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宏图大志
周元瀚亲自将夜访的一众卫所军官送走之后，又习惯性地吩咐了随行的赵斌几句第二日的安排。
“智取青龙山，袭杀下山虎”之后，不单单是杨国昌，彭泓澍和那些卫所军官们对周元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便是那些他半年前北上招揽的边军精锐们，此时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服气。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战场上的胜利，更有说服力！更不用说，周元瀚身先士卒，临危不惧！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身，正要回屋里休息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赵斌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心事。
周元瀚停下脚步，看了看面前这个纵使是夜间，也依旧一丝不苟，身着藏青色布面甲，头戴红缨黑盔，腰挎戚刀的心腹部将，随即缓缓道：“进屋里说吧。”
赵斌闻言，立马跟着周元瀚到了屋内，周大兴带着几个家丁守在了门口，屋里一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问我为什么放了那些土匪？”周元瀚从桌上拿起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饮尽之后，抬头看向赵斌问道：
“还是想问我，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的不敢！”赵斌当即弓腰，拱手抱拳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我知道你从这次出兵开始，就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都忍住了。”
周元瀚最欣赏赵斌的，其实也正是这一点，无论军令如何，只要最终下达，他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是个天生的军人。
“你是军中少有的读书人，这半年来，在九溪卫看了那么多兵书和邸报，知道了天下事，融会贯通之后，其他方面应该也会有长进，心里比其他人多些想法，有话想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现在打完仗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了。”
“这次少爷深入匪窝，直接手刃了下山虎，一举击溃土匪大军，弟兄们打心底里佩服。如此壮举，便是小的以前那个领兵参将，恐怕都做不到，他完全没有少爷您的胆识和魄力。”
赵斌这还真不是阿谀奉承，他在战前对于周元瀚领兵打仗的能力，就相当不信任，所以屡屡劝说对方要小心。但周元瀚用毋庸置疑的战果，以仅仅五人轻伤的代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不仅如此，对于土匪残余力量的保留，手刃张振义，在杨国昌，谢廷安，彭泓澍几人之间不断周旋，甚至还得到了彭泓澍这种地方一霸的青睐，每一件都让赵斌和他那十几个同样是边军出身的兄弟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振奋不已。
这说明了他们没有跟错人。赵斌和他的这些边军兄弟，此时已经不再怀疑周元瀚的真本事。他们甚至觉得，周元瀚从一开始身上便散发出来的那种老辣感觉，分明就是天生的大将风范。
毕竟，赵斌可能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但绝对不会怀疑彭泓澍这种老狐狸的法眼！
“有话直说，你是军中的人，不要学其他人说话绕弯子。”周元瀚摇了摇头道。“军中需要的是明确的命令，不允许有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
“是，少爷！”赵斌再度弓腰拱手，那张苦脸之下，几番犹豫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小的想知道，少爷真正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哦？”周元瀚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想到赵斌会问这个，心里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小瞧任何人，更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当然，赵斌不是一般人，这是周元瀚目前最欣赏的部将，心思缜密，见识不凡，更知道他暗地里的许多计划。
但周元瀚也不是被动的人，他立马又反问：“哈哈哈，那赵斌你说说，本官真正的谋划是什么？”
赵斌心中对于周元瀚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这样的事情，周元瀚不可能轻易说出来，但他俨然是早有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后，随即道：
“少爷您在九溪卫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反常了，小的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您没有从百姓身上敛财，又不惜得罪那些卫所千户官，让他们减少盘剥，给百姓活路，还动用家财，修缮了卫所周边的水利，今年的夏粮眼看就要丰收。
而且，您亲自北上，招募小的们，明面上说是为了训练家丁，可一个小小的九溪卫，居然练了百余号家丁还不满足。甚至时时要求我们这些家丁认字，学习兵法，阅读邸报，很多时候还亲自教授。
少爷您这个年纪，就已经熟读《练兵实纪》，《武备志》，知道四方局势，甚至对佛朗机国，也十分了解，不仅慷慨大方，对钱财毫无留恋，还深谙官场交际之道，又善于笼络百姓人心......”
