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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狐仙儿

    司奉礼看着曹金桂,然后走上前去轻轻拉起她蜷着的手。“你没告诉我你要这么等我......”

    曹金桂的手很硬,很冷,像一块冰。

    “为什么不可以活着下山呢?睁眼看看你想看的风景啊?”司奉礼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不是说想去山下看看吗?”

    曹金桂的尸体被放置在神殿后殿,司奉礼不记得是怎么把她带下来的了,只知道她的视线模糊了,然后穆澄和王平安来了,楠柯在叫她的名字,但她无法回应。

    看着曹金桂的尸体,司奉礼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昨天......”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可怕,像是被火燎过一般疼痛。周围的同伴也都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我来说吧。”上官长黎一脸严肃,其他人也有些担忧地看着司奉礼。“你昨天一大早就醒了,因为正殿里信徒都在跪拜,萨满也来了,带着火刑天和镇长诵经祈福,你嫌吵又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跟着去了。”

    “所以我昨天是醒了的。”

    “没错。而且早上还很生气,吃饭的时候差点把鸡蛋直接捏爆。”

    嗯,是自己没错。

    “然后你就去了,我也跟着你去了。”

    “你回来了?”

    “你没开全队语音,楠队叫我回来的。”上官长黎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刚好开始祭祀,后面发生的事你目睹了全程。”

    “所以牛头人和羊头人都是真的,祝词和镇长干的事儿是真的,我被狐狸袭击也是真的?”

    “对。曹金桂被选为新娘后把你藏在旁边地女孩子后面,那几个女孩子小,用裙摆把你围住才没让你暴露,后面的事......”上官长黎咬咬牙,忍着怒气讲完了全程,手指用力地拽着衣服,两根荧光棒从袖口掉出,被一旁的王平安眼疾手快接住。“不过至于你说的狐狸,是完全没有的事。”

    司奉礼大概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昨晚上的那只狐狸留下的痛感太过鲜明,这让自己很难相信那也是记忆被扭曲的结果。

    明明灭灭的烛光中,曹金桂的身体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僵硬了,只是她还是睁着眼,用那灰败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面除了古老的房梁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把人放在这里,后山是坟场,我们找个时间把她安葬了吧?”穆澄提议。神殿里香火不断,温度比外边儿还高一点儿,要是尸体腐烂了,对逝者也称不上是尊重了。

    “不,不能埋在后面的坟场,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她带出去,至少不能在南归镇里。”

    “把我埋在山脚下......”娇柔的声音

    “谁!什么?”穆澄化身弹簧飞得老高。其他人也都不敢置信地齐刷刷盯着那具尸体。

    “把我埋在山脚下......”

    曹金桂没动,脸嘴巴都没开合一下,其他人也不敢动,只是面色刷得变白了。

    “好。你活了?”

    “非......”穆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走上前去将曹金桂背在身上。曹金桂就比他矮了半个头,但背起来却死沉。

    穆澄也不说话,只是把曹金桂晚上托了托,让她牢牢趴在自己背上,就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中向镇子旁边的荒地走去。

    “你不是害怕吗?居然敢背,我还说拆个门板我们一起抬下去呢。”这还是王平安第一次见这货这么勇敢。毕竟在王平安的印象里穆澄是个第一次见到身为诅咒的他就差点原地跪下的人。

    穆澄也不回答,只是在前头沉默的走。曹金桂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趴在穆澄背上,头背对着镇子,瞳孔中映照着周围的景物。

    曹金桂的声音,以前是这么娇软的吗?“楠队。”司奉礼压低了声音。“曹金桂不说‘我’。”

    楠柯却摇摇头,示意司奉礼别说话,跟着走。

    往常天走出南归镇还是得要一会儿,今天却走的很快,司奉礼只感觉过了约莫十分钟,几人回头就能远远看到南归镇的石碑了。这片森林司奉礼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上官长黎也是,她们曾经无数次在这片森林旁战斗,这片森林也吞没了无数的居民。

    森林里有股湿漉漉的泥土味,偶尔也闻得到一些野花的香。偶然树上有些鸟儿松鼠一类的,听到几人的脚步声也都迅速逃走了,只留下还在微微颤动的树枝。林深处应是有一些体型稍大的动物,司奉礼听见了它们逃走时踩断树枝发出的咔擦咔擦的声音。

    “嗯?”曹金桂的头好像换了个方向。顺着她那聚不上焦的视线,司奉礼看见了一窝小狐狸。五只小火球一样的狐狸崽挤在一起蹲在一个小土包上,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几人,有好奇的往前伸着头,然后被身后的同伴咬着尾巴拉回去。

    这片森林很是茂密,树多的地方黑漆漆的,树冠隐天蔽日,树根上长着一丛一丛的蘑菇。

    等走出森林到达山脚,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边泛着一抹流金,残阳从翻滚的云浪中透出。但司奉礼清楚的记得他们是半夜出的门。

    耳边又传来一阵嘤嘤嘤的叫声,司奉礼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五只小狐狸。他们的爪子上有些泥土,正绕着一个土坑转圈。土坑周围有些抓痕,里头睡着曹金桂。穆澄不在坑边,他在王平安背上。

    “他把人放下就昏了。”王平安也有些困惑。

    “谢谢......”曹金桂那有些粗的嗓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趴在王平安背上的穆澄一抖,睁开眼睛从王平安身上跳下来。“狐狸!有狐狸!”

