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
天气转凉了，顾惜秋穿着睡衣披着外套在后院里转悠，草木仍是青葱，只是颜色看着清冷了许多，就连爷爷住的老房子看着都不暖和了。
她正在观察渡深所种的柠檬树，小小的柠檬颜色已变得金黄，在一众绿色面前变得格外醒目，何况它底下长的是不起眼的野草。在短暂假日里享受乡下生活，是很惬意的一件事，顾惜秋懒懒伸着腰，打着哈欠。
“惜秋，惜秋。”
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她转身一看却是伯伯在跟自己招手，铁门镂空的地方原本只是为了好看，现在却是他唯一能触及到外面世界的通道，哪怕只是跟人招招手。
门底下都是他扔的烟头，数不清的烟头诉说着他的寂寞，漫长的孤独岁月，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烟了。
顾惜秋走了过去，在这样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里，好像所有人都能忘记了他的存在，可他就在那里。
“怎么了？”
“帮我摘点草药。”
顾和声音已经嘶哑，惜秋不知道他居然病得这样重，问道：“哪一种草药。”
“树底下，在那里。”顾和指着柠檬树底下的草，“给我摘一点。”他卑微的乞求着，说句话就咳嗽了好几声，显然已经被肺里的痰折磨了好久了。
“那种吗？”顾惜秋顺着顾和指的方向走去，摘了几片叶子，这东西对咳嗽管用吗？其实她也不知道，可顾和急切的样子让她没时间怀疑，“我洗一下吧！”
惜秋看叶子带着泥，正想转身拿去洗，顾和急忙说“不用，不用，就这样。”他生怕惜秋转身走了他这点草药也没了，急忙拿出满是污垢的烧水壶，把草药塞进里面，然后跟惜秋哀求道：“给我装点水吧！”
“里面没水吗？”顾惜秋看到地板上的茶具都干巴巴的，旁边还有些药，声音已经哑成这样，没水怎么行呢！她不由得心疼起来，急忙回厨房给他装水，顾和拿到水壶就好像捡到了救命稻草，马上就烧起来了。
顾爹刚好从屋子里走出来，顾惜秋马上问道：“大伯那儿怎么没水呢？”
“这不成器的小子前两天把水管砸了，漏了一夜的水。”顾爹叹了口气，他就住儿子边上，顾和口渴的不行就会喊他。
顾惜秋这才想到顾和屋子里一大片水渍，她还想没下雨怎么那么潮湿，原来是水管坏了……
“就让他渴几天，不然还得砸。”顾爹说着就望向他儿子那边，人死了舍不得，人活着也受罪。
顾惜秋情绪变得低落，她已无心享受难得的假日，一脸沉重回到了屋子里，这是她大伯，上次姑姑过来给他送砂糖橘，他看见顾盛荣家的小不点，还会请他吃橘子，他是那样孤独和落寞，可却没有人敢靠近他。
渡深正打开饮料要喝，顾惜秋忙阻止他，“老喝饮料怎么行，老是说不听。”说着，她找了些面包来吃，姐弟俩如今再也不怕没东西吃了，家里总会备点水果零食。
“这大伯咳得那样厉害，怎么不去看医生啊！”
“看啥医生，药都不吃。”
顾惜秋这才想起来，大伯最怕别人下毒害他，所以他宁可吃不知名的草药，也不愿意吃买来的西药。
“那屋里都没水，怎么也不放他出来。”
“放出来。”渡深的反应好像就是惜秋不该说这样的话，她久久回来一次，可不知道顾和发疯的时候多厉害，“这放出去就关不进来了，他现在都关怕了，就是这样半夜才发疯砸水管的。”
话是这么说，可咳嗽没水喝多难受，看样子顾晓芸都不能及时送水过去，顾惜秋想起自己嗓子痒的样子，圣母心不由得泛滥起来，她替大伯感到难受。
“犯人都有放风的时候呢？”顾惜秋仍觉得这样做对大伯太残忍了，“可是没人管他也不行。”
刚巧月荷回来，听见姐弟俩的话，插嘴道：“你奶奶不在，谁还管他，天天关在那儿，连张床也没有，阴暗潮湿肯定容易生病，还天天抽烟，估计也熬不了多久。”
“奶奶把他带走也好。”
“别胡说。”月荷脸色变得铁青，这丫头总是不经意的说出不吉利的话，怪力乱神之说哪能随意讲呢！
可顾惜秋此刻真的希望还有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奶奶可以永远守护她的儿子，父母对孩子的爱永远都那么深沉，而子女对父母的爱永远都是尽力而为。
到了下午，顾惜秋听见后院有动静，出去一看却是顾晓芸在抹墙，大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边上，只听顾晓芸骂道：“谁让你砸水管的，砸这个干嘛，你知不知道水费多贵，我都快没钱了，你怎么还这样。”
如今顾晓芸只能对着一个疯子骂了，因为这个爹，只能把自己变得全能一点，唉，她也不想做这些，可要是不把水管摸进墙壁，指不定他哪天想不通又砸，她总不能天天关水阀吧！
