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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雨中的他

    昏迷中,她仿佛看见幽暗的牢房,闻到了刺鼻的腐臭味,以及县令大人和师爷清晰的对话。

    “大人,这案子……如何审理啊,犯人这一直昏迷不醒,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看什么看!这案子还不够明显吗?少女抢劫民妇财物,争夺激烈,持寒月刀将其残忍杀害。这等贼人,若今日死在牢里,那是报应!”

    “哦!是是是,大人英明,学生这就让主簿准备一份供辞……”

    “嗯,去吧。这白玉玦,晶莹剔透、精致细腻,瞧这时隐时现的龙纹,栩栩如生,这等稀有宝物,你们这些荒蛮野夫,也配占有?此乃上天送本官的一份大礼啊!”

    “宣斩令决:经审理,案犯路氏,利欲熏心,为夺玉玦,残杀孀妇莫氏四娘,路氏罪大恶极,严惩不贷,判,次日午时三刻,南门问斩!”

    ……

    不见人影的黑暗中,环首刀顿了下,便又重新举起。

    冷冽刀锋触到肌肤的瞬间,身后刽子手惨叫一声,环首刀顺着路南柯的背部滑到了地上,后颈将将被擦出一道血印。

    “发生什么了?”

    “都说午时三刻阳气最盛,这个节骨眼天生异象,是不是她死时阴气未散,三魂七魄凝成厉鬼来报复刽子手了?”

    周围的百姓们,不知这刑场中央发生了什么,又开始疑心生鬼。

    “看样子,是老天长眼,不让好人冤死啊!”

    这一股子羊肉串味的话音炸响在人堆里,县城也逐渐恢复光明。

    “谁在为犯人辩护,扰乱民心?”县令大人一声呵斥,二十几衙役立时将人群团团包围。

    一头戴尖顶帽,身着红色小团花圆领长袍的袁纥族男子,晃哒晃哒从人群中走到刑场边缘。

    “大人,草民有事求禀。”他嘴边上翘的八字髯像两根弯刀,直戳戳的杵向面颊,一颤一颤。

    见其是个中年异地客商,县令倒欢喜的紧,广交富源,可是他最擅长的。

    瞧客商体态臃肿,又没佩戴武器,遂摆手招呼客商上前。

    “那四娘,并非少女所杀!”这袁纥人到了县令跟前,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生怕众人听不见似的。

    县令脸色阴沉,厉声呵叱道,“休要胡言乱语!给我拿下!”

    袁纥客商一脸惊恐,直接跪倒在县令身前,真诚央求道:

    “大人莫急,听草民慢慢道来。

    听说,四娘是被剑刺入心脉而亡,可现场只找到了一把寒月刀,那刀根本无法造成刺伤,又怎可判定为凶器呢?”

    “另外,据草民所知,大人抓到的这名少女,根本拿不起刀剑一类的铁具,又怎可能持剑杀人?”

    众百姓哗然,又开始议论纷纷,顷刻间,这舆论风向又倒向另一边——对县令的判决起了质疑。

    本就心虚的县令,听了这番有理有据的驳论,倏然额尖冒出点点冷汗,眼珠一转,又想出了对策,

    “怎么证明,这少女拿不起刀剑?”

    “很简单,大人给她手松绑,让她拿起环首刀,便清楚了。”

    他是谁?怎会突然冒出前来营救?又怎会清楚自己的软肋?路南柯虽有诸多疑惑,可为证自己清白,也只能冒险照办。

    她握着那环首刀刀柄,未几,手上便起了红疹,很快顺着手臂蔓延到颈部。

    接着,她又觉呼吸急促,胸口憋闷,眼前一黑,倒地不起了。

    县令见此冷汗直出,没想一时疏忽,居然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若真认错,那不等于承认了他昏庸无能?

    灵光一闪,又狡辩道,“纵使她杀不了人,也不代表她不会雇凶杀人!”

    袁纥客商露出丝狡黠笑意,“大人英明啊,不过,眼下这百姓,可未必会再死心踏地的,支持一个空口无凭的父母官了。”

    “那你说,怎么办?少女仍有嫌疑,绝不可轻易放过!”县令的脸沉得乌云密布。

    “草民有一妙计,既可维护大人声誉,又可让大人抓住她乃凶手的切实证据!”

    短短几句话,便能戳穿县令苦心布下的骗局,让百姓对他心生嫌隙,却又话锋一转,要帮他落实这路南柯的罪名,此人居心为何,县令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忌惮这城府深沉的袁纥客商,可眼下已经闹到这种地步,无法妥善收场,只得低下头听听这客商,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袁纥客商附耳一谈,县令大人笑靥生花,先前忧虑一扫而光。

