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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泪飞倾盆

    门洞后面,是一道向上的楼梯。

    钱默言心满意足地走在前面,长衫后摆底边的马粪已经干了。

    程涛泛想:干了自然会掉,掉了自然就干净,按照逻辑,也就没有马粪了。

    即使没干,也不用再告诉老头了——因为老头自己真的有两把刷子嘛!

    吱呀呀——咣。

    十三四楼书院的门打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通道,两边各有门洞,就像程涛泛高中学校里一条走廊两边分布着多个教室实验室一样。

    “辣,介里,就是书院的教室、研修室和实验室,顶头辣边,还有个礼堂,介是十三楼,十四楼呢,我带雷去看。”

    说罢,钱默言继续上另一道楼梯,打开门后,格局和十三楼接近,但门洞位置有所不同。

    “十四楼,就是教授办公室、校工工作间、学生会、图书馆等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不是?”

    “不小了,不小了,在下城必定是很大一所书院了。”

    程涛泛这次是心悦诚服地说。

    “还是小了,还是小了啊,本院长的心愿,就是立足下城,打进中城,最后力争在上城……”

    “把书院开到上城?”

    “……呃,力争在上城有所回响,啊,有所回响,也就是影响力触达上城……”

    别怂啊院长,我看好雷!

    反正也不需要我操心。

    钱默言推开一道门,吱呀呀——咣。

    这是一间狭窄的办公室,四周墙壁不是书柜,就是杂物柜,房间没有吊顶,粗细不一、刷过黑漆的水管就在天花板上纵横交错。

    汽灯嘶嘶轻响,火焰微微摇曳。

    狭小书桌堆满了书和乱七八糟的文件,仅余下中间一小块空间。

    椅子老旧不堪,扶手磨得发亮。

    “介里就是老夫的院长办公室。”

    “哎呀呀,院长办公室如此……返璞归真,院长真是筚路蓝缕,舍家办学,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高风亮节,高风亮节啊!”

    钱院长很满意这个年轻人做出的这番客观评价,尤其对“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句描述连连赞赏。

    “老夫介一辈子,无论做何事,辣都是尽心竭力,至死不悔,我心昭昭,绝不草草,”他长长感叹一声,“小友啊,雷这句——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老夫也深以为然!”

    他从书桌下拖出一把折叠椅,拉开。

    “至为简陋,至为简陋啊!不过,书院重在吸引天下英才,得后而教之……”

    “院长言之有理,学问之大,非大楼之大,乃大师之大嘛!”

    这句常常用来形容帝京大学的名言,程涛泛深以为然,此刻便脱口而出。

    “哎呀呀,小友,雷不得了啊不得了,境界之高,数十年难见啊!有无兴趣就在本院读书?老夫亲自传授!”

    what??

    宁要跟全球排名前二十的帝京大学抢人才?

    院长雷醒醒啊院长!

    “得院长厚爱,晚生感激不尽,不过晚生家中尚有老母要照料……”

    程涛泛本来是借用烂俗网文语言信口拈来婉拒之,但他心思玲珑,口至则心至,突然想起已经分开小半天的老爸老妈,心里顿时一暗。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小半天?

    自己来了这陌生地界,不知道老爸老妈如何了……

    心念及此,他已无法再问钱默言其他问题,只剩脸上讪讪,口中嗫嚅。

    下一刻,刚才几个小时里被压抑掩盖了的种种思念、担忧、焦虑、不舍,轰然而出,填满整个心海与头脑。

    鼻子也立刻一酸,泪如泉涌,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如此呆立片刻,胸中情绪翻滚,腿脚一软,坐在折叠椅上哭了出来。

    钱默言和他相处一上午,忽见他情绪大变,上一秒还笑嘻嘻地和他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下一刻就晴转阴,阴又转雨,他也一愣。

    不过随即醒悟。

    程涛泛是突然而至,却懵懵懂懂,不知为何来此,加上行李包裹都无,钱默言初见他,便推测他之前十有八九是不知道会遭此巨变的。

    那就是临时被传送?

    如果是突然遭遇传送,那就有可能是在某个欢乐场景之下,与家人朋友突然分开的。

    假如真是这样,那他回想起这一切,忐忑又迷惑之时潸然泪下,也是人之常情。

    可究竟是谁要把他传送过来呢?

