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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上门讨画

    楚秀这个夏天,几乎天天晚回家,第二天又早早出门。

    他每日都坐在韦府对面的一家茶楼二层,若是遇到了韦柯出来,便远远地缀着,好似一日见不到这个身影,便会失魂落魄。

    这一日,当他目送韦柯回府后,又穿越了大半个城池回去,人走在西古河畔,远远地看见一个极似他老母亲的人走进了从文饭庄。

    他在饭庄门口驻足了片刻,回家去了。

    老人这回又拿了一副画。

    孙固打开,双眼放光,内心震撼:看来楚秀的水平,已经提升到更高的一层境界了。

    这是一幅美人倚栏图,无论是人是景还是情,皆灵动可亲。

    老人却有些失落地说:“娃娃,明天我不能再来吃饭了。”

    孙固一惊,忙问:“怎么了大娘?”

    老人难过地说:“这是我今天翻箱倒柜,能找到的最后一幅画了。”

    孙固笑着说:“大娘,您拿来的这些画,我一幅也不会要你的,我等你儿子来取呢。您只要想吃想喝,尽管随时来。”

    “那不行,那以后,我每天让秀儿给你画一幅,我拿来。”

    楚秀回到家,母亲果然不在,这也是这个夏天以来常有的事。

    楚秀问过她几次,她说出门吃饭去了。

    楚秀也未在意,给了母亲一些钱财,便极少过问她吃饭的事了。

    回了家,楚秀第一件事便是照例去取那美人倚栏图来欣赏,结果令他大吃一惊,——画不见了。

    他翻箱倒柜地找,更可怕地事发生了,——自己过往精心所绘的那些画,也全都不见了。

    他大惊,以为家里遭了贼。

    转而又一想,不可能,自己回来时家里一切都好好的。

    想起老母亲近来的反常表现,他顿时了然,气气地说道:“一定是那屁精之王,一定是他!”

    自那美人图画就之后,他就再也没看过任何一副之前的画作,也没再画过任何一副新的作品。

    他一直将最宝贵的美人图单独藏在一处,这也是为什么老太太拿光了他所有画作,他都没发现的原因。

    他大步朝从文饭庄走去,带着十足的怒气,边走还边骂着:“你不止是屁精之王,还是个可耻的骗子,居然连老太太都骗,我非把你抓了送官不可。”

    他大力地捶着门,门开了,他却瞪圆了眼,惊呼而出:

    “是你?”

    “是我。”

    孙固笑着,尽管他不知道楚秀这个“你”是指哪一个,但他知道,无论是哪一个,都是自己。

    楚秀一时无法从震惊中走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的画呢?”

    孙固领着楚秀往卧房走,经过灶房门口时,楚秀看到自己的老母亲背对着门,坐在一张木桌旁正大块朵颐。

    他想着先取了画再带老母亲一起走,便没有叫她。

    卧房里,楚秀将画卷一一展开验证,直到展开那幅美人倚栏图时,神情才放松下来。

    看得出他极宝贝这幅画。

    他无比小心地将画重新卷上,而后用一种无比心痛的眼神看着孙固说:

    “我只知道这从文饭庄是屁精之王所开,却不曾料到你就是屁精之王。当初你看出我的窘迫,花大价钱买了我一幅信手之作,我当时有多感激,此时就有多失望。”

    孙固却不以为意,说:“没什么需要感激的,也不需要失望什么,这就是我的活法。”

    楚秀不屑与自己鄙视的人为伍,但念及往日之事,还是说道:“你从这里随意挑选一幅画吧,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孙固也不客气,伸手便去拿那美人倚栏图。

    “这幅不行!”楚秀急呼,赶紧将那画抢到手中。

    孙固笑着说:“这画中人,想必是你意中人吧?只是我怎么觉得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楚秀并不接话,用眼神示意孙固快选。

    孙固从一堆画作中随意取了一卷,道:“除了你手中的画,其它的挑哪一幅都一样。不是它们不够好,相反它们都是一样好,幅幅都是难得的佳品。只是和你手中的比起来,又都逊色了不少。”

    楚秀冷笑两声,说:“我知道你略懂书画,从你荐考评论秋石老人的画就能看出来,但你这人又不配评画,因你缺了脊梁骨。我楚秀现在想起你那些谀谄之言都还想吐。”

    孙固笑笑,也不辩解,只道:“大娘正在边上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必!”楚秀抱起一堆书画就准备走,刚转身恰巧看到自己的母亲进来。

    老太太本是想找孙固要些酒喝,见到自己儿子先是惊了一下,待看到楚秀怀里抱着一堆她送出的画,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她也不着声,伸着脑袋四下寻找着,楚秀知道她是在找趁手的家伙。

    他不满地说:“娘,这是个骗子,他用一点点吃食,就把你骗得团团转了。”

    “你说谁骗子?说谁?”老太太仰着头质问楚秀。

    “我说他是骗子。你拿的这些画,随便一幅都够你在这吃上半年了,他却骗你天天拿,顿顿拿。这是个没良心的大骗子。”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老太太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便直接改为双手攻击了。

    她个子太矮,楚秀又太高,她便垫着脚去够楚秀的脑袋打。

    楚秀也不逃,弯着腰,缩着头,拿后背对着老太太,任她打。

    那么一个满脸胡须的粗犷汉子,被一个小老太太劈头盖脸地打,看起来有几分逗趣,却让孙固觉得格外温馨。

    老太太一边打一边骂:

    “娘饿到半夜了都不见你人影。”

    “娃娃给我吃的,你还说人是骗子。”

    “画是娘拿给娃娃的,你居然还敢要回去。”

    “我太久没打你这个不孝子了。”

    老太太的手啪啪啪地落在楚秀身上,虽响但想必是不疼的。

    楚秀不想母亲受急动气,也怕她闪了腰崴了脚,便连连讨饶:“好了好了娘,秀了知错了,知错了。”

    老太太停了手,问:“真知错了?”

