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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超旧铁宣誓携手筑梦 锻新钢扬言与子同袍

    上回说到,倪翊想起祝懿难来参与自己的生辰,不禁有了从前初逢的记忆。要说倪翊对祝懿的情感,倪翊自己是难以全面回答的,倒是旁观者清,小罴是看得清楚。身为倪翊的好姐妹,二人都是出身高门,一个的祖上是战功赫赫的沙场猛将,一个的祖上是出谋划策的绝顶智囊,都受到了当政皇帝的欣赏。与其余在五胡侵扰时期选择冠冕渡江的其余世家不同,倪家和罴家是为数不多选择留在北方的夏人士族,或许两家的祖上早就预料南朝的国力发展注定不如北朝,只要北朝接受夏化,那么国力必然呈现几何式增长。

    尽管中间在乌羯主导的几十年中,夏化一度受到严重迟滞和摧残,但是当北鼎统一北方之后,孝文帝便全力开始夏化,于是在乌羯藿国政权屠杀下坚挺的倪罴两家就受到了孝文帝的赏识。孝文帝拓跋忉从不屑于藿国石砂那一类纯粹带着索虏蛮横气息的人,而是愿意追随夏人之中的过往枭雄,并且一度表示在他之前的诸位胡族帝王,只有鄜族前詻的符信堪称一代雄主,虽然其之后执意南下遭遇灭顶大败,帝国一夕之间崩塌,但是他坚持夏化,重用夏人,乃是安定北方第一人,是所有胡族的楷模。

    因此,倪家和罴家应时而出,成为了辅佐拓跋忉的左膀右臂。倪家掌握了北鼎所有的笔杆子,罴家则掌握了北鼎所有的枪杆子,一柔一刚,帮助北鼎在极短时间内就将国力提升了数倍,彼时恰好南朝发生了跛子乱象,南墨王朝一夕之间陷入了与风流时代一样的皇子内乱,富庶的江南被踩踏,于是南朝国力衰退,后继的南縻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对北鼎的国力望尘莫及。尽管后面北鼎出现了边疆清朝运动,趁势崛起的旧乌羯族人重新开始灭夏,但是夏化深入人心,北曜建立之后,北曜武帝宇文尨重新开始夏化,废除西鼎时期鹨卑旧贵奉行的胡化政策,又将罴家倪家请出,而此时当家的二位家主,正是如今倪翊和罴阑的父亲。

    当时,二人结为刎颈之交,约定所生子女若为两男,则结兄弟;若为两女,则结姐妹;若为男女,则结夫妻。彼时,北鼎分裂,宇文家于西曰西鼎,后称北曜;高家于东曰东鼎,后称北爝。两家势同水火,而高家继续坚持胡化,又出了几个酒疯子,将朝政弄得禽兽落泪,甚至命自己爱妃裸露横陈在朝堂之上的荒唐事情都做得出来。最终,北曜上将军罴雹子(罴阑父亲)领兵四十万攻破铟城,生擒北爝末帝,帮助北曜一统江北,彻底奠定了如今罴家的地位,而倪翊父亲倪镡则深居幕后,远交近攻,功劳亦是巨大,倪家也由此成为第一世家。

    倪翊摇摇头,显然对于自己家族这些旧事本来不愿重提,只是被祝懿撩动了心思,不觉想起了许多,自己虽然贵为人人敬畏的大小姐,但是也不过是一个随意被人摆布人生的女子罢了,甚至还不如一般女子自在,想来除却所谓的名节,自己与一干风尘女子的生活差不了多少,都是一般的压抑,一望见不到头,这种男权泛滥的社会,从来不会有人真正关心自己的想法。自己又还算是幸运,父亲出于主客观双重原因的考虑,没有早早将自己许配出去,自己还能比一般大家小姐多逍遥几年。

    想着,她才发觉车驾已经到了家门口。望着华丽的府邸,她清楚今夜必然会有大批父亲的好友过来,自己每次生辰,无非是父亲借机联络朝中各方人物的台面,哪里有机会给自己选自己真正希望见到的人。罴阑算是好的,至少门当户对,算是为数不多自己在同等世家之中找到的真正好友。至于那其余的纨绔子弟,不过于她而言算是过眼云烟罢了。

