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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 evening falls

    再说这格雷多列车航线,那是真的做到极致。除了完全顾虑到北区富人们的思想,更令白鹿佩服的便是做得到一家独大,这也算是掌控了这座城市的命脉,不过,白鹿怀疑这一间大公司究竟混杂了多少北区势力。

    但又转念一想,这又与自己何关?

    他抬头注视着列车每节车厢里皆有三两个列车网络图,每条路线都用不同颜色绘出,每个站点也都标示出来,写上了名字。现在自己还处于南区范围,故只能看见南区的某几个地点,都是很外围的地点,例如,白鹿住的地方附近只有那地面上的交通工具,却是没有列车的服务能够如此深入的。

    待稍后进入西区范围,那网络图就会摇身一变,把从前的站点路线通通洗去,换成西区那繁华错综复杂的路线图,看的人眼花缭乱。

    列车速度不错,还在南区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上车,待到了西区,人才多起来,头几个乘客远远注视着白鹿,知他是从南区过来,纷纷站在车厢的另一头,恨不得与墙壁交合。它以游客为食,既需要他们,又鄙夷他们。

    无他,趋吉避凶而以,白鹿没在意,径直注视着路线图。都是熟悉的名字,却不曾全部去过,有大理石拱门、洛翼、马戏团(是否真有小丑、半裸美女和凶猛野兽?)……多是些娱乐产业,再往左看,那便是已经深入西区中间的站名。

    如此。。。找到了。

    白鹿来到伊犁街时,感觉就像在地狱,却像是自己的家。是小巷子里一排的心理诊所,白鹿大多都已经出入过,这边的医生早已习惯这问题看似不大的人在这边频繁出现,每一次他的出现,就代表某个医生的钱包又可以鼓一次,谁会拒绝呢?

    他一直在等待。预约的时间是半小时前,而他还在这里,坐在接待室里翻阅杂志,想着要起身走出去。他正准备去找接待员,告诉她已经等得够久了,要走了。这时医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非常女人走了出来,看起来很抱歉,并向他伸出了手。

    她说:“很抱歉让你久等了。“白鹿只是对她笑了笑,告诉她没关系,在这一刻,他觉得会好起来的,因为他只在她的诊所呆了一两分钟,就已经感觉很舒畅了。

    这次要见的是克洛伊医生,此前未曾谋面。坐在这位医生的对面,她便随口问了几句基本的信息——都是些档案里会有的东西,招呼着辅助的护士倒杯热茶,此举是要让白鹿放松,却不怎么起效果。

    其实,白鹿至进入这诊所,陌生的环境使得他不由自主地用窥探的眼神四周观察,这都印在克洛伊的眼里,这是她的工作。她不能预料到的是,白鹿窥探出的不是自己的三围,或者自己身为心理医生的证书证明等,对方看到的是医生的治疗环境。

    例如那边小桌子放着一个装饰用雕塑,着眼一看便会发现这其实是某宗教的雕像——白鹿不由敏感起来。

    克洛伊医生还是有些本领的——说笑,没有真本领的不会敢在这里与众多同行竞争。她自是看出了白鹿的躁动,可是此刻她没有追问,她认为这只会让对方升起不必要的高墙。

    她本人长得极美,尽管她的牙齿之间有缝隙,但她是一位二十出头的迷人女性,白鹿要是再年轻一点,或许会升起追求她的念头,只是或许。她的皮肤白皙,金色长发和富有表现力的黑眼睛,带着轻微的口音,不过口音来源无从追寻。

    打理自己的工作环境也是她的长项之一,如此,这般的条件对她的工作带来很多的便利。况且,她本人学习过一个小技巧,对于之后二人的交谈可以打下不错的基础,她命起为“宁静花园”。

    她说服白鹿进入宁静花园。克洛伊透过细碎话语,一些治愈的图片,把他带到一座山上的宫殿。她惊异于这个看似警惕的家伙如此容易被她的语言引导,几乎是不费力就陷入了那个宁静幻想的地方里。

