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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胡三道

    与此同时,青衣人往下直落,底下泼皮眼看来不及躲,说时迟、那时快,青衣人手中之物一挥,身子飘移数尺,落地。几个小黟惊呆了,他们头儿还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时一只拂尘伸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原来青衣人是名道姑,年约三、四十之间,脸上有淡淡的纹路,但遮不住年轻有过的緑鬓琼颜、楚楚风姿,再加上一股修道的正气,泼皮头儿以为是女仙娘娘下凡了,任由那拂尘卷上自己手臂,唰地一声,人便站了起来。

    另一边怪汉扭身落地,再要出手,却见那道姑忙着扶人,另二人也束手而立,正自疑惑,突然头顶一阵凉感,伸手摸去。同时:

    “这位壮士可是掉了此物?”

    对面胖道士手举着一顶帻巾,呵呵笑着。原来青衣道姑手持拂尘,往怪汉挥去时,力透尾尖,柔软的尘尾变成强弩射出的利箭一般,虽被躲开,其挟带的劲风却扫下了怪汉的头巾,露出他薙光的头顶,以及后脑勺垂下的一小撮长发。此乃胡人髪式!清风他们都是有朝廷品秩的道士,知道与胡人交手事涉两国外交,这才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玄元问完,信手一挥,柔软的头巾竟如矢石般急射而出,胡人堪堪接下,揣进怀里。

    玄元仍伸着手:“小道的小玩意,也请归还。”胡人这才想起手中之长板,它长约一尺半、宽约一个巴掌,中间稍微弯曲,一端平、另一端则凸出一个钝角,此乃模仿朝官上朝时手持的笏板做来的道教法器,拿来在斋谯科仪中上奏天听之用,不同的是,一般朝笏是用玉或象牙制成,这一只却是铁铸,只是通身皆无开刃,仍不算得兵器。

    胡人看了半晌,最终嗤笑一声:“给!”反手一掷,直向对方飞去,玄元一手接住,但脚下还是小退半步。女道士看在眼里,冷冷说:“多年不见,玄元子福态了不少,武功可没落下吧?”“无量天尊!小道学艺不精,倒是虚静道长仙气依旧,教人佩服。”玄元说着,一面举手过肩,将铁笏伸到衣服里,搔起了痒。他身躯胖大,容易出汗,这法器竟被他当成痒痒挠来用,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清风看向二人:“原来二位相识?”

    玄元:“小道出身蜀地,而女道长长住峨眉山,因地之便,故曾互访。”女道则不搭话。那胡人却不耐烦了:“呔!你仨浑说些什么?再来打过!”

    正此时,后头哗啦一阵,却是一众女徒奔下楼来,持刀挥剑,口里唤着:“师父!”原来那青衣道姑正是峨眉派的虚静法师,她徒儿们见师父与敌对峙,下来帮手。而另一边玄元子、清风的徒弟们也拥了过来,一时把楼梯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玄元摇头:“唉唉!你们这是做甚?别吓坏了远道来的客人!”

    突然有人大声斥道:“契丹狗!”众人回头,只见曹琰仗剑而立,一脸正气,眼神却不时往朝峨眉女徒那儿飘去。

    怪汉往地上啐一口痰:“汉狗你狗眼看清楚了:俺不打辽国来,俺是你们中原的大夏主子!”

    原来先前西夏李元昊称帝时,便在国境内颁行男子髠髪令,亦即将头顶及两侧全剃光、只余后面一撮长髪。一般人会把他们和辽人混为一谈,但其实辽国男子虽也剃头,但变化更多。

    “管你辽狗、夏狗,深入我大宋境内,不是细作、便是刺客!”曹琰一面说,一面快步往后,在一片嚷嚷声中抓了一人回来,还把长剑横在他脖子前:“说!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不说本公子就先要了你手下的命!”

    夏人一看,是方才泼皮之一,大笑道:“随你!他我的手下不是,牵马给我不配!”

    这泼皮忙不迭地求饶:“公子爷弄错了,偶同这胡人不相干的,偶在地面上土生土长,一辈子朆瞰过胡人耶!”

    泼皮说起话来土语、官话夹杂不分,众人只勉强听出大概。“龙公子确定这小子是夏人手下?”问话的正是女道虚静。

    “侄儿未便向师姑请安,还请恕罪则个。”曹琰回道:“师姑有所不知,方才便是这群泼皮侮辱三清道门在先,戏弄令高徒在后,是故侄儿出手惩戒,未料夏狗…这夏人横加阻拦、还伤我家人。若非同伙,夏人怎会出手相救?怕是夏人来此地图谋不轨,这群泼皮就是他的接应也说不定!”

    “冤枉啊!我们不是宋奸!”泼皮不住喊冤,其他同伴也转头哀求道:“峨眉女侠,你老行行好,救救霍小二一命啊!”