    是自己那位快二十年没见过的“故人”吗?

    如果是这位“故人”所为,她目的又是为何?

    为何要在时隔十八年、他已经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好好时,突然把他拽过来?

    难道她认为,这一切,会像拔起一棵植物,换到另外一处栽种那般自然而然吗?

    唉,害人啊!可怜这年轻人!

    但究竟是否真是“故人”所为?他也不知。

    此番情形下,钱默言也只能选择“莫言”。

    反复思虑,钱默言也没有更好主意,只能站在他身旁,拍拍肩膀,安慰道:

    “小友啊,你且休息调整片刻,老夫此处,你就当是自己家中一般随意自在,不必拘谨,更不必压抑,眼下书院放假,也无旁人,老夫去给你弄点水来洗一洗,合适的时候,我们再来商谈。”

    随后,程涛泛哽咽声里就听到脚步声离去,随即房门轻轻带上。

    眼下狭小房间唯有他一人,他便毫不顾忌,放声痛哭。

    情绪既然宣泄,便一势千里。

    想到这短短一天,大喜大悲,又在毫无征兆中,与父母相隔不知几千几万里,甚至不知是否还在同一时空。

    更何况,他见父母临别前气血飞速流逝,形容立时枯槁,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后,他们又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尤其是母亲,此前已经消瘦如纸,情绪大恸下,会不会带来致命打击。

    思绪奔涌,泪飞倾盆,前襟尽湿。

    又想到这里处处怪异,来时的通道阒然消失不见,不知什么力量机缘才能打开通道返回。

    且钱先生都说不知道如何回去,连他都这么说,那返家希望岂不更加渺茫?

    相比之下,能不能去上帝京大学,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回到父母身边,让他们不再伤痛流泪。

    又想起几个钟头前还立下的决心:计划明天要带爸妈去市里医院好好做全身检查……现在别说检查身体确保健康,就是再见他们一面都不知能否实现……

    又想起最后一天种种怪异事件,父母最后几个小时也许已有预感,甚至有所准备,只不过不知道分别一刻会如此急速到来……

    既然如此,他们是否在自己离家去拿通知书时,已经毅然决定接受命运的残忍一击?还是决定寻找转圜余地,改变命运安排?

    父母两人显然都在拼命找机会改变命运,尽可能多透一点信息给他,比如老爸几次想说让他去找什么,母亲甚至拿起笔写了一笔,但都被神秘力量无情阻断……

    也就明白,他被送来是绝无可能改变的命定,否则老爸也不会说天机如此;

    换句话说,自己必然是会被送来,而父母两人显然不在被送来之列,否则他们必然会提前准备一起过来,而绝不会任由他一人孤身来到这个神秘之地;

    为何偏偏是自己要被送来?为何父母不能一起过来,那样他们也能在此安家,好歹还是一家人在一起……

    而且,也不是就他能来啊,今天一同到达的,明明还有乱七八糟的那些人,比如那四个男女,还有那对老夫妻,甚至还有街上见到的外族人士……

    又假如爸妈真的下定决心,拼死不让他来,会不会也就反抗成功?他们斗败了神秘力量后,是不是也就能恢复平常那种岁月静好的生活?

    可真要反抗,这不讲理的命运会不会顿时痛下杀手,比如杀伤父母,逼他上路?他可是见过神秘力量突然扼紧了妈妈的喉咙……

    唉……

    时间过去小半天了,老爸老妈还好吗?他们是不是也在痛哭流涕?他们知不知道他来的这个叫下城的地方?

    又想起万一真的无法返家,自己就将在这个陌生世界孤身一人,而老迈的父母此后也必将形影相吊,残壁孤灯,日夜思念他这个唯一儿子……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如此反反复复,心念来来回回,情绪起起落落,哭一阵,停一阵,想一阵,又哭一阵。

    最后直哭到泪眼朦胧,仿佛身在迷蒙烟雨之中,又像在太行雪山之上,放眼所见天地皆白,白得直刺双目。

    如此良久,神情也渐渐困顿不堪,脑中也只剩下迷迷茫茫,只好闭上双目。

    不知不觉间,便趴在狭小书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