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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慈悲

    蜘蛛终于发现了腰快断掉的司奉礼,伸出缠绕着白花的腿将司奉礼一捞,司奉礼终于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但很快,她又觉得窒息了起来。

    这蜘蛛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只让人头皮发麻。那腐朽扭曲的身躯内部仿佛还在燃烧,激出一身尸臭,本该是蜘蛛下颌的地方满是巨大的歪七八扭的人类牙齿,发着黄,牙缝里还卡着很有历史感的碎肉与脏器碎块。头部是一张仿佛是人脸的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很老了,姑且算是脸的部位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皮肉,面皮干裂撑开露出里面流脓的粉色、红色甚至是有些发紫发绿的肉。他的眼球们密密麻麻镶嵌在皮肉之间,那些褶皱充当了眼皮的功能,但也不能完全遮盖那些在头部游荡的眼珠。

    它们来自不同的主人,有着不同的视野,看向不同的地方。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它真正做到了全能,能看清每一个角落。

    蜘蛛向前一步,司奉礼已经能闻到它身上腥臭的味道。那股味道很难形容,像是将煤油倒进厕所然后点燃,但又隐约有股线香的气味。

    小白花再次勤勤恳恳发挥了它的作用,保护了三人一狗的鼻子,但这几天的食欲就不好说了。

    随着蜘蛛靠近,已经能看见它身体上尸体们的颤抖。一只红眼老鼠跑过,被蜘蛛一脚穿过,然后它的眼睛出现在蜘蛛的头上,晃动着,滑动着,被推挤着在那颗巨大的头颅上移动着,被其他的散装眼睛裹上浓稠的黄色或白色的黏液。

    “莫怕......贫僧法号承空......是这儿的僧......”声音像是从蜘蛛喉咙里发出的,伴随着焦肉与牙齿摩擦的叽叽咕咕的声音。它听上去很老了,老到时间或许已经将它遗忘。

    僧?

    南归镇这个地方就只有西区有一个佛堂,而且里面已经没有僧人了,哪里来的僧?再说,这明明是一只巨型人面蛛。应该,算是人面?黏液黏稠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尤其的响,仿佛舌头从耳中钻入大脑,黏腻地翻搅。

    “您好?我想问您一些事......”司奉礼有些本能的颤抖,但还是强装镇定试图与它交谈。既然老,又是活的,怎么不算老人呢?嗯,应该算,吧?

    “这个地方不适合说话。”一颗黄绿色的眼珠从拥挤的面部滑落,蜘蛛一张嘴,一条全是凸起的颗粒的巨大紫红色舌头便钻出来,把那颗已经爆浆的眼珠卷入口中。黄牙摩擦间,一丝丝不明颜色的浓稠黏液在唇齿间拉出丝,然后被吞吃殆尽。那颗眼珠再次出现在蜘蛛的脸上,试图在水泄不通的褶皱和层层叠叠的眼珠间找到一个落脚点。“你们来......”

    蜘蛛也不多说,长腿一扫,将三人的衣服后领穿成一排,像烤串儿似的一颠,几人就顺着腿滑进了本该是老槐树的树桩的空洞里。

    穆澄终于醒了,落地的一瞬间便迅速转到一边去吐了。真是要了命了,他穆澄天不怕地不怕,就三个弱点:密集恐惧症、昏血、恐高。蜘蛛他确实不怕,但是什么品种的蜘蛛能长一脑门子还会动的眼睛啊?还乱动!

    于是蜘蛛艰难地收着八条腿挂着一堆小零食小装饰的身躯缩回洞里的时候,穆澄做好了拿弓弦当场勒死自己的打算。世上无难事,只要我死的够快,难事就追不上我。

    伸手去够那张弓,这才发现楠柯扶着额,低着头无奈叹气,不愿意看他,她身后的司奉礼抱着长弓,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我们不认识你。蜘蛛爷爷你能吃了他吗?”

    “啊?”穆澄更想逃了,光是瞄到那只蜘蛛,他都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蜘蛛只是歪了歪头,拿一只前爪挠了挠脑壳,看上去很迷惑的样子。不出意外噗嗤噗嗤几声一圈眼球被戳了个稀碎,蜘蛛感觉不到痛一般,将爪子上放进嘴里仔仔细细嗦着,不一会儿那些破裂的眼珠就再次长回了头上。

    “施主......想问什么?”蜘蛛吭哧吭哧努力背过身去,庞大的腹部挡住了臃肿的头颅,穆澄这才能颤巍巍地勉强能面对它。“贫僧会为你解答,只是报酬......”

    嚯,这蜘蛛僧还要收报酬!

    “你不能乐善好施吗?”

    “贫僧还没说完呐......施主的问题贫僧见得多了,只是贫僧要的报酬只是请施主务必帮助贫僧超度他们......”

    “他们?”

    “你不是来问这个的吗?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和他们一样......苦海无涯,施主可否帮助贫僧......”得,还是没说出点什么。司奉礼有些头痛地敲了敲脑袋,他到底要说什么?