时光，把她从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变成一身蛮力的老姑娘，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她白皙的皮肤，守着疯爸的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平时都不出门。
顾惜秋没有去打扰他们，心想这样大伯喝水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可是顾和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
他渐渐的连自言自语都做不到了，一连咳了几个月把他嗓子都咳坏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缩在被子里，等人送饭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啥，只知道他双眼无神的看着门口，没有人知道他身体有多难受，生命的最后尽头谁也没有挽留他。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月荷隐隐听见有人喊救命，声音沙哑几乎是拼了命喊出来的，她摇了摇身边的顾程，小声说：“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程只是翻了个身，显然他也听见了，树影鬼魅般的随风飘摇，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不一会儿，顾爹推开了呀呀作响的木门，借着月光走到顾和的屋子，“怎么了？”
“疼……”顾和大口喘着气，捶着胸口，又时不时咳，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顾程啊顾程。”顾爹喊了两声，见顾程没出来又去前面喊晓芸。
“怎么了？”晓芸打开窗户，看爷爷在楼下喊着自己。
“你爸不行了，快来看看。”
顾晓芸跟爷爷走了过来，只见顾和张着嘴巴，直喊着救命。
“吃点药吧！”顾晓芸开了门，扶起他干瘦的身体，企图给他灌药水，可这时候的顾和已经喝不进东西了。
“去请王医生来吧……啊！至少让你爸好受一点……”顾爹心疼看着儿子，“不然……叫上盛荣，送你爸去医院吧！”
“这么晚了，怎么好麻烦别人，我去叫王医生，看他来不来。”顾晓芸骑上电动车就走了，看到苦苦挣扎的父亲，她心里难受得要命。他一开始只是咳嗽而已，那只是小毛病，爷爷一直催着带他去看病，是自己一直拖着，拖了大半年，他咳了大半年，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狱里一样。
顾和感觉自己被压在水底，呼吸不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凭本能挣扎的喊救命。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年迈的顾爹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是他第一次哄孩子睡觉，记忆好像回到了从前，看到刚出生的顾和，绵绵软软的模样，他曾经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可现在他在黑暗中痛苦扭动着身体，结束了，孩子，结束了！
不知拍了多久，顾爹才发现顾和已经不喘了，他现在就是个熟睡的孩子，依靠在自己身旁，黑暗中的父子俩似乎凝固住了。
“我没找到王医生。”顾晓芸回来了，她看到爷爷一言不发坐在地上，已经知道爸走了，他真的走了！
他终于不会在惹事了，嘴巴不会骂人，手也不会打人，可是顾晓芸的心好像也被挖走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生活了。
“去把你叔叔叫起来吧！”顾爹缓缓站起来，佝偻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叔，我爸走了。”顾晓芸喊着人过来，顾程应了声就把渡深叫起来，然后在椅子上点了根烟。
渡深和盛荣给顾和擦洗身体，把满身的污垢都擦干净了，让大伯体体面面的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盛跃和晓芸则给他找干净的衣服换上，这段时间亲戚们送来的旧衣服倒是不少，修整了一番，几个晚辈看着这个曾经蓬头垢面的疯子，此刻面容也是亲切安详的。
往事一幕幕回忆起来，用月荷曾经的话来说：“他只有死了，大家才会念他的好。”
不过此刻月荷可想不到他的好，清晨起了冬霜，她咳了几声，顿时心里发毛，脑海里都是顾和救命的声音，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就怕顾和找上他……
