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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孤孤单单一个人

    嗯……

    唔……

    双眼皮怎么这么沉重…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就趴在这里睡着了?

    这么多书和乱七八糟的纸……这是在上课?还是考试?

    高考?!

    程涛泛突然一身冷战——难道我在高考考场睡着了?

    还有多少题没做?是不是要交卷了?

    他惊到猛然站起,折叠椅被他后腿一撞,哐当,摔倒在地。

    咦?

    没有监考老师——不是考场?也不是教室?

    难道是高三年级的教研室?还是班主任的办公室?……等等,也不像,教研室和办公室哪里有这么乱?

    环顾四周,钟——书柜——杂物柜(可真够杂的)——门——还有一盆水?

    好像是有人说要打盆水来给我洗洗……

    一个老头……

    钱老头?

    这是在他办公室,那个什么十三四楼书院办公室?

    我竟然睡着了?睡了多久?

    对,书柜顶有只大钟——看看……九点了?我睡了大半天?

    我记得进来时才不到十一点,整整十个小时?

    我就这么趴着睡的?

    哎呦——这腿麻得!快抓住桌子,不然就要摔倒了——哎呦妈呀,哎呦……总算缓过来了。

    奶奶的,堂堂书院院长,办公室里也没张简易沙发床之类的?这么不以校为家的吗?怎么能办好人民群众满意的教育?

    算了,不说了,去洗洗脸……用的竟然还是木盆!

    嗯——这水可真是凉快,嘿,这毛巾可真白!整个办公室里,最新的东西估计就是你这条毛巾了。

    洗洗脸,洗洗手,还有脖子,脖子后面,耳朵后面……舒服啊。

    要不要再洗洗脚?

    ……

    算了,看在这么白的毛巾的面子上,别被我熏黄了。

    水倒哪儿呢?

    走廊里应该有洗手间吧?好,一会儿去倒吧。

    ……

    十小时前一番痛哭,程涛泛酣畅淋漓地宣泄了满心的疑惑、惊讶、担忧、愤怒和害怕等种种情绪,又饱饱睡了一觉,此刻,他心情已大为平静。

    院长老头呢?去了哪里?

    肯定忙他的事情去了,也罢,十个钟,常人确实也没耐心坐等十小时吧。

    院长老头这办公室,可也真够寒碜的……

    算了,这里不是叫叠城吗,人都要叠起来睡,有个办公室就算不错了。

    程涛泛目光扫视,打量着院长老头的房间——嗯?这是什么?

    一摞书的最上面,有一份薄薄的文件,上面印着:

    下面是钱默言极其潦草的名字。

    原来是这个“默言”,我还以为是闭嘴憋说话的“莫言”呢。

    钱默言……意思是——钱就默默地说?

    默默地说?为什么不大声说、理直气壮地说呢?

    程涛泛往下看——

    本次统计期间,人口迁入数512

    迁出数0

    出生数89

    自然死亡数357

    非自然死亡数……人口净增加数……

    我去,为什么这两个数字都被涂黑了啊?还涂得这么均匀,肯定不是钱老头自己涂的。

    因为他非常潦草愤怒地在这两个涂黑数字下,狠狠画了两道横线。

    外加三个重重的!!!三个点把纸都戳破了。

    还保密吗?既然保密,那肯定就不是什么乐观的数字。

    看来,非自然死亡的人数很多啊,那么,人口净增加数字呢?为什么也涂掉?也不理想?

    好奇心驱使下,程涛泛又返回去仔细检视——

    “迁出数,0……”

    0!?

    一个人都没走?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呢?是都不想走?还是都走不了?这两者的区别可大了去。

    再好的城市,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想离开吧?

    更何况,从过去半天所见,某些秩序管理人员行为粗暴,甚至涉嫌违法,虽然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类似法律,而且,下城的生活居住条件,似乎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工资高不高,福利有没有,发展机会怎么样,但一个人都不想走,也太过诡异。

    那就是……一个都走不了?

    再加上他问钱默言如何离开时,钱默言避而不答,只是说自己也没找到答案……

    这意味着什么?

    程涛泛不敢往深里想。

    只要不深究,困境就不存在。人性的弱点,程涛泛可太有了。

    “我才来半天而已,情况还不熟悉,先别过早下结论……”

    “再看看,再问问,别自己吓自己……”

    程涛泛就这样被人性的弱点征服,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要找到回家的路,也不是一时两刻,先把肚子问题解决掉再说……院长,钱院长,您在哪里?”

    他开门去找院长。十分钟后,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两层楼找了一圈,没见钱老头。

    也没有其他人。

    “钱老头是不是说过,眼下正在放假,整个学院都没人?”

    “那咋办?看来得靠自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打定主意,程涛泛沿着十三楼的楼梯往下走,楼梯下是窄窄几步通道,接着便是门洞,门洞外,是燃着汽灯的带铁栅栏门楼道口。

    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十二楼的升降梯栅栏门吗?

    突然,身后传来隆隆之声,程涛泛吓了一跳,这灯影绰绰的狭窄楼道本身就自带三分诡异气息!

