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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期将至

    京都天牢内,萧竹头脑昏沉的睁开眼睛观望着四周。

    死囚犯们嘶哑着吼叫自己的冤屈,狱卒不耐烦的抓起酒坛醉醺醺的朝这边扔过来,好似对这一切都早已习以为常。

    一瞬间,酒香四溢,但其中还夹杂着稻草腐烂的臭气,两股味道融合起来醉人,又使人感到恶心。

    这里唯一的光亮是靠后墙上那一扇不比巴掌大多少的窗子,虽有阳光照射进来,但却还是阴冷潮湿到令人害怕,也许是心理作用。

    萧竹心中涌现出许多疑问,“自己为何会在这,又犯了什么事。”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印象都没有,就好像凭空出现在这,他刚想喊叫,嘴巴大张但没有丝毫声音发出,嗓子如针扎般痛苦。

    再回想,只依稀记得那天是老师的七十寿辰,所有人都很高兴,作为右相唯一的关门弟子,被其他文人半推半就的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平常时间滴酒不沾,只是几杯下肚脑袋就晕晕乎乎,走路也需要人上前搀扶才能勉强走上几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全然不知。

    突然,几个狱卒带着半分醉意跌跌撞撞的拿着鞭子进来抽打着那些不怎么消停的死囚,三鞭子过后,死囚犯赶忙后退蜷缩在角落,即使身上火辣辣的疼也忍住一声不吭。

    就在萧竹疑惑不解时几位狱卒恭敬弯腰行礼,随着承重的脚步声入耳,一位身披长袍,头戴官帽,面容俊郎、身材高挑魁梧的男子入眼。

    他径直走到萧竹的牢房门口,停留几秒之后斜视怒瞪了其中一个狱卒,那人抬头心颤着看一眼后赶紧拿钥匙来打开牢门。

    “徐大人请。”狱卒满口酒气说道。

    萧竹趴在地上艰难抬起头看向这男子,嘴角强撑起一丝笑意,抬起手来张嘴指了指,然后摇头。

    徐平仁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朝狱卒道:“笔墨纸砚。”

    狱卒刚听清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起身之后都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灰尘就急忙跑了出去,徐平仁看着那狱卒离去的背影也是无奈摇头。

    之后他蹲下身去心疼到眼带泪光,眼中一条条也显出徐平仁此刻的憔悴,就连萧竹也是第一次见他流泪。

    萧竹想抬起手来擦拭徐平仁眼角的泪水,但却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将手臂再抬高半寸。

    当初震惊朝野上下,那些个文人口中羡慕嫉妒的三元及第,天傲奇才,只不过才六年便沦落到这般地步。一个天牢死囚,却连自己的罪行原因都不知道便成了这副惨样。

    面容污浊,身体消瘦,一身衣服破烂到不堪入目,头发油到苍蝇停留在上面都直打滑。

    来不及叙旧,宫内第一太监总管持圣旨迈着四方步走来,不顾徐平仁的脸色,朗声道:“门下,萧竹众目睽睽弑杀右相夫人,手段残忍,令朕心寒,其罪当诛,则三日后游街斩首以泄民愤,钦此。”

    萧竹听到圣旨以后吃惊到嘴角抽搐,本就瘦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徐平仁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听。

    徐平仁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到来,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太监总管赵敬见萧竹如此惨状,便走到徐平仁身旁,道:“萧郎没有气力,那就还请徐大人替萧郎接旨。”

    徐平仁眼眶红润,转身下跪道:“罪臣萧竹接旨!”

    赵敬感受到了徐平仁一腔怒火,那眼神似饿狼直直盯着自己,在内宫多年的他也早知言多必失,所以不敢多做停留。

    “下官也是遵旨行事,还望徐大人莫要怪罪。”

    说罢便大步朝外匆匆离去,萧竹看着徐平仁手中圣旨,用尽全力一把抓到身旁,一字一句都让萧竹震惊,自己怎么可能杀害那个慈祥恩德兼备的师母。

    此刻萧竹目光呆滞,像个痴傻多年的瘫子,仿佛认命了,将手中圣旨咬牙用力往墙上甩去。

    之后不管徐平仁说什么萧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老师寿辰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入朝为官之后言辞犀利,经常不经意间得罪高官,但又碍于是右相门生,都不敢拿他怎么样,因此他的奏折更是变本加厉,有时连东宫太子也不放在眼里。