她正在观察渡深所种的柠檬树，小小的柠檬颜色已变得金黄，在一众绿色面前变得格外醒目，何况它底下长的是不起眼的野草。在短暂假日里享受乡下生活，是很惬意的一件事，顾惜秋懒懒伸着腰，打着哈欠。
“惜秋，惜秋。”
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她转身一看却是伯伯在跟自己招手，铁门镂空的地方原本只是为了好看，现在却是他唯一能触及到外面世界的通道，哪怕只是跟人招招手。
门底下都是他扔的烟头，数不清的烟头诉说着他的寂寞，漫长的孤独岁月，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烟了。
顾惜秋走了过去，在这样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里，好像所有人都能忘记了他的存在，可他就在那里。
“怎么了？”
“帮我摘点草药。”
顾和声音已经嘶哑，惜秋不知道他居然病得这样重，问道：“哪一种草药。”
“树底下，在那里。”顾和指着柠檬树底下的草，“给我摘一点。”他卑微的乞求着，说句话就咳嗽了好几声，显然已经被肺里的痰折磨了好久了。
“那种吗？”顾惜秋顺着顾和指的方向走去，摘了几片叶子，这东西对咳嗽管用吗？其实她也不知道，可顾和急切的样子让她没时间怀疑，“我洗一下吧！”
惜秋看叶子带着泥，正想转身拿去洗，顾和急忙说“不用，不用，就这样。”他生怕惜秋转身走了他这点草药也没了，急忙拿出满是污垢的烧水壶，把草药塞进里面，然后跟惜秋哀求道：“给我装点水吧！”
“里面没水吗？”顾惜秋看到地板上的茶具都干巴巴的，旁边还有些药，声音已经哑成这样，没水怎么行呢！她不由得心疼起来，急忙回厨房给他装水，顾和拿到水壶就好像捡到了救命稻草，马上就烧起来了。
顾爹刚好从屋子里走出来，顾惜秋马上问道：“大伯那儿怎么没水呢？”
“这不成器的小子前两天把水管砸了，漏了一夜的水。”顾爹叹了口气，他就住儿子边上，顾和口渴的不行就会喊他。
顾惜秋这才想到顾和屋子里一大片水渍，她还想没下雨怎么那么潮湿，原来是水管坏了……
“就让他渴几天，不然还得砸。”顾爹说着就望向他儿子那边，人死了舍不得，人活着也受罪。
顾惜秋情绪变得低落，她已无心享受难得的假日，一脸沉重回到了屋子里，这是她大伯，上次姑姑过来给他送砂糖橘，他看见顾盛荣家的小不点，还会请他吃橘子，他是那样孤独和落寞，可却没有人敢靠近他。
渡深正打开饮料要喝，顾惜秋忙阻止他，“老喝饮料怎么行，老是说不听。”说着，她找了些面包来吃，姐弟俩如今再也不怕没东西吃了，家里总会备点水果零食。
“这大伯咳得那样厉害，怎么不去看医生啊！”
“看啥医生，药都不吃。”
顾惜秋这才想起来，大伯最怕别人下毒害他，所以他宁可吃不知名的草药，也不愿意吃买来的西药。
“那屋里都没水，怎么也不放他出来。”
“放出来。”渡深的反应好像就是惜秋不该说这样的话，她久久回来一次，可不知道顾和发疯的时候多厉害，“这放出去就关不进来了，他现在都关怕了，就是这样半夜才发疯砸水管的。”
话是这么说，可咳嗽没水喝多难受，看样子顾晓芸都不能及时送水过去，顾惜秋想起自己嗓子痒的样子，圣母心不由得泛滥起来，她替大伯感到难受。
“犯人都有放风的时候呢？”顾惜秋仍觉得这样做对大伯太残忍了，“可是没人管他也不行。”
刚巧月荷回来，听见姐弟俩的话，插嘴道：“你奶奶不在，谁还管他，天天关在那儿，连张床也没有，阴暗潮湿肯定容易生病，还天天抽烟，估计也熬不了多久。”
“奶奶把他带走也好。”
“别胡说。”月荷脸色变得铁青，这丫头总是不经意的说出不吉利的话，怪力乱神之说哪能随意讲呢！
可顾惜秋此刻真的希望还有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奶奶可以永远守护她的儿子，父母对孩子的爱永远都那么深沉，而子女对父母的爱永远都是尽力而为。
到了下午，顾惜秋听见后院有动静，出去一看却是顾晓芸在抹墙，大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边上，只听顾晓芸骂道：“谁让你砸水管的，砸这个干嘛，你知不知道水费多贵，我都快没钱了，你怎么还这样。”
如今顾晓芸只能对着一个疯子骂了，因为这个爹，只能把自己变得全能一点，唉，她也不想做这些，可要是不把水管摸进墙壁，指不定他哪天想不通又砸，她总不能天天关水阀吧！
时光，把她从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变成一身蛮力的老姑娘，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她白皙的皮肤，守着疯爸的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平时都不出门。
