
老无双笑道：“你我两人若此时离开，无语立即会被剖腹烤食吧？”
“哎妳啊妳，真是越发有盟主的架势！什麽事都要管上一管！”
“这是我老无教的弟子，我身为小教主管上一管有妨碍东方朝阳您吗？”
“算了算了，驱赶那几位用不了半日，我去去就回，答应我！妳绝对哪儿也不许去！”
既然上天给了一个大好机会，她没道理白白放弃。
这几日东方朝阳为了延保老无语的性命，点了老无语周身的穴道。如此可以降低她的生理所需进入一种冬眠状态，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引起其他弟子对她的觊觎之心。
其实东方朝阳大可将那三位弟子也索性一併点了穴统一管理，可是他偏偏不。
“为何？”
“这是上天对他们的一道考验，我怎麽好剥夺他们这项试炼的机会？”东方朝阳偏这麽说：“人若因为飢饿，便能去剥夺他人的性命，这又如何称得上人呢？”
老无双提醒他：“你可知常年飢荒的那几州，易子而食乃家常便饭？”
“所以那不是人间，那是活脱脱的地狱！”
老无双不置可否，两人因为有着东方朝阳体内无穷无尽顶尖内力护航着，暂时能扛得住飢饿，只不过若这暴风雪再不停，这避难小屋内的情况就不知能被东方朝阳掌控到何时了。
毕竟，她可是亲眼见过人间地狱的。
确定东方朝阳一行人不会去而復返，老无双方解了老无语周身的穴道。
幸亏她对穴道之术，尚堪称能位列老无教前五位，解冬眠之术尚且难不倒她。
老无语悠悠转醒后，第一句便是哭求着：“小教主饶命！”
“其实本来也没有非要妳的命不可，怪只怪妳偏偏当着众多弟子的面前对东方朝阳大吼大叫，这样教我不处置妳也不行，妳可知教规第一条第五则为何？”
“不得对上有任何非议妄言。”
“背得不错，那妳可知错？”
“可东方朝阳只是个外客，又不是老无教派中人，怎麽算得是上者？”
“妳偏偏非要喊他东方小教主，”老无双一叹。“这不是对上位者的尊称吗？”
老无语辩解着：“可无语只是喊喊而已啊！”
老无双一听之下可不满了：“喊喊而已？妳可会乱喊妳家主子的位阶？称呼她为小教主？”
老无语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不断求饶：“小教主请开个恩，把无语放走吧！从此无语隐姓埋名再也不踏足这一片东北山林！求求您了！”
“晚了。妳须得知，祸从口出，妳家主子没教过妳吗？妳啊，就是被右掌教使给宠坏了。”
老无语忍不住泪流满面：“妳不许这样说右掌教使，主子她没有宠坏无语，是我自己口无遮拦没大不小，老是不经脑子便随口胡言乱说，这些都是无语的错，跟主子没关係！”
老无双一怔一叹：“妳倒是对妳家主子忠心不二。”
老无语抿了抿嘴：“主子都已经芳魂归天了，小教主也不要总是句句不离右掌教使，无语这些错漏都是无语自己招致而来，这又关主子什麽事呢？您与主子好歹是同胞双生姐妹，主子都不在何至于如此无情？”
“我无情吗？”老无双冷冷一笑，忍不住说道：“妳错了，我是无心。”
这个笑容确实是老无心才会有的表情。
小教主老无双的冷冷一笑，通常都是面无表情，但老无心的冷冷一笑，通常还夹带有未竟之意。
老无语一听此言悚然一惊，恍然大悟想起主子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只要她想她愿意，她可以完美地扮演这个角色。
老无双冷冷一笑：“既然妳都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妳这条命了。”
虽然腿脚不便，但幸好老无语便在她身边，她只消微微抬起手，点了老无语颈肩的一个穴道，立即便结果了她的性命。
“这样也好，若是让妳落到老无笔的手上，说不定会被套出个什麽无关要紧的事，这可坏了我全盘计划呢。”
老无语虽然忠心耿耿，但说到底，还有什麽比死人来得更加牢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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