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姐姐
当昔日的酒摊变成了大庄园，冯姗姗也从孤苦幼女，变成了富商巨贾继承人。
从前她核一个月的账，只需要一个晚上，而今核一个晚上的账，就需要好几个人。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除了算学，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天，她也是这样，独自沉浸在书上的一道算题里。
账房小妹和理事外出去了钱庄，银台里就只剩下了冯姗姗。
那个披着藏蓝纱斗篷的人走近她时，她正专心思索着。
她已经推演了好几张演算纸，但每次都卡在同一个地方，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开方作法本源图》？”头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冯姗姗惊觉抬头。
满庄上下，从未有人能知道她每天都在捣鼓什么，这是第一次有人看懂了她的游戏。
“是……你，你是？”
来人将面容隐于斗篷帽沿的阴影之下，隐约可见清秀五官，雪白肌肤。
“啊，失礼了，我是来……前些日子，我在这里弄丢了两样东西，不知道您这有没有人捡到？”
“这样啊。”冯姗姗莞尔一笑。
“但凡捡到客人的失物，我们都会留存登记的，您稍等。”
冯姗姗站起身往银库去，但在离开前，她又回了头：“您……识得这图吗？”
斗篷少女点点头，露出一抹微笑：“若潜心导之，可知无穷级数奥妙。”
她这一点头微笑，冯姗姗却如同看见神女下凡一般震动。
斗篷少女扫视桌上的演算纸，默默地审视一会儿，抬指指向一处笔墨混乱的算式。
“这里不能用此法，因不知所求是否为虚空之数。”
冯姗姗恍然大悟，欣喜非常。
遗失了多年的理解和指引，在看似平常的短短一瞬间，回归到缺损的位置。
只是那天，斗篷少女并没有在失物索引本上找到她丢的东西。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冯姗姗喊住了她：“请等一下，还未知姑娘是哪里人，可都留下芳名住址，我…”
斗篷少女没有回答，仍只是报以微笑：“不必了，有缘自会再见。”
她离开之后，冯姗姗连着好几天都沉迷在那篇作法图上。
第二次见到斗篷少女时，她心里也还是在惦念着垛积的推演，全神贯注。
当时她正走在通往账房的小拱桥上。石桥精巧，不到一丈，没有护栏。
桥下池水清浅，有几块巨大山石置于池中，至柔清水穿行石间，颇有意趣。
冯姗姗一心算数，完全没看见，脚下有一块凸起的地砖。
地砖一绊，脚下一滑，她失去平衡，仰面朝天跌倒。
后脑勺的去向，正是池水中一块岩石的尖角。
冯姗姗惊叫。
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接住了自己肩膀。
然后，她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那个斗篷少女，不知何时冲到池水里，稳稳地托住了她。
也不知道斗篷少女怎么会如此有力，她轻而易举将冯姗姗拦腰抱起，把她安放在岸边。
冯姗姗又惊又喜。
“妹妹可要小心了，行路要专注脚下啊。”
“妹妹”两个字，原来是可以如此动听的。
“姐姐你怎么会在，是……来咱们庄上玩吗？”
“姐姐”两个字，原来是可以如此自然的。
斗篷少女却欲言又止，故作轻松一笑：“嗯，我刚好路过。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她十分着急地转身走开。
冯姗姗注意到，她的双脚都被池水浸湿了。
此刻冯姗姗眼中的她，连转身的姿势都那么与众不同。
“姐姐……你在哪个房间啊，我今天在账房，你结账的时候来找我呀？”
但那个少女仿佛没有听见，急匆匆在拱门一转身就消失了。
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出现。
账也不来结，难道她最后没有喝酒吗？不喝酒自然是好的，酒会乱性失神。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而冯姗姗终于知道她名字那天，也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快卯时的那个黎明，冯姗姗正赶去账房接班，斗篷少女突然从墙上跃下，拦在她面前。
她似乎一直在那里等了冯姗姗很久。
斗篷少女这次的神情有些僵硬，冯姗姗见到她原本很惊喜，可谁料她手里却突然多了一把发光的剑。