顾惜秋没有去打扰他们，心想这样大伯喝水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可是顾和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
他渐渐的连自言自语都做不到了，一连咳了几个月把他嗓子都咳坏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缩在被子里，等人送饭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啥，只知道他双眼无神的看着门口，没有人知道他身体有多难受，生命的最后尽头谁也没有挽留他。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月荷隐隐听见有人喊救命，声音沙哑几乎是拼了命喊出来的，她摇了摇身边的顾程，小声说：“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程只是翻了个身，显然他也听见了，树影鬼魅般的随风飘摇，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不一会儿，顾爹推开了呀呀作响的木门，借着月光走到顾和的屋子，“怎么了？”
“疼……”顾和大口喘着气，捶着胸口，又时不时咳，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顾程啊顾程。”顾爹喊了两声，见顾程没出来又去前面喊晓芸。
“怎么了？”晓芸打开窗户，看爷爷在楼下喊着自己。
“你爸不行了，快来看看。”
顾晓芸跟爷爷走了过来，只见顾和张着嘴巴，直喊着救命。
“吃点药吧！”顾晓芸开了门，扶起他干瘦的身体，企图给他灌药水，可这时候的顾和已经喝不进东西了。
“去请王医生来吧……啊！至少让你爸好受一点……”顾爹心疼看着儿子，“不然……叫上盛荣，送你爸去医院吧！”
“这么晚了，怎么好麻烦别人，我去叫王医生，看他来不来。”顾晓芸骑上电动车就走了，看到苦苦挣扎的父亲，她心里难受得要命。他一开始只是咳嗽而已，那只是小毛病，爷爷一直催着带他去看病，是自己一直拖着，拖了大半年，他咳了大半年，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狱里一样。
顾和感觉自己被压在水底，呼吸不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凭本能挣扎的喊救命。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年迈的顾爹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是他第一次哄孩子睡觉，记忆好像回到了从前，看到刚出生的顾和，绵绵软软的模样，他曾经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可现在他在黑暗中痛苦扭动着身体，结束了，孩子，结束了！
不知拍了多久，顾爹才发现顾和已经不喘了，他现在就是个熟睡的孩子，依靠在自己身旁，黑暗中的父子俩似乎凝固住了。
“我没找到王医生。”顾晓芸回来了，她看到爷爷一言不发坐在地上，已经知道爸走了，他真的走了！
他终于不会在惹事了，嘴巴不会骂人，手也不会打人，可是顾晓芸的心好像也被挖走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生活了。
“去把你叔叔叫起来吧！”顾爹缓缓站起来，佝偻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叔，我爸走了。”顾晓芸喊着人过来，顾程应了声就把渡深叫起来，然后在椅子上点了根烟。
渡深和盛荣给顾和擦洗身体，把满身的污垢都擦干净了，让大伯体体面面的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盛跃和晓芸则给他找干净的衣服换上，这段时间亲戚们送来的旧衣服倒是不少，修整了一番，几个晚辈看着这个曾经蓬头垢面的疯子，此刻面容也是亲切安详的。
往事一幕幕回忆起来，用月荷曾经的话来说：“他只有死了，大家才会念他的好。”
不过此刻月荷可想不到他的好，清晨起了冬霜，她咳了几声，顿时心里发毛，脑海里都是顾和救命的声音，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就怕顾和找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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