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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推开院门,满庭阳光正好。听见麻雀喳喳的叫声,槿容停在暖阳里,看它们在半空追逐,在枝头嬉闹。

    莫戚搬去了水若柳的住处。没人阻拦,大略知道阻拦也是无功的。起初几日槿容依旧如往日那般早早过去陪水若柳,但渐渐觉得别扭。莫戚像患了失语症似的,一日下来竟可以完全不说话,连带的水若柳也寡言少语。槿容觉得气氛尴尬怪异,找话题跟莫戚攀谈,他却总是寥寥数言答复。水若柳知道槿容的用心,会主动跟槿容攀谈,但总是谈着谈着就发起怔来。槿容反思是否是自己碍着事了,便逐渐减少了去水若柳那里的时长。近来除了带一日三餐过去时陪水若柳一会儿,给她把下脉,其它时候大多待在自己院中。

    往日她生活的重心在陪伴水若柳,猛地改变,颇有几日不适应。几日浑浑噩噩,无所从事之后,她将自己的日子重新做了安排。背诵医书,练字,练射箭,去柳玉处学精细。有时她和柳玉一同去看水若柳,一为陪她找些乐子,二为评判莫戚是否畏了难,失了耐性,三为推测他们的关系进展如何。

    风烈起身去放账本,从窗子里看见槿容,他趴在窗子上顺着她的目光往天上看,除了蓝天白云,没有看出哪里稀奇。“阿珠姐姐,天上有什么?”

    思绪从水若柳身上被唤回,槿容望向绮窗,回道:“看麻雀,探头探脑,叽叽喳喳的,欢快。”

    见槿容拎着食盒,风烈问:“姐姐今日可是又学了新的菜式?”

    槿容边往屋里走,边回答,“你不是说想吃八宝饭吗?今日特意给你做了来。”

    风烈将账本放进柜子,欢喜得问道:“专为我做的?没有大哥的份?”

    迈过门槛,槿容先看向风凌,不管何时见到他,内心总会涌满欢喜。而后,看向风烈,回答说:“是的,专为你做的。”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圆桌上,槿容问风凌道:“阿禹回去说你们差不多忙完了我才来的,没有打扰你们吧?”

    易禹在马厩的历练也结束了,被安排回风烈身边。原本他能回来得更早,槿容来了,风烈拜托他做个“内应”。槿容不去马厩那边做工后以免她起疑,便没有立刻把易禹调回来。此时节忙起来了,安排他回来辅助,顺理成章。

    风凌放下手中的笔,朝槿容走来,“阿烈忙,我在画画。不过,活儿是忙不完的,先吃饭。”

    “画画?”槿容新奇,她还没有见过风凌作画呢!

    “嗯。应承了一位小姐要给她作画,一直拖着,近日想赶一赶,争取年前画好送过去。”

    犹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槿容心上泛酸,险些脱口而出他也答应给她的游记配画很久了却半张也没见。继而又腹诽风凌又不是名画家,向他索画的姑娘想必图的是他这个人!他恁般洞察人心,岂会看不出?依他这种清冷性情能应承下来这种事,而且语气中没有丝毫抱怨,想必跟那姑娘也是相熟,心中也是乐意的。

    “给我带了什么?”

    “炸了几条鱼,给你们带来一些。”槿容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端出。虽然心内稍有不畅,但为这样的小事表露,着实小家子气。何况,风烈也在。

    “鱼?”风烈追问了一句。

    听到风烈语气中的惊讶,槿容看向他问道:“是呀,怎么了?你们俩谁不吃鱼吗?”

    “大哥。他嫌鱼刺多,不喜欢吃。”风烈有意“挑起事端”,又问道:“不会是莫戚喜欢吃鱼,你才做的吧?”

    槿容没有意会风烈的暗示,以为他仍在生莫戚的气,竟开导起他来。“阿烈,怎么说他也是客人。况且,这些时日他照顾若柳也很是用心。你们依旧对他冷冰冰的,若柳也会为难。你喜欢吃的,我不也做了吗?”

    风烈看了一眼风凌,抿嘴笑笑,将八宝饭又放回食盒,“阿禹也喜欢吃八宝饭,我找他一处吃去。”

    “我就在玉姐姐家做的饭,给阿禹留的有。”

    风烈拎着食盒,回了一句“一起吃热闹”就大步流星离去。

    望着风烈的背影,槿容感慨这对少年郎一起长大的情感!不由又惦念起燕恪来。扭过头,对风凌笑道:“你嫌刺多麻烦的话先放一会儿,我给若柳送完饭回来把刺挑出来你再吃。我很快回来。”

    槿容转身欲离去,不想风凌竟拉住她,“阿烈是怕‘殃及池鱼’才躲出去的。”

    槿容讶异,“殃及池鱼?你生气了?”

    “是的。”

    “为什么?”槿容笑着问,因为她从风凌脸上没有看出丝毫的怒气。

    “因为你没有特意为我做过饭菜。”

    槿容倩笑着为自己辩白,“场主这气生的不是很有道理,那日我问你喜欢吃什么,你说除了甜食,其它只要是我做的你都喜欢。”

    “那莫戚喜欢吃鱼,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吗?”