赵斌说着，自己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下面的话，是什么天大的忌讳一般。
不过，周元瀚却没有丝毫忌讳，摆了摆手道：“继续说，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与此同时，他脑中迅速回忆起了这半年来，赵斌的种种表现，对方除了在兵书学习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屡屡能有不俗的领悟之外，似乎确实有些怪异，特别是那张总是苦着的脸。
而赵斌得到了周元瀚的准许，又拱手抱拳继续道：
“其他的暂且不论，单论少爷在九溪卫的施政措施，若按小的愚见，只要陕西各州府的地方官员能学到三四成，局势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平时征召徭役修缮水利，耕种之时，能给予百姓援助，适当发放种子，于青黄不接之时，开官仓平抑市价，在灾年动员乡绅开仓放粮，而不是纵容他们趁机哄抬粮价，甚至是兼并土地，北地的动乱，根本无从产生，百姓也不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小的虽然只是读过几年书，称不上文韬武略，可在九溪卫半年之后，也明白了这些简单的道理，‘天下苍生’四个字，根本没有那么难，只是大明有太多高高在上的人，视百姓如草芥，根本不愿意做。”
如果说周元瀚和永顺之间是合作关系，本质上是相互利用，彭泓澍看上的是周元瀚万中无一的本事，想要的是押注这支潜力股，赌日后飞黄腾达。那周元瀚看上的，则是永顺彭家在湘西的根基和影响了，这将能帮助他加速壮大。
而李正元和那些卫所兵，则是在此战之后，对杀了下山虎和张振义的周元瀚非常畏惧，但他们又避无可避，只能转而低头，寻求周元瀚的庇护。
但作为周元瀚手下心腹的赵斌，今日突然来问他这样的问题，说这样的话，恐怕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信任！
赵斌相信周元瀚能做到某些事情，并意识到了这些事情有多大，所以才会大半夜的，那么着急要问清楚。
如果此前看着周元瀚在九溪卫的施政，他只是觉得对方心善，那这次剿匪前后，周元瀚的行动和布局，则是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一种在糜烂的官府之上，不存在的可能。
他一直知道周元瀚想要利用商贸赚取军饷，此前也猜到了周元瀚剿匪的心思，自然而然以为对方要养寇自重，可当他那天听到了“忠义军”三个字，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赵斌那个时候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直到今天晚上，他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猜到了自家少爷的宏图大志。
“智取青龙山，袭杀下山虎”之后，不单单是杨国昌，彭泓澍和那些卫所军官们对周元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便是那些他半年前北上招揽的边军精锐们，此时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服气。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战场上的胜利，更有说服力！更不用说，周元瀚身先士卒，临危不惧！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身，正要回屋里休息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赵斌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心事。
周元瀚停下脚步，看了看面前这个纵使是夜间，也依旧一丝不苟，身着藏青色布面甲，头戴红缨黑盔，腰挎戚刀的心腹部将，随即缓缓道：“进屋里说吧。”
赵斌闻言，立马跟着周元瀚到了屋内，周大兴带着几个家丁守在了门口，屋里一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问我为什么放了那些土匪？”周元瀚从桌上拿起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饮尽之后，抬头看向赵斌问道：
“还是想问我，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的不敢！”赵斌当即弓腰，拱手抱拳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我知道你从这次出兵开始，就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都忍住了。”
周元瀚最欣赏赵斌的，其实也正是这一点，无论军令如何，只要最终下达，他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是个天生的军人。
“你是军中少有的读书人，这半年来，在九溪卫看了那么多兵书和邸报，知道了天下事，融会贯通之后，其他方面应该也会有长进，心里比其他人多些想法，有话想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现在打完仗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了。”
“这次少爷深入匪窝，直接手刃了下山虎，一举击溃土匪大军，弟兄们打心底里佩服。如此壮举，便是小的以前那个领兵参将，恐怕都做不到，他完全没有少爷您的胆识和魄力。”
赵斌这还真不是阿谀奉承，他在战前对于周元瀚领兵打仗的能力，就相当不信任，所以屡屡劝说对方要小心。但周元瀚用毋庸置疑的战果，以仅仅五人轻伤的代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不仅如此，对于土匪残余力量的保留，手刃张振义，在杨国昌，谢廷安，彭泓澍几人之间不断周旋，甚至还得到了彭泓澍这种地方一霸的青睐，每一件都让赵斌和他那十几个同样是边军出身的兄弟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振奋不已。