    这场斩刑,在县令带着一干衙役打道回府后,中止了。

    雷声隆隆,成片的乌云蔓延天际,忽而狂风卷着暴雨倾注天地间。

    看热闹的百姓抱头逃窜,柴市口,只留着昏迷不醒的路南柯,躺在泥泞中。

    冰凉的雨点拍打着她的脸颊,身处低洼地带,囤积的雨水很快漫过了她倾斜朝下的口鼻。

    “咳,咳咳”,醒来之后,更加痛苦,胸口似乎压了一块巨石,强烈的窒息感汹涌袭来,顷刻间仿佛魂魄离了身,眼前的景色叠叠重重。

    隐约见到一双黑色长靴,停在她面前。

    手持青色油纸伞的俊美少年,垂眼凝望被世间遗弃唾骂的重罪少女,独自躺在寒凉的雨水中瑟瑟发抖、苟延残喘,本冷酷若冰的秋眸,倏然充溢着温柔心疼。

    他扔下伞,毫无顾忌的抱起了她,陪她一起淋着雨,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中,坦然走回县城。

    老远处,躲在城门下避雨的袁纥族商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艳阳耀耀,七彩光芒笼罩着小院,抽了新芽的柳条,伴着袅袅琴音随风轻摆,百鸟盘旋空中翩翩飞舞。

    “爷爷,我这曲弹得如何?”

    着一身叠着补丁青衫的七旬老翁,抚着花白长须,笑呵呵道:

    “虽用指轻利,取声温润,却总少了一丝灵气,缺了些韵味,差的远咯!”

    “哼!待我拜桔古夫子为师精进琴艺,定能考入国音监,来日作出名曲流芳天下之时,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自己跑进口袋了,到时爷爷就等着享清福吧!”

    “哟!光想着你爷爷,把我忘一边了?你这个小白眼狼!”

    四娘端着一盘子香喷喷的清蒸鳜鱼走进院里,狠狠瞪了一眼路南柯。

    内心无比温馨幸福之时,耳边却充斥一人频频的呼唤声,眼前的爷爷和四娘被这声音震得渐渐模糊,旋即化作云烟飘散。

    浑身酸麻,她慢慢睁开眼,模糊的泪眼遮住了视线,原来,刚才是场梦啊。

    “喂喂喂,叫你半天,终于醒了,怎么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是你?”

    路南柯一见到面前这个白袍少年,便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他,四娘怎会死,自己怎会犯了风疹,又怎会差点魂断刑场?

    如此仇人还敢出现在她眼前,真是欺人太甚!

    她忽的坐起,一把扼住少年喉咙,刚要用力,颈后被一手刀重创,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白袍少年见她倒下,捂着喉咙,气得直跳脚,“亏得我还好心救你!啧,又晕了?下手重了,唉!”

    他满脸不愿意的,踟蹰着凑到跟前,伸出大拇指狠掐路南柯的人中。

    良久,路南柯又睁开了双目,她幽怨地盯着眼前这少年,飞起一脚,却被少年抓住了脚踝。

    只听少年哀叹道:“还来!”

    路南柯心中怒火重烧,她双目微红,随手抓起床边茶杯,向那少年砸去。

    少年转身躲过,一晃眼,路南柯颈后又遭了记重击,她两眼一黑,带着满心的怨恨沉沉睡了去。

    看着地上的碎瓷,少年捧着脑袋叫苦不迭:“你这泼……不识好歹,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等你醒了,你自己赔!”

    收拾好了残渣,见天色已沉,他叹息着,又一次掐住了路南柯的人中。

    ……

    如此往复数遍,最终,路南柯捂着肿起的后颈瑟缩在床角,瞪着那得意洋洋的白袍少年,再不敢随意乱动了。

    少年名叫萧浩,年方十六,他声称自己乃劫富济贫的江湖游侠。

    据他所述,那夜偶遇了四娘与玄袍男子搏杀,他出手相助,追赶玄袍男子,只砍了那人手臂一剑,却被其扔来的雾弹偷袭,让那人侥幸逃脱了。

    而后,他便被路南柯认作仇人,见路南柯犯了风疹之症,本想救她,见县衙来人,他以为县衙会好心收留她,却没想竟将她当做杀人犯草草结案。

    他这才扮作袁纥客商,到刑场为她开脱罪责,他苦苦哀求,县令大人才同意暂放路南柯一马。

    不过条件是,三日内找到杀害四娘的真凶。

    “那袁纥客商是你假扮的?”对少年的解释,她自是不信,只轻蔑的讪笑一声,冷眼睥睨着武功高强的萧浩,暗暗盘算该如何智取。

    “爱信不信,没工夫跟你磨。”萧浩悠悠自在扔着花生米,边扔边张嘴接,一脸不屑的应道。

    “也是你,将我带到这客栈的?”

    萧浩停下了动作,一粒花生米从唇边擦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伸手拾起,手指搓了几下又扔回嘴里。

    瞥见路南柯满脸鄙夷,他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倒不是,不知是哪个冤大头,将你从柴市口抱到这里,还给你请大夫、熬药喂药的,还付了房钱。”

    这话却有几分真,路南柯倏地想起,雨天那温暖的怀抱,想也不是面前这可憎少年能做出的善举,她急切问道:“是谁?”

    萧浩耸耸肩,一脸懵懂,“我说,管他是谁呢,你现在自身难保,我好心救了你,县令又宽限你三日内抓到杀害四娘的真凶,量你也办不到。

    趁着还有两日时间,你快些逃命去吧!”

    “我不走,两日便两日,我定要破得此案,自证清白,为四娘报仇雪恨。”

    路南柯咬着牙,目光如火,灼得少年心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