    “司奉礼......我们忘了......遗失在轮回的密藏......你去找,从一切的开始开始......时间不等人啊......”透过蜘蛛的声音,司奉礼似乎听见了寺院的撞钟,回荡着安宁与祥和。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是另一个问题,天要亮了,司奉礼,去找......”随着一缕晨光洒落在洞穴中,蜘蛛头上的眼睛们逐渐一点一点闭上,承空在睡着地前几秒又来了一次人体烤串,只是这时是将几人送出树洞。

    在有些凌冽的晨风中,三人在老槐树的独枝上挂的整整齐齐,明显还有些呆滞。那只狗也醒了,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后龇牙咧嘴地冲上来给了老槐树根几爪子,便汪呜汪呜头也不回地跑了。

    交流困难有几种难受的方式,一种是拒绝交流,一种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还有一种就是交流对象是个谜语人。这次的交流无疑是难受的,对方不仅是个谜语人,而且甚至不是人。

    三个人对着树上破破烂烂英勇就义十分凄凉随风飘荡的外套致敬,随机去查看周围居民的情况。据老人们说,昨夜睡的十分舒适,非常的踏实,没有任何问题,今天早上甚至还想再睡一会儿。

    穆澄则在一条暗巷里发现了两个盗贼装扮的人,随着铮铮两声,他们分别被一箭钉在地上趴着,残存的睡意也被吓的消失的干干净净。在穆澄的询问下,他们终于交代昨天本来是想趁着夜深来“补充一些物资”,谁知道随着一阵雾袭来,就获得了高质量的睡眠。

    把盗贼送进司法部,安顿了附近的居民,交了班,三人这才能坐在屋里好好商量昨晚的事。对于这只叫承空的蜘蛛,楠柯明显是有些不太相信的,现在已经能确定它也是一只诅咒。而在南归镇这个地方,诅咒尚且是棘手的东西,人们连他们的来源都不知道,他们说的话自然也不能轻信。不过为何它会知道司奉礼的名字?

    司奉礼嘴里叼了块吐司,望着阳台上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发呆。今天天气不算太好,这会儿云已经有些多了,平日里还轻柔的云这会儿一团一团堆积着,细碎的阳光透着金边,厚重的地方却连一点儿光都不见,只乌泱泱地一团压在头顶。最近都没来得及去看看卖羊肉串的叔叔怎么样了,听说前几日的大雨他染上了风寒......

    蜘蛛网已经结出一个雏形,脆弱的丝在风中无力地摇晃着,被一点一点连接起来,变成一个晶莹的整体。阳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一滴雨水落下,刚结好的网就破开一个洞。

    真是倒霉啊,怎么就刚好掉在最脆弱的地方了,再说这蜘蛛也真笨,还没见过下雨天结网的蜘蛛呢。一搭没一搭的,杯子里只剩下一点没有搅拌均匀黏住底部的可可粉。

    楠柯打着哈欠在沙发上坐着,脚边蹲着那只黑狗。这只狗是被穆澄捡回来的,它早上逃跑后大概是慌不择路,一头栽进了一个泥坑,让穆澄拔萝卜似的拔出来抱回家了。拜它所赐,穆澄喜提了一件出淤泥而全染的衬衫以及早上的凉水澡。

    说来也奇怪,这镇子里的热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昨夜突然断了水,今天早上就只有冷水能用了。工程部那边检修,说是热水水管让人给拆了,这个该天杀的还不止拆了一截,而是七零八落的东拆西拆,几个区全部断了水管。东区只剩凉水,西区只剩烫水,北区和南区最惨,一滴水都没有。这会儿再下雨,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没水用了。

    “穆霸天!放开你爹的拖鞋!”穆澄举着另一只拖鞋追狗,在屋子里狂奔。司奉礼再次认真考虑了在家里安个磨的可能性,就在她下定举行看向楠柯时:“楠柯姐,我想......”

    “你不想。”楠柯闭眼睡觉,然后被霸天一脚蹬在小腹上,立刻弹起来抢过穆澄的拖鞋追狗。

    等到几人忙活完,不管是人还是狗,全都累的横七竖八倒了一排,倒也是整齐。

    “工兵部那边说已经派遣了队伍去处理水管了,工程部也在跟进,我们今天可以自由安排时间。”楠柯坐正,但语气十分严肃。“昨天,承空所说的,你们怎么看?”

    “或许可以试试,诅咒虽然不可轻信,但总比没有信息来源的好。”穆澄终于抓住了霸天,把狗放在腿上埋头在霸天肚子上蹭来蹭去,这可是毛茸茸啊!虽然这狗的毛不算很毛茸茸,可是它是小狗狗啊!

    “哇,你觉悟好高,才来几天已经完全适应了吗?”

    “不然呢,我不想拖后腿,而且,我可是弓术社团的社长啊!”

