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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八松驿夜聊澜州事,柳树巷卜卦得谶言

    “我想起阿苗是谁了。”

    “啊?什么阿苗”魏莽彝和哲凌斡也挤进了铁燕卫的同一辆马车回驿站,只是魏莽彝似乎把脑子落在了马车外。

    “阿苗应该是客栈那个蓝花衣服的姑娘。”哲凌斡反应比较快。

    “那,她是谁?”梁七问。

    梁星上了重重的鼻音“准确点说,应该是我想起来在哪见过她。”

    “那年我们在宁州驻波港,跟蛇头讲好了价格,很多钱,我把我当时身上所有的钱都给蛇头了,其实还是担心会不会被骗,老实讲,真的被骗了也没有办法。”

    “我们当时被安排在一艘木兰长船的暗舱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出来的时候……”

    “兄弟,咱捡重点的讲吧”梁七说。

    “重点是阿苗跟我是一趟船过来的。我们原本可以涉沅水绕过禹苓,但阿苗当时带着一个孩子,看年龄不超过三岁,走不了沅水,我们就商量找路过的商队混在里面过禹苓城,但最终还是被扣住了,扣我们的人就是那个。”

    梁星示意外面,梁六掀开马车帘子,刚才被宁城王绑过来的人如今被拴在马车后面几丈远的地方。马车走的并不快,绳子拖在地上,人走得晃晃悠悠,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但隔得远,应该听不见马车里说的话。

    “嗯,重点就是,阿苗当时应该是跟我一起从宁州过来的,我们在禹苓城被扣了,查验的人说必须搜身检查,但他所谓的搜身,不过是欺负人,尤其是阿苗,被他上上下下……”

    “梁星,你确定么?”梁双打断他,说得语重心长“这大晚上的,别看得不清楚回头弄错了,那将来可不止尴尬,得罪宁城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梁星说“不会错的。我记得阿苗的孩子那天吓得一直在哭。还有他那天搜完我们狠狠地说了一句‘妈的!啥也没有,沾老子一手臭虫’,那个声音我也一直记得,像黑乌鸦,呜哩哇喇的;还有他的幞头,右耳上侧有金线的绣花,所以一定是他。”

    车到驿站,坐在最外的梁五下车就先按着被捆的人,后面几人过去看,幞头上果然有个金线绣的蜻蜓。

    “大哥,怎么办呢这人?”

    “捆到马厩去,明天交给界将军,宁城王甩出来的人,但地界在澜州,论理就还是先让澜州自己审,我们暂时不插手。”

    “不用找人看着么?”

    “不用。”

    魏莽彝则是长长吐口气,似乎是憋了很久问哲凌斡“什么情况,这小王爷看起来比你我还要大上许多,怎么当着众人的面说话这么直接?”

    哲凌斡却笑着调侃他“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直接,我这几天跟你一起的感受你总算也能体会了。”

    魏莽彝蹙眉道“我说话这么呛人么?那看来我是得改改了。”

    哲凌斡说“你比小王爷还是好得多,不过,你也不能总跟他比。我听我爹说的,小王爷之前也是在天启做御前侍卫,只是酗酒又好赌,且酒后总是打人,宁城王担心他会闯大祸,便借口自己年老多病,让这位小王爷回澜州帮忙理事,把人给叫回了澜州。但那都是咱们出生前的事,算起来到现在怎么也得十来年了,谁知过了这么久,这小王爷,脾气秉性丝毫不改。”

    走进驿馆游廊,梁衡说“明日梁双和梁九跟两位公子一起找何皞逸,我们也早点休息。”

    魏莽彝问“我跟哲凌斡住一起可以么?”

    梁衡笑笑“公子随意。”

    哲凌斡小声说“这种小事你其实可以不用问的。”

    俩人往自己的房间走“那你能接着讲讲宁城王么?”

    “魏少卿这也不跟你说?那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啊。”

    “……你快点讲!”

