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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肮脏

    百余年来,中国废除了三千年的太监,一千年的小脚,六百年的八股,五千年的酷刑。可是形式的废除,不等于心灵上的废除,就像八股文,八股的训练还存在很多老而不死的人的心灵里,还间接或直接的传授到一些年轻人的脑筋里。

    虽然题目换了,但文还是八股的文。小脚已经绝迹了,夹棍子、打板子、砍头碎剐等等废止了,但裹小脚的野蛮心理,上夹棍、打屁股的阴暗心理,活活打死、打碎骨头的残酷心理,还存在极个别残忍者的心里。

    当邹秉琛儿子“哼”了一声的时候,贱丑看了看老苛,说:“他还活着。”拿起锄头就要敲击他的头。

    “别动。”老苛冷冷的说,“不要太便宜他了,拖上去,活埋。”

    于是,两人把邹秉琛父子从稻田拖到山脚边,找个低洼处,挖了个坑,头对脚、脚对头的埋了,把旁边小土堆的土挖过来填上,再从远一些的地方铲一些草坪铺上。这样,草草掩埋,但不露痕迹。

    两人回到作案现场,把稻田的土翻了一遍,把水引进来,血迹都冲洗没了。

    这才坐到水沟边,老苛拿出烟筒抽起烟来。看贱丑还有害怕的样子,便把烟筒、烟丝递给贱丑,说:“你也抽一筒。”看着老苛递过来金黄金黄的烟丝,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平时抽的都是自己种的烟叶,自己晒干,用闸刀切一切,黑不溜秋的不说,还粗细不均匀,有的粗得很,细的却很少。看老苛抽的这烟丝,那才叫烟丝呢,颜色金黄金黄,好看得很,在夜里都泛着光呢,而且非常细,细得很均匀,整整齐齐的码着。

    贱丑接过烟筒和烟盒,看着这金黄的烟丝,呐呐的说:“这么高级的烟丝,我可不敢抽,支书,还是您留着自己抽吧。”

    这样说着,心里却生起尊敬来。

    “叫你抽,你就抽。我们以后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了。”老苛握着贱丑的手,十分肯定的说。

    贱丑便怯怯的抽起老苛递给他的这金黄金黄的烟丝来,感觉很是享受的样子,仿佛从来都没有这般温存过。这烟不仅好,还是支书给抽的。听听,支书都和自己称兄道弟呢,这以后在村里,还怕谁呢。

    那个老坛子,仗着自己牛高马大,仗着自己有几个成年儿子,能打架,仗着人多势众,仗着大队的民兵营长是他本家亲戚,就天天在大家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前年借的两斤米就没还,去年借的筛子也不还,找他要还骂人。哼,以后还怕他啥呢?在支书面前,他还敢嘚噖吗?对了,过几天就找他要去,两斤米,一个筛子,一个都不能少,一粒米也不能少。对,后天就去要回来。

    其实呢,这个村子里凡是姓邹的,都是本家,只是年代久远了些,爷爷辈的爷爷辈,可能都是堂兄弟,再往上追溯就是一个祖宗的,许多代以后便有了分支。大家只认同一个爷爷或太爷爷辈传下来的堂兄弟叔伯。

    据说老先生的辈分最高,是“文”字辈,下来是“家”字辈,再下来才是“秉”字辈,像邹秉文,虽然年龄大,辈分却比邹家荣还低,叫家荣他得叫叔。然后是“太”字辈,“光”字辈。同时在的至少六辈到七辈,所以按百分称呼,有时候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得叫刚出生的婴儿做爷爷。我在村里的时候,一些老爷爷老奶奶就是这样叫的,从来不肯直呼那些辈分高的小孩子名字,一定叫“叔”或“爷”,否则他们认为那会乱了规矩。附带着连我们这些一起玩的,他们都叫“小叔叔”,不肯叫名字的。

    有支书撑腰,还怕他不成。贱丑这样想着,仿佛腰杆子一下硬起来了,抽着烟的嘴唇也忽然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老苛奇怪的问。

    贱丑一下子回过神来,忙站起来说:“以后有支书撑腰,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你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过的?谁敢欺负你,我就跟他没完。”老苛轻蔑的说。

    于是,贱丑就把老坛子借了他米和筛子的事说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叫他明天就还给你。”老苛轻松的说。

    其实,贱丑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跟老苛讲,就是老坛子的老婆,虽然老了点,但风韵犹存,不能说水灵灵吧,但至少风骚得可以,现在叫性感,那双眼睛勾人,贱丑早就把不住自己了,只是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当然,贱丑不知道的是,那婆娘早就是老苛床上的人了。村里也有传闻,但谁也不明说。老坛子也知道啊,但他不敢和支书叫板哪。羊鼓当然知道,可她也管不住呀,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丈夫有本事玩呢,别的男人可玩不起。

    这个“羊鼓”也不是好的。老苛去公社开会,或者到哪里参观学习,羊鼓就在家里约男的青壮年玩扑克牌,玩着玩着,就玩到床上去了。

    所以,那些想“偷腥”的男人,一听说羊鼓叫打牌,就知道好事来了。

    这类事呢,老苛也有耳闻,但没有证据,更何况自己也玩。

    于是,两人都各玩各的,谁也不点破。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有时候到了晚上,就问“今天被谁干了?”或者“今天又干了谁?”心照而宣,也就那样。

