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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要饷

    这日,王不惊与刘小五忙完手中的差事,又到醉秋楼喝酒。

    醉秋楼地处兴化大街,临近刑部,周边还有工部、钦天监等中枢衙门。

    按照洛城城建规制,东市临近中枢衙门的民房的楼高不能超过两层、七丈。

    醉秋楼最高的主楼只有两层楼,占地却甚广。

    除了临街的主楼,后面还有数间为富商高官准备的雅院,是东市最大的酒楼。

    正逢晌午时分,醉秋楼中喝酒吃饭的人并不多,只稀稀拉拉坐了三两桌人。

    店小二都懈怠了,此刻不知道躲哪里去打盹了。

    二人进了一楼大厅,也不见店小二来招呼,便熟门熟路上了二楼,随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屁股还没坐稳,一个店小二“咚咚咚”快步跑上楼来,到得二人面前,满面堆笑,连声告罪。

    “二位官爷,小的大意,没来得及迎接,都怪小的!”

    说罢,店小二将手中抹布“啪啪啪”拍了拍旁桌的板凳,麻溜地把本就一尘不染的凳子和桌子又擦了一遍。

    二人正奇怪这店小二为什么和他们打招呼,却将无人的旁桌的桌凳擦干净?

    店小二已做出一个“请上坐”的手势,躬身对二人说道:“二位官爷要不坐这桌?这桌景色好!眼前毫无遮挡,街景一览无余……”

    “哥,我怎么觉得就在这里看出去的景色更好呢?”刘小五敲了敲身前的桌子。

    王不惊看着窗外,头也没回,道:“那就不换。”

    店小二在醉秋楼跑堂多年,从皂衣、佩刀看出二人是刑部捕快,见二人不挪座,躬身凑到二人身旁,低声道:“二位官爷,我看你们都是公门中人。不瞒您说,旁边这桌乃是小店的酉字号桌。”

    刘小五搞不懂店小二莫名其妙地给他说这个是什么缘故,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店小二道:“这可是咱们醉秋楼风水最好的桌子。”。

    又放低了声音,道:“南平郡郡守司寇勇知道吧?在京城候用的时候,常到咱们醉秋楼来,坐的就是这桌。嘿!一外放,就是一郡之守!南平郡,那可是太祖文德皇后的凤兴之地,是一般官员能去当郡守的吗?司寇大人可是大大地被重用了!”

    刘小五既不知道南平郡,也没听说过司寇勇的事,睁大一双小眼,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

    王不惊对店小二讲的这个轶事毫无兴趣,扭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窗外。

    店小二看出来二人中,王不惊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便往王不惊这边凑了凑。

    “二位官爷,远的不说了,就说礼部的狄大人,听说过吧?五年前才从太学宫出来,现今已经是礼部侍郎了。这升官的速度,在咱大康立国以来可是独一份的!”

    礼部侍郎狄戚,从主事到侍郎,连升数级,只用了四、五年,成为大康官场人所皆知的一个传奇。

    明面上,说狄戚能干任事,又机缘奇佳,每到一个职位干不多久,上司就调任或告老空出位置,他便顺理成章地升任接班。

    暗地里,有的传言说狄戚是孔氏家族族长孔文晟的私生子。孔文晟为了维持当世大儒的礼德形象,没让狄戚随孔姓。

    有的传言说狄戚是孔氏家族的旁亲,得到孔氏家族的着意栽培。

    无论哪个传言,王不惊都很清楚,像狄戚这种升官速度连弩箭都追不上的官员,其出身必定不会像明面上那样简单。

    也只有刘小五这种愚钝之人,才相信狄戚是平民出身,靠着本事和机缘升上去的。

    听到店小二提及狄戚,王不惊也来了兴致,倒要看着店小二能说出什么话来,偏过头看着他。

    店小二成功引起了王不惊的注意,心中愉快,轻快地说道:“这狄大人自太学宫就学至今,每月都到咱醉秋楼来饮酒。你们猜一猜,他来的时候,坐哪一桌?”

    说罢,分别朝王不惊和刘小五点了一下头,示意让二人猜。

    王不惊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店小二。

    刘小五则略为吃惊地指着旁桌,道:“他?他也坐那桌?”

    店小二将腰撑直,眼睛一亮,右手大拇指冲刘小五一比,道:“官爷厉害!一猜便中!”

