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科幻灵异 » 南归镇 » 第三章 不眠夜

第三章 不眠夜

    南归镇的夜色是极美的,除去雨夜与雾夜,只要天放晴,可谓是满船星河压清梦。似乎是前两天开门的雨下的大了,今天虽然白天放晴,夜里竟然也没一丝云。夜空呈现着一种流淌的墨色,星河以一种扭曲却有规律的方式运转着,像是洒满碎钻的海浪,但不似海浪那般汹涌,反而透出一股子平和。

    感谢床板上传来的禁术伞尖敲击的声音,司奉礼在即将入梦的前一秒清醒过来,翻身一根袖箭从床下赶出一个哭唧唧的小娃娃。

    “呜......”那个小娃娃看上去就几岁大,胖胖的喜人的很,白生生的脸上挂着两串新鲜的泪痕,一条鼻涕滑下来,又被她吸溜一下吸回去,给自己呛了个正着,那张委屈的小脸给咳的通红。只是那娃娃身上穿这件带毛领的大红袄子,还穿了件厚厚的花裤衩,活脱脱一个年娃娃。放在过年的时候这绝对是个可爱的孩子,可是问题在于这里是南归镇,一个鸟来了都得留三根羽毛当留命钱的地方,到处四期沉沉,这孩子看着就异常了起来。

    “年娃娃?”司奉礼几乎快翻身飞下楼了。

    “啊啊——”这孩子被啪的一下钉在墙上,全靠左肩衣服挂在袖箭上。这根箭力度之大,只露出了一个箭尾,但司奉礼却想着:妈的,又得换门了。

    “你敢叫我现在就把你射成筛子,你知道的吧?筛黄豆的那种。”虽然吓唬小孩子很不道德,但是却管用。“这次为了什么?”

    “艾妲,不在。”

    “我知道。”

    “井!小礼,井!”喊完这一句,这孩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把箭往外一拔呲溜一下像瘪掉的气球钻进地板里了。过了一会儿,窗外传来纷杂的孩童嬉闹声和一些刺耳的尖叫夹杂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砸一地的声音。

    井?艾妲关井什么事?司奉礼朝窗外那个张着嘴大笑着撕扯居民的皮肤的纸扎娃娃射去一根袖箭,那上颌与下颌几乎平行的娃娃在发出一声惨叫后便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张干枯的皮。“拿去扎灯笼挂在门前。”被扯去半张脸皮肤的男人听罢颤抖地拾起那张人皮回了屋,将房门啪嗒一声落了锁。

    司奉礼本想回屋补觉,但年娃娃的出现实在令她在意。虽然她并不完全相信所有的怪谈的诚信度,但是年娃娃还算是友善的生物,如果她可以算是生物的话。与此同时,工兵的直觉也驱使着她去探查一番。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事......司奉礼从来不做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

    今晚是满月,月亮在夜空中高高挂着,虽然在四周绚烂的星河之下那月亮显得不算突出,但它让司奉礼想到来这个鬼地方的前一天。那天是中秋,也是司奉礼父母的忌日。他们在山路上出了车祸,连人带车翻下山崖,自己在家里,面对一桌丰盛的饭菜,三双碗筷,只等来了警察的电话。第二天,从昏迷中醒来,抓起手机便往外跑,一开门,浓雾便如潮水涌来,耳边也响起尖锐的鸣声,如同火车进站一般,再睁眼,已经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身后是光也透不进的,充满了浓雾的森林。在那个雨夜,卖羊肉串的大叔从雾鬼手中救了她,于是司奉礼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这里的一切都是怪异的,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生活方式,她也见过一些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个是她的高中同学,高二那年他生了一场重病,休学离开,从此司奉礼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淡忘了他的名字。这次见到他本想去叙叙旧,然而在第二天的晚上,司奉礼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就在她面前被一把透明的雨伞捅了个对穿,腹部像烟花一般炸开来。那把雨伞替司奉礼挡去了所有血肉,沾上血迹的的衣角被年娃娃扯走。后来司奉礼听隔壁的阿姨说,那个家伙被雾鬼咬伤,本来已经发病,幸好被舞者无差别攻击死亡,否则他将造成不止三个死者。

    “咻——”出于直觉,司奉礼向前一个翻滚,躲过了身侧射来的一支冷箭。箭上绑着一根红绸,司奉礼认出来这支箭属于一个叫穆澄的新人,这个人是自己带去做登记的,刚好排到他登记处下班,也算是个野生的倒霉蛋。

    “对——不——起——啊——”那个男生的哀嚎从井旁传来,司奉礼想到了被踩着尾巴的哈士奇。定睛一看,还真是个倒霉蛋,这家伙背后跟了条打挺前进的红鲷,红鲷背后跑了只符鬼,符鬼后面.....跟了个人?这一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围着井四周跑圈,一瞬间司奉礼萌生了把井改装成磨的想法。