    飞快回头去看,只见门洞已经缩小成了一个四方形,四方形下边框已经离开地面半人来高,很快,便缩小成入墙式开关大小。

    “我艹,这可怎么回去?”程涛泛心头猛跳,随即看见那个已有一面之缘的小盖子。

    “你好你好你好!你还记得我吗?你是钱院长的小盖子对不对,老朋友了对不对?”

    程涛泛一边念叨着,一边忐忑地抠开小盖子——感谢上天!里面赫然三个毛笔字:十三楼。

    “幸会幸会!又见面了,哎呀妈呀,吓我一跳!保险起见,我再试试是不是有用。”

    轻轻按了按十三楼三个字,小盖子又轰隆轰隆拉大成门,他走进,又走出,门轰隆轰隆又缩小回小盖子。

    于是心下大定,于是转身去研究如何打开下一道门——铁栅栏门。

    “这……难不成下楼也要拉铃?”

    趴在栅栏门上四处检查了一遍,果然在栅栏条后隐蔽处,找到了一根黝黑发亮的拉绳。

    他使劲拉了拉,绳子确实动了动,不过接下来便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铃声响没响,响在何处,再拉也是如此,又拉还是如此。

    “奶奶的……”

    他发牢骚,肚子也咕噜咕噜抗议。

    “竟然没有楼梯,真是缺大德了,万一火灾可咋整?”

    就在这时,铁栅栏门下深深的漆黑通道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的妈呀,终于有反应了。”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升降梯轿厢气定神闲地到达十二楼指定位置,片刻后,喀拉——吱吱吱——

    轿厢门开了,程涛泛蹑手蹑脚走进去,不一会儿,哗啦啦——随后便是漫长的黑暗。

    黑暗漫长到程涛泛怀疑了一百遍人生,亮光才从脚下出现,再次见到脑后光洁无毛的看门老头。

    “雷好,我跟雷讲,以后唔要拉很多次拉绳,一次就够了,我介耳朵灵着呢。”

    看门老头一脸严肃地告诫。怎么宁也是这个调调?

    “好的,对不起,很抱歉,以后一定注意。”程涛泛赶紧道歉,寄人篱下嘛。

    “…你不是钱院长那种说话调调?”看门老头反应过来,“我跟你讲,以后不要拉很多次拉绳,一次就够了,我这耳朵灵着呢。”

    他又正气凛然地警告了一遍。

    拜托……你也不要讲那么多遍好不好,我耳朵也灵着呢。

    “OK啦,骚里啊,对唔住,几道啦。”

    …

    …

    窄巷里夜色深沉,两边石壁上的汽灯嘶嘶轻响,空气安静,没什么人影,亮着灯继续营业的店面不多。

    很萧条啊……也难怪,下城经济似乎不怎么样,人手又短缺,怎么可能有熙熙攘攘的夜市?

    大部分店面都关门了,该去哪里吃饭呢?程涛泛心里琢磨着。

    这个问题还没答案,另一个隐隐约约的问题又浮现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问题呢……

    ——我艹!

    没钱!

    我身上一分钱没有哇!

    这怎么出去吃饭?!!

    ……

    程涛泛不甘心,把全身口袋又翻了一遍,除了老爸给的那把小银勺,其他空空如也。

    从家里来得太匆忙,一分钱没带,可即使带着钱也不一定有用啊,今早吃豆腐脑时,他见钱默言买单的毛票,颜色大小都和他之前用的纸币大相径庭。

    惨了。

    还饿着……

    掉头回书院去?看看院长回来了没?

    但看门老头今早不是说,院长夜里常常要去“筹集资金”吗?这万一他要明天才回呢?

    我……

    什么叫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什么叫饥肠辘辘、茕茕孑立,什么叫孤身一人、流落街头,这全给我赶上了。

    ……

    孤孤单单一个人,

    走在丽影双双的街头,

    忘了我在找什么,

    等待明天依然往回走,

    总是在失去以后,

    才想再拥有,

    如果时光能够再倒流……

    艹!如此凄惨时刻,脑子啊脑子,你竟然还给我唱上了!你是我脑子吗?你有点脑子行不行?

    ……至少今晚还可以在院长老头办公室凑合着过夜,不至于完全露宿街头……今晚不吃饿上一顿也没多大关系,但接下来怎么办?

    今后吃什么?住哪里?

    假如不能很快找到回去的办法,或者根本就回不去,又该怎么办?

    还能见到爸妈吗?是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窄巷里几乎没什么风,下城这会儿也不冷,程涛泛心里却一阵凉过一阵。

    十个多钟头前已经痛快哭过一场,这会儿不想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嘛,可绝境依旧、问题无解。

    程涛泛心里茫然,连脚也不带脑子地自顾自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窄巷两侧已经不见店面商铺,只有高大石壁沉默竖立,几乎不见行人,汽灯的嘶嘶声听得更加真切。

    程涛泛脑子一惊,突然伫立,惊讶四顾,这是哪里?我独自一人走到哪里来了?

    就在此时,急促杂乱的奔跑声从身后传来。

    “啊——”是女子尖叫声。

    “跑!看你能跑到哪里!”是男子粗鲁的喝骂声。

    “嘿嘿嘿,前面更没人,你还怎么躲!”另一个男声夹着狞笑。

    还隐隐有什么破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