    王不惊心思一动,大致猜到店小二这番做作的意图,不露声色。

    刘小五却颇有得色,摇头晃脑地道:“哎,我也是通过你说那个什么郡守坐那桌猜出来的。”

    店小二又弯下腰来,凑到二人中间,道:“二位官爷,我看你们都是熟客。从长相看都是有福之人,日后必定飞黄腾达。所以,我才大着胆子,背着掌柜的偷偷告诉你们。”

    “这酉字号桌可当真是咱们店里的宝桌。要是客人们都知道了,都来抢这个桌子,咱店里可不好应对。”

    “像您二位这样的官场青年才俊,小的真心建议你们以后来就坐那桌。即便不能像狄大人那般三年连升八级,也能沾沾喜气,一年升一级……”

    说到此处,店小二稍微停顿了一下,心中仿似有一把算盘打得“噼啪”直响,眼睛骨碌碌乱转,接着用很是笃定的语气说道:“不出十年,您二位必定封侯拜将!”

    刘小五张着嘴巴,听得入了神,也不细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封侯拜将”,被店小二说得极为心动,屁股一抬,就要坐过去。

    却见王不惊一动不动,面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忙端着屁股,满怀期待地说道:“哥,咱们也过去坐坐?”

    王不惊听来,店小二这番话貌似言之凿凿,实则漏洞百出。

    狄戚那种当朝大员,怎么可能如店小二所说那样至今还坐大厅?现在来醉秋楼,必定是到后面的雅院。

    店小二并不清楚狄戚从主事到侍郎用了几年、升了几级,就把时间往少了说、官级往多了说。

    也不知道以王不惊和刘小五的情况,即便“沾了喜气”,到底要多少年才有可能“封侯拜将”,若说二、三十年,未免太久远,怕说不动二人,就胡说乱吹“十年封侯拜将”。

    不过,王不惊并没有揭穿店小二,抓住他话语中的一个错漏,笑道:“小五,这小二哥也说了,让我们以后来坐那桌。这次,就先不过去了。”

    刘小五闻言只好把屁股放下来。

    眼看刘小五都被说动了,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王不惊并不上当,还被他抓住字眼做文章,店小二却并不惊慌,眼睛一转,冲王不惊道:“官爷,以小的所见,您就别等下次了。”

    王不惊故作意外,问道:“哦?又有什么说法?”

    店小二站直了身子,左手托着抹布,右手不住掐指计算,口中不出声地念念有词。

    片刻后,又弯下腰凑向二人,说道:“寅属木,酉属金。木生金。今日,乃是寅日,坐酉字号桌再好不过。二位坐了酉字号桌,从今日开始,必定天人相契,仕途一帆风顺。大吉!大吉!”

    王不惊也暗赞店小二的急智,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一计不同一计。

    前一番说辞亦真亦假。真的是司寇勇和狄戚二人真实存在,假的是说他们借了酉字号桌的好风水才得以升官。

    后一番说辞有虚有实。虚的是喝顿酒都扯上五行阴阳,实的是仕途升迁的确讲究一定的缘法。

    计计不离大康国人痴信的风水,番番抓住公门中人想要升官的心思。

    反正闲来无事,王不惊想看看店小二还有什么招数,假装无奈地叹息道:“哎!可惜啊!可惜!我还是不能坐那桌。”

    店小二和刘小五同时睁大双眼看着王不惊,问道:“为什么?”

    王不惊回道:“我是木日生人。金克木。那张桌子克我!”说罢,再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刘小五疑惑地叫了一声“哥”,然后默默地细想王不惊的生辰,妄想计算他出生那天是属什么。

    店小二则已经反应过来,知道王不惊一直都不相信自己所说,在拿自己逗趣,双手抱拳作揖,求道:“官爷,官爷,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的错!都怪小人接驾来迟!能不能劳烦您二位换个桌。”

    王不惊不在乎坐哪桌,只是好奇店小二花了如此多功夫要他们让座是为了什么,笑道:“换到另外一桌倒是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们为什么?”

    言下之意,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胡诌,得把真实原因说出来。

    店小二知道眼前这位官爷不好欺哄,不能再胡说八道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不敢欺瞒官爷,你们现在坐的这个桌是给一位大人留的。都怪我忘了放留桌的牌子,也没提前迎住您二位。”

    王不惊本来不想为难店小二,但一听是给当官的留的,想起刑部那些翻脸不认人的官员,气不打一处来。

    心道:“在刑部被他们欺负也就罢了,出来喝个酒吃个饭还要给他们让座?”