    “哎!好嘞~等我想想,你知道澜州兵现在归界森尧统领,但是这些兵以前大多都是宁城王夏侯朗的部下。当然这么说也不是十分准确,那些真正跟过宁城王的人现在都上了年纪,只有一小部分还在军中,而且军规军纪之类的还是延续宁城王之前定的。宁城王夏侯朗、安城王袁雄毅、义城王樊猛,他们仨之前驻扎的是银贝、淤阴、泉明,这你总听过吧?”

    “嗯,之前的事不用讲,你只讲后来的就好。”

    “那就单说小王爷哈~原本做到三等侍卫,感觉先帝已经很照顾了,因为就算蛮族勇士怎么也得从兰翎侍卫做起嘛~小王爷却不愿意,私下里跟我爹他们讲,凭宁城王的地位,怎么也得给他个一等侍卫才行,我爹那会也就四等,按说还有魏少卿——说远了,那会其实我爹他们都住宫里,外朝宣德殿那边,但小王爷住宁城王在天启的王府,也没人敢给他排夜班。就算这样,他也依然不满意,一次醉酒之后就把家里养的歌姬打了,据我爹依据当时的情况推断,很有可能是把人给打死了。先帝才不惯着他,原本是要严惩,后来是太皇太后求情,又通知了宁城王,这事才不了了之。然后小王爷就被叫回澜州了。”

    “这小王爷听起来是不太靠谱了点。”

    哲凌斡摇摇头继续讲“前几年陛下刚刚亲政的时候,传闻宁城王原本想把统兵权交给自己的六儿子夏侯柏,也就是今天小王爷说的驸马,他的六弟。但夏侯柏压根不敢回澜州,那段时间疯传但凡他敢回去,不管他接不接王位,他大哥都会弄死他。最后统兵权只好交给界森尧这个澜州巡抚。不过交给界森尧,固然是因为他的能力强,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界森尧的夫人是谁吗?”

    “这我上哪知道?”

    “我跟你讲,魏少卿欠我一坛上好的青石桂花酿啊……今天这段,我不说没人会告诉你——界森尧的夫人叫姜令姝。姜令姝的父亲姜振山也是咱们晁初的一位异姓王,跟宁城王渊源颇深,姜令姝本人还被太皇太后特别正式地认过干女儿。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界森尧娶姜令姝,主要原因是为了稳住在澜州的宁城王部,但这也直接造成了界森尧被架在火上——至少在夏侯松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既娶了夏侯松的女人,又拿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兵权。之前听说界森尧在各种场合回避夏侯松,今天找借口不去王府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换句话说,界森尧即拿着宁城王的兵权,还带走了宁城王的儿媳妇。”

    “可是,太后认姜令姝做女儿,这个‘特别正式’是有多正式?”

    “给了封号的。不过这事可能陛下都不知道。”

    “那怎么会?”

    “貌似先帝曾想过立姜令姝为后,但姜令姝不愿意,说自己早有婚约,外加朝臣激烈反对,所以先帝恼羞成怒了些,把敕封的诏书都封存了,并严禁朝中再提此事,所以这事就放着了。但拒婚这事真假未知。”

    “如果姜令姝真的有婚约在先,先帝似乎没理由强迫人家当皇后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知道传言跟姜令姝定婚约的人是谁么?”

    “跟界森尧结婚,那肯定就是他呗。”

    “不不不不不,跟她有婚约的是小王爷夏侯松。小王爷到今天都没结婚,而且他可不是比我们长几岁,他跟我爹一边大,这么算的话,是不看着特年轻?”

    “那为啥?”

    “啥为啥?”

    “为啥不嫁小王爷?”

    “这你就问对人了”魏莽彝等着听答案的时候,哲凌斡说“我也不知道。”

    “你这么多花边故事都是从哪听的?”

