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堂审
京城已有数日不曾下雪了，今日又是暖阳当空。
街市上的乞儿们都倚在向阳避风的墙角，晒着太阳，借着明晃晃的日光，一只只地将破袍子里的虱子捉出来捏死嗑了。
镇氏家族府中的逍遥阁应该是大康最为冬暖夏凉的地方。
逍遥阁在镇府后院，四面临水，高出水面两尺有余，只有一道浮桥与花园相连。
四面墙板和地板均是中空，里面夏填冰块、冬装碳。
尤其是大理石铺就的中空地板，不但施工、维护的耗费极为庞大，填冰装碳所需的人工也甚多。
与其说填装的是冰和碳，还不如说是金和银。
为此，即便是皇宫，也只有皇帝办公的上书房才有类似奢靡设计。
所谓地生阴阳，不论是冬日还是夏天，冷热之源都来自地下。
地板冬暖夏凉，整个逍遥阁便如同仙境一般舒适。
如此设计更有一绝，有了厚厚的墙体和地板阻隔，逍遥阁内之人便能在夏天感受不到冰块的冷冽，冬日也免受碳火的烟熏。
镇铭锏此刻格外烦躁，一进逍遥阁便将皮裘扯下来扔在塌上，端起几上还冒着热气的参汤一饮而尽。
待镇铭锏坐定，镇氏族长、镇老大镇铭钧阴沉着脸，把手中一份已打开的密信递给他。
“果然如我之前所料，此次我们镇氏面对的敌人深不可测。”
镇铭锏一把抓过密信，草草看了，道：“满级宗师？”
镇老大缓缓点头，道：“不错。也只有满级宗师才能如此来去无踪。”
镇铭锏道：“即便是满级宗师，以下卫郡分号库房的重重机关守卫，贼人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镇老大看向屋顶，凝思良久，道：“老二，这才是我最为担心的。”
镇铭锏不明所以，道：“满级宗师也无非一两个，难道我镇氏还对付不了？”
镇老大摇摇头，道：“你说得不错，即便是满级宗师，也不可能盗我镇氏如此多的票号来去自如，却让我们无迹可寻。”
“那是为何？”
镇老大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道：“镇四海有内奸！”
镇铭锏在几上重锤一拳，将几上的汤碗都震得掉落到暖塌中。
“他娘的！此前假银票我就想过此事。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倘若被找出来，定要灭其满门！”
镇老大面无表情，道：“不好找。”
“假银票的秘语，每个郡的郡府、通要之地的分号掌柜、通鉴都知道，这就是上百号人。我算过，加上告老的，不下一百三十人。此次各分号被盗，贼人来去自如，定是知晓库房的机关和守卫布置内情。知晓内情的又有掌柜和护院上百人。两事合并，秘语和机关守卫都知道的总号、分号掌柜，共有六十多人。这六十多人为我镇氏效力的时间短则二十年，长则超过四十年。每个人的身世，此前都多次排查过，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若要从中再次排查，恐怕耗费日久，却难有成效。”
听了镇老大一番话，镇铭锏也觉得抓内奸一事无从着手，道：“难道就任由这厮吃里扒外害我镇氏？”
镇老大道：“内奸一事自然要查。但眼下还有几件更为紧要之事需立即着手。”
镇铭锏口渴难忍，咕嘟嘟地端起镇老大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道：“大哥，哪几件事，你说，我马上去办。”
镇老大道：“第一，立即传讯各分号，就地招募元力高强的武林高手，价钱不论，加强守卫，绝不能再发生一起盗案。”
镇铭锏眼睛一瞪，道：“价钱不论？”
“不错！”镇老大眉头紧皱，道：“近日，我总感觉心里发慌。贼人实力太过强大，手段极为老练毒辣。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恐怕是我镇氏百年来面对的最强对手。此时，我们绝不能再计较花多少钱了。”
听老大说得如此沉重，镇铭锏却不以为然，道：“数百年来最强对手？大哥，你也太长他人志气了吧？”
“老二，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是你还没有看透当中的可怕之处。”
镇铭锏道：“大哥。我也知道很不好对付。他们盗取镇四海的库银，盗得不多，但已足够扰乱人心。想我镇氏，多少年来领袖票行，何曾有人敢惹？老百姓和商家，甚至朝廷都愿意将银子存到我们票号，由我们来存兑。但是现在这样一搞，我们这半年来的存银业务已下滑了三成。”
镇老大道：“先盗票号，再散谣言，扰乱人心。盗案不断发生。谣言也如同是一夜之间就传遍市井，想要追查都无从着手。咱们现在就如同与空气搏斗，根本无从着力。所以，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是要算到他们下一步可能会做什么，先行做好相关部署。”
