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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满人间3

    日子就是这样淡淡的过着,换一种心境,不一定非要去一个桃花源的地方;换一种心境,不一定非要学庄周一样去超脱;大隐隐于市,顺其自然、最大的自然那就是顺着生命的痕迹慢慢的随着岁月的流逝;享受自然给每一个人的阳光,享受生命给予自己一切的感知,就像自然不分高低、贵贱一样,赐予生命、赐予生命雨露的滋润;对待自己,就像自然恩泽一切生命一样,感知自己、容纳自己。

    王言的奶奶陈氏病了,躺在床上两年了,人老了都是怕死的,谁也超脱不来自己。“你奶奶病的厉害了,说想看看小五。”晚说。

    “想我,是想我腿上的疮疤了吧,她带大五六个孙子呢,带我几天就不忿了,把我腿上弄了个大包!”王言说。

    “那也不能都怪你奶,你爸兄弟三人,分家时你奶跟着老小你老爹李富。那年有你,怀胎十月,都十一个半月,将近十二月,你才出来,算命的说你是个女孩,你爸不高兴,我说打掉吧,你爸说最后一个是男是女就要最后一个了。七八个月了,我还去挑水,让你爸挑水,你爸说挑一辈子水。不就是没有男孩吗,有十一个半月了,你爸南地砍树,我说别砍了,非砍。结果他扛着树根我扛着树头,这么粗的树,他走在前面,我有你跟不上,他眼闭往前拉,回家我都不行了,我说要掉的,提心吊胆,天亮时你就生了。你爸一辈子不洗衣裳,生了你尿布片子都得我洗,没有背风,最后发烧得了产后风。我咽严又犯了,出不出气,我说要死的,舍不得你,最后又治好了。没人伺候我上你姥姥家了,你就在家待了两天又是哭又是闹,就把你送来了。我不知道怎么了,后来把灰包解开你大腿上就长一个大脓疮,找先生用刀给割开的,要是现在就不会留下一个大疮疤了。我当时魂都吓没了,怕你的腿有事,我病在床上还抱着你,睡觉侧身睡,怕碰着你的腿。那多亏了你小姨啊,不然我活不成,你也长不大。刚生下你我就病了,不出奶,没有钱,也买不起牛奶,就是喂面糊子长大的。这就是你爹啊,不说了,一言难尽,要不是怕你长不大,我能跟他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晚扶着王言的头,打开话匣子,往日的一幕一幕浮上心头。王言很沉默、很沉默,他不敢相信,他又不得不信,这是他的幸,还是他的不幸,他应该拿出什么来回报这份的沉重的爱。这份无私的爱时常交织在王言的心头,他要活着、努力的活着,为了这份爱,带着这份爱活一辈子;他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不再无助的彷徨,因为他有这份沉重的爱,包裹着他,紧紧地包裹着他,随着他生命的存在而存在,只要他存在他就要这份沉重的爱不停的延续,永远的被记载。

    “小五,你爸不爱说话,兄弟不和,和你老爹李富也不说话,你奶是你爸他妈啊,你爸也该尽孝,你奶也长不了,我送点东西吧,也不方便,让你老爹知道不好看。我说把你奶接到俺家住三月,你看咋样。”晚说。

    “我要不当家,你问我,俺奶要不是我一个孙子,她要不疼我。”王言道。

    “别说冤枉话,你们堂兄弟,你是老小咋能不疼你,你奶老了,也是看别人眼色吃饭,她疼你把你放在心里,你还想咋样呢?”晚抱了抱王言。

    家里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了,晚将陈氏接回家,家里有猪、有牛、要照顾霞、还要照顾老人。“救命啊,救命啊…”王言中午回家,听到人叫救命。

    “奶啊,你怎么睡在地上?”王言心里琢磨,我以为什么事,不就睡在地上大惊小怪的‘救命’。王言不好问,赶紧过去扶她起来,他拉着她的手,瘦骨嶙峋、青筋发肿,他以为很重怕抱起不来,他一用力他发现奶奶已经很轻了,他不敢使劲了害怕一用力伤到他奶奶,奶奶已经是秋天的落叶脆弱的经不起雨水的打击了,王言心疼的问:“奶啊,我给你倒杯水暖暖啊!”,大声说了两遍。

    “好啊,还是…俺小孙孙…没白疼。”陈氏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

    “我扶你坐好!”王言道,“我把水放在床头了,太热,过一会再喝。”王言说了几句没边的话退了出去。

    “妈呀,你在哪呢?”王言大声的叫着,屋前屋后的转,这声‘妈呀’就是他的私人财富,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抢。

    “唉,听到了,我没有长牙!”晚抱着稻草出现在王言面前答道,晚是吃红薯长大的,小的时候吃的太多梨啊、枣的,不到三十满口的牙都掉光了,整天牙疼的想上吊,不敢吃药,不管什么药吃了就过敏。

