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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查

    府上管家竟然在朝议进行之时找到宫里来,看来诸葛一我府上肯定出了大事。

    诸葛一我眉头微蹙,道:“知道了,让他候着,我随后就去。”

    随即,说道:“诸公,月支平叛增兵安排既然都无异议,各部府衙抓紧办理。葛阁老,简要说一下南平郡和虎贲军循例鉴查的安排吧。”

    鉴查制是大康国重要的官员考核、监督制度。

    每郡五年一次,每军六年一次。

    由鉴查府派遣府中侍郎为鉴查官,再从各部府衙抽调相应官员参与,组成特查司,对郡州和军队的政绩、选才、廉政、司法、官声、账目、积案等各方面进行全面的检查和考核,并核查郡州百姓和军队官兵对郡守州官和统兵将领的检举。

    鉴查结果将作为郡守州官和统兵将领考核时最重要的依据。

    所以,每次鉴查,不但各郡和各军颇为紧张,京城的各方势力也很重视。

    其中,对鉴查结果影响举足轻重的鉴查官的选任,往往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此次鉴查的南平郡郡守司寇勇,从表面上看并不属于京城的任何势力派别,在京任职时与各方势力都很热络,却又游离其外。

    三年前,选任南平郡郡守时,有三人候选。

    其中,排名前二的两人争夺太过白热化,元老们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朝议了三次都没得出定论。

    第四次朝议时,众元老再次吵翻了脸,本着“我得不到,宁愿让他人得到也不能让你得到”的心态,加之司寇勇不属于哪一帮、哪一派,就一致同意司寇勇为南平郡守。

    因为这个缘故,大家都不关心对南平郡的这次鉴查。

    由于军队的特殊性,对各军的鉴查就是查查账,看统兵将领有无贪墨,重点核查是否克扣士兵军饷,总体而言形式大于内容,往往是走过场。

    葛思贤简单禀报之后,元老院很快同意了由鉴查府侍郎张糸任鉴查官,总领这次对南平郡和虎贲军的特查司。

    诸葛一我三言两语结束朝议,匆匆出朝会殿而去。

    朝会殿出来,步行百余步,穿过殿前广场,就到了皇宫正南的承天门。

    承天门一门两洞。

    居间正门只有皇帝和元老院八位元老可行。

    侧面两个洞门,嫔妃皇子、文武百官可行。

    至于太监宫女、侍卫杂役等其他人等,只能走承天门往东百余丈外,位于皇宫东南角的朱雀门。

    虽然是诸葛一我的管家,但诸葛平章并非朝廷官员,也非内官、宫人,只能在门外候着。

    诸葛一我出了承天门,见府上管家诸葛平章正焦急地不停踱步。

    诸葛平章见到诸葛一我,快步过来,在他耳边窃窃耳语。

    诸葛一我听后,罕见地脸色大变,道:“尚未惊动夫人吧?”

    诸葛平章道:“没有。”

    “八王共治”之后,在承天门和朱雀门之间建了一排值候房和马厩,供上朝的元老和官员的随行护卫和车夫休息。

    护卫和车夫听到散朝钟响起,驾车、牵马按品级列队迎接主人。

    此时,诸葛府上的马车已驶到跟前,诸葛一我正欲上车,项柱庭已跟了出来,问道:“老师,家里出了何事?”

    诸葛一我眉头紧锁,道:“诸葛凡那逆子在太学宫杀人,被围在里面了。”

    大康百姓都说,诸葛一我德能兼备,是元老院设立这么多年来最为敬业有为的首老。

    特别是皇帝宇文幸去太真宫后,诸葛一我更是日夜操劳,为大康鞠躬尽瘁。

    可惜太过忙于公事,疏于管教,养了诸葛凡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两年多前,诸葛凡在舅舅郑世光的举荐和强迫下,到太学宫就学。

    在太学宫首席的严厉约束下,诸葛凡在太学宫倒是一直没翻起什么浪。

    熟知他的人都认为诸葛凡从太学宫学习三年之后,即便不能脱胎换骨,也会大有改观。

    万万没想到,眼看三年之期过了大半,诸葛凡今日竟然闯出杀人大祸。

    项柱庭大吃一惊,道:“当真?”