镇铭锏道：“老规矩，大哥你说，我去跑腿。”
“咱们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召集达三江等其它票号，让他们盘存各号库银，以便随时应对挤兑。”
镇铭锏道：“挤兑？百余年来，咱镇氏都没有被挤兑过吧？”
“是的。咱们镇四海是天下第一票号，哪个库房不是金山银山？每个分号周围，都有三个以上的分号可以在得到讯息之后一日之内将银子支援过去，应对挤兑。此其一。其二，户部尚书历来是我们镇氏举荐的。朝廷也有稳定票行之责。倘若我们一时应对不了挤兑，国库也应开库放银。朝廷的背书，才是我们镇四海雄霸大康票行最重要的依凭。”
镇铭锏点点头，道：“大哥的意思是，除了其它票号，我得提前与朝廷知会？”
随即，“哈哈”一笑，道：“李佑那个家伙还用得着担心吗？”
镇老大伸手摇了摇，道：“我担心的是诸葛一我。”
镇铭锏道：“诸葛一我？这个书生，号称首老，这些年来还不是要看我镇氏脸色行事？”
“老二，你可当真小觑这个书生了。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些年，特别是宇文幸跑了之后，表面上看大康朝廷的事情都是八元老共议商定的。实际上，如果深究，很多事情到得最后，好像是随了我们七家的意思，但又好像都是按照诸葛一我的意思去办的。到底是他听话呢？还是我们被他利用了？其中的玄机，我还没参透。无论如何，对于此人，我们不得不防。关键时刻，倘若诸葛一我刁难，可能一天两天就将决定我们镇氏的命运呐！”
镇铭锏哼了一声，杀意闪现，道：“大哥，留着他这个首老，无非是我们七家都不想大康乱起来。倘若他敢造次，咱们把绊脚石一脚踢开便是。”
镇老大道：“你这两日去找他一趟，敲打敲打。”
说罢，看着镇铭锏的样子，想到他这几十年来过惯骄奢淫逸的日子，早就丧失了年轻时的闯劲，恐怕元力已衰退得不成样子了，道：“这第三件事，便是金库护卫，以及你的安全。”
镇铭锏笑道：“大哥，你多虑了，我平日都在这京城出入，想必那贼人尚不至于在京城行凶吧？”
镇老大看了看自己残缺的双腿，道：“不可大意。咱们镇家这些年来都是你在外抛头露面，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孩子们一时还撑不起来。”
大哥这番话也是为了家族考虑，镇铭锏也郑重起来，道：“好吧。我今日便调欧阳大师回来陪我一段时日。”
街市上的乞儿们都倚在向阳避风的墙角，晒着太阳，借着明晃晃的日光，一只只地将破袍子里的虱子捉出来捏死嗑了。
镇氏家族府中的逍遥阁应该是大康最为冬暖夏凉的地方。
逍遥阁在镇府后院，四面临水，高出水面两尺有余，只有一道浮桥与花园相连。
四面墙板和地板均是中空，里面夏填冰块、冬装碳。
尤其是大理石铺就的中空地板，不但施工、维护的耗费极为庞大，填冰装碳所需的人工也甚多。
与其说填装的是冰和碳，还不如说是金和银。
为此，即便是皇宫，也只有皇帝办公的上书房才有类似奢靡设计。
所谓地生阴阳，不论是冬日还是夏天，冷热之源都来自地下。
地板冬暖夏凉，整个逍遥阁便如同仙境一般舒适。
如此设计更有一绝，有了厚厚的墙体和地板阻隔，逍遥阁内之人便能在夏天感受不到冰块的冷冽，冬日也免受碳火的烟熏。
镇铭锏此刻格外烦躁，一进逍遥阁便将皮裘扯下来扔在塌上，端起几上还冒着热气的参汤一饮而尽。
待镇铭锏坐定，镇氏族长、镇老大镇铭钧阴沉着脸，把手中一份已打开的密信递给他。
“果然如我之前所料，此次我们镇氏面对的敌人深不可测。”
镇铭锏一把抓过密信，草草看了，道：“满级宗师？”
镇老大缓缓点头，道：“不错。也只有满级宗师才能如此来去无踪。”
镇铭锏道：“即便是满级宗师，以下卫郡分号库房的重重机关守卫，贼人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镇老大看向屋顶，凝思良久，道：“老二，这才是我最为担心的。”
镇铭锏不明所以，道：“满级宗师也无非一两个，难道我镇氏还对付不了？”
镇老大摇摇头，道：“你说得不错，即便是满级宗师，也不可能盗我镇氏如此多的票号来去自如，却让我们无迹可寻。”
“那是为何？”
镇老大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道：“镇四海有内奸！”
镇铭锏在几上重锤一拳，将几上的汤碗都震得掉落到暖塌中。
“他娘的！此前假银票我就想过此事。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倘若被找出来，定要灭其满门！”
镇老大面无表情，道：“不好找。”
