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家餐厅的后厨，浓烟滚滚。
看到里面乱成这样，江文秀——餐厅的老板，气得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
逃出来的厨子们，一个个脸被熏得黢黑，像是矿坑里的煤球。
“都委屈巴巴看着我有什么用！这是第几次了？”
厨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别过身去，把躲在最后面的小厨子拎到了老板的面前。
这个连锅都端不起来的小学徒江樊，早就不是第一次闯祸了。先是把竹签子落在了烧鸡的肚子里，扎破了客人的嘴，然后是煮汤忘记开排气孔，烫伤了教他的老师傅。再后来，厨房里没有人敢教他做饭，人们便让他在厨房打杂，结果他毛手毛脚，又摔了不知道多少个盘子。
厨师长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见他如此，更是火冒三丈，对他又骂又罚。等被罚骂的次数多了，小江樊见到厨师长就哆嗦，手里面洗的盘子开始“哐哐”地抖，话都说不利索。
同事们取笑他，便经常模仿厨师长的语气去和他开玩笑，气得小江樊脸蛋通红抓耳挠腮，他们才肯作罢。
而那天，刚犯错被罚的小江樊居然主动蹭到了厨师长的旁边——他深呼吸酝酿了好久，嗫嚅着开了口。
“我还想学厨艺。”
“什么？！”听到这个打杂的依然没有死心，厨师长气得大声训斥，眼睛挣得滚圆，“江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熊样儿！你坏了整个餐馆的生意，老板却还不开除你，什么原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江樊站在厨师长面前，哆哆嗦嗦，耷拉个脑袋。一柄瓷勺子从他的口袋里面滑落，哗啦——掉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街上人来人往，已经是中午的客流高峰时间了。厨师长却点了根烟，坐在门口满面愁容。
他站起身，回头看了看餐厅空荡荡的座位，长长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厨子到底行不行？不行换人！老板的话依然回荡在耳畔——
整个后厨十多口子人的饭碗，都在半空摇摇欲坠。
厨师长掐了烟，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下次，别让我看见。”
江樊抬起头，怔怔看着厨师长远去的背影，使劲揩了把泪。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下定决心要把手艺学好，并反复告诫自己谨慎行事。他很少休息，工作时候上岗打杂，休息时候就练习烹饪。
正是如此，疲劳过度还是让他出了乱子。今天休息的时候，他还没煮完汤就被人叫去打扫卫生，结果工作忙完以后身体一沉他倒头就睡，锅糊得彻彻底底，闹得整个厨房乌烟瘴气。
面对老板涨红的脸，小江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同事甲，同事乙，第一个师父，第二个师父……一直到向来对他凶神恶煞的厨师长，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的罪责开脱。
“滚。”
话音刚落，粗大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拖出去扔到了街上…
老板气消了，自然会让他回去的——犯了错的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默默坐在餐厅的门口发呆。
火灾曾夺走他的一切——财产，亲人，还有他的记忆。他是被后厨的老师傅所救，康复后才在这家餐厅做了学徒，有了江樊这个名字。
那场灾难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每当厨房点起炉灶，红色的恶魔便狞笑着跳出来，撕开他的伤疤，夺走他的意识。
一个火灾幸存者，偏偏要和炉灶打交道。
“想要有口饭吃，就不得不去面对。”他的师父们，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这样讲。为了让小江樊克服心理上的创伤，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而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一团糟。
这一切，小江樊都看在眼里。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子，他从烘焙——几乎看不到任何明火的烹饪方式学起。可悲的是，连烤箱预热的那点余温，都足够让他条件反射缩回手去，更不用说在烤箱运转的时候探囊取物，将烘焙好的糕点翻面了。
那一次，江樊凭借着烤糊了一整天的面包，并让烤箱永久罢工的优秀战绩，高兴坏了餐厅老板。教他烘焙的糕点师傅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赔了买烤箱的钱，这才免去了江樊被扫地出门的命运。
“放弃吧，你就不是学厨艺的料，不如去前台——趁着年轻，长得那么喜人，做个小服务员算了！”厨师长不止一次这样劝，可是江樊他自己又怎么甘心呢？
从老师傅教给他的观念来看，做饭是个实打实的手艺，走出去至少饿不死。因此，实心眼的江樊是宁可留在后厨打杂，也不愿意离开。
在闯了很多祸，搞黄了很多次店里的生意后，他终于偷来几道菜的手艺，得了点本事。
江樊在门口坐了很久，坐到两腿发麻。客人进进出出，他的心便随着门开门闭起起落落。
就这样，一直到餐厅打烊，员工下班走空，才有人在他的面前停下，伸出枯槁的手。抬头一看，是和他住一起的老师傅，江樊欣喜地问：
“我可以留下了，对吧？”
那只枯槁的手，径直来到了他的手心。江樊感受到了一卷柔软的东西落了下来，饱含着身体的余温。
老师傅没有说话，不好的预感开始涌上他的心头。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出现的，是整整一沓的钱！
“这怎么能行啊！”江樊慌了，“这钱您还是留着养老……”
江樊正要把钱往老师傅的掌心送，可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早就攥成了拳头，缩进了袖口深处，成了昏暗灯光下的剪影。
“师傅，等一下啊！”他赶紧起身去追。
不知是坐了太久，双腿僵麻无力，还是到了深夜，视线昏暗难辨，晃眼的功夫，他就跟丢了，最后兜兜转转回到老师傅的住处，发现门上了锁。
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老师傅应该还没回来。他又等了好久，直到天蒙蒙亮，这才把钱收好，藏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蜷曲着睡在了门口。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江家餐厅的后厨，浓烟滚滚。
