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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走上台阶,槿容向阔大威严的屋中望了一眼,看见陆渊正同几个男子围着一张图商讨着。她向引路人确认她是否也要进去,因为汉人对女子有诸多忌讳,也会莫名把一些不如意归为女子所招,可别她跟进去了,造成旁人对风凌和陆渊的怨言。引路人回答说陆渊专门交代过两位贵客一定要在一起。听此言,风凌和槿容相视一笑,感谢陆渊的体贴。风凌想陆渊曾埋怨自己不够体贴导致妻子早亡,其实他并非不体贴,只是那时太年轻,不知道如何才是体贴,若换做他十七岁成婚,怕也是要辜负妻子的。

    进得房中,陆渊匆匆介绍风凌与其他人认识。十多个人,不知道风凌记住没有,反正槿容是没有记全。不过,独立于其他人之外的那个正在画着什么的男子她记住了。那人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却和陆渊同辈,排行老七。辈分最高看起来年纪也最长的一个槿容也记住了,他是陆渊的堂叔,在他那辈排行十七。

    陆渊堂叔微微含笑对风凌和槿容说:“事出紧急怠慢了贵客!待事情过去,定好好款待。”

    风凌拱手笑着回复:“以要事为重。晚辈行事便意,无需挂怀。”

    陆渊堂叔又道:“早就耳闻过风场主风采,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来,一起参详,诚邀风场主共御贼寇。”

    风凌并未客气推脱,回了一句:“定竭尽全力。”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槿容。

    槿容笑着对他摇摇头,表示不用挂怀自己,还极轻地推了一下风凌,催他快去。

    陆渊对独立于众人之外的那人喊道:“七哥,你此时最闲,照顾好阿珠姑娘。”

    “这个四十三弟,用着我的图呢就这么说我。”陆七哥笑眯眯地向槿容招手,“来,阿珠姑娘,你也帮我参详参详。”

    槿容也没有推脱。她不推脱是因为知道陆七哥喊她并非真的参详,是怕她一人遭了冷落。不过,槿容也好奇。既然陆渊他们讨论的舆图是陆七哥的,表明他看得懂,那为何不去跟他们一道儿讨论呢?而且他面前摊着更多的图,看起来也很忙。

    槿容一靠近,陆七哥就解答了她的疑惑。“我是陆家的异类,他们都喜欢当将军,我喜欢技艺。其实他们需要我这样的人,你看,若是造出好的攻击或防守器械,是不是就能减少不少将士的伤亡?或许还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呢!”

    槿容点头称是,深以为然。“七哥造了哪些厉害的器械?能给我看一两件,让我长长见识吗?”

    看着身旁女子崇拜期待的眸光,陆七哥原本自信的目光闪烁了闪烁,说话也不利索起来,“……就……还……我,我还没有……我说的是像我这样热衷于技艺的人……”

    槿容暗悔自己的冒失,令双方陷入这尴尬境地,于是赶紧补救道:“是我孤陋寡闻,狭隘了。就像擅舞者并非擅长所有的舞,擅吹着不能精通所有的器乐一般,各个领域都广博如渊,分工极细,能精通其中一二已是不易。”槿容不敢再冒昧问陆七哥他精通哪一项了。

    “对,对,极是!阿珠姑娘真是一位体贴之人,感谢你给我找台阶,”陆七哥憨笑两声,眼中又恢复了光彩,“但我也并非夸夸其谈之徒,”他往那边正拧眉讨论着的人随意一指,“不然早被他们耻笑死了。”

    槿容趁机瞟了风凌一眼,他正专注地看着图。

    “城外山上的停云观姑娘去过没有?”陆七哥问。

    “去过。我们今日就是从那里回来的。”槿容回答着,心里却在担忧即将发生的事。

    “那里景致如何?”