这说明了他们没有跟错人。赵斌和他的这些边军兄弟，此时已经不再怀疑周元瀚的真本事。他们甚至觉得，周元瀚从一开始身上便散发出来的那种老辣感觉，分明就是天生的大将风范。
毕竟，赵斌可能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但绝对不会怀疑彭泓澍这种老狐狸的法眼！
“有话直说，你是军中的人，不要学其他人说话绕弯子。”周元瀚摇了摇头道。“军中需要的是明确的命令，不允许有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
“是，少爷！”赵斌再度弓腰拱手，那张苦脸之下，几番犹豫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小的想知道，少爷真正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哦？”周元瀚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想到赵斌会问这个，心里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小瞧任何人，更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当然，赵斌不是一般人，这是周元瀚目前最欣赏的部将，心思缜密，见识不凡，更知道他暗地里的许多计划。
但周元瀚也不是被动的人，他立马又反问：“哈哈哈，那赵斌你说说，本官真正的谋划是什么？”
赵斌心中对于周元瀚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这样的事情，周元瀚不可能轻易说出来，但他俨然是早有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后，随即道：
“少爷您在九溪卫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反常了，小的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您没有从百姓身上敛财，又不惜得罪那些卫所千户官，让他们减少盘剥，给百姓活路，还动用家财，修缮了卫所周边的水利，今年的夏粮眼看就要丰收。
而且，您亲自北上，招募小的们，明面上说是为了训练家丁，可一个小小的九溪卫，居然练了百余号家丁还不满足。甚至时时要求我们这些家丁认字，学习兵法，阅读邸报，很多时候还亲自教授。
少爷您这个年纪，就已经熟读《练兵实纪》，《武备志》，知道四方局势，甚至对佛朗机国，也十分了解，不仅慷慨大方，对钱财毫无留恋，还深谙官场交际之道，又善于笼络百姓人心......”
赵斌说着，自己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下面的话，是什么天大的忌讳一般。
不过，周元瀚却没有丝毫忌讳，摆了摆手道：“继续说，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与此同时，他脑中迅速回忆起了这半年来，赵斌的种种表现，对方除了在兵书学习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屡屡能有不俗的领悟之外，似乎确实有些怪异，特别是那张总是苦着的脸。
而赵斌得到了周元瀚的准许，又拱手抱拳继续道：
“其他的暂且不论，单论少爷在九溪卫的施政措施，若按小的愚见，只要陕西各州府的地方官员能学到三四成，局势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平时征召徭役修缮水利，耕种之时，能给予百姓援助，适当发放种子，于青黄不接之时，开官仓平抑市价，在灾年动员乡绅开仓放粮，而不是纵容他们趁机哄抬粮价，甚至是兼并土地，北地的动乱，根本无从产生，百姓也不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小的虽然只是读过几年书，称不上文韬武略，可在九溪卫半年之后，也明白了这些简单的道理，‘天下苍生’四个字，根本没有那么难，只是大明有太多高高在上的人，视百姓如草芥，根本不愿意做。”
如果说周元瀚和永顺之间是合作关系，本质上是相互利用，彭泓澍看上的是周元瀚万中无一的本事，想要的是押注这支潜力股，赌日后飞黄腾达。那周元瀚看上的，则是永顺彭家在湘西的根基和影响了，这将能帮助他加速壮大。
而李正元和那些卫所兵，则是在此战之后，对杀了下山虎和张振义的周元瀚非常畏惧，但他们又避无可避，只能转而低头，寻求周元瀚的庇护。
但作为周元瀚手下心腹的赵斌，今日突然来问他这样的问题，说这样的话，恐怕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信任！
赵斌相信周元瀚能做到某些事情，并意识到了这些事情有多大，所以才会大半夜的，那么着急要问清楚。
如果此前看着周元瀚在九溪卫的施政，他只是觉得对方心善，那这次剿匪前后，周元瀚的行动和布局，则是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一种在糜烂的官府之上，不存在的可能。
他一直知道周元瀚想要利用商贸赚取军饷，此前也猜到了周元瀚剿匪的心思，自然而然以为对方要养寇自重，可当他那天听到了“忠义军”三个字，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赵斌那个时候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直到今天晚上，他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猜到了自家少爷的宏图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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