看到里面乱成这样，江文秀——餐厅的老板，气得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
逃出来的厨子们，一个个脸被熏得黢黑，像是矿坑里的煤球。
“都委屈巴巴看着我有什么用！这是第几次了？”
厨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别过身去，把躲在最后面的小厨子拎到了老板的面前。
这个连锅都端不起来的小学徒江樊，早就不是第一次闯祸了。先是把竹签子落在了烧鸡的肚子里，扎破了客人的嘴，然后是煮汤忘记开排气孔，烫伤了教他的老师傅。再后来，厨房里没有人敢教他做饭，人们便让他在厨房打杂，结果他毛手毛脚，又摔了不知道多少个盘子。
厨师长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见他如此，更是火冒三丈，对他又骂又罚。等被罚骂的次数多了，小江樊见到厨师长就哆嗦，手里面洗的盘子开始“哐哐”地抖，话都说不利索。
同事们取笑他，便经常模仿厨师长的语气去和他开玩笑，气得小江樊脸蛋通红抓耳挠腮，他们才肯作罢。
而那天，刚犯错被罚的小江樊居然主动蹭到了厨师长的旁边——他深呼吸酝酿了好久，嗫嚅着开了口。
“我还想学厨艺。”
“什么？！”听到这个打杂的依然没有死心，厨师长气得大声训斥，眼睛挣得滚圆，“江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熊样儿！你坏了整个餐馆的生意，老板却还不开除你，什么原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江樊站在厨师长面前，哆哆嗦嗦，耷拉个脑袋。一柄瓷勺子从他的口袋里面滑落，哗啦——掉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街上人来人往，已经是中午的客流高峰时间了。厨师长却点了根烟，坐在门口满面愁容。
他站起身，回头看了看餐厅空荡荡的座位，长长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厨子到底行不行？不行换人！老板的话依然回荡在耳畔——
整个后厨十多口子人的饭碗，都在半空摇摇欲坠。
厨师长掐了烟，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下次，别让我看见。”
江樊抬起头，怔怔看着厨师长远去的背影，使劲揩了把泪。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下定决心要把手艺学好，并反复告诫自己谨慎行事。他很少休息，工作时候上岗打杂，休息时候就练习烹饪。
正是如此，疲劳过度还是让他出了乱子。今天休息的时候，他还没煮完汤就被人叫去打扫卫生，结果工作忙完以后身体一沉他倒头就睡，锅糊得彻彻底底，闹得整个厨房乌烟瘴气。
面对老板涨红的脸，小江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同事甲，同事乙，第一个师父，第二个师父……一直到向来对他凶神恶煞的厨师长，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的罪责开脱。
“滚。”
话音刚落，粗大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拖出去扔到了街上…
老板气消了，自然会让他回去的——犯了错的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默默坐在餐厅的门口发呆。
火灾曾夺走他的一切——财产，亲人，还有他的记忆。他是被后厨的老师傅所救，康复后才在这家餐厅做了学徒，有了江樊这个名字。
那场灾难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每当厨房点起炉灶，红色的恶魔便狞笑着跳出来，撕开他的伤疤，夺走他的意识。
一个火灾幸存者，偏偏要和炉灶打交道。
“想要有口饭吃，就不得不去面对。”他的师父们，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这样讲。为了让小江樊克服心理上的创伤，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而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一团糟。
这一切，小江樊都看在眼里。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子，他从烘焙——几乎看不到任何明火的烹饪方式学起。可悲的是，连烤箱预热的那点余温，都足够让他条件反射缩回手去，更不用说在烤箱运转的时候探囊取物，将烘焙好的糕点翻面了。
那一次，江樊凭借着烤糊了一整天的面包，并让烤箱永久罢工的优秀战绩，高兴坏了餐厅老板。教他烘焙的糕点师傅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赔了买烤箱的钱，这才免去了江樊被扫地出门的命运。
“放弃吧，你就不是学厨艺的料，不如去前台——趁着年轻，长得那么喜人，做个小服务员算了！”厨师长不止一次这样劝，可是江樊他自己又怎么甘心呢？
从老师傅教给他的观念来看，做饭是个实打实的手艺，走出去至少饿不死。因此，实心眼的江樊是宁可留在后厨打杂，也不愿意离开。
在闯了很多祸，搞黄了很多次店里的生意后，他终于偷来几道菜的手艺，得了点本事。
江樊在门口坐了很久，坐到两腿发麻。客人进进出出，他的心便随着门开门闭起起落落。
就这样，一直到餐厅打烊，员工下班走空，才有人在他的面前停下，伸出枯槁的手。抬头一看，是和他住一起的老师傅，江樊欣喜地问：
“我可以留下了，对吧？”
那只枯槁的手，径直来到了他的手心。江樊感受到了一卷柔软的东西落了下来，饱含着身体的余温。
老师傅没有说话，不好的预感开始涌上他的心头。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出现的，是整整一沓的钱！
“这怎么能行啊！”江樊慌了，“这钱您还是留着养老……”
江樊正要把钱往老师傅的掌心送，可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早就攥成了拳头，缩进了袖口深处，成了昏暗灯光下的剪影。
“师傅，等一下啊！”他赶紧起身去追。
不知是坐了太久，双腿僵麻无力，还是到了深夜，视线昏暗难辨，晃眼的功夫，他就跟丢了，最后兜兜转转回到老师傅的住处，发现门上了锁。
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老师傅应该还没回来。他又等了好久，直到天蒙蒙亮，这才把钱收好，藏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蜷曲着睡在了门口。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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