    他们喊的“你老”,就是方才那姓甄的少女。少女脸一红,瞅了师父一眼,欲言又止。曹琰看在眼里,想及前事,不敢大意,又说:“大师姑,适才夏人欲杀侄儿、又偷袭清风师叔,都是泼皮引起。他们肯定是一路的!”

    “龙公子且慢。”玄元抬手阻止道:“贫道还有分说。”两手朝胡人一揖,再开口时却是嘎嘎作声,如鸮啼猿啸,惊得众人侧目:“在下湖南衡山道士,自号玄元子,敢问朋友大名?”

    西夏人一楞,旋又反应过来:“这里居然有人会说我党项族语?有趣、有趣!洒家乃大夏兴庆府人,嵬名的姓。”

    “嵬名朋友,宋夏两国议约在先,两国人民除边境榷场及涉外交事外、不得互入国境,你装扮成我宋人、鬼鬼祟祟,深入大宋国土数千余里,不知所为何来?”

    “笑话!大漠、中原、山川、湖海,老子爱去哪儿、自能去得!”夏人用本族语回话,气焰十足。

    玄元大小双眼瞪来:“你练成化功大法,自是不可一世。”见对方脸色一变,嘴上一笑:“化功大法出自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中,原本意在防御,阁下使来却杀伐十足,但也不是全无弱点。你的弱点便在于浑伤内伤,对吧?”

    西夏男人瓮声瓮气说:“你是何人?为何会说我族语?”“小道…,”玄元正要回话,突然听到一阵咚咚作响,连忙收摄心神、不敢大意。大堂里的人也全给唬了一跳,转头看去,却是有人敲门,愈敲愈急,兼又喊着:

    “馆吏可在?劳驾开门!”

    司曹这才从一众看客中钻出来,拉开门栓,门外闪进一人。

    与此同时,夏国男子身子后倾,玄元飞身欲抓,他以怪异内功挡下,然后空中转身。

    “留!”虚静喊道,手中拂尘扫去,夏人闷哼一声,人已弹起,碰地一声,撞破窗牖,窜出客店。

    “娘亲啊,我的雕花窗子啊!咦?”司曹远远看到这一幕,正在哀号,手里却被塞了个湿答答的物件。“劳驾帮俺晾晾,”来人把脱下的斗笠蓑衣兜进他怀里,然后大喇喇地往大堂里走去。

    司曹反应过来,连忙扔了东西,追上来说:“唉,咱这儿是驿馆,不接待一般客人的…。”见是个年轻后生,长相不凡,但衣着普通,全身湿淋淋不说,裤脚、鞋袜还沾满泥沙,只因这几日馆里龙蛇杂处、三教九流都有,便还是小心地陪着笑。

    来人从怀中拿出一方小简册:“俺有驿卷在此,劳驾过目。”

    “实在不巧,小站这几日挪为朝廷勾当之用,官人若要投宿,怕要往下一站去…。”

    “俺正是为勾当这事而来,贵吏看了便知。”

    话分两头。夏国男破窗逃走,曹琰立刻丢下手中泼皮,急急抢到窗前:“师叔,别让人走了!”

    只见外头一片昏暗,除了一望无垠的撒泼大雨,那里还有人影?

    清风:“穷寇莫追,让他去吧。”又转过头:“那西夏男子面对我等三人,前一刻还毫无惧色,却突然间夺窗而逃,不亦怪哉?”

    玄元、虚静无言以对。曹十一仍不依不饶:“走了正主,但他手下还在!”便又四顾搜寻那个泼皮。

    另一边,司曹翻开驿卷,上头写着“持本卷为天石役使留宿长桥驿中并一应食宿比照六品武官”,押的日期正是今天起的八日。再往下看,持卷人姓名处写着三个字。

    张司曹皱起了眉:“世…无双?”突然眼前闪进一人,吓得他怪叫一声:“干、干啥?”

    那人噗通一跪,抓着青年的腿、哭喊道:“世大侠!终于盼到你了,瞿老爷要霍小二和弟兄们来寻你,咱们等了好几天啦!”说话的正是方才差点被划脖子、后来趁乱溜走的泼皮霍小二。

    世无双听两个船夫提过有人在驿站等他,因此并不惊讶,伸手去扶,突然一声:“往哪走?”一个壮汉指着霍小二、斜插进来,作势要扳开无双,刚碰到他肩头,轰隆一声,人竟摔飞出去。

    霍小二吓了一跳,却见他口中的大侠若无其事地地伸出手:“起来再说!”

    霍小二:“大侠先救救我大哥,他给人打伤啦!”便急忙把无双往堂里拉。

    世无双被霍小二拉到大桌,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动也不动躺在桌上,周围几个同伴忙着给他拭面、灌水、揉肩。无双问清了前因后果后,一时也不知作何道理,见霍小大弄半天也醒不过来,只好找驿卒问清外头何处有郎中执业,掏了钱出来,嘱他们将霍小大抬去就医。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