剑抵在了冯姗姗脖子上。
斗篷少女让她交出银库的钥匙。
“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必须找回我弄丢的东西，那对我很重要。”
斗篷少女的声音和冯姗姗的身体一样，都在颤抖着。
在冯姗姗失去意识之前，她的手中被塞进了一卷不知什么东西。
斗篷少女的声音也忽然温柔起来：“这个是给你的。”
待冯姗姗醒转的时候，她才看清，手里握着一卷《锂帝十章算法精要》，那是元影国早就失传了的算学专著。
翻开书页，里面有一页折着角，那一页记载着详细的《开方作法本源图》的研析。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从来没有过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
她疯狂地跑向账房，看见院子里那么多红衣护院，顿时胆颤心惊。
强作镇定，仔细观察，他们好像并没有抓到什么人……
她冲进正厅，果不其然，林小鸟站在银库前。
她对她的愤怒已经持续了十五年，要在这只鸟儿面前耍耍小性子，实在是轻而易举……
当她终于支开林小鸟，打开银库门，她才看清了揭开帽子的斗篷少女的面容。
素雅清秀。就和她想象得一样。
斗篷少女十分惊诧，但很快就理解了情况。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态度很坚定地澄清道：“我只拿了我的东西，别的什么都没碰。”
冯姗姗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斗篷少女如果要进银库，是完全可以直接和她商量的，因为她相信她。
她相信精通算学的这个姐姐。
她相信救了自己性命的这个姐姐。
她相信送了《锂帝十章》给自己的姐姐。
只是事已至此，再说也无用了。
她离开之前，冯姗姗忍不住叫住了她：“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斗篷少女沉默了片刻，留下两个字在空气里，久久回荡不散：“蒹霏。”
蒹葭苍苍，雨雪霏霏。
冯姗姗并不知是哪两个字，直到后来，翻开那本《锂帝十章算法精要》，才在扉页上找到。
她的字体和她的面容一样清秀。
这个名字铭刻的，是冯姗姗渴望了十五年，却从不曾拥有的，姐姐。
从前她核一个月的账，只需要一个晚上，而今核一个晚上的账，就需要好几个人。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除了算学，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天，她也是这样，独自沉浸在书上的一道算题里。
账房小妹和理事外出去了钱庄，银台里就只剩下了冯姗姗。
那个披着藏蓝纱斗篷的人走近她时，她正专心思索着。
她已经推演了好几张演算纸，但每次都卡在同一个地方，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开方作法本源图》？”头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冯姗姗惊觉抬头。
满庄上下，从未有人能知道她每天都在捣鼓什么，这是第一次有人看懂了她的游戏。
“是……你，你是？”
来人将面容隐于斗篷帽沿的阴影之下，隐约可见清秀五官，雪白肌肤。
“啊，失礼了，我是来……前些日子，我在这里弄丢了两样东西，不知道您这有没有人捡到？”
“这样啊。”冯姗姗莞尔一笑。
“但凡捡到客人的失物，我们都会留存登记的，您稍等。”
冯姗姗站起身往银库去，但在离开前，她又回了头：“您……识得这图吗？”
斗篷少女点点头，露出一抹微笑：“若潜心导之，可知无穷级数奥妙。”
她这一点头微笑，冯姗姗却如同看见神女下凡一般震动。
斗篷少女扫视桌上的演算纸，默默地审视一会儿，抬指指向一处笔墨混乱的算式。
“这里不能用此法，因不知所求是否为虚空之数。”
冯姗姗恍然大悟，欣喜非常。
遗失了多年的理解和指引，在看似平常的短短一瞬间，回归到缺损的位置。
只是那天，斗篷少女并没有在失物索引本上找到她丢的东西。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冯姗姗喊住了她：“请等一下，还未知姑娘是哪里人，可都留下芳名住址，我…”
斗篷少女没有回答，仍只是报以微笑：“不必了，有缘自会再见。”
她离开之后，冯姗姗连着好几天都沉迷在那篇作法图上。
第二次见到斗篷少女时，她心里也还是在惦念着垛积的推演，全神贯注。