    门口还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倪翊知晓,这是大元老刘启新的车驾,看来这次自己的生辰,父亲倒是把动静闹得很大。进了府门,便有两名丫鬟赶来,道:“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在堂屋里面等候多时了,就盼着小姐这个寿星来,好开始生辰宴席。”这两个是倪翊的贴身丫鬟,显得身姿瘦削面白的名为欣晴,身姿较为丰腴的名为欣缘。适才说话的正是欣晴,欣缘接道:“听说那崔家的三位公子都来了,那崔家三公子不是一直对小姐您有意思嘛,老爷和夫人的意思都是抓住这个机会,给您定一个亲事。我看那崔穃生得挺拔威武,颇有些英杰气息,而且据说饱读诗书,风流倜傥,和小姐倒是很配。”

    一听此言,倪翊的眉头顿时蹙起,她心里自然知晓,这是父亲对自己的一个暗示,不论这起亲事是否能成,她都不能再和祝懿有过多的来往了,因为身份差距摆在这里,一个世家大族的掌舵人,无论如何开明,总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与一介平民纠缠不清。况且,这次提亲怕是认真的,毕竟这次六大世家倪、罴、崔、殷、桂、祖的家长和公子小姐都在场,若是真的提出婚约,只怕两方没有人能毁得了。

    想来,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到那命定的牢笼之中,过着听天由命的生活,做着暗无天日的角色。欣缘最善察言观色,何况早又知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于是赶忙道:“不过婚约的事情都是后面的,小姐可先看看那崔公子,如若不成,后面再劝说老爷也不晚。小姐,您应当知晓老爷的真实用意吧,您要是能和那平民断绝关系,或许他就不会为难小姐了。”

    倪翊急忙摆手,道:“且不用说了,我也知晓其中缘由,我会考虑清楚的,随我去梳妆一番吧,等下诞辰别扫了父亲的兴致。”欣晴连忙道:“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小姐您回来。”倪翊点头,表示了解,随后便跟着两位丫鬟进了屋中。倪府的奢华宽阔是举国皆知的,何况岐州又是江南三州之中最富庶的,这府邸便是按照皇帝御赐的规模来造的,门上那“敕造兴威府”的匾额,更是让无数平头百姓望尘莫及。去年倪翊拿下了原来兴威府后方的大片土地,并根据皇帝那里来的诏书,又兴建了一个大园子,名为金梓园,其中奢华布置,远超前院,分为墨潇馆、宁夜苑、绮梦院、馨茳楼、繁星斋、明霜圃、柔羽坞、纹锦村八处住所,倪家的六位小姐以及两位寄住的亲戚,就分别在其中。自然,依据名字,倪翊所住正是那柔羽坞。

    倪翊不但被父亲起名有羽字,本性也是爱羽毛,尤其爱鹤羽,这柔羽坞中也于是满是各色的羽毛装饰,充满着一位女子豆蔻年华的纯真美好。欣晴欣缘二人手脚利索,很快便帮倪翊打扮完毕,倪翊生来肤色偏暗,乃是小麦色肌肤,与寻常大家闺秀形成鲜明对比,加之她从小喜欢外出游玩,连下地干活也毫不在乎,所以日子一久,便显得有些黝黑,其实细细去看,较之那些常常日晒的底层妇女,又多添了几分娇贵,其外又是一点率真,想来这也是倪翊虽是倪家小姐,与各类平民都少了隔阂的缘由所在。

    一番梳洗装扮之后,倪翊出了房门,俨然一副天生丽质,比之那些寻常大家的娇艳小姐平添了几分率真可爱,又横带着几丝大家闺秀独有的矜持和高贵,果然有一种独特的韵味。欣缘不住道:“小姐,您真是东岚难得的美人,要是您和崔穃的婚事成真了,我还真有些觉得他占便宜了。”倪翊道:“就你嘴甜,快些准备,我们去宴席了。”欣晴二人连忙收拾完需要服侍的物品,跟着倪翊去到了正厅。

    此时的正厅中,已经坐满了人,正居中的,就是如今倪家的家主、倪翊的亲生父亲倪镡,右边第一个,就是大元老刘启新,毫无疑问,他是这些世家大族里面面子最大的一位,倪镡等人都要尊其为兄。往后就是罴家家主罴雹子,此人武将出身,显得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颇有一些俨然人望而畏之的气场,与彬彬有礼的倪镡形成鲜明对比。再右边一位,便是如今崔家家主崔硎,此人乃是典型的清谈书生类型,身穿一件貂皮大衣,身下还围着一个小暖炉,手中却又拎着一把纸扇装模做样,扇面上面有曾经风流时代的书圣亲笔题的字,自从落到崔硎手中,此人便时常带在身边,显摆自己有书圣的真迹。