“假银票的秘语，每个郡的郡府、通要之地的分号掌柜、通鉴都知道，这就是上百号人。我算过，加上告老的，不下一百三十人。此次各分号被盗，贼人来去自如，定是知晓库房的机关和守卫布置内情。知晓内情的又有掌柜和护院上百人。两事合并，秘语和机关守卫都知道的总号、分号掌柜，共有六十多人。这六十多人为我镇氏效力的时间短则二十年，长则超过四十年。每个人的身世，此前都多次排查过，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若要从中再次排查，恐怕耗费日久，却难有成效。”
听了镇老大一番话，镇铭锏也觉得抓内奸一事无从着手，道：“难道就任由这厮吃里扒外害我镇氏？”
镇老大道：“内奸一事自然要查。但眼下还有几件更为紧要之事需立即着手。”
镇铭锏口渴难忍，咕嘟嘟地端起镇老大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道：“大哥，哪几件事，你说，我马上去办。”
镇老大道：“第一，立即传讯各分号，就地招募元力高强的武林高手，价钱不论，加强守卫，绝不能再发生一起盗案。”
镇铭锏眼睛一瞪，道：“价钱不论？”
“不错！”镇老大眉头紧皱，道：“近日，我总感觉心里发慌。贼人实力太过强大，手段极为老练毒辣。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恐怕是我镇氏百年来面对的最强对手。此时，我们绝不能再计较花多少钱了。”
听老大说得如此沉重，镇铭锏却不以为然，道：“数百年来最强对手？大哥，你也太长他人志气了吧？”
“老二，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是你还没有看透当中的可怕之处。”
镇铭锏道：“大哥。我也知道很不好对付。他们盗取镇四海的库银，盗得不多，但已足够扰乱人心。想我镇氏，多少年来领袖票行，何曾有人敢惹？老百姓和商家，甚至朝廷都愿意将银子存到我们票号，由我们来存兑。但是现在这样一搞，我们这半年来的存银业务已下滑了三成。”
镇老大道：“先盗票号，再散谣言，扰乱人心。盗案不断发生。谣言也如同是一夜之间就传遍市井，想要追查都无从着手。咱们现在就如同与空气搏斗，根本无从着力。所以，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是要算到他们下一步可能会做什么，先行做好相关部署。”
镇铭锏道：“老规矩，大哥你说，我去跑腿。”
“咱们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召集达三江等其它票号，让他们盘存各号库银，以便随时应对挤兑。”
镇铭锏道：“挤兑？百余年来，咱镇氏都没有被挤兑过吧？”
“是的。咱们镇四海是天下第一票号，哪个库房不是金山银山？每个分号周围，都有三个以上的分号可以在得到讯息之后一日之内将银子支援过去，应对挤兑。此其一。其二，户部尚书历来是我们镇氏举荐的。朝廷也有稳定票行之责。倘若我们一时应对不了挤兑，国库也应开库放银。朝廷的背书，才是我们镇四海雄霸大康票行最重要的依凭。”
镇铭锏点点头，道：“大哥的意思是，除了其它票号，我得提前与朝廷知会？”
随即，“哈哈”一笑，道：“李佑那个家伙还用得着担心吗？”
镇老大伸手摇了摇，道：“我担心的是诸葛一我。”
镇铭锏道：“诸葛一我？这个书生，号称首老，这些年来还不是要看我镇氏脸色行事？”
“老二，你可当真小觑这个书生了。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些年，特别是宇文幸跑了之后，表面上看大康朝廷的事情都是八元老共议商定的。实际上，如果深究，很多事情到得最后，好像是随了我们七家的意思，但又好像都是按照诸葛一我的意思去办的。到底是他听话呢？还是我们被他利用了？其中的玄机，我还没参透。无论如何，对于此人，我们不得不防。关键时刻，倘若诸葛一我刁难，可能一天两天就将决定我们镇氏的命运呐！”
镇铭锏哼了一声，杀意闪现，道：“大哥，留着他这个首老，无非是我们七家都不想大康乱起来。倘若他敢造次，咱们把绊脚石一脚踢开便是。”
镇老大道：“你这两日去找他一趟，敲打敲打。”
说罢，看着镇铭锏的样子，想到他这几十年来过惯骄奢淫逸的日子，早就丧失了年轻时的闯劲，恐怕元力已衰退得不成样子了，道：“这第三件事，便是金库护卫，以及你的安全。”
镇铭锏笑道：“大哥，你多虑了，我平日都在这京城出入，想必那贼人尚不至于在京城行凶吧？”
镇老大看了看自己残缺的双腿，道：“不可大意。咱们镇家这些年来都是你在外抛头露面，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孩子们一时还撑不起来。”
大哥这番话也是为了家族考虑，镇铭锏也郑重起来，道：“好吧。我今日便调欧阳大师回来陪我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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