    “宛若人间仙境。”

    陆七哥嘿笑两声,“那道观起于何时没人能说清,但它兴盛起来也就四十来年吧。以前那山上只有一座有几间房子的破败不堪的小道观,当地人都没有多少知道它的。我家太爷信道,听道友说起,偌大年纪非要上山去看看。他怜悯观中道士生活清苦,几不能活,又被那里天光云海吸引,决心重修道观,以兴盛道家香火。太爷请了附近几个州里的建造师设计图样,要从中选一个最好的。我那时将及冠,年轻气盛,把自己设计的图样杂进其中……”陆七哥没有再往下说。他从槿容目光中看到惊叹,想要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继续,况且他这个年纪也熄了争强好胜的心,若不是对话一时令他陷入尴尬,他才不会提过去多少年的事情。这些年他在营造界已负盛名,不过他设计的多是高门贵族家的住宅和园林,寻常人不太能接触到,不好拿来举例。

    “道观是七哥设计营建的!真是匠心独运,巧夺天工!这份才思机心就是去朝廷工部也是翘楚!”

    “哈哈,阿珠姑娘真会夸人,虽然实力上我也当得起!”陆七哥捋着胡须,狭长柔善的目光中透着诙谐,“不过,那时太年轻,总想展示巧思妙想,多斧琢痕迹,不够自然。”

    “七哥谦虚了。”槿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图样,“这些都是即将营建的?”

    “那不能。有营建了的,更多是瞎胡画的。”

    做图精细,备注详尽,怎么会是“瞎胡画”呢!隔行如隔山,她不懂建造,即便告诉她她也未必理解,这些自然是逢上了同道中人才有乐趣共谈的。“我能赏阅赏阅吗?”

    “姑娘随便看,能被姑娘过目,是它们的荣幸。”

    槿容静静看图,也使得陆七哥能继续他的作图,不必分心来照应她。她视线在图上,心思却在另一边。方才他们还在讨论如何防守陆家,这会儿竟谈论到了如何守城,听起来似乎城中能够用于防守的军力并不多……

    “阿珠姑娘别怕,打仗布局是他们的事,需要咱们的时候咱全力配合,做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就是天意了,此时咱们担心也是无益。放心,算命的说我能活到耄耋之年呢,想此次算不得什么危机!”

    长者的从容给槿容以镇定,她感谢陆七哥的开解,告诫自己不许表现得慌乱,平添风凌担忧。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专心看起面前的图。看着看着其中一张令她觉得眼熟,仔细辨认,似是京城外的原野,她和亲的路上曾经过那里。那时她以为一辈子再难踏进秦地,便格外贪恋一路之景,要将它们深深印在脑子里,供余生回味。

    “七哥,这张绘的是京城吧?地名一样,地势也像,但这些房舍道路……”

    “阿珠姑娘是京城人?”

    “不是。有亲戚在京城中,访亲时常去那一片游玩。”

    “姑娘眼力不错,这上面确实是京城,不过……”陆七哥想了想,咋了一下舌,“既然说到这儿了,给你看看我这一两年所倾心之事。来。”陆七哥领槿容走去一个高柜子前,开了锁,从中取出一个锦盒,将盒中纸张摊开在大桌案上,请槿容上前看。

    槿容一眼被图上设计的宏大场景惊住,它并非是亭台楼阁或高门大户的豪宅,那是一整座城的布局!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群!迄今为止,她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哪一座城能与它的气势恢宏相媲美,都城也不能望其项背!敢超越都城,主持建造者不怕逾制获罪吗?!待槿容再细看,看明白图上绘制的正是一座都城,在如今都城的东南。

    “这是……”槿容压低声音,“这是新都?!朝廷要营建新都了?”

