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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自己预期更早

    “世子殿下,这么长时间还没想好?”

    夜阑入静,县令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的瞧着徐平仁,宋恩随时都在点拨他,只希望他把家仇和雪耻给牢牢记在心里。

    他便是除开右相外教他时间最长的那位先生,本应该做到中书侍郎的宋恩,因为与延康王府走得太过接近,而遭受波及。

    现在的徐平仁倒变心平气和许多,宋恩也不必再同小时那样哄骗着让他奋力学习。他心中有不舍,安稳日子过了四年,回想起那些刀头舔血的日子简直堪比天堂。

    能留下他的不止吴合县淳朴的风土人情,思绪更多的就是徐平仁这位老师,可如今他偏偏要做出个抉择。

    桌上点燃一支蜡,火光照映到徐平仁的面孔,捧着书心不在焉,宋恩在等他一个回答。

    沉思半刻钟,他缓缓张口,道:“老师,再过些日子吧,多陪陪您。”

    宋恩眨巴着眼睛,长舒一口气,“也罢,不要忘了你该记住的东西。”

    两人没了交谈,静静陪着对方,直到李霜雪夺门而入,道:“徐平仁,县衙府外多了些黑影,怕是冲你来的。”

    一支利箭‘唰’一声朝李霜雪飞来,她刹那间目光凌厉,眨眼功夫箭被接下抓在手中。蓄力转身抛出,惨叫过后伴着石瓦掉落在地,一团黑影从屋顶滚落。

    徐平仁迅速将烛火吹灭,瞬息,箭雨似流星划破天际,直冲屋子里飞来。清脆的声音入耳,青花大罐被击碎,里面养着的三条小河鱼离开水的滋养,在木地板上无助蹦弹。

    连带屋子里架子上的书籍也被撕碎,纸屑漫空飞舞,凭此架势可以外面推测起码来了二三十人。

    只不过才半月,就已经有仇家寻来,比徐平仁预测的时间快了几天。宋恩惋惜这些书籍被损坏,跪在地上无力哭喊,拔出墙上挂着的利剑就要出门同那些贼子拼命。

    爱书到了痴迷的地步,箭雨已经拦不住他视死如归坚定的步伐。

    徐平仁赶紧一把扑倒他老师,发冠弹指间便被箭矢死死钉在地板上,发髻随即乱作一团,若不是他这一扑便很有可能天人永隔。

    现在能做的只有躲,躲到他们耗尽手里所有箭,消磨力气。

    直至夜深,屋里已经没有一处地方还剩空缺,李霜雪吐槽:“他们是把草船借的箭都搬来了吧!”

    屋外慢慢没了动静,她刚要出去查看被徐平仁拦住。

    “等天亮吧,贺东应该赶来了。”徐平仁劝说。

    李霜雪困得眼皮都睁不起来,但还是得强撑着精神,要是一世英名折在这么个小破地方可是不值。

    县令宋恩只是可惜那么多好东西,就这样被一群连面貌都没看清的人给糟践了。

    街上,万籁俱寂,刺客身着夜行衣穿梭在小巷子里,撤离这个地方。这次偷袭虽然没有成功,但带头之人可是喜笑颜开,把那个江湖传闻压制在屋子里不能动弹,看来也不过尔尔。

    “喂,腿还没跑疼!”

    循声看去,贺东坐在房檐上等待他们的到来,一声口哨,房上和街面的门人形成包夹之势,把他们困在这狭窄的巷子里。

    房上的门人手持弩弓往他们手脚处射击,跑是没有可能。

    “拼了。”

    头领一声令下,那些刺客跟打了鸡血,不顾身上疼痛朝两边厮杀突围。

    短暂的刀剑拼杀过后,刺客仅剩几个身手较好的还强撑着,贺东带来的门人也死伤大半,再这样下去肯定少不了徐平仁的一顿责骂。

    本以为这些小喽啰还不配自己出手,握刀跃下,干净利落解决两人,想着留活口,问点什么也好交差,也没料到会损失惨重。

    一腔怒意全部撒在他们身上,本就身中数箭的刺客根本不是贺东的对手,基本上都是一刀封喉。

    领头跪在地上,眼光往四周扫视,二十四人就还剩他一个苟活。

    “说吧,谁派你来的。”

    领头望着贺东,“陈词滥调,你们嘴里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忽然,领头之人鼻息急促,倒在地上翻白眼,身体剧烈抽搐,瞬息间便没了脉搏。

    贺东眼神淡漠,神情麻木,“又完了!”

