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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委屈】

    注视着眼前正在擦鞋的周保国,周江羽的小脑袋瓜里一直在思考着姚老师给他布置的作业,他在犹豫,犹豫是否完成,他也期待,期待一切如老师描述的温馨。

    “一直看着我干嘛?”周保国感觉到了异常问道。

    周江羽咽了咽口水,两只手在裤子上摩擦着,嘴巴张开又迅速合上,半天没挤出一句话,这把周保国弄烦了,“没事就去看看书,别杵在这和木头一样!”

    “爸爸……”周江羽委屈地望着周保国,两只手瞬地握得紧紧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蹦出,“我爱你!”说完他就立在那等着回应,期待着爸爸的感动。

    周保国并没有放下手里的脏鞋子,他继续擦着鞋子,头也没抬,“滚一边去,从哪学的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

    这个完全不符合预期的回答让卯足情绪的周江羽面红耳赤,那种强烈的羞耻心在太阳底下蔓延全身,让他恨不得钻到脏鞋里面。可惜鞋子钻不成,洞也没有,他只好委屈巴巴地跑进房间,然后嘭的一声关紧门还把插销一推锁上了。

    听到这示威一般的动静,周保国脾气上来了,“周江羽!!”完了,一旦爸爸叫自己全名那基本是触了眉头要挨打了,房间里的周江羽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他既失望又害怕。外面的周保国抄着破鞋就起身往里走,然后用破鞋敲打着房门,“臭小子把门打开!敢砸门了是吧!没大没小的,我不打死你!”

    大门外是刚巧前来拜访的姚千婷,听到这对白,赶紧拔腿上前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听到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周保国的诧异盖过了愤怒,他一只脚踩出门槛探出头问道:“你哪位?”

    “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姚千婷,想来家里问问情况。”

    听到老师这个词,周江羽赶紧打开门从周保国身边嗖地跑过去,奔进了姚千婷的怀里。而周保国也一下子毕恭毕敬起来,他对老师这个词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赶紧把脏鞋往往地上随手一丢,擦了擦手掌,笑脸相迎地说:“教育小孩嘛,哈哈哈,姚老师你好,你好。”说着伸出右手,发现手比较脏又收了回去。

    姚千婷搂着周江羽,同时也观察着眼前面相蛮横但态度谦和的男人,他看起来比其他父辈要年长一些,也许是劳累和生活压迫,他有一些驼背,眼角的鱼尾纹也清晰可见,而且他的家里虽然脏但并不乱,一切都说明着这是个为生活折腾着的男人。

    “姚老师想聊点啥呢?”

    “我想了解一下真实的家庭情况,并由此了解孩子,然后制定孩子以后的学习计划,我们一起帮助孩子构建更好的未来。”姚千婷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有些过于打官调了,但周保国似乎很吃着一套,“一听就是城里的老师,说话就是不一样。”他瞅了眼周江羽,“可以聊,额……江羽你先出去玩会吧,吃晚饭之前回来,不准去河边啊!”

    周江羽就这么靠着姚千婷也不回话。

    姚千婷显然明白了其中含义,拍了拍周江羽的后脑勺,“去玩吧,你表现好,下周老师带你们一起看舒克贝塔动画片。”听到这话,周江羽才恢复了笑脸,“好!”

    ……

    两人对坐,桌上是刚满上的茶水。“他妈妈呢?”姚千婷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周保国往杯子里加了点炒好的大麦,并朝姚千婷示意是否需要,但她摇了摇手。

    “死了。”轻描淡写的描述下,他没有表情地搅拌着大麦茶,“生孩子累死了。”

    累死了,没有任何血腥的字眼,却让姚千婷不由内心一颤,“对不住……”

    “没事,过去七年了还能有啥念想,我现在就担心周江羽这孩子,我怕他没出息以后日子难过。”周保国叹了口气,“姚老师,我岁数大了,四十三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

    ……

    十年前,在叶镇桥北边,靠着河门朝东的第三家门口经常有个男孩在太阳底下安静的坐着,他单纯地浏览着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只有偶尔落在面前的麻雀可以让他微微一笑,他在笑什么呢,只有老天知道,毕竟是他让这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一场高烧后成了村里人口中的傻子。

    这个肢体动作僵硬的孩子是周保国和吴燕兰的第一个孩子,这象征着美好生活希望和寄托的生命给予了彼此依托的两位最幸福的六年,但那个暴雨的夜晚又收回了一切。

    倾盆大雨肆意发泄着对大地的怒火,重重地冲击着屋顶,拍打着窗户,洗刷着泥土。只是这次,它久久不能停止直至河水暴涨,涌上岸边淹没脚踝,甚至带上来几条鱼,一切仿佛都预兆着不好的未来。

    雨中站立着的周保国紧皱着眉头,对着坐在屋檐下的吴燕兰说:“燕兰啊,你照顾好孩子,我还得去趟田里看看,这样下雨不得了。”

    吴燕兰身体一直比较虚弱,没法干重活,所以就负责给这个家整理内勤,农活的事都是身强力壮的周保国承担。看着自己丈夫忧心忡忡,燕兰点了点个头,“去吧,早点回来。”

    “别等我吃晚饭了。”说着他背起家伙就出门了。

    燕兰抚摸着怀里眯着眼睛的小家伙,“和爸爸说拜拜。”这个机灵的小家伙没有像往常一样爸爸叫个不停,哼唧了一声就睡着了。

    周保国拼命在自己的几亩地上加开缺口,引水,冲垮了又得补上,一切都在经验范围之内,又在能力范围之外,所以他明白这时候只能尽力而为,敌不过老天爷。弄完这些相隔很远的几亩地,周保国累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看来只能等补插了。”他抬着头看着天喊道:“真是噩运只找苦命人啊!”

    他说的没错,但真的苦,还在路上。

    雨中,他看到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踉跄地跑来,时不时摔倒在地上又迅速站起来,她挥着手,是吴燕兰。周保国立即站起来朝她的妻子冲过去,嘴里大喊着,“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不能着凉啊!”

    等靠近周保国才听清吴燕兰慌张的言语,“孩子发高烧,发高烧了!保国……快……快送他去镇上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