    “这和社长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们社团的社长准星偏移?”

    “嗯......这是个意外。”

    协商过后,几人还是决定一起去钟表匠那里看看。既然都是诅咒,那不如多问几个。司奉礼决定将这两只诅咒出阿达的信息记录下来,如果它们说的话之间有重合,那么就可以暂定这件事是真实的。而且也不用担心它们串通,这里可从来没有老槐树半夜跑到钟表店的传闻。

    至于钟表匠,那更不用担心了。他根本没办法走出那件机械屋。

    钟表匠在一堆七零八落的钢管仪器中坐着,摆弄着他面前的一堆散落的零件。他的头是个正常的人头,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脑袋上戴着一个头灯,照着手上的一个老式放大镜。

    司奉礼轻轻敲了敲门走进去,店里的灯光是暖暖的,看上去安心极了。南归镇不乏装修温馨的店铺,只是这家钟表店风格更加复古一些,并且在门口悬挂了一个风铃。司奉礼特别喜欢风铃,连以前的卧室门口都挂了一个,清脆的铃音能洗去一天的疲劳,令人安心。

    钟表店门口的风铃是用废弃的零件拼凑的,圆形齿轮替换了捕梦网,下方的悬挂物也用长短不一的钢条钢柱替代了,但惊奇的是这个风铃发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刺耳,反而是清脆的,如同春山中的溪流。

    “你们来啦?今天来买钟表,还是改装?”钟表匠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是机械轮盘的摩擦,时不时带着点喀拉喀拉的声音。楠柯十分确信自己之前是受到了时间尾迹的影响,果然,那段“钟表匠是人类工程师”的回忆瞬间淡去。

    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脆响,楠柯一愣,回过神时那段记忆完整保留在了脑海中,但自己知道那是一段“曾经”或者“未来”某个时间的记忆,绝不会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拉着司奉礼的手,那位钟表匠倒是很平静的看着自己。

    “楠队,我的建议是,你的问题留着一会儿问我。小礼,你是来问问题的,还是带着人来做买卖的?”钟表匠扬了扬下巴,手上还在拨弄放大镜的镜片。穆澄这才发现这个青年的下巴是一堆复杂齿轮组成的,它们被组合在一起,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这个是工程部委托我做的放大镜,能看到器具上的诅咒残留,也能看到一点时间尾迹的痕迹。”

    “你也知道时间尾迹?”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钟表匠,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青年有些自豪,小指骤然伸长,啪的一下将放大镜的手柄底部按压紧实。“完成了,里面有什么就不告诉你们了,这是商业机密。”

    “时间尾迹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奉礼小心翼翼观察着那个放大镜,它看上去和普通的放大镜没什么两样,除了款式更老一些。

    “小礼,时间尾迹这种东西,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钟表匠笑了笑。“你支付给我的是什么?”

    “时间。”

    “那就对了,你支付了时间,可是你仍然活在现在,时间对你来说是相对的静止,但也在不停地流动。就像河一般,但水流总是有浪花的,时间尾迹就像是这些浪花,有的在空中停滞一会儿才会落下,有的因为惯性往前洒,这些就是时间尾迹。而你向我支付了从那时开始的一整条河,从那个时候起,你的所有时间就都成了尾迹。因此,当遭遇尾迹时,你依然会受到影响,却能保证尾迹不会完全消失,这就是你可以,也可以帮别人保留这些记忆的原因。”

    钟表匠拿起放大镜照向司奉礼,楠柯和穆澄惊讶地发现,司奉礼的身影在放大镜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人形的浩渺宇宙。深远的,旋转的,流动的,仿佛要将注视她的一切吸入其中。

    “我......也是诅咒?”司奉礼大脑瞬间宕机。

    “你在说什么,当然不是。你呢?你可以支付什么?”钟表匠面向穆澄询问。

    “我......我还没有想好。”

    “没关系,以后再说。那么,今天的另外一笔生意,你们要提出吗?”

    “你怎么知道?”楠柯震惊了,他们可什么都没说过。

    “我是诅咒嘛~”青年笑眯眯的,有些期待的样子。

    “我们想知道南归镇发生了什么,从最初开始,怎么变成这样的,诅咒到底是什么,能否彻底去除。”司奉礼很清楚这位钟表匠不会直接告诉他们答案,但还是想尝试。

    “啊......看来是我的交易了,你们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中大奖了。这样吧,你们支付你们的精力,也就是说要辛苦你们多跑跑,我售卖一个机会,并且附赠一个售后服务如何?”钟表匠兴奋起来了,连手指都在绕着手掌乱飞。“成交?”

    “楠队?”

    “南归镇的起源吗?如果能让南归镇恢复正常......”

    “说不定还可以出去哦?”钟表匠补充着。

    “成交!”三人整整齐齐的喊话,吓得钟表匠手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抬手让手指复位。

    “成交。”钟表匠炸了眨眼,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合同上盖了章。“那么,交易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