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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等闲却变故人心

    承景被行刺的第二日,庸王指使摆夷刺客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京,十几日后也传遍了九州。悠然身处九重城,自然也听说了,但她不相信自己的父王会使出这般的手段,定要见太后求太后重查此事,但这几日太后却避而不见。

    “皇上!”悠然又一次站在承景的冼桐殿外高喊,“臣女悠然求见皇上!”悠然知道太后是因为父王刺杀一事不肯见自己,而现在能说服太后的,只有差点被刺杀的承景了。她知道他们家和承景一家没甚么交情,但承景心善,耳根子软,说不定可以说服。

    承景刚从晦元殿回来,夏茗还躺在那里。

    夏茗受伤的第二日,承景便把夏茗的母亲接到宫中来照顾她,希望她能好起来。太后也下旨,一切名贵药材,只要是能用的,无论多难得的都要用上。但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夏茗反而越来越沉重,正如张太医说的,四肢难动,五内崩裂。承景只觉得昏昏沉沉,如梦如幻的,缘来身为皇帝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得到的——一个为他挡刀的夏茗,他就救不回来。她明明是为了他,她还那么年轻,她才十九啊!

    “悠然妹妹。”终于在悠然跪了半个时辰后,承景见了悠然。

    “皇上,不是我父王,请皇上明查!”悠然一见面就跪下磕头道。

    “此事证据确凿。”承景黯然道,“朕亲自去天牢问过那两个摆夷刺客了。”

    悠然仍然跪着不起身,匍匐到承景跟前,道,“那二人定是见刺杀不成便栽赃给我父王。我父王忠心耿耿,无半点儿二心啊!”

    “悠然妹妹。”承景刚想说话,却停住了,细细想了许久。

    冼桐殿外满院桐树的叶子都落了,交错的枝丫直刺向天空。承景望着蟹壳青的天色,长叹一声,缓缓道,“庸王觊觎皇位,证据确凿。”

    “甚么?!”悠然一怔,她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不能仅仅只凭两个行刺失败的此刻就定下兴帝之子的罪。

    “悠然妹妹从没想过吗,为何庸国如此微小?”承景眉头蹙起,一脸忧伤地对悠然问道,“九州二十二郡十六国,除了蓬莱瀛洲方丈和天姥,只有庸国是尺寸之地。庸国是被皇爷爷亲自划过的,在我父皇死后。”

    “为甚么?”悠然问道,她似乎从没想过为甚么庸国会那么小。

    “皇爷爷曾经呵斥过庸王觊觎皇位,旁人可能会不清楚,但我知道,皇爷爷亲自告诉过我的,这也是为甚么你父王无诏不得回京的原因。”承景坦然道,“皇爷爷曾要我警戒庸王叔。”他其实时很想救庸王的,尽管夏茗躺在那里,但他确实是不想定自己亲叔叔的罪啊!只是这般情况下要怎么救他,而自己又应不应该救他?

    悠然听完承景没有起伏的言语,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漩涡中。承景说是兴帝曾经说的,那就是真的…父王,确实觊觎过太子之位。所以兴帝驾崩时父王才会那般的伤心,他的伤心不仅仅是父亲的死,怕是也有自己要看着亲侄子登上皇位的不甘和痛。

    悠然跪在曾经面前想了许久,忽而目光凛冽,如同数九的寒风,她下定了决心,对承景道,“皇上。请问皇上,是否要和百越议和?”

    承景看着悠然的反应,还在后悔告诉她这件事,却听到悠然忽然说起了百越议和一事,疑惑道,“你怎么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皇上先别问这个,”悠然的眼眸中忽然噙了泪,脸上没了表情,道,“只管回答我,是否要和百越议和?”

    “百越议和是母后提出的。”承景道,“母后不计父皇之死,冒不韪提出议和,这般的议和,对大周,对百越都好。”

    “既然要议和…”悠然平静道,“是不是缺一个和亲的公主?”

    “悠然妹妹,你不会…”承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她要去和亲?哪儿会有女子自愿去和亲的?

    殿外的鹭鸟飞过蟹壳青的天空,尖叫着落在没了叶子的枯枝上,枯枝下落了一地的白色羽毛。

    悠然又磕了一个头,道,“悠然已是待嫁之龄,却尚未媒聘,如今百越和亲,悠然身为公主,自然有为大周献身效力的责任。”

    承景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悠然,心痛道,“悠然妹妹今日这话,朕就当没听过。”

    “皇上!”一滴泪水从悠然的眼角流下,晃得人心疼。

    “悠然妹妹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承景是真心不想让悠然一个弱女子嫁去百越,道,“泪湿春风鬓脚垂,自古和亲哪有好的?最后都是荒草青冢,连归宁的机会都没有。再说只是区区百越,何必要送个正儿八经的公主?县主和翁主都足够了。”

    “荒草青冢?”悠然哭泣道,“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谁的归宿最后不是荒草青冢呢?皇上方才说了,泪湿春风鬓脚垂,既然悠然在这里愿意泪湿春风,何必又要殃及旁人呢?”

    “悠然,”承景问道,“你是不是认为你去和亲就可以救你父王了?”