    “真知错了。”

    “知错了还不快还回去?”

    楚秀走到孙固跟前,看着他笑得贱兮兮的,带点恼火地将画塞回孙固怀中,低声说:“只是借你欣赏,不是送你。”

    “你说什么呢?”老太太大声质问,“不要欺负我老太太耳朵背!”

    楚秀忙不迭大声解释:“娘,我告诉你的娃娃,这些画很珍贵,让他一定要保护好。”

    老太太撇撇嘴,毫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可珍贵的?坏了你再画些给娃娃。”

    楚秀无言。

    接下来的场景便是,老太太一个人在灶房里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楚秀和孙固在院子里支起了桌子,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酒肉,孙固斟了两杯酒,递给楚秀一杯。

    他举杯,楚秀却不动,带着气盯着他。

    他便管自喝下,咂咂嘴,道:“好酒。”

    他再给自己斟满,对楚秀说:“你不尝尝吗?”

    楚秀依然沉默,不动如山。

    “我的酒天下第一!”孙固自夸,神情得意非凡,好似在说:你不喝可损失大了。

    楚秀看他得意忘形的模样,真想朝他脸啐一口。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孙固酿的醉忘乡确实是天下第一。

    他楚秀爱酒,人人皆知,他也在别处喝过醉忘乡,一口入喉,十载不忘。

    可他穷,买不起醉忘乡,就算买得起,他也不屑于买屁精之王的东西。

    可眼下闻着这扑鼻的酒香,他肚子里的酒虫已经在疯狂蠕动了,而再看这屁精之王的模样,似也没那么讨人厌。

    “要不,喝一杯?”楚秀心里在斗争。

    孙固又喝下了一杯,夸张地哈着气,直接用手拈起一片酱牛肉入口,咕叽咕叽地嚼着。

    “这牛肉的味道一定也不错。”楚秀想。

    孙固再给自己的酒杯斟满,说道:“你是不屑于喝我这屁精之王的酒呢?还是怕自己的酒量不好,喝醉了丢人?”

    “呵!我楚秀谁人不知海量,醉是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嫌弃我喽?”

    “你知道就好。”

    “好吧。”

    孙固伸手将楚秀面前的酒端回来,一口喝尽。

    楚秀大为意外,恨恨地想:“这人也太无礼了!”

    孙固又喝一杯,嘀咕道:“喝个酒而已,那么多事,沽名钓誉!”

    楚秀一激便怒,大声道:“你说谁沽名钓誉?”

    “我说像你这样的一群读书人啊。”孙固说。

    “天天就知道指东骂西,自诩清高,人的一生,谁还没有几次逾矩的事?我孙固当了一次屁精之王,就应该被骂一辈子?你们这些人,只知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说白了,不过是想利用骂我,来自我标榜罢了。”

    楚秀冷哼两声,笑道:“你无须诡辩,错了,便是错了,错了就要接受别人的指摘,我楚秀要是有德行亏损之处,绝不会辩解一个字。”

    “哦?真的吗?”

    孙固玩味地看着他,“那你听我说,看看你这样的行为算不算德行有亏。”

    “第一,你楚秀明明可以靠卖画,给年迈的老母亲一个好的生活,你却放不下骄傲,让老母亲连三餐都吃不饱。

    “第二,听大娘说,你近来数月都早出晚归,对她不管不顾,她已是黄土埋到下巴颏的人了,你却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没有,不知这是不是不孝。

    “第三,你那幅美人倚栏图,一看就是在暗中窥伺人家姑娘,不知这样的行为是否道德呢?你将其画下来,每日晚归第一件事不是问候母亲,却是打开画来长久凝望,不知这是否妥帖呢?你凝望的时候是否存有什么不洁的想法呢?你这数月早出晚归,是否又做了些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事情呢?

    “最后,我还想问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在清白的名声和进孝道之间发生了分歧,你是要你的虚名,还是要好好地为母亲养老送终呢?”

    楚秀气得怒目圆睁,正要开口,孙固又抢先道:

    “你别辩解哦?你说过,只要有亏,绝不会辩解,一、个、字!”

    “你!你你……”楚秀抬手怒指。

    “秀儿,你干什么呢?”老太太吃饱喝足,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孙固赶紧上前,说:“大娘,楚秀他想打我。”

    “他敢!”

    “大娘,您把画都拿回去吧,我怕您不在的时候……”

    “别怕,大娘会好好教训他。”

    老太太走到楚秀面前,楚秀的眼还是喷火一样盯着孙固。

    老太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楚秀啊啊啊地叫起来。

    老太太说:“娃娃,明天我还来吃。”

    “好的大娘,您几时来?我做好饭菜等着。”

    “我明天中午就来。”

    “好。”

    老太太拧着楚秀的耳朵走了。

    楚秀弓着腰,偏着脑袋,迈着小碎步,“啊啊啊啊啊啊,娘你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