    “你看你,你让我给你讲,讲完了又说是花边,不过这还真是花边。一小部分是我爹讲的,另一小部分是天启说书人讲的。”

    “你骗鬼呢!我不信天启的说书人会明晃晃地讲这些事。”

    “明晃晃地讲?!谁疯了不成。人名至少还是改过的,但是知道底里的人过去一听,便自然知道说得是谁;不知道的就当个故事听听就好了嘛~不过说到评书,等回天启,带你去春茗茶馆,那的评书一绝,油茶也不错。但要说戏,还得是你们宛州会馆,最近新出来一个角儿,富来戏班的余世奎,老生唱得不错,身上还有功夫,做派也好,还有尤春生特意为他写的新戏《系绮罗》,回头带你见识见识。”

    “不是说竹韵社的角儿也不错么……”

    “不行,他们差远了……不过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哪个角儿有靠山就排的戏多些,论功底比宛州那几个班子差得太远。”

    说话间两人洗漱停当,躺稳了魏莽彝又问“那你说,有没可能那三百多具鲛人,都是这位小王爷做的?”

    “那不能吧?他应该没这个能力。夏侯松就是个纨绔公子嘛,你看他们家的那个小花园,我敢打赌你们宛州都没这么漂亮的园子。所以他擅长的就一件事——花钱享乐。他今天倒是说训练鲛人媚术的时候,弄死了几个,不过我觉得他是在吹牛。”

    “那你说……”

    “别说了,睡吧魏少爷,明天咱还要去找你家何皞逸,祈祷他诗文写得快些,拿回天启妥妥交给陛下,这趟任务就算圆满结束。”

    “何皞逸也不是我家的。”

    “我知道他不是你家的,他要是你家的,这趟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来的。”

    “那又是为啥?”

    “避嫌。”

    哲凌斡说完这俩字似乎已经就睡着了,响起微微的鼾声。

    魏莽彝轻轻说“鲛人的案子,要是能参与进去就好了。”

    哲凌斡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魏莽彝我跟你说啊,鲛人那案子你离远点,不该问的别问就对了。记得我跟你说在天启混要提起来十二个心眼子么?今天免费教你一个——没事少打听。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得装不知道。别问为啥。”

    哲凌斡复又躺下,没一会儿呼噜声就响起来,这回应该是真的睡着了,但鼾声响得魏莽彝睡不着,只好搬着枕头换到另外一边,脑子里还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五龙镇的马贼、将军府地下的鲛人、杏山村消失不见的村民,今天见着的王爷府离拴着黄金链子的舞姬,还有听闻的天启城里挂在占星台上的尸体……

    不知道回天启,能不能跟陛下说参与铁燕卫的调查;还是应该听哲凌斡的,让自己离这件事远一点,知道也装不知道……又想自己离开家也不过十几天,竟然就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也不知道爹娘在家里怎么样了,还有天启的舅舅,这趟来澜州都未曾跟舅舅细细商议,回去不知道舅舅会不会骂他莽撞……

    想着想着不觉眼皮打架,睡得正沉的时候感觉有人推他,恍惚中还以为在南淮,咕哝了一句“娘,我再睡一小下,就一小下,马上就起。”

    “莽彝起来,界将军派人来传话,何皞逸到了,咱们得赶紧走。”

    魏莽彝爬起来,睡眼惺忪“哎~我记得昨天我睡到另一头了啊。”

    “快别说了,昨天也不知道魏公子您梦见啥,拳打脚踢满床转圈,我这后半夜跟没睡一样。行了,别说这个了,赶紧起来走了。”

    等到了将军府,跟何皞逸说明状况没费多大事。何皞逸看起来满脸沧桑,额头眼角的皱纹里一瞬间便溢满了感激,答应着晚点能写好一篇《擎梁赋》给他们,“其实以前就写好的底稿,呈给陛下的话,措辞还是要改一改”。感激得有些浓烈,近似一种卑微的媚态。魏莽彝积攒了一路的想象中的同情,瞬间裹进了一丝不屑,进而变成了质疑如此辛苦和大费周章,救一个这样的人,到底值不值……