    “明天就叫他还,真的吗?那敢情好。”贱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明天还给你,肯定。”老苛打保票的说。接着神秘的一笑。

    贱丑被这一笑,笑得莫名其妙,一下子不知所措。

    “他老婆也不错。”老苛很随意的,似乎漫不经心的说。

    贱丑一听,红了脸,难道刚才心里想的被支书知道了?但又嗫嚅的说:“那不行,那是你的女人。”

    话一出口,又吓一跳,怎么能说“那是你的女人”呢,这下惹祸了。

    “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老苛根本不在乎,轻松的说道,“你忘了,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啊。”

    “行了,改天我叫老坛子的老婆陪你睡睡。”老苛不置可否的说。

    贱丑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见贱丑没有说话,老苛接着说:“怎么样,跟着我干有好处吧?打死两个人算个球事啊,不用怕,我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嗯,嗯,我以后肯定跟着支书好好干,不辜负支书的栽培和关心。”贱丑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把烟筒里的烟装好,恭恭敬敬的把烟筒递到老苛手里,再划上火柴,点上烟。

    老苛吸了一口烟,接着慢条斯理的说:“今晚咱们加工翻地,明天得记工分。”老苛抬头看看天色,不无肯定的继续说,“加到这么晚,你说我们得记多少工分?”

    收工以后留下来,打死了两个人,不追究不说,还给记工分,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跟着支书干真好。

    用锄头打死了两个人,还要记工分,连贱丑都觉得有些滑稽。

    “要不,咱们记五个工分,怎么样?”贱丑伸出右手的五个手指,在老苛面前晃着说。

    “五个工分?太少了,你看我们干到这么晚才回去,饭也没吃,是不是得记十分?”老苛有些不屑的挥一挥大手说。

    “那就记十分,那就记十分。”贱丑高兴的说。

    天下还有这等无耻的事,打死了人,打死人的工夫,还得记工分!

    “来,来,我再跟你讲个事,你就知道打死一两个人不用害怕了。”老苛温和的说。

    接着,老苛就讲了个故事。

    离我们不远的上潭乡里屋村,一个可怜孩子的娘难产死了,他爹为了照顾孩子,给他找了个后妈。爹每天上班后,邻居都会听到咿呀学语的孩子虚弱的哭叫声:娘,求你……轻点……

    邻居把这奇怪的事情告诉了孩子的爹,看着孩子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但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和疤痕,连一点乌青斑也看不到。平时看看后妈对孩子也是无微不至的关心的,他们也去医院看过病,医生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孩子爹想那肯定就是邻居在嚼舌头根子了,他甚至还和邻居吵架,维护后妈的名声。

    一天,孩子爹去单位忘了什么东西,就骑着车回去拿。

    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听到了孩子凄惨的哭声:娘,轻点……

    于是,他趴在门窗上往里面看去。我的天哪!那貌似温和的后娘,竟然拿着一种大螺丝一圈一圈地直接往孩子的肚脐眼里拧。

    孩子他爹气急败坏地踹门冲了进去,心疼地从后妈怀里夺过孩子,又一脚踹翻了后妈。

    他心急火燎地一把拉出了螺丝,没想到,那螺丝连着孩子的肠子一起被拉了出来。

    孩子没多久就靠在他手臂上死了,那孩子实在太虚弱了。

    后来得知,后娘每天都在折磨这孩子,每天都在往他肚脐眼里拧螺丝。因为孩子的爹说了一句话:负担太重,不想再要孩子了。

    而后娘说,我只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你说,这后娘是不是杀死了这个孩子?”老苛问贱丑。

    “那肯定是的呀?”贱丑附和着说。

    “肯定是?我说不是就不是,这个后娘没有杀人。多少人告啊,先是这孩子他爹,接着是村里的个别干部,还有村里的人。都没用,告不倒,告状的干部还被撤了职,干部没得当不说,还追查他当干部时的问题,领导要找你问题还怕找不到啊,状没告成,自己反倒成了问题。谁还敢告啊。孩子他爹也不告了。后来,这俩口子日子是没法过,离了。这个后娘还再嫁到城里了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老苛说起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甚是得意。

    贱丑便和颜悦色,十分讨好的说:“是您亲戚帮的忙?”

    “那当然,你不知道,这后娘是我亲戚的远房表妹,谁还动得了。我那亲戚可是一手遮天的,谁要去查这案子,就先查他,你说谁还敢查。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啦。”老苛十分骄傲的说。

    “嗯,嗯,厉害,厉害!”贱丑便竖起大拇指赞叹说。

    “所以说嘛,我们打死这么两个人算个啥事,是不是?不用害怕,尽管理直气壮的该干嘛就继续干嘛。那老坛子叫他明天就还你的米和筛子,他以后肯定不敢再欺负你了,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我保证村里没人敢欺负你了。”老苛轻描淡写的说。

    “是,是,全靠支书关照。”贱丑便受宠若惊的说道。

    “明天回到村里,要这样……这样……说……”老苛有些放低声音的说,其实四周空旷得很,只是习惯了说那些见不人的话的时候,要放低声音,贴耳附和着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