当时她正走在通往账房的小拱桥上。石桥精巧，不到一丈，没有护栏。
桥下池水清浅，有几块巨大山石置于池中，至柔清水穿行石间，颇有意趣。
冯姗姗一心算数，完全没看见，脚下有一块凸起的地砖。
地砖一绊，脚下一滑，她失去平衡，仰面朝天跌倒。
后脑勺的去向，正是池水中一块岩石的尖角。
冯姗姗惊叫。
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接住了自己肩膀。
然后，她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那个斗篷少女，不知何时冲到池水里，稳稳地托住了她。
也不知道斗篷少女怎么会如此有力，她轻而易举将冯姗姗拦腰抱起，把她安放在岸边。
冯姗姗又惊又喜。
“妹妹可要小心了，行路要专注脚下啊。”
“妹妹”两个字，原来是可以如此动听的。
“姐姐你怎么会在，是……来咱们庄上玩吗？”
“姐姐”两个字，原来是可以如此自然的。
斗篷少女却欲言又止，故作轻松一笑：“嗯，我刚好路过。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她十分着急地转身走开。
冯姗姗注意到，她的双脚都被池水浸湿了。
此刻冯姗姗眼中的她，连转身的姿势都那么与众不同。
“姐姐……你在哪个房间啊，我今天在账房，你结账的时候来找我呀？”
但那个少女仿佛没有听见，急匆匆在拱门一转身就消失了。
那一天她再也没有出现。
账也不来结，难道她最后没有喝酒吗？不喝酒自然是好的，酒会乱性失神。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而冯姗姗终于知道她名字那天，也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快卯时的那个黎明，冯姗姗正赶去账房接班，斗篷少女突然从墙上跃下，拦在她面前。
她似乎一直在那里等了冯姗姗很久。
斗篷少女这次的神情有些僵硬，冯姗姗见到她原本很惊喜，可谁料她手里却突然多了一把发光的剑。
剑抵在了冯姗姗脖子上。
斗篷少女让她交出银库的钥匙。
“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必须找回我弄丢的东西，那对我很重要。”
斗篷少女的声音和冯姗姗的身体一样，都在颤抖着。
在冯姗姗失去意识之前，她的手中被塞进了一卷不知什么东西。
斗篷少女的声音也忽然温柔起来：“这个是给你的。”
待冯姗姗醒转的时候，她才看清，手里握着一卷《锂帝十章算法精要》，那是元影国早就失传了的算学专著。
翻开书页，里面有一页折着角，那一页记载着详细的《开方作法本源图》的研析。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从来没有过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
她疯狂地跑向账房，看见院子里那么多红衣护院，顿时胆颤心惊。
强作镇定，仔细观察，他们好像并没有抓到什么人……
她冲进正厅，果不其然，林小鸟站在银库前。
她对她的愤怒已经持续了十五年，要在这只鸟儿面前耍耍小性子，实在是轻而易举……
当她终于支开林小鸟，打开银库门，她才看清了揭开帽子的斗篷少女的面容。
素雅清秀。就和她想象得一样。
斗篷少女十分惊诧，但很快就理解了情况。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态度很坚定地澄清道：“我只拿了我的东西，别的什么都没碰。”
冯姗姗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斗篷少女如果要进银库，是完全可以直接和她商量的，因为她相信她。
她相信精通算学的这个姐姐。
她相信救了自己性命的这个姐姐。
她相信送了《锂帝十章》给自己的姐姐。
只是事已至此，再说也无用了。
她离开之前，冯姗姗忍不住叫住了她：“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斗篷少女沉默了片刻，留下两个字在空气里，久久回荡不散：“蒹霏。”
蒹葭苍苍，雨雪霏霏。
冯姗姗并不知是哪两个字，直到后来，翻开那本《锂帝十章算法精要》，才在扉页上找到。
她的字体和她的面容一样清秀。
这个名字铭刻的，是冯姗姗渴望了十五年，却从不曾拥有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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