    至于其余家主,也依次坐在右边,左边则是各个公子小姐,最前面的位置空着,显然是为了今日寿星倪翊所留。倪翊入到厅中,便有数对眼眸扫过来,有惊喜的,有随意的,有炽热的,有冰冷的,此时尽数在她身上漫游。倪翊显得落落大方,缓缓进到里面,先向父亲行了礼,又向各位长辈和其余公子小姐行过礼,款款坐到位置上面。倪镡见到女儿如此大方得体,心中不禁甚是欣慰,于是道:“诸位,今日是小女的十六生辰,有劳诸位费心来参加这筵席,尤其是大元老不辞辛苦,不但要管着高塘园的事宜,还特意抽空为小女准备了礼物。女子十六,是及笄之后的第一岁,倪某想请大元老为小女说辞一番,算是我倪家无上的荣光了。”

    其余人纷纷鼓掌,刘启新于是起身,道:“既然倪老弟已经相邀了,老夫就不好推辞了,轻羽这孩子,算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当初还是北曜的时候,武帝宇文尨曾经与我兄弟二人谈论男女孰好孰坏,我表示要是整体来论,还是男子胜一点,毕竟那农田里面的事情,有了男丁的家庭,总是要在村子里面话语重一点。倪老帝却是不服,连忙反驳我说,女子虽说气力不如男子,但是若是加以认真培养,不用比男子更多的教化束缚起来,所能展现的才气,可不会低于男子。当时我和武帝都不相信,武帝于是亲自为老弟将来如果诞下的女婴起名为翊,寓意将来能够扶摇直上,而览沧溟于浩瀚。武帝在统一北方三年之后便去世了,当时老弟刚满二十,这家伙开始时候一心扑在公务上面,回家连内人都碰得少,结果弟妹实在忍不住,托人来找我,希望我劝劝,后面新皇登基,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第二年改元时候,他就有了轻羽,随后就跟泄洪一样,连着生了四个。轻羽这孩子,从小就机敏好学,一点就通,什么事都是一学就会,从来不要长辈操心,乖巧懂事,又总是有自己的主见,当时我就说,老弟你这女儿将来扶摇直上,怕是一般男子都追不上了,果然,如今在高塘园里面,那是人尽皆知。但是,轻羽你可不能骄傲,将来的路还有很长,你要将自己所学所知,好好发挥出来,女子可不只是相夫教子的,关键还是要学会做自己。”

    一番演说,赢得满堂喝彩,倪翊心中也扬起了一丝激动。自己之所以以女儿身四处求学,无非是要证明那自古有许多人要证明的“谁说女子不如男”乃是真理,男女并无差别,今日又得到了如今东岚第一治学家刘启新的鼓励,心中更是澎湃无比,不禁开始憧憬将来或许会出现的男女平等的社会,女子也能参加科考,去经商为官,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去追求心中所爱之人。

    倪翊这边正想得有些出神,旁边崔稻却对三弟崔穃道:“你说这倪轻羽还真是,总是在园中宣扬一些男女平等的想法,实在可笑,这女子就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哪里要这样抛头露面,出来与那么多男子一般随意交谈,实在有伤风化。也就是大元老实在是话语深重,皇上也不好说些什么,这老家伙也不知道从索虏那里拿来了什么理论,将我们夏人的祖训忘得一干二净,我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虽说倪家是世家之首,但是就照着那倪家父子的性格,就算应下了婚约,你们婚后只怕也是难得安稳,何况倪家的情况你我皆知,这倪家老头子怕是宁愿让女子持家,也不想将家族交给远方旁支和外人,对我们的好处不大。她那五个妹妹,每一个也都是貌美,比这倪轻羽美艳甚多,而且不必担忧婚后问题,兄长可是已经提醒到这里了。”