    槿容摇头,“我问他时他说‘均可’,我问了若柳知道的。”槿容此时才意识到症结所在,“你不乐意的是我特意给莫戚做饭?”

    “我不乐意的是你对他特别的关注。”

    风凌竟会为此事而不快,这令槿容很是意外,“他是我兄长,这你是知道的。以前在宫里时周围都是兄弟姐妹,除了燕恪,也没有跟谁特别亲厚。现如今见到一个,感觉很不同,我也不知道为何。”

    “可是他不知道。你表现得如此热情周到,没有想过他会如何想你吗?”

    槿容愣住,“我没有想过这一层。我对他……很明显吗?”

    风凌极轻微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回想吧。”

    “……”槿容略微一想,在不知道莫戚与她关系的人看来,她的举动的确有些欠妥。纵使她同风凌成了亲,是这个家的一员,这些举动也超越了“热情待客”。

    “那怎么办?他会不会以为……以为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以为我不安分?”

    槿容担忧,风凌心情却转好,“他知道你是我要娶的人,冲着我的眼光他倒不至于认为你对他有什么肖想。我又不会被他比下去,他有什么可令我的妻子生出‘非分之想’的。他即便有疑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

    槿容蹙眉,颇难为情,“哎,即便如此,也怪丢人的。”她忽然投进风凌怀里,吸了几口他身上混着阳光和淡淡药香的独特气味,感受他怀抱的宽厚和暖意。“丢人丢人吧,早晚他会知道缘由的。即便不知道也无妨,日后他会知道我的人品究竟是什么样!”

    风凌乐得美人投怀,收紧手臂道:“先不说以后,我此时受的伤害你该如何安抚?”

    槿容仰起头,狡黠得笑着,“大少爷若这么说,那此时我也受伤害了呢?”

    “哦?你受了什么伤害?”风凌明知故问。

    “你答应给我的游记配画,却迟迟不见动笔,今日却在给别的小姐作画。”

    “这样啊!那我此刻就给你医治。”

    风凌拉起槿容的手走去案前,纸上的画已有大意,槿容一眼就看出正是她游记中所写的一个地方。这才明白一开始风凌就是故意逗她吃味的。

    “容儿满意否?”

    “满意!不过,你以后不能故意这么逗我。我方才心中是真的不好受,还自我劝慰一番呢!”

    “劝慰什么?”

    “在宫里见多了争风吃醋,觉得那样的面目甚是可憎,也甚是可怜。你这么抢眼招人,又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结识的又都是非富即贵,身边肯定少不得各色佳人。我若因为这个吃错,干脆就钻进醋缸别出来了。若有一日,你真的对哪个姑娘动了心,我吃错也是枉然的。我一定离开,好成全你们。我不想假装大度,与人共侍一夫,更不想因争风吃醋而让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也不会像卓文君那样写诗挽回,三心二意的情感我不要。”说着说着槿容红了眼眶,“不过,我不会祝福你们的!”说完,将头抵在风凌胸前,在他衣服上蹭着泪花,“你们伤害了人,才不要给你们好的祝愿。”

    风凌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收紧手臂,每一次她淬不及防的依恋或剖白总能戳中他心中最软处,令他一再在心中感念今生都要将她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呵护她,保护她,给她一世安稳,福乐。“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誓言果然易令女子心动!我记住了!”

    听着胸口处传来的浓浓的鼻音,风凌由衷而笑。“司马相如那斯原本就是骗婚,人品不端,你看上的人可不这样,就眼力这方面,你可比卓文君强太多。”

    槿容被他自矜的话语逗笑。

    听到她的笑声,风凌才放心。“风伯选了几个日子,我想尽早将你娶进门,选了最早的一个,明年二月。若不是要照顾人情世故,依我,年前就将你娶进门。”

    “你定就好。”

    “还有三个月,我还是头一次数着日子过。我有一位挚友,下月从远方回来,我带你去看他。可能年就在他那边过了。他居住在山里,日子清苦。”

    “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我要备些什么?他有妻子孩子吗?”

    “什么都不需要。他孤身一人。我们到那边了给他买些过年的东西就是。”

    “好。”槿容抬起头,“你喜欢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一份。”

    “我最爱吃的是山核桃。至于熟食上,真的没有偏爱。你快去给你哥哥送饭吧,饿着他没什么,别饿着若柳。”

    “等我回来给你剔鱼刺,我跑着去,很快。”

    “我只是嫌麻烦,又不是不会。你慢些去,别磕着。不过,你要回来这里,同我一起吃饭。”

    “好。”槿容踮脚,在风凌脸颊亲了一下。

    ***

    问完风烈和易禹兵法阵仗之事风凌就去了槿容住处。敲开门,见她手上握着一张弓。

    看见来人,微沁着汗水的粉面笑意盈盈,“咦,今日怎么得闲,这个时候过来!”

    风凌眼前一亮,紧接着心上几下悸动。梦里,还是前世?有过一模一样的情形。“你自己在练?”