    “小屋有一条大黄狗,是谁家的?”王言说。

    “别说,可能是谁家跑得狗,脖子上还带着链子,我见它在门口转悠,就喂一个馒头,它就跟着我,我就喂点稀饭把它逮住了,要是过两天没人要,就看看能不能喂家。”晚说。

    “小五,盛点饭喂狗,喂熟了它就不咬你了。”李贵道。王言倒点饭,黄狗‘旺…旺…’的叫着,王言胆怯的远远看着。三五天王言时常喂黄狗,盼着能和黄狗攀上交情,黄狗见到王言熟了,就不在摆着架子,‘旺…旺…’的叫声也没了,小五小心翼翼的往黄狗身边靠,抚摸着黄狗,黄狗鼻子‘哼…哼…’几声便不言语了,小五摸摸黄狗的脖子,大的胆子搂住了黄狗的脖子,黄狗也没有以前疯狂的样子,温顺的偎依在小五的身上,用头撕摸小五的腿,小五摸摸黄狗的头,不时的用手给黄狗抓痒。小五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家里没人的时候,悄悄的解开链子,拉着黄狗出去遛狗,屋后就是不远就是麦田,初冬的夕阳很孱弱,黄色的霞光格外的清冷、沉寂,黄狗像是刑满的囚徒,见到自由的阳光、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拉着链子没有方向的跑,小五不敢松手,紧紧的握住,有意思的控制速度,跟不上时,就拉住黄狗,黄狗张开大嘴大口的喘着气,吐出长长的舌头。小五不敢太过放纵,得意一下就收敛了,拉着黄狗偷偷的从屋后回去。

    寒假的生活对于小五来说,并没有得意的地方,无非就是睡个懒觉。不过小五的寒假作业也没人管,晚写自己的名字都有点困难,李贵当过兵复员后如果有初中文化就不会种地了,刚复原时让他教小学都是难如登天,所以小五的成绩也没人管。只要小五一直能够上学跟上课就行了,小五小学的成绩是相当出色的,但初中以后就不行了,因为英语实在是让小五头痛、一塌糊涂,这也影响了王言整个求学生涯,也是王言最难堪的一件往事,不过这是后话不必赘续。随着新年的临近,按照规矩小五的奶奶被送回,置办年货的事,小五并不操心,有一件事需要小五去做。

    “纸我都买好了,炮也买好了,上坟我就不管了,是你们的事。”晚和李贵说。

    “小五,你把纸钱都划开,别重叠了,这么大了啥也不操心,上坟你得去。”李贵说,按李贵的说法、李贵十二岁就耕田耙地了,小五十二岁上五年级还是个孩子。

    “上坟的时候画个圈,留个门,别把纸都烧完了,留几张带回家,表示年年都有,等纸烧完了放个炮你才能走。”晚唠叨着。

    “别忘了给你老爷多磕几个头。”李贵说。

    “知道了,我要是睡过了,不能怨我。”小五耍赖。

    小五早早的爬起来,检查火柴、鞭炮,天放亮的时候,晚就打发小五去了,每次小五都感觉很稀奇,也不是第一次,晚也放心让小五去。“妈呀,我回来了!”小五向晚邀功。

    “洗脸没,准备吃饭。”晚说。

    “妈呀,过年还需要啥没办!”小五问。

    “今天磨豆腐,明天炸圆子、炸油条、在蒸两锅馒头,就齐了,等着过年吧!”晚说。

    “你那红纸也没买,上了那么多年,春联不能还买吧!”李贵笑了一下说。

    “写得不好,况且人家老师都买春联的。”小五道。

    “街上卖的不好,挑好的写,能省就省一点。”李贵说。

    “知道了。”小五不情不愿的说。

    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对于小五的一家来说,三五天的忙碌,也无非就是准备些吃的东西,能够在春节的几天里,将自己彻底的放松;不再为一日三餐终日忙碌,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睡觉睡到自然的醒来,饥饿时能够饱餐一顿;头顶着蓝天,背着一轮火红的太阳,任朝阳慢慢升起,随日落西沉而息;舒服的沐浴在阳光里,自由的任风缓缓的吹来。这种惬意的生活对于小五来说,一年就这么几天,因为短暂而让人留恋,因为留恋而常常值得等待。春节过后,那根松闲的神经又再次拉紧,沉闷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小五的奶奶陈氏病入膏肓,老大早已病逝留下胡氏孤儿寡女,老二李贵与老三李富兄弟不合,但是准备丧事毕竟是李家一件大事。

    “分家以后,李家的祖屋,老奶奶一个人的地,李家宅基地都是你的,况且老奶奶也就是这两年才病的,你家孩子都是老奶奶照顾大的,我们家四个孩子老奶奶碰都没碰过,你说说你作为老小我亏你了没,我十二就撑起李家,当时你八岁,你想想我啥时亏过你?”李贵和李富争执。