    瞬间来了脾气,道:“来者都是客,为什么我们不能坐在这里?来这里都是喝酒吃饭的客人,还分什么大人小人?”

    “对啊!我们也是客人。”刘小五着重强调了“客人”二字。

    不容店小二开口,王不惊又道:“这厅中都是一般的桌凳,一般的景致,为什么他就非得坐我们这桌?再说了,没有放留桌牌子,没有提前告诉我们,那是你的不是,关我们什么事?”

    “对啊!关我们什么事?”刘小五也坚定地说。

    店小二再笑不出来,腰愈发弯得厉害,双手不住作揖,连连告饶。

    “二位官爷,小的该死,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王不惊心知京城这些店小二都八面玲珑,表面恭恭敬敬,说的话却不尽不实,今日不想被他摆弄,便不再理会他。

    店小二知道二人都是熟客,只是晌午不常来,也知道自己吃罪不起这两个衙役,更不敢惊动掌柜,免得自己挨罚。

    眼见二人不吃自己的讨饶,只好任由他们坐了,心里希望他们快点吃完,如果到时候那人来了,二人还没走,再见招拆招。

    约莫过了两刻,王、刘二人喝得正酣。

    楼梯缓缓升上来一个老者。

    老者看上去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眼神迷离,面黄肌瘦,胡子倒是颇为浓密黑亮。

    乱蓬蓬的头发用一支木簪随意束住,身上穿了一件官服,却满是灰迹、油污,整个人看上去颇为邋遢。

    老者径直走到王、刘二人桌前,双眼一翻,右手中指微曲,“咚”地在桌子上一敲,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两个,是哪个衙门的?”

    王不惊余光瞥见老者直直朝他们走过来,心道:“店小二说的大人应该是他了”,待他敲桌,转头细看。

    见这老者虽说衣服很脏,但还是看得出是四品官服。

    尚书才二品,这貌不惊人的老者居然是四品大员?

    无奈,王不惊已对吏途无欲无求,即便是刑部的官员,在这酒楼遇到,他也不一定有心思去理会。

    至于这邋遢官员,谁管他是哪座庙的神仙?

    瞟了一眼,没有回答,把筷子夹着的一块牛肉送到嘴里,吃得吧唧声响。

    刘小五也认出了这老者穿的四品官服,正待要起身行礼,但见王不惊坐着岿然不动,心道:“哥不动,我也不动”,学着王不惊的样子坐着不动。

    “嘿!”这两个小衙役居然不理会四品大员?

    老者有点意外,扯着嗓子道:“你们这两个小衙役,见了本官,也不行礼,也不让座,倒是与众不同。说吧,哪个衙门的?”

    按照大康国官制,同属一个官衙的隶员见到上司,要主动行礼报号。

    不同属一个官衙的,一起办差的时候,也要将其它官衙品级比自己高的官员当做自己的上司一般尊敬。

    至于今天这种私下相遇的情况,三人又不属于同一官衙,王、刘二人可以不主动行礼,三人如何相处也没有明文规定。

    但按照官场潜规则,低品级官员即便私下无干场所,也应主动向高品级官员行礼。

    王、刘二人还是没理那老者,自顾自吃菜喝酒。

    让二人没想到的是,老者对二人的无礼不以为杵,也没有继续纠缠,竟一屁股大喇喇地坐到二人桌子的空席位上,伸出鹰爪一样瘦骨嶙峋的大手,抓起筷筒中的筷子,老实不客气地夹菜便吃。

    王、刘二人对视一眼,都觉有趣,也没说话,心想,倒看看你还要干什么。

    老者吃了两筷,右手“啪”地将筷子一放,顺手就抄起坐在他右边的刘小五才斟满的酒杯,一口干了。

    这下,刘小五不乐意了,道:“哎,我说你这老者,吃我们的菜也就罢了,怎么还喝我的酒啊?”

    “哎,我说你这衙役,坐我的桌子也就罢了,怎么还不让我喝你的酒啊?”老者有样学样。

    “哎,我说你这老者,谁说这是你的桌子啊?”

    “哎,我说你这衙役,谁说这不是我的桌子啊?”

