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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祈愿

    来祈愿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些请求丰产和求子一类的,一个一个解释过去“火神不管这个”倒也能应付。但老这么应付也不行,不出一个时辰殿里的几个假神仙就听说了外边儿怀疑的言论。

    于是趁着外边儿人少了些,几人围在蹲着,中间放了盘香瓜子儿,边嗑边聊着怎么应对。

    “我们总得想个法子一口气应付过去。我是准星偏了点,但我真不是在驱鬼啊!”穆澄有些头痛,今天已经不止四个居民要他帮忙改风水了,说是神的猎人带着神箭,一箭能赶跑妖魔鬼怪,一箭能带来平安康乐。

    “我也并不能挨家挨户算命帮他们决定后面会发生的灾祸该怎么规避啊。”上官长黎被迫穿上一身道袍,活生生让镇子的原住民们给打扮成了算命先生的模样。

    “我更惨,我去给他们吹了一天的灶。”两排大白牙在阴影里飘,定睛一看,原来是司奉礼一脸的黑灰。“我就不该手贱去掏打火机。”

    “没办法的事,你不掏,我们现在估计是新鲜的尸块。”

    “楠队说的不严谨,是变质一天的尸块。”

    “王平安你有权保持沉默。”

    “哦。”王平安比划出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现在他反而成最轻松的了,传个话,就完事儿了。最忙也不过是哪家的人请求让话老爷帮个忙带个什么事儿给火神大人,当然,这件事儿最后烦的还是楠柯。

    小事儿楠柯倒是能帮着解决,什么帮忙找跑丢的鸡、救救落水的人、帮忙打点家务一类的,倒也好处理,但离谱的比如起死回生是真做不来的。偏生的这儿的人还都秉承着火神可以的理念,事事求助,火神殿也香火升腾,热闹的很。

    至于那个刻着慈航寺的石碑,则被石匠平平削去,重新刻上了“离灾观”的字样。观音殿的牌匾被翻了个面重新拿朱砂写上火神殿,因为木板曾经被雕过,再加上时间久远已经腐朽,已经不能再经历一次雕琢。

    曾经观音塑像的陶土则被敲碎了摆在院子各处充当假山造景,半拉碎裂后拼凑的观音脸布满歪歪扭扭的裂纹,一株新生的松树苗从缺失的右眼眶里探出一枝来,主干在空缺的左半边脑袋中向上生长。在未来它会撑破这颗头颅,也可能会长成这头颅的模样,也可能顶着这颗头颅生长。

    观音像的其他部位也没闲着,拼不回来的还是躺在草丛里,相对完整的或多或少托着些植物。执着玉净瓶的手里种了一株菊花,这会儿还没开,只有繁茂的茎叶;玉净瓶让镇长夜里捡回去摆在自家卧室里做痰盂;结印的手里捻了一株兰草,草叶在风中左右摇摆。

    放眼望去整个神殿里全是残破的神像,香烛的烟雾浓重到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透过烟雾能看见走动的人影在飘动着,形如鬼魅。

    这几天发生了一件怪事,那些不出门的女人也开始出门了,满脸惊恐或是虔诚的来到神殿里,匍匐在神座之下急急地跪拜,然后在功德箱里掷下供奉。

    白天女人们请求的是丈夫孩子平安健康,祈求的是自己能多做一点儿活,多织几匹布,多生几个孩子;夜里几人清理功德箱,被擦得锃亮的铜板碎银是镇长家的夫人放进去的,她每次来祈福都带着她那厚围脖,上面黑黑的是灰尘和碳渣,黄绿的应该是脓液,有时也隐约能看着几点透出来的红,她将手中的铜板碎银细细铺在供桌上,跪在下边闭眼许愿,然后将它们放进功德箱,再快步出去。司奉礼好几次看见她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倒,然后捂着脖子跑出去。

    她有时也留的久些,往往是镇长出去办事的时候。她说镇长去城里办事儿,还说镇长想给她找个姐妹作伴,以免镇长不在时夫人孤苦。她最爱拿些小点心来给众人分食,也帮几人缝补衣物,打扫神殿,有时候闲下来爱给司奉礼讲山里的故事和一些民间传说,说是自己的妹妹在司奉礼那么大时去世,这会儿看司奉礼可爱的很,她很喜欢。

    司奉礼其实不小了,但也不反驳,只是认真听,点心不爱吃,也慢慢啃着吃完了。

    剩余的就没有什么钱财了,多是些谷物的穗子或者小石子儿和花瓣,还有一些豆子瓜子儿一类的,但司奉礼知道这些已经是她们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大部分的铜板都是男性居民们丢进去的,很好区分,它们的光泽比镇长夫人放进去的弱很多,大部分沾着尘土烟灰。