    “可以吗?”悠然低声祈求道。

    承景思索良久,想到这或许是悠然最后能做的了,便道,“百越和亲,大功一件,或许可以留庸王一命。”

    悠然走后,承景就一直在九重城找寻太后,最后没想到太后和众人都在交泰殿中。

    “母后!”承景一脚跨进交泰殿,叫道。

    “皇上怎么来了?”太后从眼前的地图上抬起头,见是承景,微微一怔,道。

    “找了母后许久,没想到母后居然在交泰殿和众人讨论军机。”承景道。他看着交泰殿的众人,有左相,新任的右相田蟠和两位御史大夫,还有自己的弟弟,献恭。他们面前的案上摆了一张九州的地图,承景明白了,他们在讨论军机,是在没有他的情况下。

    “此事事关你庸王叔一事,母后没叫你也是怕你年轻,容易意气用事。”太后见承景脸上浮现的浓云怒气,便好言道。

    “儿子来也是要和母亲探讨这事的。”承景极力压住怒火,却似乎无济于事,道,“庸王行刺一事尚未定夺,母后这么急着就要置庸王叔于死地吗?”

    “皇兄,庸王行刺一案证据确凿。”献恭上前劝言道。

    “庸王有罪,若是悠然妹妹有功呢?”承景问道。

    “她能有什么功?”太后问道,她虽然心疼悠然,却不相信这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能扭转乾坤。

    “和亲之功。”承景道。

    “该不会…”众人惊道。

    “是。悠然妹妹自请和亲百越。”承景心中忽而闪过一丝喜悦,觉得这法子或许可行,陈言道,“母后想想,悠然妹妹若是促成大周和百越的议和,大功一件,至于庸王,用功抵过,降为侯或者卿大夫,也可以啊。”

    “悠然不和亲。”太后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

    “为甚么?”承景疑惑,母后到底对悠然是什么样的感情?喜爱?怜爱?保护?生气?还是无情?

    “因为庸国离百越太近了。”献恭说道。

    “世子此话有理。”左相道,“如果和亲,庸国势必就和百越连在一块儿了,再加上庸国原有的摆夷,可不就连成片儿了吗?”

    “纵然那里有个越国也没用了。”田蟠道。

    “那母后的意思…”承景恍然,轻声道。

    “收回庸门关。”太后的话简短有力。她双目凛冽,仿佛能看透承景,能看透这世间的一切。

    这一刻的承景终于明白了,太后真正的意思。刺客主谋是摆夷还是庸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想借这件事情兴兵庸国,以收回庸门关。

    “母后…”承景喃喃道,不相信的目光落在殿内的每个人的脸上。他们都是一伙儿的,都有同一个目的,都想借这件事杀死庸王,收回庸门关。

    “皇上,容老臣多嘴一句。”左相上前作揖说道,“刺杀一事断断轻纵不得。若是连刺杀皇上这等谋逆大罪都可原谅,那明日人人都要来弑君称帝了。庸王行刺之前就该好好想会有什么下场,荆卿为计,始速祸焉。燕太子丹用荆轲换来了燕国的灭亡,庸王何以认为刺杀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呢?”

    “陈相的话有理。”太后微微一笑,道,“本宫就是要用庸王换庸门关,用摆夷换百越。”太后称赞完陈西叶,又对着承景道,“皇上,悠然公主身子不爽,怎么不去陪她呢?”

    “儿臣告辞。”承景心中不快,抑郁难耐,告辞后便扭头走了。

    承景走后太后长叹一声,心里一阵失落,他怎么能不明白呢?自己所做的都是为了他啊!兴帝封王太多,诸王以各自的封地自据一方,长久以后,难免不复现周王室衰落,天下群雄并起的局面,到那时候,天下共主就成了一句笑谈!自己要趁诸王羽翼未丰时除掉他们,以免长痛。自己的儿子为甚么就不能明白呢?

    “太后,若是攻打摆夷,是否要启用越王?”田蟠的声音将太后的思绪拉了回来。

    “越王曾协助兴帝平定七王之乱,当时手握天下大半的兵权,大可将九州收入囊中,但越王却将天下献给了兴帝。所以兴帝在时,极度信任越王,重用越王,就连愍帝之死,都没有责怪越王。如今百越议和,不如就用越王的百万大军解决了摆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一个卿大夫陈言道。

    太后听罢后摇摇头,慢慢道,“本宫昨日细想了一下,越王手握重兵,本人又是平定过七王之乱的,启用越王,自然是稳操胜券。只是本宫又不免细细琢磨了一下,越王赢了摆夷,那这庸门关,到底是越王的,还是本宫的?”

    “母后,这话何解?”献恭问道。

    “越王用自家的越军打赢了摆夷,自然该赏,可赏甚么好呢?自然是赏他个庸门关是最好的。”太后无奈道。她知道如果是兴帝打摆夷,定会启用越王和他的越军,但她不可以,她没有和越王一起平定七王之乱的情谊,也没有能压制住越王的能力。她只是承景的母亲,当朝的太后,她对于李家,仍然是外人,她冒不了这个险。

    听完太后的话,众人方恍然大悟,左相道,“太后这话提醒了老臣。越王打摆夷,输了还好,可赢了,就多了个庸门关,和附带的平陵。这场仗无论输赢,我们都收不回庸门关。”

    “太后深思熟虑,臣等拜服。”众人道。

    “解决庸王就是为了收回庸门关,可到头来还是为了他人做嫁衣。”太后道,看到众人能理解自己,自然高兴。

    “所以攻打摆夷,就必须是我们的人。”献恭若有所思道。

    “太后有何高解?”田蟠询问道。

    “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摆夷,”太后道,“也不必兴师动众了,派二十万大军过去,省的若是派多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他亡国灭种了。”

    “将帅何人?”田蟠问道。

    “本宫的哥哥,皇上的亲舅舅,京畿禁卫军统帅,”太后灿然一笑,“舒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