    “哥,这老者有意思。”刘小五笑道。

    “哥,这小子有意思。”老者学道。

    “哥,他又在学我。”这是刘小五说的。

    “哥,我又在学他。”这是老者学的。

    “他莫不是和我一样,是个傻子吧?”刘小五边说,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端详老者。

    “你才是傻子!”老者白眼一翻,举筷又去夹其它的菜来吃。

    “哥,他不学我了,嘿嘿嘿。”刘小五竟然生平第一次与人斗嘴胜出,欣喜万分。

    从这老者的官服和行为举止看,王不惊认定他应该不是六部衙门的官员。

    一开始的两板斧没起作用,既没生气,也没自逞官威欺压二人,这老者也不是那种令人生厌之人。

    种种迹象表明,这老者应是一个生性随意、不拘小节之人。

    “这种人也能身居四品?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衙门。”王不惊心道,对刘小五回道:“知道了,吃吧。”

    老者将桌上的菜肴都各尝一口之后,“啧啧”有声,连连摇头,自顾自说道:“酒不好,菜不佳。粗劣,粗劣。扫兴,扫兴。”

    说罢,把筷子一放,扯着嗓子冲楼下大喊:“小二!”

    没迎住王、刘二人,店小二确实是无心之失。

    没迎住这老者,店小二就是有意为之了。

    明知这老者来了可能会与王、刘二人起冲突,但两拨人都是客人,都得罪不起,况且此刻客人不多,掌柜的不在店里,店小二干脆来个视而不见,坐等两拨人自己纠扯清楚了自己再露面。

    至于这两拨客人会不会因此不来醉秋楼了,店小二才不在意。

    自打老者进店,店小二便已看到了,躲着没现身。

    老者上楼之后,店小二便站在楼梯中段,偷偷探头去看,见三人说了几句,并未大声争吵,最后竟坐在一桌上吃喝起来,又惊又喜。

    此刻,听到老者叫他,店小二假意“咚咚咚”地在楼梯上用力踏了几脚,才大声应道:“来了,来了。”

    跑到三人跟前,店小二连连躬身作揖,一迭声地笑道:“哟,您老来了!哟,赶巧了!这两位客官也觉得辰字号桌风光极佳、仙气飘飘,定要沾沾您老人家的仙气呢。”

    店小二没叫老者“大人”,也不像刚才那样称王、刘二人是“官爷”,而是说“客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今日你们三人都是“客官”,不是当官的。

    既然是“客官”,自然得讲究先来后到,是他们“定要”把你惯常坐的桌子先占了,可不能怪我。

    老者哪管店小二这些小心思,问道:“今日是张大厨掌勺吧?”

    店小二微一欠身,挂着抹布的右手竖起大拇指,道:“哟,您老记性真好!今日正是擅做各色飞禽鸡鸭的张大厨。”

    老者点点头,道:“好。上酒上菜吧。”

    店小二并未挪动,依旧躬着身,滴溜溜将三人看了一圈,问道:“上?哪桌?”

    老者曲着中指在桌上敲了三下,道:“这桌。”

    店小二还是没动身,看向王、刘二人。

    刘小五正要开口,却见王不惊右手拿着筷子摆了一摆,示意他不要说话,便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店小二见状,心道:“既然你们不反对,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高声应道:“好嘞!”咚咚咚飞快跑下楼去了。

    过不多时,店小二带着传菜杂工上楼来。

    杂工用一个上菜盘端了两坛酒。

    二人来到桌前,店小二冲老者问道:“客官,放哪儿?”

    老者面露不悦,道:“不是说了这桌吗?”

    店小二得了三人中长官的令,这次没有看王、刘二人的脸色,应了一声“得令”,三下五除二把桌上的残羹冷炙和盘子碟子堆叠起来,挪到旁桌。

    “唰唰唰”地用抹布把桌子擦拭干净,头一歪,示意杂工把酒端到桌上,吆喝道:“极品女儿红,来咯!”

    王不惊已吃饱喝足,端坐不动,静静看着店小二行云流水地收拾、上酒。

    见上的居然是极品女儿红,心里咯噔一下,“这酒可不便宜。”来了兴致,要等着看这老者到底吃什么。

    刘小五则一边剔着牙,一边含混不清地催促店小二:“快点儿,快点儿。”至于让店小二快点儿做什么,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店小二与传菜杂工将收拾起来的盘子碟子筷子等放进上菜盘,噔噔噔下楼了。

    不到一刻钟,店小二与传菜杂工就开始一趟趟不住上菜,边上菜边报菜名。

    “凤凰脑来咯!”

    “鸡髓笋来咯!”

    “十宝丸子来咯!”

    “雉羹来咯!”

