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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力

    时年十月六日,琉国二次大举进攻桦国西部、北部,北地再起硝烟。与上次不同,琉国此次海陆空三线共同推进,大有毕一役而攻其尽之态势。北地全境烽火狼烟。

    北地妙城沦陷,白平、四通、林原等地先后告急。

    妙城,她听着耳熟,却一时想不起。

    张家小爷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带卫队回北地主持作战。

    山雨欲来风满楼,沈京华身处沪上,南境大部分城区硝烟暂无波及,可每日报纸上报道的前线士兵阵亡人数看着胆战心惊。西府不战而逃者众,权层各怀心思为保存实力应付作战,致使西部前线节节败退。

    这日北地报头版头条终于不再是战报,罕见发了两张补告。林翰岳,原皇朝太子太傅,军机首府,现妙城市女子中学校长因奋起反抗阻止琉国人进城,被琉国军队羌杀。林凤芝,系原北军统帅正妻,于癸某年十月四日琉国军队攻占妙城第二日后,于家中自缢,经妙城中心医院抢救无效后宣告死亡。一老一少。

    补告一出,人都说妙城林家,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实在满门傲骨。

    沈京华那日在馆里燃了三注沉香,门厅花瓶里插了捧蓬莱松遥做祭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傲骨芳华的,林太太。

    北地战局惨烈,北军死伤无数,主力消耗大半,连精武堂未成年的新兵都投入了战场,仍是杯水车薪,妙城彻底沦陷。

    沈京华夜夜都从噩梦惊醒,梦里张家小爷满脸带血的跟她说,他挺快不住了,北军也挺不住了。

    驻扎在沪上的北军调了一个营在沈京华如今住的61号周围巡逻,可沈京华却从未安枕。

    北地妙城,兵家要塞,如今琉国在北部得了甜头,北军屡屡败阵,士气受挫,军心不稳以至半月间连丢四城。败局已定,想扭转乾坤唯有尽快夺回妙城,才能以此为中心反扑,继而左右北地战局。

    立冬,北军统帅带精锐部队北上妙城作战,并先后收复四通,白平两地。

    时年十二月七日,北地弥天大雪,妙城久攻不下,北军统帅带亲兵卫队深入太山欲从后方包抄琉国军队,形成合围。遇敌军、遂鏖战于太山腹地。

    十二月一十六日,电话线路被敌军切断,太山敌军组织突围未果,尽数被歼。然镇守米城、新州的北军将领率部队背城而逃,城区重归琉国掌控,使处于二地之间的妙城,成了孤城,张家小爷带的军队,此刻也成了孤军……

    太山暴雪半月未停,因雪成灾,积三尺厚,战死士兵尸体是找不见的,被埋在雪窝子里头,一铲子下去能挖出三具,冻的邦邦硬,寒铁一样冰。

    最要命的是雾,三日前山中起雾,浓白的压在山里。投军需物资的空军因大雾无法辨别部队所在方向,粮草辎重被切断。

    京里报、北地报接连报道

    北军统帅带队孤军深入被困太山半月,生死不明。北军少壮派迅速组织大股部队赶赴新州,米城作战,意图尽快收复城区后,入山搜寻驰援。却在打下城区后被通知城区由元老派接管,并责令其部队尽快回营,支援北郡在西部的战场。

    终于,她噩梦成真。

    吾妻爱鉴

    不知从何时候起,憎恶下雪,许是父亲去世那年。白色,象征死亡。尚可安慰之前二十五年过的太顺遂,今朝是我应承受之劫难。

    几万人的部队同我一起,雾久不散,似在与我作对,无补给、援军迟迟未至,然妙城临近城区仍在敌军掌控之下。人心难测,恐军中有变,盼妻安。

    烛光如豆,他将信收进军服大氅中,同时收起的还有眼底那抹柔光。

    “张副官,把关山牵来。”

    脸上带伤的将士蹲在雪地里以雪果腹,红色的血掺杂白色的雪,不详到极点。

    “你说咱们还能出的去么?”

    “出去怎样?出不去又怎样?人家是统帅,你是小卒子,上次北府闹取缔,咱们军里几个长官担心北军日后失了北府名头受人摆布,冒死兵谏,人家小爷一句话,涉事的全给杀了,一个不剩。

    处决的人里头,好几个都是他精武堂一起扛枪打仗的兄弟,打常宁时也出了大力。结果呢?任他立过多大军功,还不说杀就给杀了。哎,听说死的里头还有个是咱荣军长的亲兄弟。”

    “哎,人来了,别说了,别说了。”

    白雾中走来一抹黑影,男人一身黑色军服大氅,棱角分明的颌骨上头泛了层青色胡茬,因连日来睡眠不足,眼尾满布细红血丝,战靴踩进雪里,拔腿时带出一捧白,是他们的统帅。

    众人慢慢站起身围过来,男人敛眉巡视一圈,利落扯下手上戴着的皮手套,冷白的手诈然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股冷寒。

    他抚摸上身旁毛色黑亮的战马,温暖的体温传入冰冷的手中,马儿感受到主人身体寒冷似的,轻轻的迈着蹄子凑近他,似乎想用身体温暖男人。

    他皱了皱眉,余光中看到士兵们渴望的眼神,那是原始的,对于求生的本能欲望。

    咬紧牙关,背过身体利落掏枪对准马头,一声枪响,马儿来不及嘶鸣,便应声倒地。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张家老帅土匪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跟哪个儒生师傅学的念诗,而且反复就会念这一首,他教育儿子说、男人嘛,谁不想个称王称霸的,会这首,一辈子就够啦。

    “二子,自古凭书生意气,绝收复不了关山大业,你不想受制于人,非得戎马生涯不可。乱世里,枪杆子才是硬道理,这马是宝贝、意头也好,你骑上它带吴钩去吧,啊?哈哈哈……”

    那是他被擢升为骑兵营营长的第一日。

    站在雪地里,微阂着眼,寒风刮过,带走眼角湿热,将军帽大沿往下压了压,转过头戴着手套,脸上又是云淡风轻的笑。

    “够大伙吃上一顿的了。”

    他转身离开前拍落肩上的雪片,沉声对身旁副官道:“再等三日,若还等不到援军,自行突围。”

    其他营以上将领纷纷拉来自己的战马,举起手里的枪,在身后接连不断传来的嘶鸣与枪声中,他抬头漠然看着太山的漫天飞雪,万户侯如今要借北风了,上天这次,会否垂怜?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这个地方,支撑我一直走到现在的,除了我那近乎偏执的信念外,就是你,只要想到你,我就一定要回去,要回去见你。

    沪上——

    凌晨三点,沈京华再次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最近不对劲儿,公馆里静的厉害,伺候的人陌生面孔也多了。沈京华感受到,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铺开,它笼罩在61号,也同样笼住了远在太山深处的北军。

    北地战报频频传来,笔墨最多的,就是太山之战,用词犀利,言语指向他作为统帅急于冒进,指挥不利,致使北军在北地战局陷入被动,北军群龙无首。

    心中一阵憋闷,伸手拉来卧室窗帘,推开钢窗街上传来阵阵鸣笛声,天已大亮了。

    她最近新添了习惯,前几日去鸡鸣寺烧香礼佛,大师父给她批了签文,意思不好,万事算计乾坤中,天意难测终一篑。天意如此,不可转圜,亦无解。

    她每日抄经,想我佛慈悲,将每位神佛都拜一遍,总能得些助力。推开木柜,却见宣纸用尽了。

    “横子,去苏东街买些宣纸来。”

    叫进来的几个男人都是陌生脸孔,她心里不由得一沉。

    “沈小姐,烦请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