    “是呀。你,阿烈,阿禹都忙,若柳当下又没有心情教我。自己先练着,免得手生。”风凌进来后,槿容虚掩上门。

    “我今天赶上了,给你瞅瞅。”

    “能得场主亲自指教,那可太好了。”槿容一边说笑,一边走去箭筒旁。

    待风凌站定,槿容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拉弓,瞄准,射击。这套动作她已练得娴熟。结果也不错,进了红色靶心。如此射出三支箭,她停下来,望向风凌,等着他赐教。

    “挺好的。只是动作有些……”风凌走去槿容身后,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递给她,然后右手握住她的右手,左手也包裹住她持弓的左手,搭上弦,拉弓,射出。如此重复了五次,次次正中靶心,五支箭头像五瓣花瓣似的。待第六支箭时,风凌定在拉满弓的姿势上。

    槿容用心体会,除了没有他力气大,拉得满,其它觉察不出跟之前自己做的有什么不一样,最后还是觉得问出口,请高手明示:“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她隐约听见风凌轻笑。可他们挨得太紧了,使她无法扭过头去验证。

    “没有哪里不对。我只是找个由头,想多抱你一会儿。”

    温热的气息拂过槿容耳廓,令她后腰一时酥麻。如同置身热腾腾的温泉,头也有些晕沉沉的。“可是,我胳膊有些酸了。”

    听槿容如此说,风凌松开手指,箭矢射出,稳稳扎在那五只箭中间,花心一般。

    “场……”槿容舔舔嘴唇,改口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将弓靠放在箭筒上,整理着里面的箭矢。她掩饰得很好,只可惜面颊上未退尽的一抹红痕泄露了她的羞怯。

    望着心上人的情态,风凌心头也翻涌起热潮,不过,他没有再继续逗她。“元牧要来了。”

    槿容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近似风凌说的那个名字的。“他是谁?我好像没有结识过叫这个名字的人。哪两个字?”她看向风凌,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么个人,而这个人的到来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风凌心内略诧异槿容的反应。“就是建威将军。送你出嫁的那个将军。想起来了吗?”

    “哦,是他呀。”

    槿容语气中的讥诮更令风凌诧异,“他做了什么事令你对他这么不待见?”

    “他倒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他们家作威作福,所做恶事罄竹难书,实在令人生厌。”槿容走去靶子那里,将箭一一拔下,“他姑姑是圣宠不衰的裕妃,总找我和燕恪的不是,撺掇我去和亲的也是她。怕我路上跑了似的,还让他侄子送亲。估摸听到我坠崖,她们母女做梦都会笑醒。他来做什么?”槿容陡然变了脸色,“不会是知道我在这里,要……”

    “别自己吓自己。朝廷要买一批战马,他是来购买的人。他们家确实蛮横霸道,不过他本人风评还不错。十七岁投边,隐姓埋名,靠自己的战功一步步晋升,后来他的家世才被上司知道。他父亲让他回朝中任职,他一直推拒。”

    槿容真是第一次知道裕妃家还有这样一个人,“那他真是他们家的异类!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如此,也是不易!不过,你与他交往时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他是在那种飞扬跋扈的家里长大的。”

    风凌点点头。

    槿容莞尔:“我也是多事。场主行事可不是我能学会的,高山仰止啊!”

    观眼前人的言行举动,风凌猜想她应是真不知道元牧为她做过什么。“你真的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槿容摇头,“在宫里的时候裕妃视我为眼中钉,我对她也是厌恶至极,恶其余胥,她们家的人我也不愿多看,免得给自己添堵。”槿容将箭失全部整理好,“既然他是送亲的人,我还是躲躲吧。他到的时候你派人给我说一声啊。”

    “他若知道你这样想他,一定心痛如锥。”

    这下轮到槿容诧异了。回想风凌提到这个建威将军的始末,槿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他……为什么?”

    风凌为元牧叹息,“在你坠崖时,他就是那个舍命护着你的人。”

    槿容大为震惊,“你没有弄错?!怎么会是他?”

    风凌摇摇头,“这个不会错,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他护住了你,自己却险些丧命,养伤到如今。这次他就是为边疆的驻军来买战马的,买完后他也就跟着回队伍了。”

    自己心心念念要寻找的救命恩人竟是裕妃家的人!“他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因为他的职责?”

    “我想是因为他喜欢你。”

    槿容木然地摇了摇头,不相信风凌的猜测,“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后宫又不许外男进入……”不,裕妃是个例外,她得了许多特权,其中一项便是在她生日时母家的子侄可以进宫来祝贺,可他不是一直驻守在外吗?

    见槿容想不通,风凌也不愿她多想别的男人,于是把她拥在怀里说:“想不通就别想了。你躲着也好。爱可是会移人心性的,虽然我不惧于他一争,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舍命救你的恩情我慢慢替你偿还。”

    “那你可知将我送去人家救治的是否也是他?”

    风凌心虚了一下,“不知道。应该不是他吧。听说他是在崖低被找到的,身上多处骨折,当时已昏死。至于是谁把你送去医治的,若有缘,也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