    ……

    桌上,一盘盘、一碟碟、一碗碗、一盆盆,很快被新酒新菜堆得满满当当,都是王、刘二人之前没见过的菜肴,摆盘精致,刀工精巧,色香俱全。

    老者一直没有动,待菜肴全部上齐,才慢慢斟了一杯酒抿一小口,道一声“好酒”,放下杯子,提筷开吃。

    刘小五本已吃得肚子鼓鼓,但这么多精美菜肴当前,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见老者动了筷,实在忍不住了,道:“你吃我们的,我们也吃你的!”

    拿起筷子,伸进那盘“凤凰脑”中一通乱夹,却哪里夹得起来?

    老者看着,也不说话,拿起自己餐盘中的勺子,舀了一勺倒在盘中,溜溜吸了,一舔嘴唇,咂舌回味。

    刘小五有样学样,也舀了一勺吃了,但觉美味异常,忙不迭拿起筷子,乱夹乱吃,一边吃,还拿起那壶“极品女儿红”倒了便喝。

    王不惊不像刘小五那样狼吞虎咽,但也没客气,不请自吃,一一品尝。

    老者并不介意二人吃他的酒菜,一言未发,只是吃喝,见刘小五吃的方式不对,就示范一遍。

    余下时间,三人各自埋头苦吃,谁也没说话。

    王、刘二人吃得酒足饭饱,叫了店小二来结账。

    “一并结了。”店小二还没开口说话,那老者吩咐到。

    “哎,为什么一起结啊?”刘小五忍不住问道。

    王不惊摇了摇手,道:“没事,一并结吧。”

    店小二满脸堆笑,算也没算,道:“官爷,拢共是七两二钱。”

    “你说什么?七两二钱!”刘小五瞪大双眼。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如此豪奢的酒菜,更不相信桌上这些酒菜竟然值这么多银子。

    “官爷,您别看这些菜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那可都是下了大功夫、花了大价钱才能做出来的极品菜肴。”

    “单说这凤凰脑,需用鹌鹑、鸽子、鸡、鸭、鹅五种禽类代表五行,共一百零八只,合三十六天星、七十二地煞之数,每只则只取其脑髓……”

    店小二一道道地介绍这些菜肴的食材和繁复做法,听得王不惊目瞪口呆、刘小五瞠目结舌,没料到做道菜还可以玩出这诸般花样。

    “拿去吧。”店小二说完,王不惊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又在一堆散碎银子中掂了二两二钱,递给店小二。

    王不惊一向对钱财并不看重,又见这老者没有各府各部衙门里那些官员的俗气,倒有几分邻家老者的憨气,让人讨厌不起来,便痛快给了银子。

    老者好像觉得理所应当,也不说声谢,自顾喝酒。

    二人起身要走,刘小五见那盘“九凤珍”还有一扇翅膀没吃完,便伸手去抓。

    不料,将要抓到之时,老者抢在前头,一筷子夹住,送到嘴里吧吧吃了。

    “嘿嘿,这老者。有趣,有趣。”刘小五笑道。

    那老者还是没有回话,依旧自顾自地吃。

    “老伯,告辞!”王不惊一拱手,带着刘小五走了。

    之后的日子,隔三差五去醉秋楼喝酒吃饭时,刘小五总要躲开那张桌子,生怕那老者再来花王不惊的银子。

    不承想,每次遇见,那老者先到酒楼已经开始吃了还就罢了,只要是他后到,随便王、刘二人坐在哪里,他都要挨过来同他们一起坐。

    坐下之后,先问店小二是哪位大厨掌勺,问了也不点菜,坐等店小二上菜。

    每次,上的都是王不惊和刘小五此前没有见过的。

    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煎、炒、烹、炸、煮、熬、炖、溜、烧、汆……

    喝的也是丰富多样,发酵的、蒸馏的、勾兑的,白的、黄的、红的。

    不同的菜式配不同的美酒,不同的美酒配不同的杯子。

    一直吃到王、刘二人起身要走,老者定会叫店小二找王不惊一并结账。

    王不惊见那老者只是每月初那几日常见,月中和月末从来未曾在醉秋楼见过。

    料想必是一个饕餮之徒,月初发了饷银就来醉秋楼大吃大喝,月中、月末囊中羞涩就不来了。

    心道,就当是跟着长了见识,也算犒劳自己和刘小五,何况也不是时时遇到,每次结账倒也并不计较。

    王不惊与刘小五就这样刑部当差、醉秋楼喝酒、乐瑶坊快活,又混了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