    思绪比动作快,克洛伊维持自己的专业性,“如此宫殿内有七扇门,白色的门,黑色的门,绯红的门,我将会告诉你如何打开每一扇门,蓝色的门,橙色的门,银色的门,金色的门,并找到里面的东西。第一道门是如此的,花纹是复古的风格,门把是如此的……”

    白鹿仿佛跟随那些带有魔力的字词,去了一个神秘之地。

    她的话语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密集、无可辩驳的结构:她将人们、他们的思想和观察置于此处、此处,并揭示了这一切。此外,她仿佛手捧着戏剧用的专业灯光高高举起:灵巧,总是发光。她说的话:虹彩、光芒四射、明亮等。

    “你见到那些门了吗?见到的话,请点头。”

    白鹿保持着这个玄妙状态,点了点头,他并非没有自己意识,只是很好奇这位医生的疗法,此前他从未在其他医生那里体验过。

    “那么,现在,请闭上眼睛,让我们把自己的痛苦想象成一个白色的治疗光球,漂浮在我们的脚下,上升到我们的膝盖、腰部和胸部。我们的脉轮打开。心脏脉轮。头部脉轮……”

    之后的话逐渐变成细沙,散了开去。

    白鹿看见,心底有一个核,它很美很奇艺,一种纯粹的黑暗和强烈的感觉。很奇怪,自己怎会知道这是心底呢?它正在释放,就像笼中等待挣脱的乌鸦。

    他知道,默默提醒自己,对这种内在意识的问题敞开心扉是很危险的。若是失去自我控制,放手,那么这一切都会改变,现在死者仍在沉睡,墓地低语着痛苦和罪恶。

    他一时摸不准这是否是那克洛伊医生的疗法引致的。

    可是感觉到了他很久没有感觉到的东西,像是抽象概念的睡眠和梦,他觉得他属于自己,就像灵魂在欢迎和平中包围着他。

    “沉睡吧沉睡吧——”那些门中的灵魂如此抚慰着,他的眼皮有节奏地律动,而且,逐渐沉重。

    他的思想随即陷入混沌,进而支离破碎。此后他只记得闭上眼睛,即将进入自己向往的梦乡,要这么做的话,自己就要离开现在处于井然有序的小地方。

    井然有序?即使是失眠的白鹿也不由耻笑了一声。

    然后他记得只记得有个绿色符号在雨中离他远去,上面画着颜色古怪的符号,隐约是一棵树,或者一片树林。

    现在未是时机。什么如此呢喃到。

    白鹿再次清醒过来。

    “田野的浅金色,深金色从海中向后延伸,一切都是绿色,绿色,深绿色,前方的树木投下长长的阴影,就像你想象一个夏天。那片片阳光,从远处穿过它们的道路,在它的表面上闪闪发光,就像雨后的道路在阳光照射时发光一样。”现在一听,克洛伊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平板无奇。她描绘的无法再构成一个图画,色彩破碎了。

    白鹿张开眼睛。

    “或许,你想谈谈你的状况?”克洛伊小心地问,很少有病患会自行退出她刚刚那种疗程,这种打破她的常规的事情使得她越发拿不准白鹿的情况。

    我的状况?

    白鹿拿起茶杯旁边的小铁棍子,那是拿来搅拌浑浊的茶或者沉淀的柚子水之类的,他打量了一下,然后拿来敲打茶杯。

    “我感觉我像另一个人。”他对医生说,无需要对面的克洛伊分析,他直接指出这是失眠症的症状之一。

    “又例如,我睡不着。并且在最后一次做梦时,有无数的眼睛在看我。”白鹿停止玩弄茶杯,举起来喝了一小口。“你知道的,要入睡,穿越那个中间区域有一种超现实的技巧,当意识的控制在滑倒但还没有完全放开时,好奇的变异思想作为正常的思考通过潜意识,然后你就沉睡了,一切思考和脑袋里的波动都在睡眠中沉淀。然后我开始注意到那些烦人的东西:莫名吱吱作响的门,尽管我每个星期都修理它一次,或者是我的床伴在美好的睡眠中抽搐,”他注意到克洛伊挑了挑眉,而他不想猜测理由。“更常见的,就是过早地意识到我正在入睡,然后我的入睡过程就会被打断。平日这些细微的东西从来没有如此的干扰我,可是当我躺在那张床上,或者是任何椅子上,这些事情就汹涌过来。”