    崔穃道:“其实,我也不知是否该让父亲去提起婚约,反正倪家罴家这两家压在我们头上,迟早是要和其中之一结成亲家的,倪翊确实难办,主要是这大元老和倪镡都是与索虏理念相近的人,不认为女子就应当呆在家中持家,想来婚后确实不会安分,倒是这罴阑,虽说长得差强人意,但是毕竟不是长女,罴家有的是男儿,这罴雹子也不会过于看重,若是与她婚约,倒是比倪翊要强上许多。不过话说,兄长不是看上了那孟家的孟遥岑吗?你可要想清楚了,父亲会不会同意她这个庶族小姐过门都是个问题,那孟家一个与匠人相差无几的家族,想要与我崔家联姻,也不知世人会如何看我们。再说,这孟遥岑生得艳美,与各个男子都有些莫名的亲近感,举止浪荡,我看不像是正常良家女子该有的样子,而且她还与那狂徒祝懿来往亲密,你忘了上次文会上面祝懿一首《日销月铄辞》,把我们的面子全剥了,孟遥岑与他亲近,必然也相差无几,你可要小心。”

    一说起当初祝懿那首惊世的《日销月铄辞》,崔稻就是满面的窘迫,当初他本来打算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文辞,哪料突然出来一个祝懿,一首现场作出的辞,直接惊绝四座,使得自己极度没有面子。除了那种因为窘迫生出的憎恨之外,他其实也奇怪,自从风流时代之后,都是门阀垄断,哪里有一介平民能有余钱研究文学,还有如此深的造诣,简直不可思议,这也是祝懿虽然身为一介布衣白丁,他崔家二公子却始终要避着走的缘由。

    崔稻思索一下,于是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孟遥岑虽然与祝懿亲近,但是身份差距毕竟摆在那里,你觉得一个庶族的家主会同意女儿与布衣走得过近?再说,就算这孟遥岑正经当人,我要是上门提亲,他孟家能拒绝的了?正室自然她是轮不到,但是要是当一个偏房,倒也是不错,你是不知道她的面相,此人人中上宽下窄,且耳沟如细线一般尖长,一看就是极品的名器,若是能够到手,一旦入床,便是人间极乐,为何不去尝试?”

    崔穃笑道:“看来兄长是蓄谋已久,有这等尤物也不分享与我。”崔稻道:“你要是说美人,我倒是还留意到一人,也在园中,就是那华家的华喻章,那也是极品的美人,虽说依照面相不算名器,甚至可能是冷器,但是要论身姿容貌,那是孟遥岑无法相比的,你要是将他纳入偏房,也算是有不少面子了,将来你出去饮酒作诗的时候,带上当作花瓶充面子也是极好,何况我听说她歌声悠扬,是难得的人才,将来若是加以培养,怕是比那些红馆青楼的歌姬还要有唱歌能力。只是,这人似乎已经有婚约在身,看来你要花一些银子了。”崔穃道:“华岐我是见过两面,一直也有想法,既然兄长也说了,那我就去行动好了,据说那罴家的傻大个过不了多久也要来园中,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色,若是让他先盯上了,我可不好抢。”

    二人说说笑笑,殊不知倪翊天生五官较之常人灵敏,加上席位又靠得近,已经将二人的说话听了进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时倪翊脸上,神色极其不好。这时,一直在自顾自谈论的倪镡等人,忽然静了下来,在等着刘启新发话。刘启新道:“诸位,今日是轻羽的生辰,我们一起为轻羽庆生,希望诸位一起努力,将高塘园打造为东岚第一的学宫,超越那铁釉园,如同那旧铁重新锻造,成为新钢,重新照耀东岚的文化!”举座皆欢呼不已。

    这铁釉园乃是北鼎时期孝文帝建造的,当时意气风发的刘启新凭借着青年的一腔热血和年少轻狂,倾力打造了这处别具一格的学宫,使得本来老气的各处旧式学宫为之一振,东岚北方的学术风格为之焕然一新,就连自诩东岚正统的南国也大为震惊,只是在北曜武帝宇文尨驾崩之后,外戚费帱逼迫自己外孙让位,改国号为留,是为留朝,作为前朝皇帝亲信的刘启新自然被他视为芥蒂,于是借故将刘启新调离铁园,气愤之下刘启新方才设法筹办了这高塘园,除了继续自己的治学理念之外,还想着要使高塘园超越铁釉园,证明自己,如今看到倪翊多才多艺,他心中的豪情也不禁被唤醒于是借着酒劲,说出这一番言论。

    只是,这言论在倪翊听来,她却不觉看向门外的星空,脑海中浮现的是祝懿的模样。在六大世家参加宴席,豪情壮志不断的时候,祝懿与屈岳正在星辰之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只是又在谈论何物?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