    “其实他跟我师傅、应该还有你舅舅是一边大的,但看起来快跟宁城王一个岁数了”哲凌斡感慨“原本挺美好的人生,留在宛州写写诗做做对子,赏赏春景也挺好的,谁想到在这待了一辈子……咱俩这会儿没什么事干,要不去八松城溜达溜达,看有什么好玩的土产食品,带回家也是不白出来一趟。”

    “可我还是想回界府去找六哥他们。”

    哲凌斡无奈“你快拉倒吧,昨晚上白跟你讲了,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嘁~你心里其实也想去”看哲凌斡瞪眼睛,又忙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先陪你买东西”魏莽彝也不再纠结,但又想起来梁星昨天不舒服,就转头问跟着的梁九“梁星呢?他好点没?”

    “好了”梁九说“今天好像要去陪阿苗算命?不知道这会在哪呢。”

    “那咱们找他们去吧”哲凌斡挺兴奋。

    “你是想学仵作还是学办案?”梁双忽然笑眯眯地问魏莽彝。

    魏莽彝说“都有点,技多不压身嘛,但这样会不会太贪心?”

    “还好,能学透就不算。”

    “但我朋友说天启官场的一条准则是‘不该问的别问’”,魏莽彝把“我朋友”三个字说得重重的,还挑衅似的看了哲凌斡一眼。

    “你朋友没说错,只是这条规则不适用铁燕卫。所以我们自己的规则是:应问尽问,应知尽知。对于事实真相而言,没什么该不该的”梁双说“何必都界定得那么清楚呢”。

    “你是怕抢功,引起不快吧”魏莽彝笑问哲凌斡。

    “但的确铁燕卫亲自出马的案子,多少都涉及一定的机密吧”哲凌斡没回答魏莽彝的质疑,只是探寻的眼神问梁双。

    梁双笑笑“机密倒还不至于,或者说天启的鲛人案暂时没查到什么跟机密有关的事情。但对外界是有一定程度隐瞒的,主要还是担心效仿作案和不明真相引起的恐慌。”

    “所以天启有鲛人挂在寸灵台是真的?”

    “煮的”哲凌斡听上去特别无奈“咱能先去找碗饭吃么?”

    找饭的路上碰见了梁星和阿苗,几个人在一条小巷口找到间早餐铺。

    苞米面掺白面的包子,馅用小油菜和红薯粉条,融了一点猪油。豆浆比天启和宛州的都要浓稠,有咸有甜,咸的放盐和猪油渣,甜的则是澜州特有的油菜花蜜,魏莽彝在咸豆浆里搅了搅,啃了一口包子心想“八松的生活比南淮要差一些倒是真的,起码南淮已经不吃这种掺和面了”。

    包子蘸的醋是老板自己熬的,梁星添醋的时候顺带跟面相斯文的早餐铺子老板问了一下“您知道这边有家算命铺很灵哈?怎么走?”老板说“算命铺就在柳树巷”指了个方向“你沿着我们这条巷走到尾,拐个弯就到。”

    哲凌斡听上去醋意也不小“你看陛下对你多好,派这么多人护送你”。

    “我好像,不需要吧?”魏莽彝说。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陛下放不放心是另一回事。”转而又问梁星“算命咋算的,一会我能去看看么,我还没算过嘞。”

    魏莽彝纳闷“不是要买东西,然后回界将军府找梁六么?”

    哲凌斡把最后一块包子丢进嘴里“算过再去也不迟嘛。”

    算命铺子是很简单的铺子,葫芦形的招牌上写了“青帝爻辞”四个字。进去后一张木桌,两条木凳,都是很寻常的橡木,厚重而结实,只涂了简单的清漆。木桌上一个小臂粗的竹筒,用来摇铜钱卦的。铺子里还有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几位看相?”算命先生倒是长了个屠夫样,浓眉浓须蜷头发,感觉要是欠了卦钱,搞不好会搭进去点啥,而说话又确实轻声细语。

    “你会医术?”