    只是跟在穆澄背后的那个人看上去实在是不对劲,他跑步的姿势十分不协调,像是四肢由四个人分别控制似的,手臂拼命向前伸展,想要去够前头的符鬼,符鬼似乎想躲进红鲷的身体,红鲷应该是单纯缠上了在前面撒丫子跑路的穆澄。司奉礼回想了一下,猛然想起这个人是目前暂时和穆澄合住的室友,叫张......张鸡蛋?还是张鸭蛋来的......算了,出于好奇,司奉礼飞身上前扯着穆澄的衣领将穆澄向后一个大跳,那红鲷也跟着想往后扑,却刚好撞在符鬼手中。队伍一乱,后边的蛋兄就扑到了符鬼,准确来说是现在长了两只细长的手的红鲷身上进行撕咬。蛋兄一张嘴,满嘴尖利细长的牙齿便刺入红鲷身子中,力度之大甚至让尖牙贯穿了自己的上下嘴唇。那东西咬住红鲷后,红鲷彻底化为一滩腐烂的血肉,和蛋兄融合在一起,蛋兄皮肤下的血肉也肉眼可见的抽搐蠕动起来,最终皮肤融化,内脏像是与皮肤长反了似的暴露在空气中。但是这个非人的生物还活着。

    穆澄只看了一眼,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但是昏倒前一秒他努力瞄准了那东西的心脏拉满了弓。随着一声破空的唳响,射偏了。唯一作用是将那东西已经打开了的胸腔开的更大了。

    现在那东西看上去是一个人形,但皮肤已经腐烂,与血肉脓疮交杂,胸腔腹腔大开,内脏掉了一地,但仍然悬挂在它的身体上,面部被畸形的口腔撑得变了形,头骨目测已经碎裂,头顶塌下去,像是大脑和骨头全部融化在了身体了。接着,那东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司奉礼不得不捂紧了耳朵。躺在一边的穆澄刚一睁眼,又被震昏了过去。这次他强撑着把耳朵捂上了,他真的害怕耳膜穿孔。

    司奉礼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诅咒图鉴中也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的生物,它应该算是一种变异的嵌合体。那东西的手臂虽然已经膨胀腐烂与臃肿的身躯融为一体,但手指却很长,如同蜘蛛腿一般挥动着。或许是与红鲷融合的缘故,它触碰到的地方或多或少都发生了腐化,就连土地都变成了黑色的腥臭泥泽。想到穆澄最后似乎是想瞄准这东西的心脏,司奉礼也来不及过多反应,提着穆澄翻身上树,对着那个臃肿的东西射出一箭。司奉礼的准度可比穆澄好了不少,只一箭就涉爆了这东西的心脏。这堆血肉先是顿住,接着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氨水味,然后慢慢的一层一层的融化,与泥泽融合成一滩恶臭的东西。

    井里生出四只白生生的小手来,这些小手的手心各长了一只纯黑的眼睛,向四周探寻了一圈,似乎是发现了那滩污泥,便缩回了井里。司奉礼也带着昏迷中的穆澄下树,毫不客气地给人丢在了一边,打算去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只是她还没有走到,那小手就托着个水桶出来,把水桶哐的一下砸到那污泥上,接着迅速缩了回去,还顺带扣上了水井的盖子。虽然这些手的两位主人没有说话,但司奉礼还是感受到了她们满满的嫌弃。

    随着桶里的水流出水桶,浸入泥泽,异常的土地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是水桶陷进地里,得拔出来丢回井里。司奉礼确认了那块土地已经没有了异常,便快步上前打算拔出水桶,毕竟还得用不是?可是她发现这水桶几乎一半都陷了进去,只好用两只手努力往外拔,直到指关节都用力的发白了,司奉礼才成功将这桶拔了起来。

    “咚咚咚。”司奉礼提着桶敲了敲井盖,或者说汲月并蒂的家门。井盖轻轻旋了一下,这才打开,井里两个面对面十指交扣的姐妹怯生生地看着井口的司奉礼。她们俩浑身没有一点血色,眼珠同手上的眼睛一样,被纯黑的瞳孔占满,下身像是层层叠叠的花瓣,但看上去像是水母这种生物。她们的触须交错着在水中飘荡,一些扎进井中的石壁,在月色下映照下反射出银色的光泽。友好的诅咒,原来是这副模样?算不上怪异,但也谈不上正常。司奉礼把桶系在麻绳上重新放回井里,两姐妹伸手将桶轻轻接下。

    “谢谢。”司奉礼注视着这两只纯白的诅咒。

    “嘶......”两姐妹发出类似蛇虫的嘶鸣,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收了触须交叠着沉入水底。井里再次回到黑暗,汲月并蒂竟是这井中的光源。

    司奉礼回到树林边上,没想到穆澄还昏着,然而耳边隐约听见附近的楼里又传出了人类的哀嚎,虽然不道德,但司奉礼还是毅然一巴掌把穆澄抽醒了。

    穆澄看上去明显没回过神,还在懵懂地环顾四周。“结束了?”