    几人一回神,太阳已经落山了,耳边也响起阵阵虫鸣。眼前的土坑已经变成一个小土包,上面摆着几根带着牙印的野花,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得出它们是黄色的。

    “细说狐狸。”

    “呜呜呜!”穆澄想说,但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一般怎么都说不出来。

    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几人一合计绝对立刻回去,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回天宫办事。神明带着神使回去领命,应该是个合理的理由。

    只是回去的路上,司奉礼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绣花长裙的妇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身边牵着几个小孩子,看上去有些怯懦。

    回程倒是快,到庙里时香火都还没熄灭。南归镇还是静悄悄的,功德箱里又是满满当当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看着供桌上的果盘,几人这才感到饿的头昏眼花。来不及开火,草草啃了几口水果,便歪七八扭倒了一地。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几乎是从昨晚起,几人就没睡过觉。迷迷糊糊间,司奉礼瞄到了穆澄头顶的一双大耳朵。原来穆澄也玩cosplay啊......啊?猛地一睁眼,什么都没有,穆澄枕着蒲团睡的正香。

    最终司奉礼还是没能架住困意,眼睛一合便栽倒过去。啊,后脑勺好痛,算了,睡醒了应该就消肿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暖暖的照进来,在雕花的窗棂间流露出一抹跳跃的晨光。殿中的香火已经熄了,留下光秃秃的杆子插在层层叠叠的香灰蜡油里。曹金桂的父母今天也没有来。

    “欸我说那山边儿二十里的地呐它久怀那么三月望春景......”

    “穆澄你有病?”王平安忍无可忍往旁边一巴掌上去,巴掌拍在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而后殿里充斥着王平安嗷的一声呼喊。

    “嗯......”司奉礼也醒了,坐在地上看着王平安捧着手蹲在地上自闭。

    “嘛春景就不等郎君归呀郎君坐帐西山前......”

    “啊?”后面的词儿是越听越不对劲了,楠柯闭着眼伸手去捂司奉礼的耳朵,猛然想起这孩子都成年不知道多久了,也就放下了。“穆澄?”

    穆澄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只是多了几分尖细。不过手脚倒是快,把那些残余的香灰香烛一股脑全收拾了。

    司奉礼愣住了。“楠队,我昨天晚上好像撞坏脑子了,我看到穆澄变成狐狸了。”可不是嘛,那大尾巴扫来扫去的,把地板扫的瓦光锃亮的。

    “我可能也睡傻了......”上官长黎也很困惑。“一觉醒来,穆狗长耳朵了,还带五娃?”

    楠柯没回话,只是默默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诶哟鸢帐红烛摆罗裙,嘛烟魂......啊!”一道符拍在穆澄背上,一阵刺啦声响起,几缕红烟从穆澄身上飘出,挣扎着在一边凝固出一个曼妙的身影。穆澄倒在地上,身体微微起伏着,看得出来还活着。

    随着那女子的身形显现,穆澄身上的耳朵尾巴也消失了。

    司奉礼抬着手瞄准那人,那人却是浅笑着伸手去压司奉礼的手臂。一箭射出,也只是让她的身形晃了晃,挤在墙角的几个小朋友倒是呲牙咧嘴地尖叫起来。

    “嘘......”女子俏皮地朝墙角眨了眨眼,几个孩子安定下来,啃着手指或者咬着对方的耳朵玩。

    司奉礼趁机后撤几步,和那女子拉开了安全距离。“你是人是鬼?”

    “好不礼貌的说法,杨三婆不是说了嘛,奴家是这儿土地公地女儿胡四姨......”那女子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声音尖细尖细地的,地上的穆澄双眼紧闭,随着唱词儿捻着兰花指做动作。

    司奉礼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强行忍住了出手打人的冲动,王平安动作快,拿手机录着音。女子唱了好半天,司奉礼终于搞清了这女子的身份,原来她是这山上的狐狸,杨三婆请她做事,否则就烧了她的孩子,做这些事本不是她的本意,奈何魂魄被据着,孩子也都还小,所以看着这儿火神带着一大帮子人,就来寻个法子解脱。

    “可是......”