    “我不看病,只是炮制草药。镇上几家医馆都是我供药的。几位若是看病的话还是去医馆。”

    “不不,我算卦的”阿苗慌忙解释。

    哲凌斡却不忙“卦和相有啥区别?”

    “卦通常预测某一件具体的事;相的话,如果是‘面相’需要参考生辰,所谓‘命相同参’,可以推断命数起伏;‘事相’则是推断事件前因后果。”

    “那如果人没有来,只有八字可以么?”哲凌斡问。

    “也行,但这样还是多少会有不准。”

    “那你看看这个八字。”

    “可以。”

    哲凌斡拿起桌上的毛笔写了个八字给到算命先生,魏莽彝悄声问“你这是写了谁的?”

    “风书睿。”哲凌斡也是耳语。

    “他的八字你是从哪知道的?”

    “澜州地方志上记的,不一定是真的。”

    算命先生看了看八字问“这位是?”

    “哦,我们一个村里的长辈,当了点小官,算算官运”哲凌斡大概一开始就没打算讲真话。

    算命先生看着八字,两道浓眉快要拧成一道“看着不像啊,倒有些帝王气。不过还好不是帝王。若是帝王,享不了高寿。小官的话,反倒无碍了。”

    阿苗着急说“先生,我找人,这个也要八字么?我没有怎么办?”

    “姑娘写个字来也行。”

    “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啊”阿苗有些为难。

    “那这样,这里有个卦筒,你摇摇看。”

    卦筒里是铜钱,阿苗按照先生的办法缓缓倒出铜钱,排成一列。

    “上为天、下为山,姑娘所问之人应是一男子。人在山中,心却在天际。卦中卦为天为风,姑娘,你要找的人漂泊不定,一直在外。既不定,则无所处,所以遍寻不见。等哪天他心思定了,他会回来找你”阿苗神色暗了暗。

    梁星说“先生可否帮我也找一人?”

    先生点点头,梁星拿过竹筒,摇了摇,先生看了一眼“川上辰下”①又看了看阿苗“确定你们找的不是同一个人么?而且两个卦连起来看,这个人的境况很凶险,而且会把身边的人拖到险境里。若要有人在八字能更准一层,可惜没有。”

    梁星忽然问阿苗“你要找的人叫什么?”

    阿苗被问得蒙了一下,旋即说“阿辉啊”。

    梁星想了想“不对,你要找的阿辉应该是从天启来澜州的,只是后来离开了;我要找的人虽然也叫阿辉,但他是宁州人。”

    算命先生挠挠埋在络腮胡子里的下巴“我不能骗人,但实话讲,卦象上的两个人是一个人。而且,这人身上背着人命。再不,你们有没有要找的人拿过的物件,给我看看也行。”

    阿苗从脖颈处拽出来一根绳子,彧濮荧给他的锦囊边上,挂着蚕豆大的一粒贝壳坠,做成木槿花的样子,还用很细小的珍珠做了花蕊;那边梁星则是拿出来一枚鹿角扳指。

    算命先生粗糙的手指捏着贝壳小花,攥在手心里握了一阵,又拿近眼前看了看,还给阿苗后又拿起梁星的戒指,也是在手心里握了一阵,又细细看了一会。

    “又像是一个人,又不像,很奇怪,这行状我也是头一回见了,真是奇怪。”

    正纠结,界森尧府上一个兵丁过来问“童先生,界将军之前要的龙骨草备好了么?将军命我来取。”

    “好了的,定金已经付过了,你等一下。”

    童先生包好龙骨草拿给那名兵丁,转头跟梁星说“对不住这位少将军,本人能力有限,只能算到这一步了。今天的卦钱就不收你和这位姑娘的了。”

    哲凌斡却抢先说“卦不空断,准不准的都是先生劳碌一场,这个便宜我们不好沾的”抢着付了一枚银毫。童先生推脱不过便说“那就再送姑娘一句谶言好了:海边尽是漂泊客,莫向歧路寻故亲。我也解不来,这是你那花坠里流出来的一句话,我只是转达,实在是对不住。”