    陆七哥笑笑说:“没有,是我瞎寻思。如今的都城数朝相沿用,建成已有二百多年,人口都不知比当初翻了几倍,城却还是那么大。经过百年繁衍生息,百姓喝的水发涩发咸,应是水源出了问题。离大河又近,地势又不高,万一碰上大水患,岂不危险?我也是闲极思动,好使日子不那么平白逝去。”

    槿容不知道陆七哥是风闻了什么消息还是真的如他所言打发光阴而已,但他说的是事实,皇宫的饮水都是从附近高山上取来的。或许这就是眼界吧!“如今设计好了,七哥要上报朝廷吗?”

    “不不不,”陆七哥连连摆手摇头,仿若那是件祸事似的,“这么大个工程太耗钱财民力,修建起来也旷日持久,如今天下大定不多年,还是与民休息为好。我就是技痒,像他们说的,不务正业。阿珠姑娘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槿容学着陆七哥的狡黠,“好。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风凌我都不告诉。”

    “我信姑娘。”

    就在这时陆家的人进来说县衙派人来了,请家里几位将军老将军去县衙商讨捉贼防备之事。

    “县衙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里面有没有内应?都不清楚,冒然前去,哼,咱们心还没有那么大。想商讨,来陆家商讨。”

    说话的男子槿容没有记住他的排行,只印象陆渊介绍时他就不苟言笑。

    得了话,通传的人欲退出去,但被一个柔和清悦的嗓音喊住。

    “等等。”出声者看起来年岁跟陆渊不相上下,面容比陆渊文气些。他对陆渊堂叔说:“十七伯,咱们也是猜测。我去县衙看看吧,崔县令好歹是这里的第一官长,平日走动也都客客气气的,他虽信奉黄老,有些避事,但事情大小他估量得出来,勾结匪徒洗劫县城这种费心力风险大的事情他是最怕的。他到任不满三年,之前任职的地方也不在附近州县,难与山匪建立勾连,除非他善于伪装,亦或被要挟。且据我平日与县衙的人接触,纵有与匪徒勾结的,也难辖制所有人。话传来传去怕变了味儿,这关键时刻别因言语生了猜测嫌隙,反倒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我不懂带兵打仗,纵然被扣下也没有什么妨害,去一趟还可探探虚实。”

    “不许去!你有个什么就不是陆家的损失了?”说话的还是方才那位陆家子弟。

    “十三哥,我会见机行事的。”那人还是柔和地微笑着。

    “人家要诚心发难,你如何见机?”

    “这不是还不知道县衙是个什么情况吗?”

    陆十三不为所动,“我宁可事后去解释赔罪,也不愿意任何一个陆家人受伤害。”

    “阿良,让阿宣去吧,派许弢带十几个人保护。咱们不能只护本族的人,能联合官府保护更多的县民才不枉咱们陆家的声望,也不枉城中百姓平日对陆家的倚仗和赞颂。”

    主事的长辈发话了,陆十三纵不同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对陆宣粗声粗气地说:“事情过去后勤修武学,保住性命,你读的那些书才派得上用场。”

    路宣笑着称是。旁的几个陆家人也是一番嘱咐叮咛后陆宣出门去,其余人继续商讨。

    ***

    讨论声渐稀,陆渊堂叔看了一眼门外,高声问外面的人,“阿宣回来了没有。”

    守在外面的人回复说没有。

    陆渊堂叔又问:“去了多久了?”

    回说:“约三刻了。”

    陆渊堂叔皱了一下眉头,“阿宣不会不知道家里人为他忧心,无旁的事他应回来报……”

    话未说完外面的人就传来好消息,“回来了,阿宣少爷回来了。”

    大家这才安下心,看向门口,等陆宣带回的消息。

    见了众人陆宣无旁的话,简要说了此行探听到的一些情况。他说目前没有发现衙门里谁有勾结山匪的嫌疑,县令,巡检,捕头,正往这儿赶。衙役又抓了几个可疑之人,一审,来自别的县,要去聚集的地方也不同,还说近一两个月常有陌生人进进出出他们的山寨,寨子里沸沸扬扬说要闹件大的,闯闯声名。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再次看向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