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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火炬、弯刀、指南针和黑曜石

    拎着楚子航送的帆布袋,云镜如往常一样向公交站台走去,原本心里还在盘算着给陈雯雯投票的事情,转过十字路口等待红灯变绿的期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马路对面的公园长椅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宽版T恤的外国男人,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头顶的地中海锃光瓦亮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云镜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他的脑海中检索出来的姓名信息和他的外表完全对不上。

    投币上车后,云镜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视线朝外扫去那个外国男人仍旧坐在那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正当云镜以为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的时候,另一个身影上了公交车。云镜看了他一眼,刚刚压下去的疑惑又升了起来:上车来的是另一个男人,虽然他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是从褐色的头发,黝黑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也能看出又是一个外国人。

    那人投了钱之后很自然地坐在云镜前排几个的位置上,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国游客。

    云镜不动声色,托腮看着窗外,记忆如幻灯片一样迅速过滤筛选是否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两个人。算上之前的昂热校长在内,云镜感觉最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外国人数量有点多。

    仕兰中学因为是私立的贵族学校,有条件聘请外教也不足为奇,但是他记得见过的每一个外教老师的模样,其中并没有这几个。

    “莫不是最近有什么国外旅游团来这里?”云镜心中冒出个不算答案的解释。

    没过多久,褐色头发的外国人就起身下车了,似乎并不是那种电影里跟踪未成年人到家谋财害命的桥段。

    但是云镜心头的疑惑仍未散去,因为他脑海中的意识在渐渐拼合,寻找着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潜意识里是否在其他场合里见过这两人。但是记忆宫殿里的七巧板碎片若即若离,检索出来的片段支离破碎,难以拼出一个完整的画面,似乎缺少了一块拼图。

    换乘往城西的站台到了,云镜下车准备换乘回家的公交。该下车的乘客都下车后,公交车也如往常一样开往下个站点,当车身移开,马路对面一个弹唱吉他的身影映入云镜的眼帘:穿着破旧衬衫,圆形的黑色礼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有些拉碴的胡子增添了几分沧桑感。半倚着花坛手指拨弄着一把破旧的吉他,隔得有些远云镜听不到他嘴里哼唱的曲调,一旁半开的吉他盒里丢着稀稀拉拉的硬币似乎在预言主人今天又得饿肚子了。

    虽然隔着一条马路,但是云镜清楚地看到对面这个人黑色礼帽下露出的棕色长发,又是一个外国人。

    云镜眼睛眯了起来,他似乎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他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三个人。

    准确地说,并不在他主观的意识当中,而是在上学放学路上的一些记忆片段和余光间隙里搜索到这三个人的身影。

    学校红绿灯的路灯前,某咖啡馆门口的遮阳伞旁,河边草坪的树荫下,一起拥挤着等公交的队伍里......

    因为天生强悍的记忆力,哪怕是视线不经意扫过,即使没有刻意去留意,在有需要的联想下都能从各个记忆点里翻找出这些反常的画面。

    也就是说,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地中海、口罩男和吉他歌手三个外国人出现在云镜上学的路上的各个角落。

    踩点?

    跟踪?

    保护?

    追杀?

    云镜心里转过很多个念头,自从生日那天周瑕给他讲述过他“张翠山和殷素素”式养父母的故事后,经常看古典武侠的他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某天会不会突然卷入一些江湖恩怨的桥段里。

    联想到张翠山夫妻的悲惨下场,云镜按捺下一些中二的想法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发现异常后找警察肯定行不通,毕竟这三个老外除了有意无意出现在自己周围之外也没有做出其他越界行为,还是先回家和妈妈商量再说。

    打定主意后,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弹吉他的外国人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看了看站台上的时刻表。

    因为这个站台是换乘较多的中转站,除了他需要换乘回家的12路公交车,111,201,211等热门公交车也有站点在这里,所以陆陆续续有挂着不同号码牌的公交车来这个站台接送乘客。

    等12路公交车到达后,云镜在站台旁假装打量着立柱上贴着的各种小广告,在公交车缓缓关门准备启动离开的那一刻,云镜突然闪身从伸缩还没合上的门缝里钻上了车。

    连声向被吓了一跳的公交车司机道歉并投币付车费之后,云镜又从车窗向马路另一端的那个吉他男方向望去,只见那个外国人如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演奏着。

    云镜呼了口气,心道:“这样总归没有人跟着到我家了吧。”

    12路公交车渐渐加速远去,演奏吉他的外国人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指,低声用英语汇报道:“这里是‘指南针’,目标似乎发现了我们在暗中跟随,黑曜石在下个路口跟上那辆公交车,记得保持距离。”

    云镜依旧坐在靠后的位置上,视线在车内车外扫过,确定没有记忆里相同的人跟随后,心里的忐忑稍定,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急需与周瑕讨论的困惑。

    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公交车转过一个十字路口,从另一边的巷子里驶出一辆外观普通的本地车牌别克,看上去有些年头还落满灰尘似乎一两个月没有清洗,不远不近地吊在公交车后面。

    挡风玻璃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一头姜黄色的头发加上墨镜配合孔武有力的臂膀让人想到了施瓦辛格扮演的终结者。

    他嗓音浑厚地对着耳麦回复道:“‘黑曜石’收到。”

    大约半个小时的行驶后,云镜在小区公交站台下了车,路上他为了防止有人尾随又先后钻入了另外一个巷子七弯八拐了一会才回到自己家中。

    看到云镜回来后隔着窗户往下看,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周瑕一边把电饭锅里热的菜端出来一边斥责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还一副被人追回家的样子,撞见鬼了?”