    所求无解,阿苗显得不太开心,几人陪着她默默从算命铺子朝将军府走。

    魏莽彝走在最后,走得一步三回头。

    哲凌斡见状便说“如果你也想问点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天启了,你可别走到半路要掉头回来。”

    魏莽彝说“我在想阿苗刚才带的那条手串。”

    哲凌斡大约猜到了他想说啥,但又不敢相信“不是吧”。

    魏莽彝说“是的,跟昨天在将军府地下鲛人戴着的砗磲串上的坠子挺像的,但昨天光线暗,我不是很敢确定。”

    那边听见梁双在跟阿苗聊怎么安置她,梁双的想法是让她先去界府,跟在夫人身边做做饭啥的。哲凌斡走快几步赶上梁双,告诉他魏莽彝的发现。

    梁双说“昨天界将军说这些配饰通常是属于鲛人的贵族,是吧?”

    魏莽彝说“我记得梁星回忆的时候阿苗还有个孩子?”

    梁星点头“两三岁左右,感觉是个女孩。”

    哲凌斡很温和地问阿苗“你怎么来澜州的?还有,孩子去哪了,还有印象么?”

    阿苗懵然摇头。

    梁星在哲凌斡耳边悄声说“我五哥猜她有可能是个魅,凝结的时候之前的记忆都没了。”

    魏莽彝说“咱们赶紧去界府,我想去再看看,确认一下。”

    哲凌斡笑“别人都是有事往外退,你倒好,上赶着往上冲。你冲你的,别带上我。”

    魏莽彝也笑了“哪次你也没退过啊,能不能别那么口是心非。”

    哲凌斡却说“不过说真的,昨天我看见小王爷那个活的鲛人,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倘若招募兵丁下水去探明鲛人的情况,只怕凶多吉少。不如买通几个鲛人,打探一下水底的情况,岂不省事。”

    梁双笑“是啊,这也是个办法,之前就没想到等下回去可以跟界将军和梁衡商议一下,应该不难。”

    到了将军府,赶上梁衡跟界森尧审宁王府的恶仆。场面跟魏莽彝在宛州见过的有点不一样,没有升堂,也没有皂吏拿着打屁股的大板站在两旁,只在界森尧府二进院的偏厅,梁衡主座,旁侧坐着界森尧。

    梁衡拿着碗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问“陈不良?我记得你以前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没没,啊,不是,不不,是。”

    “你别着急,说清楚,什么没,什么不是。”

    “以前是不叫这个名字,以前叫方槐,小王爷做主,改了的。”

    “连姓都改啊?祖宗你都不要了。”

    “小王爷说,皇帝还能赐姓呢,没什么不行的,就就就给改了。”

    “小王爷还说什么了?”

    “没没没,没有了。”

    “说你一向豪横,济恶乡里,有这么回事吧?”

    “没没没没没,没有的事,小的不敢。”

    “有没有的,到时候我们去你老家问问,也就都明白了。老家是澜州的?”

    “是,是,澜州定南。”

    “我们会去问问清楚的,接着聊聊宁州的蛇头吧?对接宁州偷渡过来的人,这事你都干多少回了?”

    “没几回,后来查得严,就不敢了……啊,不不不,就干过那一回。”

    “哪回啊?”

    “指了指梁星,小兄弟我认出来了,不敢欺瞒,那次是有熟人想托,想进一批中药。”

    “熟人?给你的好处挺多吧?”

    “没有,真没有。”

    “没有你还敢干。”

    “官爷,官爷我求求你了,我就干了那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那再聊聊,除了人,熟人都托你从宁州带过来的还有啥?”

    “剑麻,芒硝,硫磺,生铁。”

    “嗯,剑麻,我理解,是给渔民补篷布的,硫磺和生铁是药吗?”

    “是……也是卖给那些渔民,壮……壮阳的。”

    “你这药方挺奇特啊!方便说一下托你的这位熟人是?”