    “在梦中变成无拘无束的蝴蝶之前,那些胡思乱想的小幼虫就因为失眠被灾难性地暴露在光线下,它们无法生存,睡眠被扼杀......悲剧。就像我的大脑,或者我体内的其他东西,拒绝闭上它的一千只眼睛。”

    “我与人做过一段对话,我问他:你拿什么作为治疗失眠的药方?对方说会每隔一段时间喝杯酒。”克洛伊不赞同地挑了挑眉,似要开口,白鹿赶忙打断她。

    “然后我问他这能让你睡觉吗?对方只是告诉我不,不会治愈的,但它使我满足于保持清醒……”

    “白鹿先生有点消极呢……”之后克洛伊出于职业态度又是询问了好些关于平日工作环境压力之类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就那么盘问一下,克洛伊一时也想不出究竟哪些才是导致他失眠症的原因,眼睛和死亡在梦里一定是有自己的含义,可是要不是病患自己闭口不谈,要不就是白鹿本人也不知情。

    要知道,经过三十年的深入研究,现在已经可以回答之前提出的许多问题。人的循环率大约是十六个小时。在醒着的十六个小时后,大脑开始失效。有机体每晚需要超过七个小时的睡眠来维持认知能力。十天只睡七个小时后,大脑的功能就会像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后一样失调。整整三个晚上的恢复性睡眠(即比一个周末更多的夜晚)不足以在一周的短时睡眠后将表现恢复到正常水平。最后,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人的大脑不能准确地感觉到自己的睡眠不足程度。

    而找出问题所在是克洛伊的工作,不是白鹿的。

    思索间,克洛伊不由拿起桌子上那宗教气息的雕塑,细细摩挲起来。

    乍一听,又是眼睛,又是树林,那像是奇幻宗教的梦,克洛伊本身就是一个教徒,说不上多么虔诚,可是白鹿离奇的梦却是让她不由联想到宗教上面。白鹿会是接触过什么具有宗教暗示的物件吗?或者是有信徒对他进行暗示性的传教?她不由揣摩嘀咕起来。

    白鹿的角度只能看见背面,可这并不妨碍他的听力和视力。

    他突然靠近。刚才他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合适距离,现在他几乎越过桌子把脸凑了上去,这算得上越线了,就像心智幼嫩的小学幼童如此划分与同桌的边界,指着那条缝隙,说:“这边是我的,那便是你的。”然后,白鹿自己除了把笔袋越过了界线,他甚至可以说是躺在了两张桌子上,而同桌又惊又怒。他的脸是少有的狰狞,那双眼睛直直看着克洛伊,与野蛮野兽无异。

    “我不信教。”

    克洛伊怎会不知是自己的举动惹得病患发怒,然而这种触发怒火的错误是她从未试过的。这么一个美人,经验本就不多,她只是坐在那里,小嘴微张,愣愣看着他,之前紧握的雕塑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铺了地毯的地板发出一声撞击的闷响。

    “我为我的言行感到抱歉。”

    突兀的发怒后是截然相反的平静,白鹿松动紧绷的领口,向后坐回软绵的沙发上。即使在这种没有坚硬脊背的椅子上,他也坐得笔直。

    他本是觉得由自己来捡起雕塑是个更好的表达歉意方式,可是他说服自己这只会使他看起来像一个企图偷看美丽医生裙底的变态,他认为,这位医生大概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但其实,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任何皮肤与那雕塑接触,只是这个想法就使他作呕。

    杏仁核是情绪在大脑中的中心,而额叶皮层是实际组织它们并保持稳定的地方。当病人失眠时,它们没有以应有的方式连接起来。相反,转变成了逃跑或战斗的反应。研究表明,睡眠不足的人报告消极情绪,例如愤怒、沮丧、易怒、悲伤的增加,而积极情绪减少。

    思考着这些,克洛伊已经把自己的心情大概平复下来,但是她没有去捡回那个雕像,她只是把它踢得更远。她不能冒险继续刺激这位明显失眠超过48小时的人,事实上,失眠超过48小时在国际上已经被定义为不道德。

    “我明白的,白先生。我明白的。”她出言安抚。“介意我抽根烟吗?”

