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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淋雨的女孩子比较可爱

    既是桃花赏,春簟便升起来了。

    观景台视野极阔,料峭春寒偏伴着沁人的幽香,用来下酒实在不可谓不美;漫山粉花芳菲不尽,烟雨蒙蒙之下,倒别有一番意趣。

    观景台中间有个暖阁雅座,这雅座只有佘老太爷亲自邀请的宾客才坐得,今年佘老太爷静性修念,一张帖子也没送,府尊陆鑫忽然上门拜访,才邀了同坐。

    佘老太爷看起来保养得极好,嗓音洪亮,紫红面庞,目光炯炯。

    陆鑫对他口称学生,当年鹿台御试,佘老太爷便是考官之一,算有那么一点微薄的师生之情。

    二人正说话品茶,忽听外间有个笑声极是悦耳动听,陆鑫便循声看出去,心中一惊,压低声音道:“敢问老师,那位便是?”

    佘老太爷微微一笑,只是点头。

    陆鑫吁了口气,目光一转,落到另一个少女身上,眼睛顿时发亮:“这世间竟有如此姿容!”

    佘老太爷看了一眼,笑着道:“那是苏家二姑娘。”

    “哪个苏家?”陆鑫道。

    “文山海会,诸圣石刻。”佘老太爷言简意赅。

    “莫不是苏长明苏兄的姑娘?”陆鑫慢慢回忆起来了,笑着道,“凤凰集果真是集天地灵宠之宝地,学生提个建议,今年桃花赏便以‘美人’题诗如何?”

    “甚好甚好。”佘老太爷微笑着点头答应。

    题诗是桃花赏保留节目。

    暖阁前便有个小台子,案上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与会的宾客若是佳句偶得,便到台子上写出来,由一旁的使女唱念,写得好了,便能一鸣惊人。在今日这等场合,于众多名门闺秀面前展露才学,说不定能得到某位佳人青睐。

    题诗一出,场中才子们便坐不住了,纷纷冥思苦想,恨不得把毕生才学都融汇一炉;名门闺秀们或香扇掩面,偷瞧着心上人,或与女伴悄声说话,讨论今次谁能拔得头筹。

    “容音妹妹,今年竟以‘美人’为题,甚得吾心。”苏明玉颇为惊喜,便对梁容音道,“待我为妹妹赋诗一首,且瞧好了。”

    他竟似早有准备,一马当先登台,提起笔来,笑着环顾四面。果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他颇为享受这种感觉,胸中辞墨满溢而出,当即大力挥毫。

    使女跟着唱念。

    梁容音听罢,道:“你堂兄才学是有的,可惜钻营之心太重。”

    苏清瑜点螓道:“阿爹也说过堂兄天赋不差,若是肯下苦功,将来考取功名不难,希望他能尽早醒悟,别再为外物所累。”

    暖阁里,陆鑫笑着道:“此子文辞有精彩之处,可惜用笔太艳,未免流于皮相。”

    佘老太爷道:“考虑到年纪,倒也算不上差了,缺点琢磨。——是哪家的公子啊?”

    侍从连忙去打听,很快回转:“城中白水巷人,姓苏名明玉,在韩夫子的私塾求学。”

    外面忽又一阵骚动,陆鑫看出去,只见登台的青年竟是一身道袍装扮,心里一动,问道:“老师,这位公子莫不就是徐家子?”

    “是他。”佘老太爷含笑道,“此子天赋奇高,看看他能写出什么来。”

    徐朗照提着笔,看了眼蒙蒙天地,忽而转头,在茫茫人群中深情地注视着一人,全没想到,痴恋之人今日竟会到场。思绪翻飞,故往的岁月浮现在眼前。那是七年前,徐树林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徐家钱财耗尽,连几亩薄田都拿去典当,这才从城中请来了大夫,但累月服药,家中钱粮罄尽,那一日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各家看到他,如同看到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唯独苏清瑜不嫌弃他浑身脏臭,请他到家中,热了饭菜给他吃。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要带着她过上优渥的生活,绝不叫她再受半点苦楚。

    “瑜妹妹,我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他远远地向苏清瑜露出一个微笑。

    佘红玉一直关注徐朗照,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是她心里想的那人,气得跺脚暗骂。

    “小贱人,迟早收拾你!”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苏清瑜。

    徐朗照已然落笔。

    使女高声唱念:“幼卉国色牡丹羞……”

    第一句便叫众人愣住,随后齐齐地望向苏清瑜。场内能让牡丹都羞惭的,岂非只有少女一个?

    使女紧接着念下去:“春簟开颜暖惊鸥。青山碧色玉搔头,未妨解衣弄扁舟。”

    佘红玉听罢简直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把刀子在苏清瑜脸上作画。

    梁容音面上悄然浮出一丝笑容,看了看苏清瑜,却见她蹙眉不语,便握住她的手。

    暖阁里,陆鑫意味莫名地笑着道:“好小子,桃花赏倒成全了他的表白。”

    佘老太爷淡淡笑道:“用情如此,倒无不可。”

    陆鑫点头赞赏道:“不论用心,单论诗本身,第一句平平无奇,第二句颇有意境,乍暖还寒时候,隔着簟帘开颜一笑,便使得惊鸥安宁下来。”

    “也许是自喻。”佘老太爷想得更深一层,“徐家发迹不过三载,此前亦是备受磋磨,小姑娘人美心善,自然走入他心里去了。”

    陆鑫认可道:“是一对璧人。”忽然“咦”一声,“二姑娘这是要作甚?”

    原来苏清瑜竟忽然走到写诗的台子上去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使女心中嫉恨,冷冷道:“你上来做什么,这是给公子们写诗的地方。”

    苏清瑜向暖阁微微行礼:“哥哥早上念了一首诗,颇合‘美人’之题,敢请太爷赐笔。”

    佘老太爷大笑道:“好好好,苏家公子人未到诗先至,快快写来。”

    使女只好把笔递给苏清瑜,心中冷笑,倒要看看那穷小子能写出什么来,便就着苏清瑜的笔墨,缓缓唱念出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

    使女念完呼吸一滞,忍不住喃喃重复:云想衣裳花想容……

    暖阁里,陆鑫和佘老太爷微微吃惊。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听罢全诗,陆鑫和佘老太爷相视一笑,前者道:“此诗着实惊艳,写的是美人,全诗上下却无一字提到美人,全诗浑然天成,毫无矫饰造作之痕,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佘老太爷含笑道:“读来只觉春风满纸,花光满眼,无须刻画,便自然有个美人形象鲜活饱满;字词上,素淡清雅,不露痕迹,好诗,真是好诗啊!只不过这‘瑶台’作何解呐?”

    苏清瑜眨了眨眼,只是装傻。

    苏明玉气得半死,为了今日桃花赏,他可下足了苦功,没想到风头全被那个讨厌的堂弟抢走,便再也忍不住道,“苏清举每日里在王府做工,哪有这闲情写诗?瑜妹妹,这首诗到底是谁写的?”

    会场里立刻有人跟着质疑:“这莫不是别人作的,故意安到你哥哥身上?”

    “苏清举今年才几岁,他能写出这等好诗?”

    “沽名钓誉之辈,可笑。”

    苏清瑜面色如霜,径自下台与梁容音告别,转向会场外面小径时,却见苏清举不知何时撑着伞站在雨中,少年清澈的眼神,爽朗的笑容,如同月光下平静的海洋,广博而深邃。

    面色如冰河解冻,苏清瑜嫣然一笑,脚步缓了下来。

    “怎么不带伞?”

    “淋雨的女孩子比较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