    透过衣服,徐平仁见萧竹身上青紫浮肿,第一想到的就是屈打成招。

    “无论这次背后是何方势力,就算把命搭进去我都得把你给保住。”徐平仁满腔怒愤说道。

    笔墨到了之后萧竹也再没心思去跟徐平仁对话,慢慢转过身去对着墙面壁,徐平仁见他这样堕落,无奈长叹一口气。

    在监方司摸爬滚打二十一年,从一个令人唾弃的暗手做到一门令主,其中辛酸只有萧竹愿意安静倾听,并且理解他这么些年的不易。

    徐平仁疾步走出天牢,朝监方司走去。

    监方司,大承开国皇帝下令所建,立十门,各司其职,十门中所管之事几乎包含了朝野民间大大小小,也是承国国运盛衰的关键,历朝历代由皇帝与太子共同管理。

    眼看快到,百步之外,面光红润的老者佝偻着身子搀扶在监方司门口那座石雕麒麟上,他一眼认出是右相,本想走侧门,可转念一想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徐平仁将长袍脱下给右相披上,道:“渐入初秋,还是该保重身体才是。”

    右相看见徐平仁激动的一口呛到喉咙,止不住的咳嗽。

    一把将右相搀扶起来朝监方司内院走去,刚到大门口,右相喘着粗气说道:“朝官无令不得入监方司,话,老夫就在门口同你讲清便是。”

    “人多眼杂,还是进去的好,圣上怪罪我担着。”徐平仁回说。

    右相知道他的性格执拗,思虑片刻后也只好答应。

    三丈高墙隔绝了监方司门人的所有念想,有些人从踏入监方司大门的时候就注定了这里是他一辈子的归宿。

    一条石板路,一眼便可以望到头,朱砂大红的两扇门入眼,高墙两边也有着不对称的九扇大门。

    忽然,一阵强风从门内吹出,长袍被吹掉在地,一人高喊道:“监方司规矩何在!”

    右相大惊,红润的脸瞬间被吓的煞白,徐平仁弯腰拿起长袍挡挡灰尘,安慰道:“无碍,不过是一糙汉子跟您开个玩笑罢了。”

    话音刚落,从高墙内扔出一捆竹简,徐平仁捡起,顺手解开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往里扔进去。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好酒,你徐平仁果真嘴尖,爽口。”

    徐平仁咧嘴笑笑,道:“喜欢就好,有时间来九门,多的是好酒。”

    沉寂了一小会,门内那人开口道:“你我本就两种命,我这辈子怕是只能与你隔门谈酒了,走了。”

    走到九门,一声呵斥,大门从里打开,门人见徐平仁无不毕恭毕敬的行礼,徐平仁漫不经心的回礼。

    绕过几个院子,走到屋内,右相先开口问道:“萧郎还能活多久?”

    徐平仁长舒一口气,“三日,”闭目思索过后反问说:“您知道多少?”

    右相颤悠悠的走到桌旁扶着桌坐到椅子上,欲言又止,静静坐在那里,徐平仁也不追问,打开刚刚带回来的那卷竹简看起来。

    亥时三刻,右相府中一丫鬟惊声尖叫,随后众人循声而去,只见相府睡房内,右相夫人被一把利刃砍到难辨面容,身上也满是刀痕。而萧竹手持凶器昏倒在地,不久,圣上下令刑部尚书刘士昌主审,大理寺少卿辅助。不过两刻钟时间萧竹把事情全盘托出,认罪画押之后仍死性不改,咒骂右相。

    竹简上萧竹的性格与徐平仁认识的那个判若两人,他想到些什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明明是右相来找的自己但又只问一句话后闭口不谈其他。

    他将手中的竹简平铺在桌子上,右相斜瞟一眼,大喊道:“不可能,那不是萧郎。”

    一瞬间,右相被气的急躁发狂,站起身来用手撕扯着竹简,直至浑身气力耗尽,瘫坐在椅子上,才肯罢休。

    徐平仁明白此刻右相的气愤,只是这样也不可能还萧竹一个清白。

    突然,他想起右相那一声怒吼,“那不是萧郎”。

    他轻声呢喃道:“是啊,那不是萧郎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