    将军府的管家远远站在院子里,看厅堂里的状况,犹豫着要不要过来,界森尧看见便起身出去,管家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界森尧很快转身回来,满脸无奈“小王爷来要人了,还带了王爷夫人”。

    “王爷夫人?带就带呗?官眷而已,怕她干嘛?”梁衡看看界森尧,有点不明所以。

    界森尧苦笑“你去见见就知道了,这位夏侯夫人,很是能让别人按照她的意愿行事”说着便拽着梁衡准备往前院正厅走。

    哲凌斡见状赶紧插了一句“界将军我们有件事可能想麻烦您。”

    界森尧似乎很高兴找到了拖延的借口,紧着说“不麻烦不麻烦”。

    哲凌斡引阿苗上前,说“这个是阿苗”。

    “啊,梁衡你之前说的是这个姑娘?你们等一下,我让人去叫内人过来”又跟阿苗说“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尽管提。”

    说完就带着梁衡径直走了,听着俩人商量着走远“呃,让冯纯去嘛,他从来敢说。”

    “他?我觉得你说得对。”

    待界夫人到偏厅,梁双便介绍阿苗“这个姑娘便是我们在五龙镇遇见的”,梁双也说了魏莽彝的发现和怀疑,赶紧有事说在前头的意思。界夫人听完,笑着对阿苗说“不妨事,你的情况早起梁衡将军讲过了一些。那我呢,因为常跟着界将军八松、秋叶两头跑,忙起来两个孩子真的无暇看顾,阿苗来,正好帮我的大忙。”

    阿苗上前,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谢夫人收留。”

    界夫人扶起阿苗,牵着她的手说“你不是我们家的卖身奴,不用行这么大礼的。平时呢,你只管帮我照看一下两个孩子,都是女儿,不过个性都有点顽皮。至于家务打扫煮饭这些不用你管,吃穿用度每月给你三枚银毫外加十个铜锱,你自安排就好。梁衡大人已经讲过你的情况,倘或有你家人的音信,你自去找你的家人便是。你看这样可以么?”

    阿苗点点头。

    界夫人继续说“界将军派人去告诉五龙镇的镇守使,让他们留意你们客栈,倘或你哥哥回来,会立刻派人来通知的,你大可放心。”

    界夫人随后说“你跟我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家里情况,我那两个女儿,顽皮起来像男孩子,不乖的时候你上手揍也是可以的,只别打脸,别的无妨。”

    阿苗又行了个蹲礼,就跟着界夫人走了。

    魏莽彝还是很不放心,看着界夫人和阿苗走远的背影,案子喃喃“倘或她真的是鲛族的权贵,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梁双叹了口气“麻烦很多,大约也不差这一个了。”

    哲凌斡说“别纠结这个了,去地下看看那些鲛人尸体的情况”。

    梁九说“我跟你们一起。”

    魏莽彝笑着说哲凌斡“还装,你这上心的程度没比我弱多少。”

    哲凌斡则是“嘁”了一声,表示不屑。

    再次走到地道里,魏莽彝问梁九“刚才算命,你为啥不跟着算算呢?”

    梁九笑“我觉得算不算的,没太大区别。该来的总会来,不来的怎样也来不了。人和事都是如此。”

    地道尽头的墓室里,明显比外间要冷,魏莽彝觉得界森尧是给遗体找了个很好的地方。而梁六则是蹲在地上,身边摆了一盏明亮的油灯,细细的查看一具遗体的牙齿,大约是想根据牙齿的情况推算年龄。

    傍晚,一行人回到驿站,半空中响起声“闷雷”,开门的驿丞提着灯笼,满面堆笑“贵客至,这连澜州的夏天一并带了来,你们不知道,澜州少雨,就等着多积些雨水,明日滤净了,客官便能舒舒服服洗个澡了。”

    ①卦象源自真实世界的马王堆帛书《周易》,但解释是根据情节和内容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