    云镜确认没有人跟着后,接过碗筷苦笑道:“还真撞见鬼了,还是几个洋鬼子。”

    周瑕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洋鬼子,你又碰见哪的老外了?”

    云镜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你还别不信,我最近发现上学和回家的路上时不时就会冒出几个外国人。你说他们有意跟踪我吧,倒也没有过分靠近,你说他们跟我没关系吧,又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他们其中的一个两个,你说怪不怪。”

    周瑕心中一动,联想到之前和卡塞尔学院正副校长在福园酒楼的那场会谈,脸上不动声色道:“你是不是最近好莱坞电影看多了,看到老外就觉得在跟踪你。”

    云镜将一块煎鱼咽下去后摇头道:“不会的,前几天我可能没注意,但是今天我发现那几个外国人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

    看儿子这么信誓旦旦,周瑕心里大概有了计较:“跟妈说说是什么样的老外整天正经事不干跟着你这个还没成年的臭小子。”

    自动忽略掉妈妈那句“臭小子”后,云镜将今天见到的三个老外的大概样貌描述了一遍。虽然褐色头发那个外国人带着口罩,但是云镜还是精准地向周瑕还原出这三个老外的体型和样貌特征。

    地中海的胖子,褐色头发偏黑的口罩男,还有一个人戴着黑礼帽弹吉他。

    三个熟悉的身影在周瑕的脑海中被勾勒出来,周瑕心底冒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道:“这该死的老酒鬼弗拉梅尔居然把他们几个也找了过来,看来是真的很看重小镜啊。”

    几位卡塞尔执行部专员与顾晨夫妇在英国斯卡伯勒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尤其是顾晨以密党方面帮助他们复仇为条件,参与了卡塞尔学院校董会和执行部联合推动的代号为“海啸”的S级任务,可以说这几人与自己的丈夫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既然是他们几个在小镜附近必然没有歹意。”周瑕心里稍安,但是她又眉头微蹙,有什么情况需要他们这几个来暗中潜伏或者保护小镜呢,莫非密党方面得到了一些我这边不知道的消息?

    十余年前的回忆和当下的疑问在周瑕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稍作思索叮嘱道:“既然人家没有表现出歹意,不一定是坏人,但是和陌生人需要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这些天路上注意安全,没事早点回家。”

    “哦。”云镜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这些老外妈妈不认识吗,是不是你们以前认识的仇家找上门了,真是的话我以后离他们远些。”

    周瑕白了他一眼:“真是仇家早就把你绑走了,说不定勒索赎金的电话都打到我们家了,吃你的饭吧,就你这几斤肉也不值几个钱。”

    看着云镜乖乖低头扒饭似乎还有几分失望的神情,周瑕有些哭笑不得地给他夹了块红烧肉。在没完全和卡塞尔方面确认好之前她并不想让孩子过早地接触这些人,但是她也决定第二天再去联系一下昂热和弗拉梅尔,似乎是时候了。

    第二天贝克小队收到来自校长的指示后,悄无声息地从云镜上学放学的路上撤离了。

    云镜暗中观察后确认他们确实从自己的圈子里消失了,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这下他也有心思和时间去准备即将到来的省级作文竞赛。

    一周后,竞赛场地在隔壁市的一所高中,来自各市名牌和重点中学擅长写作的学生齐聚于此,摩拳擦掌准备用满腹才华来为自己的学校争取荣誉。

    代表仕兰中学的是楚子航和云镜两人,这几天他们偶尔也碰头分享一些最近的准备比如共享了书单和互加上了QQ,很难说这两件事情哪个对竞赛成绩更有帮助。

    两人都以高超的效率和让监考老师汗颜的文采结束了自己的试卷,几乎一前一后走出考场。似乎都从对方眼底读出了轻松,楚子航还主动提出让父亲的司机送云镜回家,云镜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

    云镜回到自己家门口,熟练地准备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突然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不对劲。

    云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自己家门口,自己离家参加竞赛的几天门框旁的纯牛奶箱里多出来两瓶奶。因为云镜身体不好的缘故,周瑕特地花钱订了纯牛奶每天都有人上门,碰到这种云镜不在家的情况她就自己早餐喝掉。

    但是这几天的鲜奶不但没有被妈妈拿回去,甚至算上牛奶箱里的一瓶,一共有三瓶奶被闲置了。云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周瑕绝对不会浪费牛奶或者浪费钱,但是这三瓶放置在这里的牛奶意味着周瑕至少离家或者不在房里三天了。

    问题他没有收到任何电话、消息说周瑕要出远门,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股不安和焦虑爬上了云镜心头,但是一秒钟后他就冷静了下来。正如他妈妈说的那样,自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遇到问题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慌乱。

    云镜再次观察四周没有人注意他后,迅速钥匙开门后进去,还依靠着猫眼等了一会确认没有人跟上来。看着以往熟悉的走道和厨房,云镜的眉头皱地越来越紧。

    厨房砧板上那切了一半的番茄和丢在一旁的围裙都在告诉他似乎自己的妈妈在做饭的时候突然离开了。虽然他并不想往被绑架方向去想,但是云镜知道妈妈是个对卫生和秩序要求特别高的人,所以也能从手套、围裙看出那些让他不安的细节。联想到前段时间在自己周围出没的外国人,一些电影里的刺激桥段不自觉地浮上云镜的心头。

    “要报警吗?”云镜再三确认周瑕并没有给他留下便签纸,家里也没有被翻乱盗窃的痕迹后愈加坚信是仇人上门或者绑架勒索。

    正当他拿起听筒时,玄关传来一阵陌生的敲门声。

    云镜立刻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往外望去。

    只见一个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填满了他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