    司奉礼无意收取它们,除开收取一小部分当作是平日里去帮忙的报酬用于日常的开销,剩下的钱财全拿去给居民们修缮加固房屋、购置必需品。居民们也乐意神使这么帮他们,虽然有的愿望无法实现,也只当是神明和神使有专攻,相信神明带给他们的福佑。

    那个拿着斧子的男人每天都带着一伙子人在神殿周围转来转去,视察着“神明”们的日常,上官长黎借着摆摊算命的契机也在观察他们,很快得出他们其实是在监工的结论。

    观音像砸了没事,可是他们几个是活生生的人。

    王平安也没闲着,借着平日加固房屋修缮防护减少了居民发生危险的契机向居民们传播着“火神大人脾性温和,神火会烧除邪祟保佑平安”的“神谕”,居民们也逐渐相信火神的神职其实是守护。平日里能感觉到生活安稳的变化,在神使们的指导下粮食的产量也确实有所提升,偷盗的人也很快能被抓住,这让居民们对火神的神威深信不疑。

    白天穆澄出门探查地形,打听周围的消息,得知在山脚是一个较大的城市,那里生活的人和这儿的不一样,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是个屠夫,他每个月去城里卖一次腊猪肉。

    “那群人背弃了神,他们和邪物做了交易,所以才会法术。”屠夫神秘兮兮的,手里提着穆澄给他的三只山鸡。

    夜晚镇子是宁静的,只能听到偶然的几声犬吠。但夜晚往往也是侦察的大好时机,楠柯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时机的。来到这里虽然已经一个月有余,但几人也对这里不算了解,甚至能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于是楠柯在午后便借着“回天宫汇报”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上了山。

    夜晚山顶还是挺冷的,凉风一阵一阵的,将漆黑的树影吹的像是山精的舞蹈。

    “奉礼,殿里怎么样?”楠柯站在悬崖边上借着月光观察山下的小镇,将手指点在太阳穴上传音,红发被风吹起。

    上官和王平安的动作很快,只用了一周就拆分了图样制作了传音术。

    “没事,很安静。”

    “王平安?”

    “他在想办法给你做一个更猛的打火机。”上官替他回答。

    “什么打火机,法杖!我靠!”滋的一声,然后是叮呤哐啷的一阵巨响,吵得楠柯忍不住把手指拿开了些。听声儿应该是这人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人类了,然后被金属液什么的给烫了。

    “楠队那边怎么样?”穆澄在那边打了个哈欠,今天为了追那三只鸡给他累的够呛。

    “没什么事,除了这里的月亮看上去特别大之外......等会儿。”风里飘来一阵木材燃烧的气味。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是山顶,并且能确定山上没人,离镇子也远,怎么会有木材燃烧的气味?山火?更不可能。四处黑的楠柯都只能挨到天亮再下山。“你们那边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吗?”

    “没啊。”

    那阵风吹的更急了,它和其他的风不一样,是一股暖流,但透着从骨子里散发的阴冷。焚烧的味道更重了,楠柯甚至能隐约听见人声和炭火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楠柯循着那股风来的方向转头。

    风吹来一片云,勉强将那巨大的月亮遮了三分之一。那月亮看上去比山腰的镇子还大,此时却因为那些薄云暗淡了一些。接着,楠柯看见月光最暗处亮起了一片微小的跳动的火光。楠柯拿出穆澄画的地图,辨认出那里应该是镇长的家。

    “奉礼,带上上官,穆澄休息,王平安继续干自己的事,去镇长家看看,要快。”

    “收到。”那边响起一片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没了声响。遮住月亮的云也终于撑不住烟雾似的散去了。

    司奉礼这边带着上官,两人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把头发扎成马尾悄悄潜伏过去。司奉礼手腕上的银色袖箭被一层黑色薄纱遮住,隐去反光。两人猫一样的跃上房顶趴地身子悄悄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

    镇长家里确实点着一屋的火把,那个拿斧头的男人也在,这会儿一个跳大神打扮的人正在给他身上刺伤诡谲的火焰纹路,男人嘴里的木棒几乎要被咬碎了,赤裸的身上全是汗珠。周围的围廊下坐满了镇子里的人。男人女人都有,这会儿都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院子中央有一捆柴,被垒成篝火的模样,搭的不高,中空,似乎还留了一个木门。

    镇长和镇长夫人面对面站在篝火前,在说着些什么。院子里有风,但司奉礼和上官长黎听的无比清晰,就好像是站在他们面前听着。

    “当家的,我真的每天都去祈福了。”

    “你当我傻?你每天都去祈福,怎么伤还不见好?”