    转念,道:“若是失手误杀,倒也并非没有回环之地。”

    项柱庭并不知道是否误杀,但既然是上司兼恩师诸葛一我的公子杀了人,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就算是故意杀人也可查办成误杀。

    只要是误杀就可以判定他不用偿命。

    性命无忧,后面一切都好说。

    “此事需到了太学宫查清现场详情才明了。”诸葛一我回头看了一眼项柱庭,道:“正好,你和我同去,一起查察清楚。”

    项柱庭心想,如果他与诸葛一我一起到现场查看,当着太学宫学官和学子的面,坐实了诸葛凡的罪状,想再做些回旋就没什么余地了,难以保住诸葛凡。

    以诸葛一我的心思,不应该没想到这一层,估计是急火攻心,一时没有思虑周全,便提醒诸葛一我,道:“学生此时是否不便出面?”

    哪知诸葛一我好像还是没明白,道:“有何不便?你乘我的车,路上一起听平章说说情况。”

    项柱庭心想,既然你要拉我去,那就去吧,赶到太学宫还有一段路程,路上等诸葛一我的心情平复了,定能想通自己不便出面的关键。

    到时,自己不下车露面便是。

    诸葛一我所乘之车是一辆驷马大车,他与项柱庭、诸葛平章一起坐进去,车内空间也都是绰绰有余。

    诸葛一我上车后便靠在居中榻上闭目养神。

    诸葛平章弯腰在侧,一边给诸葛一我头上舒经活血,一边细细禀报目前打探到的太学宫那边的情况。

    待诸葛平章说完,诸葛一我又问了一些细节,但诸葛平章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到朝会殿,对其中关键也知之不多。

    待二人说完,项柱庭把自己的顾虑告知了诸葛一我,被一口回绝。

    诸葛一我说道:“蒙先帝和今上盛眷,数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为社稷黎民操劳。”

    “殚精竭虑都是为了重振我大康荣光,以报君恩。”

    “今上修仙以来,我能勉力操持元老院,保得朝野不乱,无非是因为我忠心正派。”

    “诸葛凡这逆子,自小便不走正道,今日闯出如此滔天大祸,该杀便杀。”

    “朝廷断不能因为他是诸葛一我的儿子就法外施恩!”

    “否则,日后面对朝野非议,我还有何面目代今上坐镇元老院?又如何报答先帝和今上的隆恩?”

    项柱庭听诸葛一我说得大义凛然,心志坚定,也不好再劝,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从承天门到太学宫,要自北向南,由笔直的通天大街行十里到京城最南端的去国门,再沿着升平街自西向东行四里才能到。

    驷马大车接了诸葛一我三人便一路疾行。

    此时街市上已人潮涌动,虽有护卫开道,但速度也提不起来,三人花了三刻钟才赶到太学宫。

    刑部和京兆府官员早已闻讯赶来,命众衙役将太学宫大门团团围住,将人群拦在门外广场上。

    广场上,乌泱泱围了上千人,正与守在门前的衙役推推搡搡。

    其中,读书人打扮居多。

    马车在广场边停稳,项柱庭正自犹豫要不要下车,诸葛一我拉了他的手,道:“走,我们一起进去。”

    二人还没下车,人群中已有眼尖的仕子猜出是诸葛一我来了。

    大康对车舆有一定规制。

    皇帝御辇十六驾,皇后、太子八驾,皇子、公主、嫔妃等皇族,以及王公、元老等重臣四驾。

    虽说近些年礼制有些崩坏,也有擅乘驷马大车的要员、富商,但在京城之内,除了王公、元老,还没人敢大摇大摆的乘驷马大车。

    此刻,乘驷马大车出现在太学宫门前之人,除了诸葛一我,还能是谁?

    那眼尖的仕子在人群中转身对着诸葛一我车停的方向,手臂一指,高呼“诸葛首老来了”。

    人群听言,纷纷朝手臂所指方向看去,见到正在下车的诸葛一我,呼啦啦一下就围了过来。

    随身护卫首领早在诸葛一我还在朝议之时,就得了诸葛平章的叮嘱,提前做了部署。

    诸葛一我的驷马大车在广场上将将停稳,护卫首领和八名护卫九人九骑便已在马车周围围成一圈。

    见人群涌了过来,护卫首领一声令下,八名护卫“唰”一声齐齐将腰刀抽出,一跃而下,将刚刚下车的诸葛一我和项柱庭护在身后。

    待原本聚在太学宫门前的人群后排变前排,将诸葛一我一行围在中间,那眼尖的仕子高举手臂,大声喊到:“杀人偿命!”