    “他们说你们是,你们就是。”女子狡黠地捂着嘴吃吃地笑,随手抓过身边路过的一只鸡,张开嘴一整个吞了下去。那只鸡在她的肚子里扑腾着,发出惊惶的悲鸣,把她的衣裙撑出诡异的形状。

    “不,姐姐,你想多了,我想问的是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奴家死了,这个家伙也会死,但是他死了奴家死不了。还有,曹金桂和张小莲的事,妹妹你不会不好奇吧?还有,这镇子里的女儿家还不少......”殷红的舌头微微探出抹了口脂的唇,轻轻舔舐着嘴角。

    “你......”

    “嘘,她说你是个乖孩子奴家才回来帮你的。奴家不过是收取一点小小的利息罢了。”一阵烟儿似的,狐仙儿拿食指轻轻抵住司奉礼的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着。“奴家胡泽芝,比起姐姐,在外边儿还是叫奴家四姨会比较方便。”

    胡泽芝的指甲又尖又长,拿凤仙花染的红艳艳的,连指尖都泛着红。穆澄这会儿已经不大动弹了,连呼吸都有些微弱。胡泽芝斜眼一看,对着众人悄然一笑化作青烟钻回穆澄身子里,穆澄这才悠悠转醒。

    “你感觉怎么样?”

    “刚刚摔倒的时候好像后脑勺有点疼。”

    “那没事了。”

    “卧槽我带回来的那只鸡呢?”穆澄一跃而起。“嗝......欸,怎么有点撑?”

    “嗯......”你生吞了一整只鸡。“没事。”

    和胡泽芝的交易算是成立了,但是也仅仅是成立了而已,要怎么做还尚且不知到。她甚至没有给任何提示。

    外边儿又传来一阵急急的鼓声,是杨三婆带着火刑天来了。火刑天身上的图案颜色更鲜艳了些,看上去应该是又补了一轮色。两人后面跟了乌泱泱的一大堆人,穿着素白的麻衣,两边的人举着长长的竹竿,上边儿挑着飘摇的白色布条。

    四个人看着一口粗糙的棺材。那棺材不大,土黄色的,带着许多木刺,随着抬棺人的走多往下掉着灰。后头跟着村里的女人们,她们表情或是好奇,或是惶恐,或是麻木。

    “启奏火神——”杨三婆嚎开了,她的嗓子嘶哑,让司奉礼想到后山坟场上空盘旋的乌鸦。后边的人也跟着喊,神殿中的回声盘旋不去。

    楠柯扶了扶头,今天又是要做什么?她被迫盖着一张鲜红的盖头,以显示火神的“公正与慈爱”。

    “启奏火神——”杨三婆跪拜,身后众人也跟着拜。“请火神救救镇长吧——”棺材被打开,里头躺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镇长。

    他看上去更臃肿了,浑身的皮肤透亮,右手溃烂了,脓水把棺材里的灰尘木刺黏在伤口上。“诶哟,诶......”刘大牛的声音像牛蝇似的,整个人由于高烧透着红,只有嘴唇是白的。

    “怎么把他放棺材里?”司奉礼不解。

    “应该是习俗。我曾经在术士书里看见过,南归镇的人认为棺材里都是鬼气,把重病之人或将死之人放进去,能让鬼差误认为人已经被接走了,就不会来接人了。”

    “你不是在实验室研究新术式吗?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开队内语音了。”

    司奉礼抬手往太阳穴上一点,脑内队友震惊和疑惑的对话瞬间胀满。“嘶......”司奉礼抬手扇了扇风,那棺材里的味道实在是太臭了,头疼得很。

    说时迟那时快,刚好一阵风起来,人们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

    “谢风仙儿赐福!”竟然是把自己当作了在赐福了吗?风不停,司奉礼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把手拿下去,生怕让人看见出端倪。这刘大牛明显就是伤口感染,大概率是破伤风,他那只手快有他脸大了。

    “把他接到殿里去......”胡泽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头一看,果然穆澄的眼神也变得娇媚起来。“不要猜狐狸在想什么,快点的。”

    司奉礼很清楚确实该快点了,穆澄的脖子像是被空气夹住,慢慢浮现出一双乌黑的手印,他的脸色也在一点一点的变青,不出意外的话,不过一会儿他就得去给镇长作伴了。

    “火神有令,抬进去吧。”

    一旁的楠柯也端起架子做出一个夸张的结印手势,身旁的王平安和上官拿着荧光棒悄悄掰开往外一洒,里边儿的液体遇到空气便燃烧起来,活脱脱一个火神在世的模样,周边儿的人也诚惶诚恐地跪拜着,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一口腐朽的木棺,一个将死的人,就这么躺在了神殿里,用他那发青的眼珠子死死瞪着绑着经幡的房梁。在他的身边,站着眯眼笑得愉悦的胡泽芝。

    “啊呀~又见面了啊,刘启成,哦对,现在该叫你刘大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