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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此时

    三日间,解红笙在镜花馆组局三次,张家小爷逢场必到。同租界的交涉仍在继续,演讲、慰问伤员、同各方协商,总有排不完的日程,每每忙完这些再到馆里已是凌晨了。

    他很少上牌桌,多是看解红笙推牌。或者去二楼尽头处的鹭厅,随便喝些羹汤,推开窗让大簇海棠枝子挤进来,馆里飘着桐花甜腻的香。就着清冷月光直接和衣塌在窗下那张宽大的欧式沙发里。

    他同人讲

    “自来沪上,从无安枕,只馆里这几日睡的踏实。”

    这日得闲,他头一次白天来馆里。知他有意下场推牌,提前给他空出了位子。坐东朝西,不是正位。淞沪警察厅的常厅长挑理

    “虽说红爷是东道主,可张家小爷不是寻常客,怎么也要是正位才说得过去。”

    一旁给张小爷引路的细作姨娘闻言柔声回道

    “厅长不知,是我们小姐特别的嘱咐。牌桌正位对花厅横梁,张军团长是带兵之人,恐犯忌讳。红爷江湖之人有青龙护体自然诸事不避,且昨日军团长右腮浮了几点红,想是近两日着风出了团疹,东位不背阴不冲风口,不至于重疾误了军团长此次来沪的正事。”

    话一出,张小爷身旁跟着的副官不由多看了沈京华一眼。

    几圈下来便清楚,张家小爷是玩惯牌的老手,从不发错张子。他玩牌、用上三分心思便让对家十有九输。实话讲,张家小爷是留过学的,洋派思想。酷爱极限运动。对于推牌九上他会、却不爱,能让他三次光临镜花馆的原因除开同解红笙确实对脾气外,就只剩能得好睡这一点了。

    今日他心里搁着事,两分力也不愿使用,是以连输三场,便躲去馆外梧桐阴下清静思考,顺带抽颗细烟。

    纤长的手,白里透着青,血管并不太分明。轻飘飘坲去落在男人肩头的梧桐叶子,将一杯凉丝丝的姜汁酒一并递去他手里。

    张小爷头一回同她对话,具体内容是:

    “会讲法国话么?”

    镜花馆的镇馆之宝沈小姐被北边来的张家小爷借走了。

    六月初十,张家小爷的61号公馆开答谢宴,集中答谢几日前到沪时各方欢迎者。各国领事几次三番求见,要想尽快解决事件少不得同他们面谈。既是场面上必须的流程不得不走,再厌烦也不好推脱不做。

    张家小爷今日一大清早便对负责接待事宜的刘科长冷了脸子,起因是接待厅桌上摆着的那几条洋烟。

    “洋烟待客,同上海之行意旨相悖,全部撤去,改用国货香烟。”

    昨夜张家小爷处理公务到凌晨,天蒙亮时才得小憩了两个时辰。怕他今日精神不济,沈京华一大早让人用浸了薄荷花露水的面巾给他开了面,又亲自下去调了杯不浓不淡的英式咖啡,只外加一块太妃榛果巧克力。

    她吩咐厨下早餐不必准备的太过厉害,且挑几样容易克化的送到书房就好。

    睡眠不好,心情自然或多或少受些影响,后厨准备的早餐被原封不动送了出来,只那碗沈京华随手一调的鸡蛋羹却见了底。

    快到中午,小爷身边的张秘书急匆匆敲开沈京华的房门

    “小姐是沪上本地人,可知有哪个圣手名医能治头疼病的?许是连日来水土不服加上休息不好,小爷现下头痛的厉害。”

    “头痛可是旧疾?”

    张秘书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之前从未有过。”

    沈京华让他引了去书房,拿出根银针了了火分别在张小爷耳垂尖儿处各刺了下,待放满了两个棉花球儿的血后,张家小爷顿觉神清气爽,头痛竞也混不觉了。

    答谢会如期举行,各国驻沪使节连同军政长官各界闻人皆来拜羯。张家小爷身边除了张副官外,罕见多了一副素白的艳骨。

    “酿成如此风波始料未及,遗憾之至。幸而张将军光临调查,愿尽快平息。”

    张家小爷悠然喝了口茶,笑道

    “风波能否平息之关键、在于肇事贵方愿否接受我同胞之十三款要求。”

    见英领事沉默不语,复弦外有音道

    “我本军人,外交并非专责。此来为调查双方事实,维持秩序而已。所率之部队程度甚高,至于治安之维持,完全具备与租界方面合作之能力。”

    此言一出,各国使节均面色凝重,场面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楚。

    英领事急忙道

    “租界已经趋于平静,实无派兵之必要,只是罢工罢课仍在继续,张将军若可从中斡旋……”

    “放人、惩凶、道歉、赔偿,登报保证、日后再不发生欺凌我同胞事。”

    几个词儿端的是掷地有声不容置喙,张家小爷点了烟,大剌剌靠在了沙发背上,吸了口薄荷烟看着眼前吐出来的烟圈儿形状缓缓道

    “吾或可~从中斡旋。”

    “领事先生应当明白,是你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制造了惨案,自然也该承担起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一串铿锵和从方才进来后面前年轻人的言行举止,说话做派让租界各方领事心惊胆颤,打北边来的张家小爷像是位活阎王,自带着他老子身上那股神鬼皆怕的慑人气场。

    为了践行这话,答谢会散了没两日,张家小爷就把督导团的一个营移驻到了曹家渡,就戳在租界与华道交界处,每日拉练,绕着黄浦江边喊口号边跑操。同时登报声明道:遣一营官兵驻防曹家渡,于万一时可迅速进入租界。此来沪军队虽仅千余人,但若情势所需,北军沪宁线(沪宁线:上海—宁波)驻防部队均可随时调用。

    这话一出,沪民大受鼓舞,北边儿的张小爷是来给他们撑腰的。

    英方登报为受难者道歉,工人停止罢工罢市。租界万国暴动事件在张家小爷到沪交涉十五日后彻底平息。

    人都说张家把事情处理的漂亮,没落了国人的架子。

    事情办完了,自然一片歌舞升平:岁月静好。

    法国领事馆开宴会、上海商会办舞会、德国公会的鸡尾酒会,张家小爷都给了面子。

    参加过宴会的人说,张小将军那些日子里身边没跟副官,只带了个骨瓷一样透白的中国女人,不仅讲的一口流利法语、还会演奏钢琴曲里最考功底的肖邦G大调。

    张家的办完事情,他老子往沪上发了三通电报,就是迟迟不见小爷动身回程,是有人绊住了他的。

    话剧明星沈京华攀上了北边来的张小爷。张家小爷沪上猎艳流连忘返,诸如此类桃色新闻一时间飞遍了津京沪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沈京华名头更盛从前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本事勾搭上这种政权最中心处的人物,这是整个沪上演艺圈的无上荣光。

    “跟我回北边吧。”

    说这话的时候张家小爷倚在花厅外头的门廊上,沈京华没听着似的,只用精巧铜勺仔细搅弄着砂锅里正熬煮着的桂花红豆沙。只那夜镜花馆的客人都尝出来,甜糯的红豆沙里隐约带了些糊味儿。

    他带沈京华去十里渡宵夜、百乐门跳舞、苏州河潜水、寒山寺听钟。

    六月底张家老子委任原北军第三军团长为淞沪戒严司令,张家正式接管上海。

    自此张家小爷便更不急着回北边了。

    沈京华没有不会的,她跳的快狐步拍子极正从不会乱、她点的上海本帮菜不甜腻、最合他的东北胃,她能同寒山寺里做早课的小沙弥一样背下一整部楞严经、她似乎样样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