    瞅着遍地尸体,没有一个还有喘息,他心如死灰。

    他命人把他们浑身上下都翻看一遍,试着能不能找到点暗记或者线索。可一切都是白费心机,他已经接受现实,耷拉着脑袋来到县衙。

    贺东咬咬牙提心吊胆的说道:“刺客全歼,监方司门人六人伤,八人死。”

    “有问出什么来没。”

    虽然徐平仁没有看着他,但光气势就已经让自己冷汗浃背,哆嗦着声音,道:“没,没有,领头服毒自尽。”

    意外的是徐平仁没有责怪,他仰头活动脖颈,悠悠道:“想是你也累了,歇息去吧!”

    他懵在原地,这异常的话语不像是从‘头儿’的口中说出,反而盼望徐平仁骂自己两句。

    见他不动,徐平仁问说:“你还有事?”

    “没有,”贺东挥手,他旁敲侧击的又问道:“头儿,没别的事了?”

    徐平仁手指翻阅兵法,摇头回答:“没了!”

    半退半试,徐平仁跟看傻子一样望着他,梦里的情景终于出现在现实,心里还是不踏实。

    “您真的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话?”

    徐平仁被惹恼火,高声喊道:“滚!”

    “好嘞。”

    这一声‘滚’让贺东舒服了很多,徐平仁这才知道以前对他们是不是太过严格,以至于在自己面前如此胆小。

    他苦笑一声,放下兵书盯着贺东往外跑去。

    天色微明,门人还在处理着昨晚血战过后街上剩下的烂摊子,大桶大桶的河水泼洒在路面,尽量清洗着血腥。

    街上路过的百姓也不害怕,驻足在这纷纷议论。

    “听说了吗?昨晚县衙遇袭,不知道县令怎么样,他可是个老好人了。”

    妇人伸头问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县老爷得罪谁了?”

    “听说是个京城里的什么大官住在县衙,冲他来的。”

    吴林海听见,撞开人群朝县衙快速跑去,到了县衙里边,他疯狂寻找徐平仁的身影。途中看见那间敞开的房间,里面密密麻麻的箭矢令人让人寒意四起。

    吴林海瘫坐在地上,他眼神苍凉悲凄,如同寒冬跳入深井一般冰冷刺骨,泪珠似雨点滴滴从眼角滚落。

    “这是怎么了?”徐平仁蹲在吴林海旁边。

    这声音让他欣喜若狂,擦拭掉脸上眼泪,笑吟吟的开玩笑,道:“没死,白费我这贵如黄金的泪水。

    “我命大,让你失望了……”

    事实就是徐平仁仍旧舍不下这吴合县的一切,这个被自己气走才重逢不久的老师,心思单纯的吴林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先考虑别人舒不舒心。

    卖肉的老田,每次都会把最好的那块猪后腿或是里脊肉留着自己。

    鱼摊的张大婶,自己心情郁闷时常常到她养的鱼池里钓鱼,也不说什么,有时候给钱都不收,推搡着掉到水里的铜钱多到鱼肚子里都是。

    有时候吧,徐平仁还是会怀念监方司风风火火的生活,也许真如赵柳所说,自己是属于那的。

    这个选择很难,若不是老师提醒,安逸的日子说不准真的会让自己忘却那些刻在心里的东西,讲来实在矛盾。

    天空湛蓝,群鸟自由翱翔,朝着它们向往的方向飞去,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也像那样,要背着如此沉重的东西匍匐前行。

    “徐平仁,”一声喊叫把他拉回现实,“你啥时候回京都。”

    “嫌这里枯燥的话就走呗,我又没锁着你。”

    “不行,”李霜雪傲娇开口,瞪着徐平仁道:“我答应我爹一定把你带回去。”

    徐平仁噗嗤一声笑出,道:“又不是我答应的你爹。”

    李霜雪撇嘴,用手指着徐平仁鼻尖,道:“那你晚上别睡太死,我绑都得把你绑回京都。”

    这里没有太多让她称心如意的吃食,这张嘴巴闲不下来,李霜雪渐渐怀念起京都的那几家小馆的招牌菜。

    糖醋鱼,酸甜可口,半条就能下一碗饭,母鸡闷炖土豆,汤汁拌饭更是一绝,土豆软糯入味……

    口水想得从嘴角不自觉的流出,还有太多太多,在这样下去不被这个棒槌耗死,都得被京都那些想念的小吃馋死。

    她明白徐平仁对这的感情,可在她眼里,这样就是在浪费生命,他不该活着成这样。

    京都太子也不会允许他活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