    有了领头之人,人群便跟着齐声呐喊。

    “杀人偿命!”

    “考荐同命!”

    “严惩凶徒!”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

    诸葛一我如岿然的昆仑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

    很快,自太学宫方向,人群从后至前被撕开一条大裂缝。

    百来名衙役手持杀威棒开道,拨开人群,将刑部侍郎黄香山和京兆尹苗玮送了进来。

    护卫首领见状,闪身将黄香山和苗玮让到身后的诸葛一我面前。

    黄香山和苗玮正待拱手行礼,被诸葛一我举手制止。

    项柱庭顺势将黄、苗二人拉到身旁,一起站在诸葛一我身后。

    跟随黄、苗二人的众衙役本以为是要来接诸葛一我进太学宫,不料长官们都站在这里不走了。

    京兆府随行而来的捕头见事较为机敏,忙招呼众衙役挥动杀威棒驱赶人群,在马车周围又围了两个圈。

    如此一来,人群与诸葛一我众人之间,便有了一丈之距,中间还隔了两圈衙役和一圈护卫。

    诸葛一我的安全暂时无虞了。

    喊了一阵,人群越聚越多,达三、四千之众。

    一开始,人群还以读书人为主。

    到得后来,路过的贩夫走卒,甚至附近的明妓暗娼都围过来看热闹。

    有些小偷、无赖便趁机混迹其中,干些扒手、揩油之事。

    一时间,被窃苦主的咒骂,被摸女人的尖叫,在人海中溅起一朵浪花,又扩散开来,推动一波人潮涌动。

    读书人的呐喊声势反倒逐渐减弱,最终变成了一团团自说自话和交头接耳的杂乱之音。

    诸葛一我知道此刻这些读书人的激愤之情和昂扬斗志都已大大减退,再等下去就不是读书人的事了,早不得晚不得,时机刚好,便附耳向护卫首领交代几句。

    护卫首领得令,运起元力,朗声道:“诸位,诸葛首老有话要说。”

    广场上虽然人声喧哗,但护卫首领这句话仿佛是长了翅膀的飞蛾,精准无误地飞入众人耳朵,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诸葛一我官声极佳、声望正隆。

    广场上众人闻言都安静了下来。

    诸葛一我缓缓开口,护卫首领便一字一句地高声将话传出去。

    “诸位仕子,承先帝和今上隆恩,老朽恬居首老之位。”

    “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圣恩,愧对黎民。”

    “向来克己复礼,为官为人未尝有失职失德之处。“

    ”若言有失,便是对诸葛凡疏于管教,以至酿成今日之祸。倘若诸葛凡当真杀人。”

    诸葛一我说到此处,那眼尖的仕子大声插话道:“什么叫倘若当真?那么多人亲眼看到诸葛凡杀人,难道还有假?大家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人群又七嘴八舌地骚动起来。

    地痞无赖趁机起哄,搅动人浪向圈中心的诸葛一我诸人涌将过来。

    项柱庭、黄香山和苗玮高声命令众衙役横握杀威棒,组成一圈护栏,拼死抵住涌过来的人浪。

    九名护卫则紧紧护在诸葛一我身前,紧握腰刀,密切关注周边人群,随时准备出手制服漏进来的人。

    眼看形势不妙,项柱庭贴近诸葛一我耳边,禀报要让衙役开道,护送他离开。

    此刻,若是用武力开道,对阻拦者生死勿论,即便有数千之众,众衙役和护卫依然能保得诸葛一我平安离开。

    但若有人被打死,诸葛一我义德之名将极大受损。

    诸葛一我心里明白,百姓只是对大康世族积年来的跋扈蛮横心怀愤恨,趁此机会发泄而已,并不是真的对他有什么不满,面色淡然,一口否定了项庭柱的提议。

    项柱庭担心事态继续恶化,诸葛一我又不愿以武力压制离开此地,心里正焦躁万分,忽听到升平街西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响。

    广场上众人都听到了升平街传来的马蹄声,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由远及近,当先一名年轻将军率两百骑盔甲鲜明的禁卫军正飞速驰来。

