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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制诏(3)北宫

    “这……”

    牛僧儒略微迟疑。

    只听帷幔中又传来李瀍缥缈的声音,“朕闻牛阁老素爱玄怪之谈,常招戏班、说书于府中演至深夜,可有此事?”

    牛僧儒心惊应道,“确有此事。”

    李瀍如有实质的冰凉目光穿过帷幔看着他,“那你又岂知这北海沧洲仙岛北宫之说不是真的?”

    “圣人所言极是,是老臣孤陋寡闻。”

    牛僧儒闻言乖顺点头,只听李瀍又道,“若人人都想将这金丹据为己有,那朕这大唐天子,在臣民心中,岂非不直一文,轻如鸿毛?”

    “圣人自登基以来,如天之德,雄谋勇断,运策励精,属天骄失国,潞孽阻兵,不惑盈庭之言,独纳吾等臣子之计,戎车既驾,乱略底宁,纪律再张,我大唐朝廷声名复振,足以章武出师之迹,继元和戡乱之功,中外臣僚爱戴,进献之举,实为至诚……”

    牛僧儒唯唯喏喏举袖擦着不存在的虚汗,快速的想着词,说着话,以期能扭转李瀍的怒气,他的目光不时求救似的飘向一旁的赵归真。

    良久,赵归真才上前幽幽说了一桩旧事,“圣人,贫道幼时,师傅玄真子,曾说过后魏有一隐士,名唤元藏。隋炀帝时,官拜奉信郎。后,隋炀帝大业九年,派他为判官,出海航行,遭遇风暴,船上众人遇难,唯有元藏一人抱着一块浮木在海上漂流,历经半月,漂到一座仙岛。”

    “噢……仙岛?”

    李瀍闻言靠在凭几中坐正了两分。

    赵归真点头,“是的,他在大海上漂啊漂,漂上一座不知名的仙岛。岛上人都问他从何处来,他说自己从东土来。岛上人听完只是摇头,告诉他此岛乃北海沧州仙岛,离东土几万里,听到这里,绝望的元藏只能留在岛上,却不曾想这小小沧洲仙岛,随便拿出来请元藏喝的菖蒲花和桃花酿的清液,便能令人神清气爽。岛上花木总如阳春二月枝繁叶茂,土地肥沃五谷丰登,还有金池、不老泉、不沉木、四脚鱼、凤凰、孔雀、神牛神马等奇珍异兽。岛上人着宽袖单衣,戴远游冠,有天眼神通,对中原之事,了如指掌。岛上还有镶金饰银的楼阁,名唤北宫,每月初会有仙子以箫演奏周朝的《韶乐》,喝香露酿造的不老泉,能得长生。”

    李瀍闻言,“那元藏若还活着,至今岂非200余岁高寿。”

    赵归真心底算了算。

    答道,“208岁。”

    李瀍听到这里,抚着有风疾的额头,痛道,“朕恨不能托生一对翅膀,飞出这太极宫,见一见那海上仙岛仙宫仙人……可恨啊,可恨……历代先皇,因风疾多半中道崩殂,朕自婴疾疹,有加无瘳,终生坐困于这宫禁高墙之中,不得长生。”

    众臣默默听着,无人接话。

    唐皇李氏,素有风疾不得根治之法,举国皆知。

    帷幔之中,传来李瀍这一声惯常神往叹息之声,然后听闻几声“啪哒”轻响,李瀍自金盒中取出那一粒金丹,捏在指间,静静赏之。

    道场内,众臣只是安静的凝视着帷幔后模糊的人影,许久后,只见李瀍隔着帷幔依在凭几中,令道,“李相,若有人进献宝丹,无论何人,真假,责令礼部,一论收之,有赏!”

    “诺。”

    金色的袖子,在帷幔中又是隐约一挥。

    赵归真见了,乖觉的行步如猫,轻身从西侧小门退了出去,他知道剩下的会议,不是他该听的。

    只待晚间散会后,他一人再来。

    “李相主持会议吧。”

    “诺。”

    闲话了这许久,李德裕终于可以开始主持他今日的中书省会议:“去岁,十一月,陛下敕令裁撤中外繁冗官员,量宜减省,以便军民,已初见成效,户部如今核算各项用度开销也较往日松裕了些。”

    自安史之乱后,唐朝拉开了百年藩镇割据的时代,大唐国力日益空虚,年年疲于应对藩镇挑衅。若如几位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之割据一方,朝庭中央所辖地方每况愈下,迟早国之不存;若如当今圣人李瀍,偏偏不愿放之纵之,要效仿太宗皇帝,一心收复割据,再现大唐盛世。

    只是……

    今日之大唐早已不是贞观之盛唐。

    李德裕说着这话的时候,面显忧虑,又说了些好话安慰同僚,可他还有坏话未尽。

    去年三道大旱,五道大水,民无所获,官府赋税难收,财政捉襟见肘,根本不是裁撤一批冗官可以彻底解决的,加之打了一年的昭义还未收复,又添新乱,两线作战,无论人力,兵力,财力,大唐都已不堪重负。

    于是他托着茶盏,苦笑两声,便接着又道,“只是大家也知道去年三道大旱、五道大水、还有一处大火,北边大的战事更是一波未止,一波又起……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两三年,诸位同僚、与我、与圣人是怎么一同过来的……圣人为此宵衣旰食,裁撤冗官,自减用度,为生民筑金箓道场祈祷我大唐风调雨顺。”

    李德裕叹了一口气,“奈何这李石属实不当用,竟以军用不足,把过去的军士出征给绢2匹改为1匹,引起士卒怒怨,杨弁不满,引发太原哗变。杨弁率其众剽掠城市,杀都头梁季叶,驱逐节度使李石,自据军府,释放狱囚,还与反贼刘稹约为兄弟,又收买中使马元宝,欺瞒陛下。老夫当时恨极,愚道:杨弁微贼,决不可恕!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

    “此议被陛下否决。”

    将一封捷报信自怀里取了出来,脸上终于少了几分苦笑,“幸得陛下乾坤决断,敕令发兵进讨。如今监军吕义忠,不负圣恩,自取太原,指挥得当,军士上下,一心用命,已生擒杨弁及其同党54人。”

    “今日金丹大成,生擒杨弁,此乃双喜啊。”众臣闻言当即贺喜。

    “是的。”

    李德裕笑着颔首,然后目光看向帷幔一直没说话的李瀍,问,“圣人,以为呢?”

    道场之中,青烟了了,仙鹤漫步,犹如神仙道场。

    众臣或坐或立,皆陶陶然。

    帷幔之中,李瀍着仙家道袍,仰头凭几而依,并未回话,只是借着顶上龟鹤延年青铜灯的幽幽烛火,目光迷离的打量着那一粒五光十色,瑞香扑鼻的金丹。

    将它悬之于口鼻,深深嗅闻。

    这金丹的味道……

    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