    “嗯,又开始了,你......瞄偏一点。”

    “......嗯。”穆澄也晃见司奉礼背后的楼中似乎有一些扭曲的黑影快速闪过,便握紧了身上的弓。“我是穆澄,谢谢。”啊,脸好像有点痛,还有点涨。

    “司奉礼,工兵。”司奉礼实在不忍心看穆澄脸上的巴掌印,主要是快憋不住笑了。

    黑夜寂静了一下,连风都停滞了。紧接着,杂乱的碰撞声响起,夹杂着尖叫与呼喊,从楼里零零散散跑出一些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人,他们大部分手中都拿着武器。不用说,没有武器的人,应该是再也走不出那几栋楼了。

    接着,血肉黏腻的声音响起。它们来了。

    那一夜太过混乱,司奉礼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躲过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的了,只知道她后来已经开始机械地抬手,肌肉酸痛,袖箭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救人、逃跑、救人、杀死融合怪物......身边的怪物越来越少,落足点也越来越少,人类也越来越少。

    穆澄好不容易适应了,一把长弓绷得铮铮作响,他听了司奉礼的话,每次故意瞄歪一点,终于能一箭穿心了,但是每当他心想要射中哪里时,箭却能以各种离谱的理由脱靶。什么箭突然从中间裂开啦.....卡在怪物的牙齿上啦......甚至箭头突然莫名其妙掉落。

    “你是什么品种的幸运儿啊?这也能脱?”司奉礼一个回头就看见穆澄一脸懵逼地射出了一根木桩子,好嘛,这回连箭尾都没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穆澄倒是一脸尴尬但麻木的表情。

    这些融合的怪物看着吓人,但除开能腐蚀被触碰到的事物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困难的,而且由于体型往往臃肿,行动也迟缓。不过以眼下看来,这些东西似乎是被刚刚死去的同类的尖叫给吸引来了,活着说是......遵循某种未知的信号,在向井边聚集。

    单个的还好说,当一对奇形怪状的新型诅咒混合着新鲜的尸体冒着热气出现时,那股浓烈的腥臭仿佛是放在水边沤了三天的死鱼烂虾被全部塞进鲱鱼罐头然后一口气打开,司奉礼都差点被熏得昏倒在地。不过这次还是穆澄反应更快一点,一个伸手扯松司奉礼的围巾就勒在司奉礼口鼻上,自己则解下了箭矢上的红绸盖住口鼻。周围的人有的已经开始翻起白眼,看两人捂住口鼻,也跟着想办法阻挡这股恶臭。

    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已经在井边围了一圈,司奉礼突然发现,它们貌似是以体型最庞大腐烂程度最高的那一只为中心聚集,难道它们是以这种方式来划分地位?等等......腐烂程度似乎不准确,融合......对,应该是融合程度!

    穆澄也发现了一些特点,他一边紧盯着那些诅咒,一边清点着这些东西的数目。一、二、三......果然,和今天登记入住的人数量能对的上。想来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成功领取了入住证明的人,可是,这是为什么?

    “你的室友和他们......”司奉礼放出一箭试图清理体型最大的那只诅咒的血肉,寻找它的心脏。“他们都是有入住证明的人。”二人同时说出了这一猜想。

    “你没有吗?”

    “我......”司奉礼刚想说没有,但大脑此时却好似蒙上了一层雾,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恍惚。

    “司奉礼!”

    “抱歉。”又是一箭,一片血肉滑下,司奉礼看见了那只诅咒的部分心脏。躲过身旁诅咒的拍击,穆澄将一根箭徒手扎入那只攻击司奉礼的诅咒暴露在外的心脏,司奉礼则一箭轰碎了为首的那一只的心脏。

    “师父请收徒儿一拜!”

    “你正常点。”

    那东西倒下变成七零八落的一大坨肉,很快被扑上去争抢的其他诅咒吞噬,接着,它们又以最庞大的那一只为中心,向古井逼近。而它们先前攻击的人类剩余的残躯,也在不知不觉间汇聚形成了新的诅咒,也许是零件过于杂碎,它们甚至不成人形,就像是一团被胡乱拼接耸立的烂肉,而且看上去明显没有思维。

    古井的盖子已经被触碰,开始了缓慢的腐蚀,司奉礼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现在能做的只有保证周围还活着的人活着,别无他法。杀戮只会让这些以死亡和腐烂、融合为基础的不可名状物更加强大,可是若真的放任不管,没了汲月井,南归镇便没了不多的退路之一,对于物资本不算富足的南归镇,这是毁灭性的。而且,鬼知道他们会不会顺着井水污染其他的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