    禁卫军可不像府衙的衙役那般客气,到了人群边缘,但遇有人阻拦,手中马鞭便劈头盖脸地抽过去,打得众人四散奔逃,将原本如一块圆形煎饼般的人群啃了一个缺口出来。

    照此情形,不消半刻钟,禁卫军便可由外到内开出一条道来,但被马鞭打伤,以及人群挤压踩踏造成的伤亡就不好说了。

    诸葛一我见状,忙令护卫首领传话,制止了禁卫军对人群的冲击。

    由于诸葛一我制止得很快,禁卫军一停,人潮浪了几浪便又停了下来,纷纷看向在京城百姓中口耳相传,年轻有为的禁卫军副统领百里煊。

    率领禁卫军赶来的副统领百里煊,面目极为俊朗,身躯高大修长,着一副盆领铁甲,胸前的明光铠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光,胯下那匹雄姿勃勃的乌骓神骏飞奔而来却气息如常。

    百里煊手腕微抖,将马鞭的鞭子如灵蛇甩尾般缠回鞭杆之上,看也不看,随手扔给身后的亲兵,抱拳朗声道:“诸葛首老,百里煊前来护驾。”

    诸葛一我传话道:“有劳将军!”

    百里煊命令身后的禁卫军原地等候、听令行事,只带两名亲兵驱马缓步向人群中心的诸葛一我而去。

    广场上的人都久居京城,心里很清楚,倘若阻拦,刑部和京兆府的衙役至多用杀威棒在自己身上打上一棒,但这些着甲持刀的禁卫军丘八可是真的会拿刀砍人的!

    百里煊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靠后,自觉闪出一条道来。

    很快,百里煊便到了诸葛一我跟前,端坐马上,再次抱拳向诸葛一我道了一声:“首老!”。

    按照大康军制,兵将在战时见到长官不用下马。

    百里煊不下马行礼,是向诸葛一我暗示,他是身在战时,人群倘有异动,随时可冲杀平息。

    百里煊又同项庭柱见了礼,便掉转马头,骑到最外圈的衙役前面,剑眉下的星目炯炯横扫四周,透出一股睥睨之气。

    有了百里煊压阵,人群再也不敢冲撞诸葛一我众人。

    有的仕子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边说边冲诸葛一我方向指指点点。

    有的女子看着鲜衣怒马的百里煊,与身边的女子一起吃吃低笑,相互打趣。

    那些小偷、无赖此刻也规规矩矩,不敢乱动。

    “诸位。”

    随着护卫首领的一声高呼,诸葛一我的传话又再次响彻整个广场。

    “太学宫乃我大康文运所在,朝廷断不会容忍任何人在此行凶!”

    “老朽也是太学宫学子出身。”

    “就读太学宫之时,多蒙学官厚恩、同窗厚爱。”

    “每念至此,无不感激涕零。”

    “所以,老朽绝不会容忍任何对太学宫的亵渎之行!”

    “所谓杀人偿命。诸葛凡倘敢在太学宫杀人,我绝不姑息!定会给朝野一个明白的交代!”

    此时,那眼尖的仕子已挤到内圈百里煊马前,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深鞠一躬。

    高声道:“诸葛首老,您的人品德行在百姓心中有口皆碑,我们是信得过的。既然您都如此说了,我们自然相信您会公正查处。我与众学友会在太学宫门口静候佳音。”

    诸葛一我道:“好!”说罢,便要往外走。

    谁知,仕子不惧百里煊如刀般冷峻的目光,站在马前,道:“诸葛首老,还有一事禀报。”

    得到诸葛一我点头示意后,说道:“就在您还没有到太学宫之前,我与众学友已经议定,倘若此事处置不公,我们就会到皇宫前鸣鼓喊冤!”

    百里煊指着仕子,怒喝道:“你敢!”

    诸葛一我心念一动,说道:“将军不要动怒。”

    随即,走到马前,对仕子道:“你随我们进去。”

    仕子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已有两名衙役在苗玮的眼神示意下,一左一右将他双腋架住。

    旁边的读书人纷纷叫嚷起来:“不可抓人!”“放开!”

    同一时刻,诸葛一我对两名衙役喝道:“不得无礼!”

    两名衙役吓得忙甩开仕子,弹身退开。

    仕子面不改色,双手将衣袖一抖,高声对身旁的读书人高声道:“诸兄勿动!诸葛首老义德齐天。我这便随他一同前去。诸兄静候佳音便是!”

    诸葛一我看了仕子一眼,对身后的项柱庭众人道:“走吧。”

    黄香山和苗玮忙指挥一班衙役领前开道,诸葛一我先行,项柱庭与仕子跟在身后,余下衙役缀在后面,百里煊骑马最后压阵,一行人终于出了广场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