    “你问刘三,我真的去了。”镇长夫人的语气又急又快。

    “刘三?”

    “哼......”那个正在刺青的男人一脸痛苦的点点头。刺青已经刺完了后背,这会儿正在刺前胸。看图形的样子,怕是要刺一个朱红的火焰刑天。

    “去了......那为什么不见好?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不够虔诚,一定是这样......”镇长抓耳挠腮,眼睛执拗地盯着地面,在原地转来转去。

    “刘大牛,我已经受够了,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喝酒喝多了割了我的脖子,不让我走还拿火给我止血,现在又不让我去看医生,我他妈快死了你让我去拜神,我的嫁妆全砸了进去你说我不虔诚?刘大牛你还是人吗?”镇长夫人也气急了,大声吼了出来,将周围的女人吓得瑟瑟发抖。

    “张小莲你还敢顶嘴!那就让大家看看你这他妈的恶心的脖子,你明明就是被邪祟伤了,否则你为什么还不死!”镇长伸手一把扯掉镇长夫人的围脖,镇长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会儿连周围的男人都开始颤抖。

    夫人的脖子一片血肉模糊,几乎全是粉白相见的嫩肉,索性血管没有破损。司奉礼能看清上面的血管在搏动着,血液输送去身体。脓疮和疤痕遍布,粗布的衣服很快染上了组织液、血液和脓水。

    镇长手中的粗布围脖上有一些泛黄的白皮,想必是夫人脖子上的皮肤。夫人的脖子溃烂得厉害,肌肉在痉挛,有的地方还爬着蠕动的白白胖胖的蛆。她叫的嘶哑,应该是刚刚那一下伤了声带。

    上官长黎想起身去救,却被司奉礼一把按住,摇摇头示意她看。而且这会儿有盲区,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再者,作为“神使”,此时出现是不合适的,轻则被问话,但与居民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一定会断裂,重的话今夜他们就会走上观音像的老路。

    上官长黎定睛观察,这才发现那夫人的气管已经断开,随着仰头的动作豁出一个大口。她根本不是一个活人。

    “刘大牛,你不得好死,你骗我,你骗我!”夫人几乎是在哭喊了,声音从她的腹腔发出,不断重复着“你骗我”这一句。“刘大牛杀我,是他杀我,你们评评理,他杀我啊!”

    周围的人只是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嘴中念着不知名地咒语,好几个人吓昏过去,躺在一片腥臊中。

    跳大神地已经刺好了纹身,拿一把小刀轻轻割过刘三地脸,在他的整张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火刑天去头,火刑天成了!”她旋起来,衣摆叮叮当当一阵响,铜镜在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张小莲被光射中,惊叫一声捂着眼睛后退,脖子上的肉跟着手臂的动作收缩着。

    那跳大神的举着镜子朝张小莲步步紧逼,火刑天也举起新磨的斧子挥舞着,一路跌跌撞撞舞到室内去,接着响起一阵劈床的声音。

    司奉礼终于知道那个篝火为什么有门了,那是为了关张小莲的。

    “火神娘娘庇佑,火神娘娘庇佑......”周围的人声音大了起来,举着火把一圈一圈绕着门廊走,把地上的蛆虫踩成一片黏糊糊的烂泥。

    “今夕得幸,火神大驾。天降神火,护我南归。南归几载,邪祟惶惶。”铜镜照在张小莲脖子上,烧的她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悲哉悲哉,阴府不开。幸甚致哉,神焰至哉!”趁着张小莲推到笼子里,刘大牛关上了笼子,火刑天也走出来,拿过一个火把丢在那柴堆上。

    月亮在此刻变得猩红,边缘晃动着,仿佛是在张小莲惊恐的惨叫中颤抖。

    “刘大牛,你记住,你杀了我两次!两次!”张小莲很痛,身体和心都是。那个寺庙里的孩子知道吗?快些逃走吧,要是让他们发现就......不过下一秒她就放心了。一支银箭穿过烈焰射中她的心脏,看来这孩子比自己的妹妹聪明,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她认得这是袖箭,以前还在城里时当军官的父亲给她看过,她自己也会,那天在神殿里看见司奉礼袖口的反光,便帮她挡了挡,没让居民们发现这位神使身上带着这么一架凶器。

    火焰没让张小莲感到痛苦,因为在火焰烧灼到她身体前她已经在时间的利箭下安心地睡去了。风吹起火焰地灰烬,那张厚重地白布也被丢进火力一同烧走了。

    女人们回了屋,剩下的人在镇长院子里用余温煨熟红薯和上午屠夫得到的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