    雕塑滚动的声音被绵软的地毯吸取大部分身响,加上克洛伊出言吸引白鹿的注意,他冷静下来,回归正常呼吸。

    他好奇如果他回答介意会怎么样,这个初入社会的小女生会在自己给予巨大的压力下而不知所措吗?还是她会维持冷静继续向我提供疗程?

    “不介意。”

    她站起来,在办公室别处开始翻找,她的双腿还微颤着,为室内的寒冷而感到不适。没错,看来她的确需要一根烟。

    她从某个角落里里面拿出香烟跟打火机,她应该不常抽烟,这个年纪的她还远未到抽烟成瘾的地步,是名牌烟,打火机看上去是纯银打造,比不上纯金那么惊人。

    白鹿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对方,那么一看之下,当场就把克洛伊的价值提高了——她没有可能只是一个西区长大的人。她点烟的时候手很沉稳,吐了一口烟后才坐回原本的位置,白鹿顺便把放在自己那边的烟灰缸推到她面前。

    “谢谢。”克洛伊笑了笑,“你要一根吗?”

    “我不抽烟。”

    失眠使一切距离他更远了,他触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触动他。

    “我这边想向你提供两种疗法。一是普通的睡眠治疗,就是我会给予你合适的睡眠和助眠药物。二是我比较推荐的,便是失眠症的认知行为疗法(CBT-I),它可以帮助你控制或消除使你保持清醒的消极想法和行为,通常被推荐作为失眠症患者的第一线治疗。通常情况下,CBT-I与睡眠药物同样有效或更有效……”

    克洛伊还在那边开开合合,她实在不是一个经验充足的心理医生,白鹿暗自下了评论。

    这个女人在一个陌生人的负担下抽着烟,她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凑在一起。她喜欢烟味,而且喝的咖啡大概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多,甚至可以与自己创下的一日一咖啡记录比拼。

    她泥黄金色头发中间的部分是白色头皮上的一道弯曲细小的闪电,深灰色的眼睛在某些角度来看像是一湖黑潭,脱脂牛奶般的瘦削,她不喜欢白色,可是她刻意穿着白色的衣服上,仿佛这真的能是病人更加信任她似的。

    她的口在说什么?你建议我参与疗程,跟你时常见面,而不是给我我要的200毫克大小的蓝色阿米妥钠胶囊,或者是我想要红色和蓝色的吐诺尔(Tuinal)子弹胶囊,或者是我想要的口红红色的西可巴比妥(Seconals)?

    噢…拜托,她只是个:

    捏造者。

    隐瞒者。

    又是一个无聊痴迷愚茫的人。

    他礼貌的拒绝了克洛伊机理推崇的疗程,选了药物。他不知道自己组织了什么语句,以致对方的脸变得异常难看。

    他起身,先表达自己的感谢,带上一道门,到柜台,跟前台护士露出笑容,然后关上另一道门。

    然后他买了一小块核桃仁蛋糕,让他在搭乘长而无奇的列车上吃,又装了一暖瓶的茶水,坐在了站台上的长凳等那迫不及待到来的列车。

    他满心疑惑,且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哪里,不知要如何做,他开始想到终结,就像轨道不是无限长。

    他摇摇晃晃,像是一个醉酒的流浪汉,只不过干净好看。

    他脚步无声往另一边长凳的女人走去了,他一屁股坐下去,女生转过头来,一瞬间他想到很多,想到漫天星辰和无形的律动,然后他问:“你在等一列列车。一列带你去远方的列车。你知道你希望这列火车带你去哪里。但同时你不能确定。但这没关系。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年轻的女人看着他,她仿佛是激情的化身,是一朵永恒绽放的情节剧之花,眼睛就像冰冷的星星,她属于不同的天空。此刻她眉眼带了点惋惜:“先生,我不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