    “我咋了,老奶奶吃在我们家,病在我们家,我有没有不认账,你出过多少力,你来看过几回,现在老奶奶不行了,你就来了,老奶奶在我们家,老奶奶的丧事我来办不用你管。”李富阵阵有辞。

    “老奶奶现在怎么办?”晚和李贵说。

    “别管他,我已经和他说过,他说不用咱们管,就不管,让他们很折腾,他不就是图受礼吗,他就是受一百万我也不稀罕。我看他怎么做孝子的,我看他能个够!”李贵说。

    “话是这么说,我们不稀罕受那几个钱,可是老大不再,你不能不管不问吧,我们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别人不笑话吗?”晚劝说。

    “不孝已经不孝了,还能咋样,不是还有孝子吗?他不让管不让问,要不是我愿意。我们一出头,便是想占他们便宜,便是和他们要钱。现在,受礼也是他们的,孝子也是他们的,还不行,别人怎么说,我能怎么办?”李贵道,一直商量也没有头绪。

    “你奶不在了,你过去看看。”晚对小五说。

    “给你奶磕个头。”晚说,小五走进大堂看见陈氏躺在草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一动不动。小五很胆怯的大着胆子看看奶奶,结果很安详的样子,那一脸的皱纹,一脸的慈祥,就像睡着了,小五小心的给奶奶磕三个头,表示送别,看看晚就悄悄坐在晚的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没人说话,三姨八姑的挤了一屋人,冷清清的。

    “小五,你爸呢,你看看你们家。你奶就睡在这,你也不小了,你说说你爸头影不露,是不是不孝。你奶自从病到现在,你爸来看过几回,是端过一碗水,还是喂过一碗粥。”李贵终于开场了。

    “不是不露头,你说老奶奶病了,在俺家也住几个月,但毕竟老奶奶一直偎你们家,你让俺们咋弄。”晚说。

    “我就知道你当家,你的心眼多……”李贵不依不饶,小五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一个傻子,看见晚偶尔的说几句,李贵马上火冒三丈,似是仇深是海。小五想逃,可是四周围着七姑八姨,母亲眼睛红肿,李贵瞪着小五的母亲没完没了,小五想去争辩,又怕又不知道说啥?眼巴巴的看看母亲,想为母亲分担些什么,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有沉默随他怎么说吧,小五不管那些,也不听他们说啥,也不会辩解,就靠在母亲的身边,偎依在母亲身边,守着母亲保护着她,等待每个人筋疲力尽,怒气出完。

    “怎么不见李贵,这丧事咋办?”小五的娘舅说。

    “我看他敢来,我劈了他!”李富的小舅子张屠。

    “你呀,我和你说晚的娘家是大户,真要急眼你看看谁吃亏?”邻家长辈李化说。

    “那出殡总的有人,谁是孝子孝顺,打幡叩首谁来?”许大说。

    “那不是,李安、李京,我”李富道。

    “小五可是老奶奶嫡亲孙子,你说不让俺叔李贵参加,那小五不行啊,小五现在是小,难道就没有长大的一天,如果你要是这样,那我带头不参加了,你看着办。”小五堂哥李轩道。

    “那李安也不是外人……”李富争吵没完没了。

    三天后出殡,小五终于作为孝孙出现在殡丧队伍的队前,一个长长的队伍,灵幡摆动,头戴白帽、身扎白练的人群哭喊动天,缓缓的迈向墓地。看着红馆入土,小五跪在坟前,不停的烧着一堆堆的纸钱,想到父亲最终没能送别奶奶,没能看她最后一眼,对于一个儿子来说应该是莫大的痛,那不是小五所能感受到的;小五想父亲为什么被迫离家,那是忍让吗,不是那应该是懦弱;小五想着自己已经够平凡了吧,已经到了平凡的底线,那是无能吗?小五不敢将自己的父亲往坏处想,小五他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脑海里浮现奶奶的笑容,是多么慈祥,又是那么的苍白。小五不想哭泣,可是泪水毕竟还是忍不住往下流,血脉相连是无法改变的,亲情的悲恸毕竟是外人无法体会的。入土为安,看着发丧这些人,只有自己是孤独的,不入人群的,小五想着自己的心事:父亲忙碌一生却不想处在艰难的生活边缘,辛勤的劳碌却不想徘徊在李家门外;那么自己呢,小五啊,你自己呢,现在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境地;那么以后呢,还要沿着这条曲折的乡间小道,沿着父亲一直走过的路;扛着锄头、拉着水牛,这样一直反复的,反复的走着,一代一代不知道艰辛,不知道厌倦的走着,而且处在人群的一个角落,彷徨在家族兄弟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